《异世探究诡录》 第一章 故事的开头 “老板!我的老板啊!你什么时间回来啊?!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快无聊死了,”谢鄞贺百无聊赖地趴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他的指尖在通讯器那明亮的屏幕上滑动,也不知道在给谁发短信。 点击完发送,谢鄞贺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他眯着眸子瞧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分针和时针很是有默契地指向同一个数字,十二。 已经深夜十二点了,窗外的夜色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天空中连细小的星星都看不到一颗,别墅周围没有任何人家,四周没有声响,也没有光亮,只有谢鄞贺所在的房子里灯火通明,就像处在一个不同于周边的异空间之中。 谢鄞贺头顶上的白炽灯的光亮得有些晃眼,对于他来说,这种亮度却刚刚好。 谢鄞贺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他的右眼微微转动,打量了一眼装修华丽,却没有什么人气的房间。 今天的这个点,研究所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他也没有想到,研究所里的牛鬼蛇神居然都约好在同一个时间点跑出去鬼混,徒留下他一个被他名义上的老板抓住加班,顺便迎接接下来后抵达研究所的新成员。 当然,这不是重点。 加班也好,迎新也罢,都不是什么大事。 重点是,他们几个出去鬼混居然不带上他! 留他一个当社畜,干现在这种零零七的活,这就让人很气! 谢鄞贺“砰”的一声把自己砸回沙发上,他沉默片刻,手动在屏幕上哒哒哒地打上一行字,以表示自己的愤愤不平:“老板,你有空的话,带我出去公费旅游呗?他们全跑路了,现在就剩下一个在研究所里摆烂,我都无聊死了。那什么,其实我想去看雪。最好是那种下得超级大,能把人整个埋进去的雪。” 谢鄞贺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虽然禹杭的冬天也下雪,但是能把人埋进去的雪估计只有镜泊那边才能见得到,没有公费他才不想去。 当然了,如果那雪能把他老板埋进去,然后冻死,那就更好了。 谢鄞贺面带微笑地把那行看上去就恶心的撒娇发了出去。 对面那个人应该不是特别忙,所以消息很快就回复过来了——那是一串看上去极度无奈加应付的省略号,到头来片字未讲。 对于屏幕那头透出来的冷淡,谢鄞贺脸上的笑意不减,他在沙发上拱了拱,试图在一米多宽的沙发上睡出朵小花花来,然后继续热脸贴冷屁股:“所以说,老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快无聊死了!当然,你如果回不来,我其实可以勉为其难地出来找你玩。” 谢鄞贺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对面人的回复:“不是你自己说不出来的么?” 看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文字,谢鄞贺一噎,他打字的手停顿了一下,将原本编辑好的文删掉,改抛过去一组省略号。 谢鄞贺非常不满地轻啧,他在翻完个白眼之后,才继续去看对方发来的文字。 “你最好乖一点。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来。然后我会带你去101号公馆玩的,”通讯器显示出来的光照亮了黑暗中唐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随意地应付完了谢鄞贺,并且堵死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所有话。 他收起了通讯器,眸光淡漠地看着树底下那两个一看行为就有猫腻的女孩子——她们其中一个人的手里颇为费力地拖着一个特大号的黑色行李箱,而另一个人脸上则满是做贼心虚的表情。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重物落水的声音,其中一个女孩子同另一个女孩子的嘀咕声在寂静的河岸边响起,她的声音里压抑着几分惶恐:“苑、苑……苑苑姐,我们这样把她处理掉……真的没有问题吗?会不会被人发现啊?要是被发现了该怎么办?我可不想因为一个贱人去坐牢!” “有什么好慌的?我和悦可都没慌,”随即另一道女声在河岸边上令空气泛起波澜。 那人还喘着粗气,她揉搓了下微微发红的掌心,有些不耐烦地低声呵斥刚才语气慌张的女生:“这里既没有监控,又没有行人看见我们,有什么好怕的?这件事情,天知地知我们知,只要我三个人不说,又有谁能知道?” “可是,”楚潇潇的语气中充满了迟疑,她拼命用害怕和恐慌掩饰,却依旧隐隐约约地流露出作为加害者的兴奋,“这样不处理就丢弃的话……” 毕竟,她们俩刚刚扔下去的箱子里面装的东西可不是什么精致的、没有生气的洋娃娃,而是一个人。 一个真真正正的,曾经有心跳有呼吸的人! 被别人发现她们抛尸是要坐牢的! 那个名字叫魏佳苑的女孩子皱着眉头反唇相讥,她又拍了拍手,抖落了双手上那不存在的灰尘:“有什么好可是的?当初和悦可一起,动手杀她的时候也没有见你那么谨慎啊?现在在这里当什么马后炮么?再说了,扔都扔下去了,你这是准备下去捞啊?” “我我我……我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啧,反正我绝对不会下去捞她的!恶心死了!她的尸体可是在悦可家的地下室藏了好几天了!臭都能把人臭死!谁要去捞她?” 楚潇潇没有说出什么具有实际性意义的话来,反驳魏佳苑的话起来倒是飞快——她的害怕与紧张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魏佳苑的话里,甚至有些嫌恶地皱眉:“捞她?嫌自己太干净?有捞她的力气还不如去抱我家的猫来得干净!” 魏佳苑见她这副嫌恶的样子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嘻嘻地抓着她的手,用力地捏了捏:“这才对嘛,一个贱人而已!怎么配被我们在意?就算被人发现,爸爸妈妈也会帮我们摆平的!更何况这个小贱人的妈死得早,爸爸还是个废物!你看她都失踪三天了,她那个酒鬼老爸也没有想起来要找她,指不定也死在哪了呢!” “也对,只要你我不说,悦可和她爸爸妈妈不说,就没有人知道沐酥可怎么样了的!她的成绩本来就在班里垫底,老师也不怎么管她!她要是死了,老师可能反倒是觉得自己清静了!毕竟王灵那个女人也就那个死样子,”楚潇潇伸手勾住魏佳苑的肩膀,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走了走了,都这么晚了……正好,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个夜宵!” 魏佳苑用手敲了敲自己因为拖行李箱而酸痛的肩膀,一口答应下来:“好啊,也不知打沐酥可这头猪是吃什么长大的,塞进行李箱里还这么重!拉得我肩膀酸死了!” “那我给魏大小姐捏一捏,”楚潇潇装腔作势地在魏佳苑敲了两下,“辛苦魏大小姐了!” “就凭你的力气,捏半天我都没什么感觉,”魏佳苑笑骂了一句。 楚潇潇一脸不服气:“我力气可大了!能杀掉沐酥可我可是出了一半力气呢!” “好好好,这个功劳是你的,”魏佳苑附和她。 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然后一边有说有笑,一边手牵着手慢慢悠悠地离开了黝黑的河岸边,向着人声鼎沸的夜市走去。 片刻之后,大半个夜晚没露脸的月亮终于从乌云之间探出了脑袋,洒下一层清清冷冷的银光。 原本还算平静的河面上突然咕噜咕噜地泛起了一阵涟漪,河面上浮起了一个物件,赫然便是刚刚那个被扔进水里的箱子。 站在树上冷眼看着两个女孩子离开的唐渊又应付了一句再次开始胡搅蛮缠的谢鄞贺一句,然后从数米高的树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上。 几秒之后,他站在河边,看着箱子慢慢地漂到了河岸边,接着他蹲了下来,单手抓住拉杆,猛地一提,只听见哗啦一声,整个箱子被他提离了水面,随即又被他放在了地上。 被水浸透的行李箱在接触地面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那上面的拉链被一双修长却惨白的手拉开,而那双手的主人正漠着脸看着箱子的情况——已经生满驱蛆虫的血色尸块上,沾满了灰白色的脑浆,而被放置在最顶层的是腐烂到只剩下血肉的半张脸,那上面连接着一个灰色的眼球,在接收到唐渊的目光时,甚至动了动。 “沐酥可是么,”唐渊低头看着那摊烂肉,目光波澜不惊。 那颗腐烂无光的眼珠子又动了动,算是回应。 唐渊没说话,只是拉上了行李箱,并把行李箱立了起来。 而在他另一只手里的通讯器又亮了一下,上面是谢鄞贺发来的短信:“老板——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再不回来我真的就出来找你了!” 唐渊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动手打上一行字,“马上。……对了,要夜宵么?” 待在研究所里快无聊疯了的谢鄞贺在沙发上拱了又拱,终于找到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躺着,他看见了唐渊回复给他的消息,但热情程度并不是很高,只是又一次艰难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之后,瞄了一眼在一楼的正门。 没有被要推开的迹象。 谢鄞贺回头去看屏幕,才发现上面又多了一条信息,他眯着眸子回了一个“要”,然后开始期待自己的夜宵。 老板什么的不重要,有夜宵就好。 谢鄞贺美滋滋地想。 不多时,别墅的正门被人打开,谢鄞贺从眼角的余光里瞄见他那位长相极为年轻的老板推门而入——他的手里拉着一个超大号,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尸臭味行李箱,还提了一份食物。 看样子那份东西是带给自己的夜宵。 刚刚还躺在沙发上,因为看到一个搞笑视频扭得像蛆的谢鄞贺顿时眼睛一亮,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然后快快乐乐地从沙发上翻下来,单手撑着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 他三步并作两步,哒哒哒地跑到唐渊面前,捞走了后者手里拎着的夜宵:“嗷!我的夜宵……等等?是臭豆腐?!” 谢鄞贺打开塑料袋,人傻了一瞬。 他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唐渊,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臭豆腐,再看了看唐渊手边散发着一股子腐烂尸体味儿的行李箱。 嗯,格外下饭呢。 谢鄞贺干笑两声,默默地把塑料袋又系上,半开玩笑似的看向自家老板:“老板,今天咱们的夜宵还真是应景哈?臭豆腐配腐尸,很下饭。” 唐渊正表情平淡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地将行李箱推至谢鄞贺面前。 浸透了水的轮子咕噜咕噜地转动,沉闷的声音配合着脏兮兮的箱子在寂静干净的别墅里格外突出与奇怪,就像洁白的教堂里飞来了漆黑乱叫的乌鸦。 谢鄞贺从唐渊的动作里就知道,在没有完成应该完成的任务之前,他是不可能有空吃下这份夜宵的。 无奈之下,他撇了撇嘴:“好嘛!工作重要!行了?真的是……分明你一个人做就好了……唔,行了,我知道了啦!别看我,臭豆腐我等等再吃就是了。” 谢鄞贺伸手拉过行李箱,将其放倒,随即拉动了上面的拉链。 他低笑了一声:“好了,现在就让我看看这个被装在行李箱里的新成员长什么样子!” 第二章 沐酥可 “苑苑姐,悦可……她好像死了……没有气了!怎么办?” “慌什么?我们收拾收拾,把尸体装进行李箱里,找个时间把她扔了不就得了?就一个小贱人而已,又没什么好怕的……” “对,扔掉!我现在就去买行李箱!” “哎,你慢点,猫都被你吓炸毛了!哈哈哈……” “潇潇,你胆子还真小……” 一大段嘈杂的声音如同连绵不绝地江水一般涌进了她的脑海里,吵得她头痛欲裂,她想要说话,嘴巴却始终紧闭着,怎么也张不开。 闭嘴,你们好吵……我的头好痛……为什么? 大脑里充斥着繁杂的消息,几乎将她的意识撑爆。 而在下一秒,沐酥可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如同一条突然接触到水的鲤鱼,一个打挺,便坐了起来,转动僵硬的脖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四周的环境——房间巨大且空荡荡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房间里没有窗,头顶上挂着一盏明晃晃的灯,亮得刺眼。 而她的面前有一个陌生的男性,那人左脸上还有着一道从眉间到下颚长的疤,异瞳,望向她时,只有右眼的眼珠子在轻微转动,看上去极为怪异。 沐酥可愣住。 她这是在哪里?眼前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在她面前? 谢鄞贺被她瞪大的双眼吓了一跳,手一抖,签子上臭豆腐差点与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所以,为了不让到嘴的臭豆腐飞了,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他一把将臭豆腐嗷呜一口塞进嘴里。 原本还在思考人生的沐酥可看到他这个鬼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表现出了自己明明白白的嫌弃,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就把“这人是不是有病”这几个大字刻在脸上。 她的眼神又飘了飘试图,找一个正常人。 在这个房间里,除了眼前这个左脸上有疤,看上去脑袋不是很灵光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那人此时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老板!她醒了,”谢鄞贺把嘴里的臭豆腐咽下去,在下一个臭豆腐进嘴前,对着唐渊喊。 然后,在下一秒臭豆腐成功进嘴。 这嘴就跟捡得似的,着急还。 虽然沐酥可并不想去怀疑她是不是被拐卖或者被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魏佳苑和楚潇潇她们两个搞进了精神病院,然后多了两个室友。 沐酥可一个没忍住,直接脱口而出:“你是神经病吗?” 但实际上,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跟别人讲话。 从小到大,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她所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唯唯诺诺,自卑谦逊,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直接重拳出击,将内心想法付诸于口,骂一个不认识的人有精神病。 随意出声骂人什么的,这感觉果然爽。 谢鄞贺被眼前女孩子的话成功噎了一下,他眯着眼,一脸黑人问号,随即上下嘴唇下意识地一碰:“什么?” “你难道不是疯子么?和我一样,现在被关在这里,”沐酥可毫不畏惧地又往谢鄞贺身上补了一刀,她独自坐在床上嘀嘀咕咕,全然不顾谢鄞贺的反应,且目光十分平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历完校园暴力的十七岁女孩。 “?不是,”谢鄞贺看也不看就把吃空了的纸盒子甩进背后两米开外的垃圾桶里,他凑近了沐酥可,努力地挤出双下巴,异色的眸子里带了几分讥笑,“这位小姐,虽然我是看过心理医生,但是我还不算是疯子,这里也不是精神病院。” 沐酥可不太能适应谢鄞贺嘴里的那股子味儿,她有些嫌弃地把头往后仰了仰,双手往后撑:“你可以离我远点么?臭豆腐的那味儿……好冲!” 闻言,谢鄞贺顿时挺直了腰板,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沐酥可:“臭豆腐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能嫌弃臭豆腐呢?!你刚被我老板捡回来的时候可比臭豆腐臭多了!” “切,白菜萝卜还各有所爱呢?我喜欢臭豆腐的味道很奇怪?还有,”沐酥可抱怨了一句,不过她虽然嫌弃谢鄞贺,但是他话里的重点还是抓得住的:“捡?什么叫捡?你当捡垃圾呢?” 谢鄞贺挑眉:“就凭你刚才那个样子不就是垃圾吗?” “滚,我怎么可能是垃圾,”沐酥可反驳,“还有,这里真的不是精神病院或者黑医院吗?” 谢鄞贺又挑眉:“你聋了?” “你才聋了,”沐酥可反唇相讥。 闻言,谢鄞贺嗤笑:“没聋?没聋你没听见刚才我跟你讲过这里不是精神病院?难道你看不出来这里是正常人类居住的房间?你见过谁家黑医院或者精神病院的床这么软,这么大,还没铁栅栏的?” 面对谢鄞贺的嘲讽,沐酥可毫不示弱地回击:“说得也是,毕竟连你都没拦住,他们干什么吃的?” “你说得好有道理啊,连我都拦不住,他们干什么吃的?……不对,你妹的!我居然无言以对……老板!这个小兔崽子她欺负我!噫噫呜呜,”谢鄞贺吵不过她,从床沿上下来,哭哭唧唧地冲过去和唐渊抱怨,并且进行了毫无感情的棒读,就像一个画风不太好看的低级绿茶。 唐渊一脸平静,他已经习惯了谢鄞贺时不时地抽风,对于这种情况的情绪只有无奈,他从椅子上起身,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不同于沐酥可在市面上看见过的普通文件夹,那文件夹主体呈黑色,里面夹杂着金色的花纹,仔细一看,似乎是拼凑出了什么奇怪的符咒,而唯一一块白色的地方,上面打着一串她看不懂的字。 唐渊语气淡淡:“她还小,阿贺,你别闹。” “我靠?我闹?老板你不爱我了吗?嘤嘤嘤,”谢鄞贺不敢相信地给唐渊让路,然后大声逼逼着世界的不公平,他恶声恶气地吐槽,“你这是见色忘义!重色轻员工!这样不行,这样要加钱!” 唐渊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好嘛,别这么看着我,我闭嘴,我闭嘴,”在唐渊略显寒凉的眼神中,谢鄞贺从心地闭了嘴,顺便不服气地耸了耸肩,然后才瞪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在笑什么的沐酥可。 唐渊把目光从抽风的谢鄞贺身上挪回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此时同样看向自己沐酥可,并不关心眼前这个女孩子那突如其来的笑是关于什么,他平静地把文件夹摊开,递到了沐酥可面前,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签字。” 原本还在走神在脑补社会主义兄弟情的沐酥可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文件夹,猛地回过神来。 咦,不对?老子现在好像是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啊? 沃艹?眼前这个白大褂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器官一个一个切了卖掉啊?!虽然被卖掉也就那样,但是这个钱如果不归她,她会很亏啊!不行不行不行…… 沐酥可眼睛一瞪,忽然表现出了不属于自身的警惕:“你要干嘛?!” 本来没他啥事的谢鄞贺逮着机会就不做人,他邪魅一笑,甩了一把自己那墨蓝且几近黑色的头发,冲着沐酥可大声逼逼:“干什么?你觉得我们要干什么?当然是把你卖掉!卖掉的钱我拿去买臭豆腐!” “滚边去,卖了这钱也是我的,”沐酥可翻了个白眼,然后默默地无视掉谢鄞贺,转眼盯着唐渊看。 唐渊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欲望,只是垂眸看着眼前人,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签字。” 沐酥可试图与他大眼瞪小眼,以失败告终,她沉吟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反问:“我要是不签呢?” 谢鄞贺再次抢答,他笑得很欠揍:“不签?不签那你就只能再一次原地去世!世界可不会对违规者手下留情。” 见沐酥可依旧没有要接这份文件的意思,他笑眯眯地示意沐酥可看平躺在蓝色文件夹上的纸页:“不是你自己临终前许愿说如果你能再活一次,就要宰了谁来着?魏什么?” 这个沐酥可有兴趣,她抬眼:“你是说魏佳苑?” 谢鄞贺撇了撇嘴:“应该是她?” 其实,他记不住名字,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刚刚那个姓都是他胡诌的,没想到还真的猜对了。 沐酥可顺着谢鄞贺的话努力地想了想,她一片空白的大脑里面在片刻后终于冒出来了一点有用的画面—— “如果我他妈的可以再活一次,老子一定要弄死魏佳苑和楚潇潇还有……!” “已接收许愿者愿望,相应代价将由异世研究所人员回收。” 然后,她眼前就黑了,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和眼前这两个逼人大眼瞪小眼了。 “我靠,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沐酥可一脸不可思议,她打量了一下看上去就靠谱的唐渊,又把目光投向看上去就不靠谱的谢鄞贺,“他就算了,你帮我报仇?这……” “我咋啦?看不起我?呵,”谢鄞贺翻了个白眼,他停顿了一下,“我呸!论武力值你还不如我呢!” 沐酥可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你还好意思和我一个女孩子比武力值?” 谢鄞贺卡壳:“我……” 看着他俩吵吵半天的唐渊掐住了即将上蹿下跳的谢鄞贺的后脖颈,把他拉至与自己并肩的位置,然后又对着沐酥可重复一遍刚才的话语,语气不急不缓,压迫感倒是十足:“签字。” 沐酥可僵住:“不是,我的人身自由呢?这地方是咱号称人人平等的赤函?” 谢鄞贺假笑:“呵,世界没有自由,况且异世研究所又不属于赤函。” 沐酥可并不打算妥协:“你这不行的啊!这位老板,你这是强买强卖!” 因为多说了一句话,被唐渊再次掐住命运后脖颈的谢鄞贺对着她比画:“但是呢,我们研究所还是很有人道主义的!如果你签字,成为咱们研究所的新成员,包吃包住,工资照拿。” “我是这种人吗?我会被包吃包住,工资照拿这个几个条件吸引吗?怎么可能!……所以我签,”沐酥可一边叽叽歪歪,一边十分顺其自然地伸手接过文件夹,很是认真地看了看。 现在在她手上的文件不是很厚,上面记录了她的生平,普普通通,没什么看头,洋洋洒洒的一大段文字下来,吸引她的只有结尾记录的那句—— 沐酥可,二零零三年五月七日生人,二零二零年三月十二日七点三十六分二秒向世界许愿。 回收代价:成为异世研究所员工。 相应结果:已批准,已回收。 再下面就是一个签名——唐渊。 字是方方正正的楷体,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很讲究,字也很好看。 沐酥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真的包吃包住?” “嗯哼,”谢鄞贺点头。 “那就行,”沐酥可现在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她捏住了夹在文件夹中间的黑色雕花钢笔,在协约上末尾的一大片空白区歪歪扭扭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黑色的笔迹落在了白色的纸页上,格外显眼。 她成功地把自己卖了出去了……啊不是,是她死而复生,然后签了份工作合同,不过,待遇好像还不错。 沐酥可挑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签名——嗯,字很丑,和上面那个方方正正的名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把文件递了回去。 谢鄞贺抢在唐渊伸手之前把文件顺走了,他看了一眼,接着抬眸去瞧沐酥可,嘴巴上嫌弃地啧了一声:“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字这么丑啊?” “我字丑怎么了?瞧不起字丑的?”沐酥可有些不服气,她哼哼了一声,“你字就很好看?写给我看看?” “不不不,爷的字你是欣赏不来的,”谢鄞贺摇头晃脑,他把文件夹一合,用文件轻拍了下沐酥可的额头,对着她眯眼微笑,“哦,对了,作为员工,要记住我们老板的名字——” 沐酥可看向谢鄞贺身后的唐渊,突然就想笑,她咧开嘴,大大咧咧地问:“那他叫什么?” 谢鄞贺热情介绍:“唐渊,深渊的渊,如果你不见外的话,可以和研究所其他人一样喊他所长或者渊哥,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喊他名字,唐渊。” 唐渊。 沐酥可在内心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然后作为一个看脸下菜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她乖巧地喊了声渊哥,最后又把目光落在谢鄞贺身上:“那你呢?” “我?谢鄞贺,你可以叫我谢谢,”谢鄞贺吹了个口哨,“如果你要叫我贺哥也没有问题。” 沐酥可十分嫌弃地拒绝了。 对于这一点,谢鄞贺十分不满地瞪着沐酥可,又拍了一巴掌在全程惜字如金的唐渊肩膀上:“叫他哥都行,叫我哥有哪里不行?” 唐渊看了他一眼,沉默是金。 “当然是因为他看着就和我差不多大,而你看上去就可以当我叔了,”沐酥可笑嘻嘻地回答了谢鄞贺的这个问题,以此报复刚刚的拍脑袋之仇,“谢叔叔,平时要好好保养保养啊,看看你的脸,上面都有皱纹了!” “……你,”谢鄞贺眼都睁圆了,他拿着文件作势要在沐酥可的头上再来一下,“你居然嫌弃我老?” 沐酥可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不是吗?” 谢鄞贺整张脸,整个人都在试图表达他的不可思议:“你!你都不知道你喊哥的这个人有多少岁了!” 沐酥可可以说是毫不犹豫地反驳了他:“但是他看着年轻啊,有本事你人到中年保养得跟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哥哥一样!” 谢鄞贺恶狠狠地盯着她看,他的手高高举起,上面握着个文件夹:“信不信我再敲你!” 沐酥可完全不把谢鄞贺的话当一回事儿,笑得依旧挑衅:“你可不能动手,老板在旁边看着呢!信不信我告你欺负新人。” 谢鄞贺一听这挑衅更不爽了,他试图暴起。 唐渊以掐住后脖颈的方式拦住他,接着十分顺手地摸了摸青年的脑袋:“阿贺,别闹。” 谢鄞贺沉默了一下,然后撇了撇嘴:“切!” 唐渊转过头面对着沐酥可,他微微歪头:“这以后是你的房间了,今天晚上你将就着睡,等处理完事情之后,我让人带你去买家具,好吗?” “好啊,不过洗澡的问题,”沐酥可犹豫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觉得问题严重了起来,“等等,我这衣服!该不会……” 她立刻抱胸,警惕地看着谢鄞贺。 “想什么呢你,”谢鄞贺似乎是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于是他大声逼逼,“这是一个女孩子给你换的!我对你这种飞机场没兴趣!” 沐酥可微笑…… 好,她笑不出来,身材这个问题一直是她的耻辱,她差点没给谢鄞贺来一个大逼兜:“谢谢,你欠打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么对一个女孩子说话很没品?” 谢鄞贺一愣,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对不起,嘴快了,”谢鄞贺老实巴交地道歉,然后继续嬉皮笑脸。 “阿贺,别闹了,”唐渊揪住依旧嬉皮笑脸的谢鄞贺的后脖颈,把人拖出门,他面对着沐酥可那张带着见骨刀痕的脸沉吟片刻,才缓缓启唇,“浴室这个房间里有,等见到那个人之后她会告诉你在哪的……我们走了,你睡。” “好的呢,”沐酥可咧开嘴,露出森森的大白牙。 唐渊在门口停下脚步,他补充了一句:“晚安。” 谢鄞贺也在门口探头,乖巧地和沐酥可道了一句晚安。 “晚安啦,”沐酥可笑嘻嘻地对着她的新老板和新同事挥了挥手。 在门关上之后,她抬手摸上了脸颊,伴随着指尖凹凸不平的触感,她收敛了笑意,恢复了冷漠。 算了,被分尸就被分尸,痛是痛了点,但可以复仇就行。 第三章 号公馆 “她看上去好好吃啊,我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人肉了,但是可以的话,我想从她的身上割一块肉来尝尝。” “你在想些什么?同样是研究所的成员,她是你说吃就能吃的?你把咱们所长当什么了?” “这不是因为最近都没有吃到新鲜肉食嘛,至于所长因为我们吃同事这个原因事情生气……我觉得不至于,毕竟你什么时候见过所长生气?还有,我也就是说说……呃,姐姐,你能不能先把嘴边的口水擦一擦再教训我?” “……这种事情还真没法克制,毕竟她这种和我们同级别的诡物本来就少,而且能吃的就更少了,所以咱们忍不住想食用她也正常。” “不行,不能再看了,不然要忍不住世俗的欲望了,”滋溜一声吸口水的声音在空旷古旧的房间里回荡,很是清晰。 沐酥可皱了皱眉,在睡觉时被人打扰的感觉很不好,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眼睛比脑子快,在未彻底清醒之前就已经开始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三个女人看一圈,顺便还转悠着扫了一眼周围的大致环境。 这房间也跟昨晚那间一样,大得很。 同时也昏暗无比,一副赤函民国时期的装修风格,周围破旧且满是灰尘,墙上的窗户分明已经漏了一个大口子,玻璃上也碎出一道道裂痕,却依旧透不进几丝光亮,给予她的感觉就像是之前她睡的那个房间一样奇怪。 她身下的床倒是挺干净,上面铺着花纹繁复的被子,柔软厚实,触感还不错,和她昨天晚上在她那喜欢强买强卖的老板那里睡的被子有过之而无不及,算是这些年来她睡的被子最舒服之二。 而床的前面放着一张赤函民国时期特有的麻将桌,那三个肤色异常惨白且没有影子的女人正围在边沿花纹繁复的麻将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中的麻将敲击着桌子,似乎是在边搓麻将边等她醒来。 同样直勾勾地盯着沐酥可看的,还有一副挂在女人们身后的黑白色遗照——那相片里的人像,是一个穿着红色蓬蓬裙的可爱小姑娘,此时此刻对着她眨了眨眼睛,露出甜甜的微笑以示友好。 “小姑娘你醒了?” 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惨白着一张脸冲着沐酥可打了个招呼,她手上动作不停,悠游自在地和另外两个脸色同样惨白的女人搓着桌子上的麻将——那桌上的麻将与平日里麻将碰撞的清脆声不同,这副麻将发出了独属于肉类的黏腻声。 配上现在这个情形,这玩意儿肯定不是用猪肉或者牛肉做的,应该是人肉质地,做过特殊处理,所以打起来纵享丝滑。 沐酥可转着眼珠子去将四周观察了个遍,最后将目光落回到了眼前这些诡异的女人身上,然后连声音都不带一丝颤抖,张口就问:“这个地方是哪里?” “……小姑娘,你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呢?你表情不对啊,”壹悦,也就是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沉默了一下,她挑着眉,对着沐酥可平静到冷淡的反应吹毛求疵,“作为一个无辜柔弱的小姑娘,你难道不应该惊慌失色地大喊一声国粹吗?你这个表现不行啊!” 其实,这种喊国粹的方式也不是正常小姑娘看见鬼时应该有的反应,正常的小姑娘看见这种情况早吓晕了,还有空听你们几个讲话? 沐酥可没好意思揭穿她们,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敷衍地讲了一句:“沃艹。” 三姐妹中最活泼的伍悦看着沐酥可的表情大惊失色:“我觉得我们的吓人方式没有什么问题啊?怎么会这个样子?难道是我们三个多年不吓人导致我们吓人的技术下降了?壹悦姐姐,我们是不是要失业了?” 壹悦在麻将桌上甩出了一个白板,她嘴角的微笑极度僵硬:“不会,伍悦,你不要瞎说,我们几个还要靠这份工作挣一口饭吃呢。再说,你见过哪个进研究所的人脑子没问题?” 伍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她顿悟了:“姐姐,你说得好有道理!所以这小姑娘的脑子有病!” “你特么……算了,各位姐姐,咱们能不能先不管你们吓没吓到我的事情,我们先说说这里是哪里啊,”沐酥可的表情顿时就装作变幻莫测的样子。 虽然她刚刚睁开眼时,内心里是有一点小方脏和小好奇,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只想回家睡觉。 从小学会变脸技能的沐酥可故作害怕极了的样子,她生动形象地咽了一口口水,连带着语气都有些惴惴不安:“说句实话,我好怕怕哦,所以?你们到底是谁哦?” “你别装了,好假,”刚刚唯一一个没有说话的女人捻了一下手里的牌,她的目光从牌上转过来,又挪到了沐酥可身上,“还有,我们几个的年纪大的都能当你奶奶了,乖崽,叫我柳悦奶奶。” 沐酥可从善如流,张口就来:“柳悦奶奶!现在美女都喜欢被叫老一点吗?我顿悟了。” “我就当做你是在夸我了……我们几个是这个地方的主人,”柳悦停顿了一下,她敛眸,“向你介绍一下,这里是101号公馆,是以前民国初年盖起来的公馆。” “哇,好久远的样子,”沐酥可敷衍地应了一下,“那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吗?” “你猜啊,”壹悦耸了耸肩,空气中发出了咔啦两声属于人类骨头的脆响,“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就算我们知道,我也不告诉你!谁叫你刚才不配合我们的表演?” 沐酥可听到壹悦的话时哽住了,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我现在是在你们的房间里?这个公馆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伍悦嗤笑:“我们有回答你的必要吗?没有。你说是?小米?” 沐酥可挑了挑眉,兴高采烈地发出疑惑:“小米?除了咱们四个,这个地方还有第五个人吗?” 现在这个房间里当然是有五个诡物,不然的话我们三个怎么搓麻将?我们三个随便割一个头下来搓嘛?” 沐酥可思考片刻,然后微微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也不是不可以。” 壹悦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小姑娘和平时送来的,遇见她们就腿软的小姑娘果然不一样,真不愧是他们异世研究所的新成员!便宜!变态!耐造!等等就给妹妹送过去! 说话间,墙上的遗照晃了晃,又对着沐酥可刷了一波存在感,相片上那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穿着一件红色的小裙子的小姑娘从相框里爬出来了半截,正冲着沐酥可笑,露着白森森的牙。 哇哦,这个小姑娘有点小可爱,要是这小姑娘还活着,自己就冲过去把她的小脸揉成大饼! 沐酥可暗戳戳地想。 “喂,酥可小姑娘,麻烦你把猥琐的笑脸收一收,容易吓着孩子,”壹悦的脸僵硬地抽动了一下。 “啊?哦,好,”被要求收敛自己变态性格的沐酥可很是失望地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她对着眼前三个看上去很满意她表现的女人们微笑,“我尽量,尽量,毕竟你家孩子长得好看。” 挂在墙上的顾米再一次露出甜甜的微笑:“谢谢姐姐夸奖!但是姐姐能不能把踩在地上的脚脚收回到床上?现在外面有外人在,不方便出去哦?” “啊,这如果是小可爱的建议我当然会照做的啦,”沐酥可也甜甜的微笑,然后把两只脚都踩在了地板上,“但是我现在要去找我的老板,所以我就不听你的建议了。” 顾米歪了歪头,她的小手握住了木头做的边框,上半段身体被她从画框里探了出来,此时此刻正好奇地瞧着准备下床跑路的沐酥可,奶声奶气地问:“老板?那是什么?可以吃吗?你老板是谁啊?” 沐酥可眨巴眨巴眼睛,整个人都挪动到了床边,她好声好气地回答了小姑娘的问题:“我老板?他叫唐渊,是个死人。嗯,因为他没有心跳。” 沐酥可从小耳朵就特别好,甚至因为这个特点,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而被魏佳苑她们几个弄死。 她知道自己的老板在某种意义上绝对是一个牛逼哄哄的大佬,毕竟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让她起死回生?她确定自己绝对是因为那三个人分尸而死的,现在却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和一张遗照,三个女鬼交流。 而且昨天晚上在那个房间里,她只听到了两个人的心跳声——一个是她自己的,一个是谢鄞贺的,而且谢鄞贺和她自己的心跳声听起来也和她平常的心跳频率不一样。 哎,管他呢! 死都死全了还管什么心跳,不当僵尸在那里瞎蹦就行了。 沐酥可的面无表情,衬得顾米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开心:“你说唐渊葛格?” 沐酥可挑眉:“嗯哼,你认识?” “认识!他每次来这里发布任务的时候还会给我糖次!平常葛格都不给,嗦次了牙会痛痛,”一提起唐渊,顾米的一双大眼睛都亮了,整个诡物几乎要爬出相框,“他来这里了咩?” 沐酥可的脚踩在坚硬的地板上终于有了实感,她对着整个鬼快爬出框的顾米摇了摇头:“不不不不,他没有来,所以我现在要出房间去找他,以免他把我不声不响地卖掉。小家伙,我这么说,你听得懂吗?” 顾米嘟了嘟嘴,她一下子钻回画框里,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了:“哦,好。” 沐酥可一站起来,撒腿就溜,她一下子冲到了门边,想要夺门而出,还回了个头,告个别:“那我滚了,拜拜。” “现在这个时期最好不要在101号公馆里乱跑,”正当她把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冷冷地出现在身后,“尤其是现在的晚上,你可能看见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如果你想一起加入他们,当然也可以。那样的话,我想我们的所长应该会很开心你的成长。” 女人冰冷的声音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就像在身上缠了一条蟒蛇,冰凉滑腻。 沐酥可嗤笑一声,面对这种情况当然是溜出去耍要紧,能出去的话,哪个疯子还会克制住自己疯狂的好奇心啊? 沐酥可打开门就大摇大摆地出去,她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条似乎望不到尽头的长廊,幽暗无比,不走近路的尽头,就什么也看不见。 这个公馆的走廊明面上采用的是一条道走到底的设计方案,路的两边有许多的门,那些门的间隔不大,非常密集,这个设计方式非常奇怪,完全不符合风水学,也不是正常赤函民国公馆应该有的设计。 走廊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墙上有着散发着微微光亮的复古挂灯和一幅幅不知道是野兽派还是抽象派画家画的画——那些画是由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颜色交织堆叠起来的,她隐隐约约地看出了其中一张画上的图像是一个男人,他的脸看上去还不错,整体来说完美,当然,除却他那已经被斩断的双腿,和被抹满红色的白衬衫。 他是谁呢?这座公馆的主人之一么? 沐酥可眨了一下眼,看着画上的男人那张脸慢慢扭曲,最后变成一摊血红,糊满了整个图画,直到最后血色散尽变成了一片黑色。 哇哦,看上去好恐怖哦! 老话说得好,在恐惧之中,人的五感会逐渐放大……沐酥可决定等她老了之后一定也要出去胡说八道,这种场景她更兴奋了怎么办? 话虽如此,但沐酥可突然感到有一阵阴风吹在了自己身上,耳边也回荡起了一阵空灵的歌声,歌词模糊不清,像是戏曲,又像是上世纪的流行乐,里头时不时还夹杂着两声枪响以及烈火灼烧物体的噼啪声。 沐酥可思考片刻,她决定先离开这条走廊再说,她开始沿着长廊跑起来,一头扎进眼前的黑暗里。 沐酥可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突然之间她看见了一个楼梯口,那里映着微弱的亮光,一个与整间公馆的华丽古旧毫不相配的实木楼梯蜿蜒而下,直达楼下。 沐酥可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快步走了过去,她直直地站在楼下往下望,那楼梯口正对着大门,从她那个角度可以瞧见楼下的全景,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脑子犯抽去做这个行为,就像有人在控制她进行这种动作一样。 不过,秉承着赤涵人类“来都来了”的概念,她看看也不亏。 这里的大厅依旧和刚才她醒来的那个房间一样古旧凌乱,也正如房间里的女人说的那样,时间已经临近午夜,外面的天已经黑得彻底,如墨般浓稠。 房间里所拥有的光线全靠天花板正中心那个巨大的吊灯所提供,上面的蜡烛快要燃尽,只泛着不算太亮的烛光。 沐酥可抬腿正想往下走,一只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伴随着透进衣裳里的冰凉,她耳边也传来一阵低哑的女声:“你在干什么?” 沐酥可被这突然袭击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没站稳,差点从楼梯口滚下去,她终于脱口而出伍悦一直想听的国粹并死死地抠住了楼梯扶手:“沃艹!” “小心,”身后之人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沐酥可借着这股力道站稳,她猛地回头,看见了一个民国学生打扮的女孩子正盯着她看,脸色惨白如纸,而且仔细一看,沐酥可发现这个女生没有影子。 沃艹,又是鬼?怎么回事?老板这不是把她卖进黑煤矿了,而是搞进怨鬼窟了?妈的,突然觉得找这货报仇也不靠谱! 沐酥可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十分麻卖批的心情,笑着回答了那个女学生的问题:“我在这个公馆里迷路了,你呢?” “我是笆悦,”那女生慢慢吞吞地答应了一声,声音听上去有些意味深长。 她的眼镜片微微反光,在上面蒙了一层白,沐酥可看不清她的眼睛,只听见女学生接着问她:“你是这个公馆的新任务对象吗?又或者你是所长新招聘的那个研究所成员?” 沐酥可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不知道她的黑心老板是不是他们口中的所长。 笆悦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沐酥可的回答,她也不恼,只是推了推遮住自己大半张脸的眼镜,说了句她自认为提醒的话:“你不回答也没有关系,但是请你小心一些,不要乱跑,要不然,在处理完一些事情之后,那些脏东西可能会沾在你身上,当然了,如果你有兴趣围观的话也可以。” 说完,她又深深地望了一眼沐酥可,然后走了。 一整个懵逼住的沐酥可看着她慢吞吞地走进了原本没有在那里的一间房间。 沐酥可的脑袋有点痛,她有些难以理解这个地方的鬼在说什么,全员都当谜语鬼很好玩吗? 还是说,赤函民国的鬼和现代的鬼表达方式不一样吗? 不对,她暂时也没有见过现代的鬼……妈的,这个地方怎么奇奇怪怪的? 还没等到她纠结完这些问题,楼下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第四章 闯入者 木质的大门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吱呀声,空寂了许久的门口钻进来五个人,三男两女,都很年轻。 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在安静得犹如死寂般的101号公馆里格外响亮。 自己也还在一脸懵逼状态的沐酥可在他们抬头看二楼之前就迅速地往旁边躲了躲,只留下一个脑袋尖儿偷看他们接下来要干些什么。 虽然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现在什么情况,但是本着赤函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重要本质,她还是想看看这些鬼片作死必备人物谁是主角。 “切,什么嘛!那些人就是自己吓自己!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地方,除了一堆破烂,什么都没有!还传言说是个鬼宅?连个鬼都没有?,有什么可怕的?” 其中一个高马尾女生一脚踢翻了放在沙发边上的空花瓶架,木头倒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因为腐朽甚至飞出了一些木头碎片,那女生却仍不解气,又恶狠狠地补了几脚,直到花瓶架的四条腿彻底断裂。 那女生骂骂咧咧地讲了几句脏话,接着就开始继续吐槽:“至于这些灯光,大概也就是一些流浪汉点起来吓唬人的,一点都不吓人!还不如游乐园的鬼屋好玩!” 另一个短发女生唯唯诺诺地站在另外三个男生的后面,离门最近的地方,她的肩膀有些缩瑟,看上去很是害怕,声音也发着颤:“你、你不能这么、这么不尊重公馆里面的、的东西,搞不好会、会招来鬼怪报应的!我听说……” “什么鬼会来报复我?王安然,”高马尾女生不屑一顾地打断了短发女生的话,前者的语气听上去颇具嘲讽的意味,半掀着眼皮子打量门口那个唯唯诺诺的女生,“我看你啊,就是心里有鬼,才会怕鬼的?要是这个破地方有鬼,早就应该出来了!你看我们现在在这里晃悠多久了?也没有见到它们出来晃一晃,和我们谈谈心。” 另外三个男人附和似的低声窃笑起来,其中一个甚至往旁边躲了躲,给短发女生让出来一条道儿,好似准备让她去请鬼出来,让他们几个长长见识。 那个男生笑嘻嘻地看着她:“王安然,你的胆子也太小了?你看同样是女生,静姐就不一样,她胆子可比你大了不知道多少,你怎么这么没用呢?” “我、我……” 王安然一紧张,口吃的毛病就更严重了,她结巴了半天,也没有回答出个所以然来,三个男生瞧见了她的糗样全都放肆地哄笑起来,甚至有一个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用力地捶了两下。 “只要胆子大,女鬼放产假,”男生们集体吹了个口哨,其中一个发出了猥琐的笑声,“听说这间公馆里面,百年前可住着十个漂亮的姐妹花,还有一个是学生妹呢!这要是有鬼出来,我们哥儿几个说不定还能来一场美丽的艳遇呢!你说是?静姐?” 李千静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冷哼一声,上前去拍了拍王安然的脸:“要是有男鬼就更好了,我们让我们可爱的小安然同学来一场美丽的艳遇……哦,忘记了你母胎单身,怕不是没见过男人下面那根东西!” 躲在楼上看热闹的沐酥可眨了眨眼睛,想起了自己悲悲切切的“前世”,不由得有些唏嘘 对于楼下的闹剧,沐酥可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她甚至想要一桶爆米花和一杯可乐喝喝。 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所有人身上都适用,即便那人曾经可能是被看热闹的。 沐酥可已经忘记了自己跑出房间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了,她就想看看这个闹剧进行到最后会怎么样,但就在楼下那场好戏到达高潮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地被一个人捂住了嘴。 沐酥可被这一场突然袭击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能感受到那个东西的力气很大,一下子把她从蹲着的姿势拖拽为了坐着,她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挣扎,用力地去掰扣住自己嘴巴的大手。 那双手瘦得只剩下了骨头,上面堪堪地包着点皮肉,但就是这样,那双手的力气依旧大得很,以沐酥可现在的力气根本掰不开。 “什么啊?原来你也不是活人?可惜,”身后的声音听起来很失望,沐酥可那一点力气对他来说一点也没用,她只能被迫抬头,对视上了一双颇为阴郁的眼。 在对视两秒之后,那个人皮笑肉不笑地放开了她:“诡物没有人类好吃……算了,放过你了,要记得感激我啊。” 沐酥可边喘着粗气,边手脚并用爬离他了一点,十分警惕的看着他,却一言不发,没有多话的想法。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的样子很可怕吗?” 眼前的男孩子歪着头看着她,看上去纯良无害,如果能忽略他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的话——他脸上的伤疤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咬伤的,严重的地方皮肉外翻,露出皮肤下红肉,甚至隐隐可以见骨,整张脸没有一块好肉,只留下了一双异常好看的琥珀色眼睛完好无损。 沐酥可皱了皱眉,没有答话,她在思考怎么开溜。 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十分乖戾,谁知道下一秒他会干出些什么,还是尽量少惹他为妙,找准时机就跑才是上策。 “不要那么害怕嘛!我其实是一个好人,”那个男孩子笑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配上他那张脸更诡异了,他开始自我介绍,“我是诗悦,是这间公馆的十个主人之一,唐渊的人。” 唐渊?又跟她那个新老板有关?哦,真是倒了血霉了。 对于眼前人的话,沐酥可是半分不敢相信,但是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任由这人胡诌乱扯,因为她现在真的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沐酥可斟酌半天,才小声地问了一句:“你认识唐渊?” “当然认识,他可是101号公馆的真正拥有者,也是我们高高在上的所长,”诗悦笑嘻嘻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转而看了一眼楼下的情况,他眯着眸子,面色有些不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楼下好吵,是不是让他们死了,世界就能安静了?……也不对,姐姐不让我随便杀人,算了,放他们一马好了,反正等一下也会有人来收拾他们的。” 诗悦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附和他自己,他迎着沐酥可探究的目光,歪了歪头:“对了,你还要待在这里吗?” 酥可皱了皱眉,对这句话不明所以,她抿了抿唇,试图维持现在这表面和平:“待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嘻,我不告诉你,”男孩子的话语凌乱而又反复,他调皮地眨了眨眼,他伸手摸了摸沐酥可齐肩的长发,目光里带着怀念,“当然了,如果你求我,我绝对完完整整地告诉你,绝对会。” 沐酥可特别想翻白眼,但是她硬生生地忍住了,她一把拍开了诗悦的手,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告诉我就算了,我不强求。” “好嘛好嘛,你不要生气嘛,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告诉你,”诗悦依旧笑嘻嘻的,他眨了眨眼睛,“鸠悦小姐,她快要出来喽,到时候楼下的场面会不太好看,你确定要待在这里吗?”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沐酥可忍不住问:“鸠悦?谁?她也是101号公馆的主人吗?” “你在问什么蠢话啊?鸠悦姐姐当然是了,她是我们十个姐妹里面武力值最高的,”诗悦好心地解答她的问题,接着又开始询问她,“所以你到底走不走呀?不走就只能被她吃掉了!虽然活死人的肉不好吃,但是也可以填填肚子……毕竟诡物饿了,什么都不挑。” 你这是让我挑答案么?分明是给我答案,让我硬填。 沐酥可哽住,她当然不想被吃,只能硬着头皮和眼前这个男孩子开起了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少年语气格外真诚,琥珀紫色的眼睛忽闪忽闪:“你看我像骗你的人吗?” 难道不像吗? 沐酥可的面容有些扭曲,但是她没敢说话。 只有适当的闭嘴才能让自己活得更长。 诗悦率先起来,又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漂亮的小姐,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他脸上晃眼的笑容让沐酥可感到分外的不舒服,但眼下她又没什么自保能力,只能先躲其中一个听上去就很危险的。 沐酥可拧着眉头看他:“你确定吗?” “哎呀哎呀,不要怀疑我了,”诗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他眼巴巴地盯着沐酥可看,“分明以前姐姐都是无条件相信我的……所以美丽的小姐也相信我嘛!” 他对着沐酥可伸出手:“小姐姐,跟我走?” 沐酥可被他的目光看得愣了愣,眼中的光线渐渐地暗淡,手也不自觉地搭在了眼前这个男孩子的手上,直愣愣地答应了。 诗悦又笑了,看上去很满意沐酥可的表现—— “那我们走,漂亮的小姐。” 第六章 死亡 “开门,”门外的人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极为冷淡,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就像一个被主人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除却没有机器人说话时的细微电流声,其余的就跟人工智能一模一样。 江浒闻言停顿了一下,他退后几步,回头去看两个女生,他一个人拿不定主意——虽然他们现在在做的事情也只是无所谓的挣扎,但是时间能拖一点是一点,多拖一点时间,他们就安全一点! 平日里作为大姐大的李千静完全不敢说话,她的脑袋已经秃了一块,身边散落着的黑色则都是她最宝贝的长发,她卑微地瑟缩在墙角,像一只斗败而被咬伤的幼兽,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威风。 倒是王安然在听清楚门外那人的声音后,飞快地爬了起来,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狂喜,接着又快步走到了门边,她一把推开江浒,又拖开了梳妆台,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了门上。 江浒有些措手不及,整个人因为王安然的动作撞到了墙上,力道之大,痛得他想要破口大骂,但他犹豫片刻之后,却把话憋在了喉咙里——现在他们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等出了这个鬼地方,他再好好收拾王安然这个婊子! 被人问候了一遍祖宗十八代的王安然此时此刻正不管不顾地趴在猫眼上,她仔仔细细地盯着外面看了半天,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门! 江浒在瞧见了眼前人的动作时,就徒然瞪大了眼睛,他甚至连骂人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关门,想要去挡住外面的东西进来。 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当他回过神来时,门外的东西已经整个人都闪身进来了。 与此同时,门也自动关上了,被江浒用力地扯了扯,也依旧岿然不动。 江浒的头皮在一瞬间全麻了,他咽了咽口水,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动步伐,远离这个从门外进来的东西——来者一双鎏金色的眼眸,相貌清俊,披着一件白大褂,穿着整齐,全然没有他们三个的狼狈相,反倒是带了几分常人没有的矜贵和漠然。 江浒可没有心情欣赏眼前这人,他气急败坏,低声责骂着王安然:“王安然!你他妈的在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你要是想去死就自己出去!” “你他妈的是不是屎吃多了?脑子坏了?他妈的要是不认识我会开门放他进来?!江浒,”王安然可没有江浒的小心翼翼,她高声喊了一声江浒的名字,接着便用力地甩了江浒一巴掌,在后者看上去细嫩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她恶声恶气地发出警告:“我告诉你!现在不是在外面!你最好收收的少爷脾气!不然我现在就能弄死你!” 江浒捂着脸,一脸不可思议:“你是什么玩意儿?要弄死……” 王安然皱着眉头,她又甩了一巴掌过去:“闭嘴!” 这下子,知道眼前这个疯女人是来真的,江浒默默地把嘴闭上,但他仍旧不服气,往地上啐了一口,用力地磨了磨牙。 妈的,等出去以后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打了江浒两巴掌的王安然尤嫌不够,她又唾骂了江浒一句“垃圾”,然后才转过头好声好气地对着眼前人微笑,笑容中还带了一丝尤为明显的讨好:“唐先生,您来了?” 唐渊眸光淡淡,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扫视了一圈房间——里面除了他们四个,其他什么人也没有,没有研究所其他成员,也没有他昨天刚招聘的新成员。 王安然显然对于眼前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丝毫没有为自己现在在热脸贴冷屁股而尴尬,依旧保持着一份她自认为得体的微笑:“唐先生,我可以请问一下,怎么才能从这座公馆里出去吗?” 唐渊淡淡地看了一眼她,依旧没说话。 对于唐渊的态度,王安然有些恼火,但是她咬了咬牙,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眼瞪着站在一旁窃笑出声的江浒。 后者正靠在李千静蜷缩处旁边的墙上,因为王安然吃瘪而露出笑容,像是对着刚刚那两巴掌的报复,他张了张嘴,比了一个口型,吐出来一句恶毒的话——“垃圾,你活该!也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破烂样!” 王安然明显也明白了江浒所表达的,但是碍于在唐渊面前她还要保持她的好形象,她也没办法多做什么动作,只能又气急败坏地瞪着江浒。 而唐渊,他并不在意空气中的剑拔弩张,在找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之后,他便将骨节分明却尽失血色的手指搭在了握把上,准备开门出去。 王安然一看唐渊不理她,有顾不上和江浒怄气了,她急急忙忙地喊了一声唐渊:“唐先生!请你等一下!” 要说有什么人可以带着她平平安安地走出这栋吃人的鬼宅,那就只有眼前这个看上去极为年轻且淡漠的人——从这个人给予自己帮助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如果攀上眼前这棵大树,她接下来一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王安然心一横,她伸手抓住了眼前人的手臂,对着唐渊眨了眨眼,挤出了几滴眼泪,她软着嗓音恳求着眼前人:“请唐先生带我出去!我待在这里会死的!这里有鬼,好可怕!” 唐渊低眸看着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眉头微微有些皱起,他指尖微动,正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却被门外传来的一阵声音打断。 不同于刚才高跟鞋踩过的啪嗒声和细小物体的爬动声,像是有人趿拉着拖鞋,漫不经心地在木质地板上来回走动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外,伴随着一阵拉动门把手的声音,一道声音出现在了长廊里:“老板?你在吗?在就吱个声,老板?” 那懒洋洋的男声很快就到达了唐渊他们几人所在的房间前,并且将脚步声彻底停在了这个房间的门口:“老板?你在这个房间对吗?话说,你这个房间这么刺激的吗?四个人一起上啊?我进来了哈?” 唐渊在那人开门进来前,便先一步打开了门,一双鎏金色的眼瞳毫无波澜地盯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人,他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脑袋,以示安抚:“眼睛不好,不要乱跑。” “是是是,好好好,啊对对对,”谢鄞贺漫不经心地敷衍着自家老板,他撇了撇嘴,用力地眯了一下眸子,一灰一黑的眼瞳在昏暗的环境里并不能倒映出什么光线。 好,在试了半天之后,谢鄞贺依旧啥也看不见,于是只能委屈巴巴地和他家老板抱怨:“出门太急了,手电筒放在家里了……真的是!易一这个憨批和顾城小可爱都不知道在家里留个灯的吗?!我就算了,万一其他三个小朋友摔倒了怎么办?虽然他们都不是人,但是摔到了也很疼啊!” 谢鄞贺和唐渊抱怨了半天之后,好像才注意到后者的身后还有几个人,他挑了挑眉:“你还不快松开我老板吗?” 唐渊这货有轻微洁癖,再握下去你会被他直接杀了。 谢鄞贺后半句没说完,被他默默地咽进喉咙里,他决定微笑着看眼前人作死。 王安然没有理会谢鄞贺的警告,也没有看懂谢鄞贺脸上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她的手依旧搭在唐渊的手臂上,不肯松开,她直视着谢鄞贺,掐着纤细的嗓音,语气格外娇弱无力:“这位小哥,我挽着我男朋友怎么了?我才不要松开呢!这里有鬼,我害怕死了!” 谢鄞贺被王安然厚颜无耻的话语惊得嘶了一声,他也顾不上看戏了,骂骂咧咧地向前跨了一步,准备把王安然的手掰断了扒下来:“嘿,我这暴脾气,我怎么就不知道我多了一个老板娘?而且你没看见我老板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戒指证明他已婚?你要当小三啊?妹子,我跟你讲,当小三不道德……” 但还没等到谢鄞贺动手,唐渊便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动作之快,王安然用肉眼都没看清。 谢鄞贺很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甚至起了点玩心:“就这?来来来,老板,我来都比你强!” 唐渊先是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那枚特制的戒指,看着谢鄞贺抓着自己的手腕没有撒手的准备,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谢鄞贺的手拿开,声音轻轻:“别闹。” 两个人的一系列互动把王安然的脸都绿了,她气急败坏地想要跺脚,上去再挽住唐渊的手臂时,却突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抬头看向眼前人——一个依旧面无表情,一个脸上挂着一丝窃笑。 她忽而后背一凉,终于缓过神来。 这里不是她平常和人争风吃醋,勾搭别人就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利益的地方,这里是鬼宅,里面还有鬼…… 她为什么没有注意到……从刚刚开始江浒和李千静就没声音了?是不是已经…… 王安然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她慢慢地回过头,眼前血腥的一幕让她尖声惊叫:“啊啊啊啊啊!!鬼!鬼!!是鬼!!” 从一进房间开始就蜷缩在墙角的李千静身上被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泡湿了她的整件衣服裤子。 而被自己撞开之后,一直靠在墙上的江浒此时此刻已经被那个女鬼活生生地撕扯成了两半,血液喷溅,粘得那灰白色的墙到处都是鲜红色,他的眼睛睁得溜圆,死不瞑目,刚刚扯下来、还温热新鲜的手臂被女鬼连骨带肉地塞进嘴里,嚼得嘎吱嘎吱响。 整个房间里飘着一股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那个女鬼缓缓抬起头来,手里捧着一节没有吃完的残肢,僵硬的脸上缓缓地扯出一抹笑容,她冲着王安然的方向微笑,露出血红色的牙齿,青白的脸上、嘴角上沾染着血红色的肉渣,看上去格外可怖。 她在说:“你……要来一点吗?” 王安然头皮一麻,浑身就像浸在冰窖里,身上全是散不开的冷气,鸡皮疙瘩也掉个不停,她尖叫一声,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往外冲去。 唐渊漠然地侧过身,给王安然让了一条路出来,他气定神闲地瞅了一眼房间里的血腥场面,没有丝毫的不适,甚至往前踏了一步进了房间,顺便还把一直以一副看好戏样子的谢鄞贺拎了进来。 片刻之后,门啪的一声又被关上了。 谢鄞贺眨了眨眼睛,又使劲搓了搓,这时候他才模模糊糊地看见眼前有一个大人一个婴儿在啃着什么东西,他结合着刚刚女鬼说的话思考了一下,然后跟顿悟似的开始大声指责眼前的女鬼:“我艹!鸠悦!你居然背着我偷吃!你是人的?” 女鬼瞅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嫌弃:“你看我现在像人?” 谢鄞贺反应了一下,觉得她那句话在理,点了点头:“好像也对?” 鸠悦把嘴里卡喉咙的骨头吐出来:“真的是,这个人太难吃了?小小年纪虚成这样?这是我这种聪明伶俐,娇小可爱的诡物能吃的?要不是为了装逼……不是,我是为了完成任务,嗯,反正他就是好难吃啊,我特么……” 两头婴其中一个歪歪脑袋看看她,而另一个则是眨了一下眼睛没什么反应,继续吃自己眼前的心脏。 鸠悦伸手敲敲看着她的那个小脑袋瓜瓜,凶巴巴地吼他:“看什么看!赶紧吃!不要浪费粮食,这年头人类可是稀缺货,虽然这个人类确实很难吃……再不多啃两口,他们就没了!所以快吃!” 两头婴被敲的那个脑袋委屈巴巴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但是也不敢做什么反抗鸠悦的动作,只能去和另一个头抢食。 另一个脑袋瓜瓜看看他,把眼前的心脏推到他面前,两个小脑瓜凑在一起开始干饭。 谢鄞贺手里举着唐渊刚刚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来点燃的白蜡烛,他蹲在一滩血水前和鸠悦胡说八道:“工作需要可以理解,不过这肉质确实差了点,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的,啧啧啧,这半张脸上还有一个痘!你看看,你看看,这里好像还有一个黑头……” “噫,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好恶心,”鸠悦把江浒死不瞑目的头掰下来,踢到了房间的另一边,看着他化为飞灰,然后才低头看了看手上沾着的白腻,脸上满满都是嫌弃,“沃艹?这脸上还有化妆品,我吃下去会不会中毒啊?不行,要中毒也不能是我一个人中毒!我要拉着我其他姐妹陪葬!” “应该不至于,毕竟你不是人。是?小双,”谢鄞贺摸了摸双头婴儿的其中一个脑袋,又伸手摸了摸另一个,感受着手下柔软的头发,笑得一脸慈爱,“小单也乖,乖,都是好孩子。” 唐渊站在一旁,手里也举着一支点燃的白烛,他在看手里的文件,至于眼前几个的互动,他看上去并没有参与进来的打算。 “渊哥!渊哥哇,”鸠悦看着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跟块陈年老木头似的唐渊突然鬼嚎了一声,“能不能赏口饭吃啊!我已经三天!三天!没有吃……等等,我刚才好像才吃了个人类?算了,管他呢!所长啊!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三天!你知道我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吗?!” 鸠悦开始假情假意地抹泪。 谢鄞贺打岔:“怎么过来的?” 鸠悦随口一答,毫无感情:“点外卖。” 唐渊抬起眼皮子同时打量他们俩。 鸠悦毫无畏惧,甚至有点饿:“渊哥——为了我的饭……啊,不是,是为了我亲爱的诗悦,宰了那个新闯进来的小魂淡!” 唐渊低头看了一眼文件,对于鸠悦的胡搅蛮缠没什么反应。 见他如此,鸠悦只能继续大声逼逼,顺便再加个码:“毕竟现在除了我们家亲爱的诗悦和那个混蛋的易一,咱们研究所亲爱的新成员现在也在那个小魂淡手里呢!” 谢鄞贺手上的烛火微微摇曳,他摸两头婴的动作一顿,抬头去看在那里鬼哭狼嚎的鸠悦:“你说沐酥可?不是让你带着她玩吗?怎么到别人手里了?” 鸠悦心虚地撇了撇嘴,声音略微有些收敛:“嗯……这个,说来话长、话长……” 谢鄞贺耸了耸肩,对她的话进行了打断:“算了,就凭你,解释的时候能放出什么好屁来?” 他也没准备听鸠悦那极为敷衍的掩饰,反倒是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正在看资料的唐渊,稍稍地提了一个建议:“老板,我觉得,比起听着鸠悦在这里胡扯,还是先去杀了那个侵入者比较快?” 唐渊合上了文件夹,放任那文件夹消失在了手里,他微微摇了摇头,对谢鄞贺的提议表示否定:“不行。” “嗯?” 难得听见自家老板持否定意见的谢鄞贺听见这句话时一愣:“为什么啊?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活着也很麻烦,杀了不就好了?” 唐渊低眸看了谢鄞贺一眼,那平淡低沉的声音散落在空旷的房间里清晰可闻:“因为他是许愿者。” 第七章 发现 “壹悦姐姐,戚悦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啊,我都顶替她打了这个麻将好多圈惹!这个一点都不好玩!” 顾米小朋友终于从墙上的遗照里爬出来了,她坐在椅子上,摇晃着两条小短腿儿,奶声奶气地冲着壹悦她们三个抱怨:“我想出去玩儿,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葛格了,我想他了。” 壹悦摸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眼看向其他两个姐妹,全都心虚地低下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麻将看,半句话都没说。 呸!没义气! 壹悦在心底里恶狠狠地唾骂一声,而后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你哥哥和一一双宿双飞去了,还没有回来,到时候我们给他敲一个电话过去好吗?米米先和姐姐们玩好不好?” 闻言,顾米顿时就扔了手里的麻将,她不理解地歪了歪头,然后张嘴咬住了自己的指尖,含糊不清地反问:“双宿双飞?那是什么?好玩吗?葛格和一一葛格什么时候会回来咧?” 壹悦的嘴角疯狂抽动,她答不上来顾米那么多问题,只能对着另外两个只会眼巴巴看着的姐妹拼命使眼色。 你们他妈的快点说些什么啊!不要光看着啊!艹! 但还没等三姐妹从中憋出个屁来,顾米就突然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一抹欢快的笑,小姑娘从椅子上窜下来,绕过小半张桌子,跑到了门口,嘴里还念念有词:“葛格?哇!我来了!” 室内的三个女鬼有点懵逼,她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疑惑。 本就心虚的壹悦蹭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她上前想要抓住顾米问清楚:“什么哥哥?” “就是葛格啊,唐渊葛格,”顾米举起白嫩嫩的小手扒拉开门把手,门后的人手正悬在空中,看样子也是打算打开这扇门。 唐渊低头看看小姑娘,眨眨眼睛。 小姑娘仰头看看他,也眨眨眼睛。 随即,顾米噗叽一声抱住了唐渊的大腿。 “啊,是小米啊,好巧,”谢鄞贺从唐渊身后探出头,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鸠悦和两头婴。 唐渊目光柔和了三分,他弯腰单手把顾米抱起来,任由顾米在他的口袋里摸了摸。 小姑娘的眼睛一亮,掏出来了四五块糖:“唔哇!唐渊葛格!这是给我吃的嘛?” 唐渊偏头去蹭蹭她冰凉的小肉脸,轻轻应了一声:“嗯。” “嗯?老板,你有糖不早说?我也来一块,”谢鄞贺瞪圆了眼,伸手也去摸唐渊口袋,他这个人虽然瞎,但是掏起别人的口袋倒是快准狠,“我这么早起来,还没饭吃,我都要低血糖了!” “我也要!给我一块!好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算了,难还是下次再说,”鸠悦伸手去谢鄞贺手里抢了三块奶糖,自己一颗,两头婴两颗,一个头一个。 壹悦看看眼前浩浩荡荡的一票人,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完了,彻底完了。 妈了个巴子的,所长来了,这是铁瞒不住了! 伍悦和柳悦也知道桌上这圈牌是彻底打不下去了,她们两个默默地把麻将理掉,然后排排站在唐渊面前,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等着被老师训话。 “鸠悦,壹悦,伍悦,柳悦,”谢鄞贺一边嚼着奶糖,一边掰着指头算101号公馆现有人数,他表情有些不怀好意,“肆悦和叁悦还有贰悦在别的世界执行任务不在公馆,笆悦刚刚在我一个一个开房间的时候看见过她了……所以,戚悦去哪里了?” 作为领头的,壹悦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这个,这个……” “我知道!戚悦姐姐三天前跟姐姐们打麻将,打着打着说要上厕所,然后就不见啦!到现在还没有肥来!应该是去玩了!” 顾米抢答,她卖完自家姐姐,又嚼着奶糖,转头去问唐渊:“对了!唐渊葛格,你知道我葛格,一一葛格,还有戚悦姐姐去哪里了吗?” 谢鄞贺意味深长地笑笑,抢在唐渊说话前开口,他点了点顾米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小米乖,你葛格很快就回来了。至于你戚悦姐姐,估计是去旅游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们说是?各位?” 三个成年诡物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全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连个屁都不敢放,生怕唐渊找他们几个算账。 而顾米顶着一头被谢鄞贺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继续盯着唐渊,表现得非常执着,她一脸认真:“唐渊葛格,鄞贺葛格说的是真的吗?” “喂喂喂,小米,话不能这么说,”谢鄞贺捏住顾米嫩嫩的小脸蛋,似笑非笑,“我就这么不可信吗?这都要和我老板求证?太令人伤心了?” 顾米被掐住脸,说话更奶了:“易一葛格嗦了!鄞贺葛格的话只能信一半……不要掐窝脸惹!痛痛……” 唐渊用文件夹拍开谢鄞贺作乱的手,对着顾米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的情绪:“真的,戚悦去126号蓝星了,顾城现在正在101号公馆,易一在夏之川进入公馆那天就被我派去找墨惜夏了,很快回来,米米不用担心。” 看着眼前的情况,壹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微微瞪眼:“原来所长什么都知道!害得我还每天提心吊胆地担心她什么时候就被发现了……真的是!吓死我了!” 生活不易,壹悦叹气。 “员工擅自旷工,老板总要知道一二的嘛,”谢鄞贺把嘴里的奶糖咽了下去,又熟门熟路地从唐渊衣兜里摸出另一颗,剥开,继续塞进嘴里,“不过先不说这个,101号公馆现在什么情况?这里好歹也是研究所的地盘,虽然夏之川是许愿者,但怎么着也不可能绑得了……” 谢鄞贺咂咂嘴,他瞥了一眼窝在唐渊怀里唧唧嚼奶糖的顾米,没继续往下说——就唐渊那张破嘴,他怕是死都撬不开,只能问问公馆现有人员公馆现在是什么情况喽! “我们也很想知道最近是怎么那么多破事啊,”柳悦率先开口,她语气颇为委屈,“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我们也很懵。几天前一一先是跟我们说,过两天会有一批客人要来公馆履行协约。一开始,我们以为情况就跟以前一样,直到后来,一个小男孩出现在公馆里,一一和小十又不见了好久,我们才意识到不对劲。” 伍悦接茬,语气也委屈巴巴:“就现在假冒小十的这个人,他手上沾得人命不少,怨气也极重,101号公馆里的小鬼基本上都压不住他,但是咱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万一他是许愿者,我们把他吃了,这不就糟了吗?你说是?所长?” 谢鄞贺看看唐渊,又看看壹悦和伍悦,表情是一脸玩味:“哇,他真的有这么牛x?别逗我玩哈,咱研究所的地盘可不是外面不入流的鬼宅,咱这里的小鬼居然镇不住他?真的情况不对啊,他也是诡物啊?……算了,没关系,还有我老板一个千年老妖镇着,有什……行行行,老板,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说你是千年老妖,我闭嘴、闭嘴……” 唐渊平静地瞥了一眼戏精上身谢鄞贺,然后对着眼前的三姐妹微抬下巴,示意她们把话说下去。 一提到这个壹悦就恼火,她有些尴尬地笑笑:“虽然很不想承认他比我们家养的小鬼强悍,但是所长你本人是了解101号公馆的!它是一座百年鬼宅,在民国初年就修筑起来了,在那些战火纷飞,纸醉金迷的年代里,这里也死过不少人,所以我们这个公馆每个房间里面都关着一个或者几个小鬼,快到诡物级别的也不少,但是全都被他打的惨兮兮的。” “你要说打不过他,真不至于,但是我们也不好他是什么身份,贸然行动容易出现什么错误,毕竟所长也没有下令,”壹悦无辜且委屈,“所以我们只能放任他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所以公管的局面才看上去像今天那么乱。” 唐渊摇了摇头:“没事,你们平安就好。” 在一边啃瓜的谢鄞贺听得倒是大为震撼:“好家伙,我反手就是一个好家伙!这个夏之川这么厉害的吗?!打遍101号公馆的鬼无敌手?鸠悦,你不行啊!” 鸠悦一巴掌拍在谢鄞贺头上:“老娘也不是什么人都砍的好?!不跟老娘同等级的诡物我都不屑于单挑!真的是!你瞎都盖不住你想要挑事的心!渊哥还没有说啥,你在那里蹦跶什么?!” 谢鄞贺撇了撇嘴:“嗐,女人,怕就说嘛!又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怕你个啵登!老娘是诡物,犯不着跟他计较!倒是你,先给我滚,”鸠悦又想照着他后脑壳上来一下,但是她硬生生地忍住了给谢鄞贺开瓢的世俗欲望,转而笑嘻嘻地威胁,“下次嘴再这么欠,我就把你的腿锯下来当假肢用。” 谢鄞贺断层式延续刚才的大为震撼:“原来你他妈的对我还有这种想法?!” “你妈的,”鸠悦的青筋在额角来回蹦迪,她低头看了看抱着手里的两头婴,以及与自己上半身完全不匹配,明显是男性身上的双腿,回答得义正词严,“虽然我对你的脑子没兴趣,但是你的腿看上去真的贼好使,耐磨扛造,拿来你!” “滚,”谢鄞贺倒是不至于真的和女孩子干架争夺双腿使用权,他没话可讲,只能扁了扁嘴,他委屈巴巴地蹲在一边继续去嚼他的奶糖。 此战鸠悦胜,她心情极好,顺手薅走了谢鄞贺手里剩下的糖,搞得谢鄞贺委屈更上一层楼,继续去扒拉唐渊的口袋。 唐渊的文件夹被顾米抓在手里玩,空出来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谢鄞贺的脑袋,以表安慰,接着他抬头询问壹悦:“他在哪里?” 壹悦被这句话问得一愣:“谁在哪里?” 唐渊看了她一眼:“夏之川,闯入101号公馆的诡物。” “他?他……哦!他现在应该在一一和小十房间里,”壹悦思考了一下,语气很是诚恳,“而且应该还在和沐酥可小朋友一起挖西瓜吃。” 谢鄞贺大为震撼:“他哪来的西瓜?” 伍悦举手:“这题我会,因为西瓜是我买的!我一共买十个,他一天干了仨儿!还威胁我们不给西瓜就宰了我们!笑死?我们会怕他的?要不是所长还没下命令,我们把他的脑袋当西瓜挖!” 谢鄞贺一脸心痛:“可恶,他的饭量居然和我有得一拼!不行,回去我要一天吃五个!老板!给钱!” 唐渊瞥了一眼谢鄞贺,微微弯腰放下了顾米,然后蹲下,抬手理了理小姑娘的头发,又蹭了蹭她的小肉脸:“等等就让你哥哥回来抱你。” 小姑娘笑嘻嘻地盯着唐渊看,她在后者的脸上唧了一口:“好鸭,谢谢唐渊葛格!” 唐渊抿了抿唇,才站直了身,他转过头看向还在愤愤不平的谢鄞贺:“走,去找夏之川签字。” 第八章 夏之川 “这里是哪里?” 沐酥可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面响起,带了一点细小的回音。 “这里是我的房间,”诗悦优雅地给西瓜开了个洞,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下,他笑眯眯地盯着沐酥可,然后绅士地要求她坐下,“请。” “照你说你是十姐妹里面的其中一个?不是十姐妹么,”依诗悦所言,沐酥可坐在一张玻璃桌边,她木着一张脸无意识地盯着他看,并且进行了胆大地反驳,“可是,你是一个男孩子。” “哦,这因为十姐妹里面本来就有一个是男人啊,”诗悦咧嘴一笑,单手撑着面颊,一手悠哉悠哉地挖着西瓜,“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小姐姐没有见过男扮女装吗?就像那些戏子一样,一生做戏,到头来忘了自己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也唱不出什么爱恨情仇来。” 他略微停顿片刻,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哦,对了,忘了和你介绍,这间公馆在某个蓝星的民国时期是一家私人戏院,因为战火被迫关门了。” “哦,是这样啊,”沐酥可脸上露出了似懂非懂的表情,她眯了眯眼,打量了一遍诗悦的脸,“你毁容之前应该很好看。” “嗯,还可以,”诗悦同样眯着眸子,回答得敷衍了事,“她觉得我好看,就好看,她觉得我不好看,就不好看。容貌,无关紧要。” 沐酥可下意识地追问:“她是谁?” 诗悦笑笑,随即沉了声:“一个故人,你就不要多问啦。” 不同于这个繁杂复古的公馆,这个房间里白炽灯亮得晃眼,在刺眼的灯光下,沐酥可皱了皱眉,神色恢复了一丝清明,她在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提问:“你是鬼?” “算是,我是一个因为原世界朽烂而复生的灵异现象,也就是诡物,通俗来说也就是诡异怪诞的物体,我可比那些鬼高级,”诗悦歪头看她,那张疤痕纵横交错的脸上表露出一丝无辜和疑惑,“小姐姐为什么要问这个?” 沐酥可微顿:“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人。” 诗悦挑眉,饶有兴趣:“为什么?” “有心跳声,有影子,有感情,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沐酥可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回答。 闻言诗悦一愣,他笑了笑,不与之辩驳:“你说是,那就是!” 沐酥可沉默了一下,将心中的问题脱口而出:“你其实不是诗悦?” 诗悦避而不答,却反问的语气里却依旧充满兴味:“嗯?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和墙壁上挂着的画……那上面画的男人长得不一样,”沐酥可看着他,声音轻缓,“你说101号公馆只有一个男人,我们假设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即便是人再怎么毁容,都不可能脸型和以前的自己不一样?” “对,我不是,”“诗悦”笑了,认可了沐酥可的说法,“我刚刚说的这些事情是101号公馆的十个兄弟姐妹里,老七告诉我的。诗悦是男的没错,他是当年其他姐姐收养的弟弟。而作为交换条件,我答应她,给她造一个假身份,好去我原本的世界玩。” 他停顿了一秒,接着才说:“但是画像上的男性也不是诗悦,而是造成公馆现在这副破败景象的罪魁祸首。” “诗悦”承认得很大方,这出乎沐酥可的意料,她原本以为对方会掩饰或者辩驳一下。 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死定了,完全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沐酥可被自己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徒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是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你是谁?” “诗悦”非常爽快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是夏之川,墨惜夏的夏,天之骄子的之,一马平川的川。” 沐酥可问得小心翼翼:“这个名字是你口中的她……起的?名字叫惜夏……是女孩子?” “嗯,”夏之川嘴角勾笑,他的眸子晶亮,又挖了一勺西瓜往嘴里送,“别紧张,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说说话,等等人。” 沐酥可尴尬的笑了笑:“哈,哈哈……” 他妈的,谁想坐在这里跟你聊天啊!! 夏之川噙着笑看她,洞穿了她脑海中的想法:“如果你不和我聊天,我会杀掉你哦。” 不要这么直白的武力威胁啊喂?! 沐酥可的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她现在有点烦躁,但是她又怂,这就很矛盾。 “怎么了嘛?” 眼前的男孩子微眯着眼睛,食指抵在桌面上搓了搓,玻璃与人体皮肤摩擦发出的声音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没有,没有,”沐酥可连忙摇头,强行人话题继续,“那个……你口中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呀,”夏之川眼珠子转了转,他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我杀的,有什么问题吗?” “嘶——”这个结果听得沐酥可倒抽一口凉气,顿时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她急忙打哈哈,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让你问!让你问!问尼玛呢! “你节哀哈……节哀……” 夏之川挑了挑眉:“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杀她吗?” “我不……” 一个音节硬生生卡在沐酥可嘴里没敢说出来,她把已经绕在舌头的字眼又咽下去,慢慢地吐出一丝气音:“我想。” 夏之川好像很满意,他停下了搓玻璃的指尖,转而叩击了两下,然后又挖了一口西瓜慢慢咀嚼咽下后,才开始解释:“因为她太漂亮了,我不希望她变成那些恶心流脓的丧尸以及怪物,所以,我杀死了她,把她埋在了她家乡的那座最高的山上。” “她说她喜欢高处,喜欢故里,想要在有生之年,再回到故里看看。可惜了,她没办法睁着眼睛看了。” 夏之川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奇怪,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得意,亦或者说是哀伤? 但是,很奇怪,为什么一个亲自动手的杀人者会对被害者的死亡露出这种表情? 沐酥可搞不明白这些,也不敢搞明白这些。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从眼前这个变态诡物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所长!老板!渊哥!你快来啊!!你不来谢谢也行啊!!你再不来你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员工可能就死于非命了!! 嗷!! 可能是因为听到了她那深情而又自恋的祈祷,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就在两个人,或者说两个诡物又进行了一会儿大眼瞪小眼的运动的之后,门被一脚踹开了。 沐酥可眼睛一亮,心中大声呼喊—— 哦!渊哥!你终于来救我……等等,这谁? 门口站着的人很明显沐酥可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她跑题。 那是一个非常秀色可餐的少年……就,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不是特别惊艳,却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的那种男孩子…… 等等……他妈的!沐酥可!现在是狗命要紧的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情看帅哥?! 你是不是要死?! 沐酥可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十分的精彩。 少年漂亮的脸蛋因为刚刚剧烈运动而微微泛红,他眉头紧锁,目光直视着夏之川:“你,把易一绑架到哪里去了!快还给我!” 夏之川挑眉,他向后一靠,后背抵在了椅背上,他偏过头去看那个少年,语气听上去极为玩味:“哟?这就跑出来了?不错……还有,易一先生可不是我绑架的。我只是把他引到了我原本的世界而已。” “不过,就算是我绑架的,那又怎么样呢?我记得异世研究所的在职成员除了所长之外,其余员工都不可以攻击许愿者?” “你!” 打起来!打起来!打……不是!现在什么情况啊?! 这个男孩子嘴里的易一又是谁? 他也是鬼吗?! 这个公馆里面就没有一个活人吗?! 艹! 能不能整点阳间的玩意儿?! 沐酥可的脸色像调色盘一样多姿多彩,她颤颤巍巍地出声:“那啥?我……”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在那边剑拔弩张的人齐刷刷的把头转过来看她。 她绝望了,又想抽死自己了。 看着那两双黑漆漆的大眼珠子,她咽了一口口水,微笑着对着他们两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玩意儿点了点头,然后干笑两声:“你们继续!继续……哈哈……” 哦!亲爱的魔仙堡啊!如果我有罪,请让魔法来制裁我!而不是让我在这里面对两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生物!渊哥!老板!所长!救我!实在不行谢鄞贺那个逼人也行啊! 当然,在见到尬笑的沐酥可之后,少年的脸色看上去更加难看了:“你还绑架了公馆的客人?!” “怎么能说绑架呢?这位公馆的客人可是自己跟着我来到这里的,”夏之川回答得不紧不慢,“好孩子不可以乱讲话哦!” 少年的嘴皮子看起来不是很利索,也不太会骂脏话,他怕夏之川伤着沐酥可,即便再生气也不敢冲上来,只能在原地愤愤地握拳:“你!” “你什么你啊,你又不能动我,”夏之川耸了耸肩,嘴脸颇显无赖,“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所以还是先去找你的上司!如果不同意的话……我就把她吃了……” 夏之川又笑了,脸色的伤痕因为肌肉的扯动而变得有些扭曲,他正视着少年—— “你看……怎么样?” 第九章 协约(壹) 少年迟疑了一下,他一开口,便要拒绝夏之川的要求:“不……”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你最好想清楚点再作答,”夏之川的手摸上了沐酥可的脖子,微微收紧,“我听说,刚刚复活的死人很脆弱,我想你们研究所的应该也一样,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当然了,我也不介意手上多条人命,而且研究所里的诡物应该很补?” 他故意把话留了一半,和眼前的少年打心理战。 少年咬了咬唇,将接下来的话憋了回去。 夏之川笑嘻嘻地没个正形:“你要考虑清楚哦,毕竟你的客人在我手上……” 而沐酥可,此时此刻正努力地在夏之川的手下汲取空气中的氧气——她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僵硬在那里,连抬一抬指尖都困难,而死亡所带来的压迫感让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流出。 她这是又要死了么? 分明她才刚刚活过来…… 也不知道这一次,她所谓的老板能不能把她救回来…… 但是……这不可能? 她老板甚至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这里,而自己昨天晚上刚捡回来的性命被抓在别人手上玩弄。 “我不喜欢别人欺负我的员工,包括许愿者。” “什么?!” 陌生的声音是从夏之川身侧响起的,夏之川只觉得自己的手在一瞬间便脱离了身体,紧接着大量的血液染红了少女白皙的脖颈,顺流而下,盖住了原本被自己掐出紫青的伤痕。 夏之川眼见着自己的手摔在地上,最后化为飞灰。 脱离了掌控的沐酥可立刻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窒息的感觉太可怕了。 夏之川缩回了裸露着白骨的手臂,他抬眸去看已经站在沐酥可身后的人。 那个人很年轻,亦或者说,他不会老去。 “你就是异世研究所现在的裁决人啊?” 夏之川笑了,露出一颗小巧精致的虎牙:“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成年了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么?” 唐渊波澜不惊地擦了擦手里的一尺有余长匕首,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随即将沐酥可的椅子拉至身侧。 他缓缓地报出一句话,简单概括了夏之川的情况:“夏之川,十九岁,来自126号蓝星,愿望是救活墨惜夏,代价是成为世界养料。” 冷冰冰的话语在没有阴影的房间里回响,夏之川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唐渊:“你……” 但是他很快收了声,既然眼前人站在这里,说出那番话,那就表示自己的行为、背景应该已经被眼前这个人摸得一干二净了。 谢鄞贺这时候表现出了他作为狗腿子应该有的样子,他殷勤地递上了协约,并且站在唐渊和沐酥可旁边撑场子。 可惜他人瞎,而他还比主角矮一点,所以耀武扬威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好笑。 沐酥可注意到他,瞥了他一眼,后者没理她,一脸正直。 想来现在也不是斗嘴的好时候。 唐渊把文件夹摊开,推至夏之川面前:“同意就签字。” 夏之川的手掌已经自动长了回来,他扫了一眼文件:“我怎么信你?” 唐渊敛眸看他:“凭我站在你面前。” 夏之川有些愕然,却也不意外,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至少,实力与桀骜匹配的,唐渊是他见到的唯一一个。 夏之川很快反应了过来,开始和唐渊拉扯:“如果我签了字,可以再陪陪她吗?陪她从那里逃出来。” 开口回应他的是谢鄞贺:“你觉得呢?” “我……” 夏之川用沾满血的手拖过那份文件,声音听上去无可奈何,甚至有些卑微:“她太傻了,我怕她被骗,就像我当年骗她一样,被别人骗走,所以我想求你们,让我陪陪她……” 沐酥可现在有人撑腰,胆子也大了,她抖着声音问夏之川:“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分明看上去那么喜欢她,表现得那么深情,却是置那个女孩子于死地的罪魁祸首。 夏之川一愣,又笑,露出一颗白皙的小虎牙:“小姐,你胆子大了,敢问问题了。” 沐酥可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倒是谢鄞贺拍了拍她的脑袋,低斥一声:“小孩子看看就行了,不要多问。” 不问许愿者的是与非,这是研究所的规定。 夏之川却出乎意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但是她不稀罕我。” 沐酥可一愣:“啊?这?” 这小姐姐还是渣女啊? “小姐姐,别多想,她很好的,”夏之川一语道破沐酥可的想法,“当然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比如我杀掉她……我太喜欢她了,舍不得她变成那些行尸走肉的怪物,我希望她鲜明的活着。” 夏之川摸了摸脸,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上面凹凸不平的肉,这就是他杀了她已有的报应:“所以,可以吗?” 唐渊看了他一眼,目光一如既往地冷淡,丝毫没有把眼前人所表现出来的深情打动:“研究所拒绝执行任何除协约以外的条件。” “果然,研究所的裁决人就是这么冷血无情,”夏之川的面上表现出了失望,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想必是料到了这么一个结果,“刀给我,我签。” 沐酥可努力抬头,谢鄞贺的手依旧纹丝不动地按在她的脑袋上,她努力地想去看清楚谢鄞贺和唐渊的表情。 终于,谢鄞贺感受到了她的挣扎,放开了手。 沐酥可原本以为她可以看见他们脸上的动容,亦或者对这段看上去悲凉的感情有那么一丝丝惋惜。 但是,没有。 他们的脸上尽是冷漠,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她又去看刚才因为她这个不认识的人而犹豫的少年,他应该会表现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结果注定让她失望了。 少年注意到她的目光,抿了抿唇,对着她摇了摇头,她看见前者用嘴型对着她比划了几个字:“对不起,世界规定。” ……什么意思,她不懂。 世界?这个世界不是以生命至上吗? 那为什么…… 她看见唐渊把刚刚擦干净血迹的刀,递给了夏之川。 她以为夏之川会反抗一下,但是他没有,他乖乖地用刀在手掌心上划出一道伤口。 伤口很深,皮肉外翻,大量的鲜血涌出,被他一巴掌糊在了洁白的纸页上,格外刺眼。 他把文件调转了个头,对着唐渊微笑,又露出了那一颗精致的小虎牙,像一个要到糖的孩子:“我签完啦!” “交易成功。” 唐渊也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行楷,就跟沐酥可那天签的协约上面所签名字一模一样。 很好看,很冰冷。 协约在唐渊签完字后自动从桌面上消失了,无影无踪。 夏之川一愣:“那我怎么……” “126号蓝星,墨惜夏已于末日前两百多天时重生,协约明日生效。” 沐酥可和夏之川一脸茫然,再回过神时,唐渊带着少年已经走了,只剩下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谢鄞贺。 沐酥可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办法开口。 “害,摸摸头,吓傻了?” 谢鄞贺一副慈父的样子,他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并且成功把少女的头发揉到呆毛翘起:“没事没事,不怕哈,多看几次就好了。” “不是,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抢先说话的夏之川,“什么叫协约明日生效?!” “字面意思喽!协约上写的,我们按照执行而已我想想哈……126号蓝星的时间和公馆的时间差是三十比一。嗯?你不走吗?等着吃宵夜?” 谢鄞贺撇了撇嘴,嫌弃巴巴地看着夏之川:“快点,再晚就真的没时间了。” 夏之川眼珠子一转,他立刻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 沐酥可被一系列操作看傻了眼,她咂咂嘴,半天也没品出这里面的味来:“啊这……” 谢鄞贺拍了拍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别看老板现在表现出来的是这副样……从资料上他在成为研究所裁决人之前可是很温柔的。” 沐酥可疑惑不解地看着他,等着他解惑。 “好啦,别傻着了,我等等还要去126号蓝星一趟,没时间和你扯皮,你到时候摸到你来的那个房间里,让壹悦给你准备一套衣服,洗个澡啊。” 谢鄞贺并不打算多聊,他说完之后就潇洒地对着沐酥可挥了挥手,然后溜了。 徒留沐酥可在那里迷惑了半天。 不是?你倒是说清楚啊!有本事就别当谜语人! 第十章 日常(壹) 沐酥可看着眼前的房间——里面依旧昏暗,房间里的人没有去开天花板上的吊灯,就点了几只白色的蜡烛以供照明,虽然装饰依旧是民国时期的风格,却和她来时大为不同。 房间里很干净,就像新装修的一样,全然没有她刚来时,那副破败的味道。。 谢鄞贺那个铁憨憨举着一支白色的蜡烛坐在麻将桌前打扑克。 他时不时把嘴里的坚果碎屑喷飞出去几颗,试图将对方从心理上击垮。 很显然,在座的每一个研究所成员心理素质都过硬,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谢鄞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手里的牌,又看了看桌子上散乱的纸牌,满脸不服。 他很是不甘心地大声嚷嚷:“顾城!你不对劲!为什么就几个星期不见,你扑克的技术就升级了这么多?!你到底勾引了易一多久,让他给你速成到了这种地步?!” 一边说话,谢鄞贺还一边慌里八张地往桌子上甩了一对黑桃“八”:“要不然,怎么可能我们两个打了三场了都是你赢?” “我呸!什么叫我勾引?!一一本来就是我的!” 和谢鄞贺对着干的少年也就是顾城,此时此刻涨红了脸,他恶狠狠地往桌面扔了一对红心“十”,大声控诉着谢鄞贺曾经的恶劣行径:“你以前能赢是因为渊哥帮你!他现在在帮你剥碧根果,我看你怎么赢!快点,我就剩下四张牌了!” 谢鄞贺愤愤不平,他的手往唐渊手边的小碟子里摸:“什么人啊!什么叫都是我老板的功劳?还有!你也别得意!我也就剩下五张牌了!” 他把摸到碧根果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然后特别虔诚的把牌捧到唐渊面前:“老板,我应该出什么?” 唐渊的指尖顿了一下,把手里的碧根果塞进准备摸下一个坚果仁的谢鄞贺手里,伸手抽出那五张牌中的对尖,甩到麻将桌上,在顾城没反应过来之前又抽了一对七,最后打了一张三。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完全没给顾城说话的机会。 顾城也的确没有牌可以出,他苦着一张脸,把自己手里的牌摊在桌面上——那是两张黑桃“五”和一张红心“八”还有一张小王。 顾城愤愤不平:“渊哥,你又帮谢鄞贺算牌!这样对我很不公平耶?我家底都快被他掏空了!” “易一在,”唐渊看了一眼顾城,把小盘子里的碧根果仁朝顾城面前推了推,并没有正面回复顾城的这个问题。 “就算是有易一在,也经不起谢谢每次来都这么霍霍我的工资啊,”顾城捻了一颗碧根果仁扔嘴里,他一边嚼,一边对对唐渊和谢鄞贺的此番作为表示了十二分的心痛,“我家十五口人等着吃饭呢!加上谢谢时不时过来蹭吃蹭喝,地主家也没余粮呀!” 唐渊把盘子里的最后一颗碧根果剥出来塞谢鄞贺手里,他用桌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微微偏头思考片刻:“涨工资?” 随即,他又停顿了一下,缓缓补充:“易一也是,也包括101号公馆的所有人。” 顾城眼睛猛地一亮,他恨不得现在扑上去亲唐渊一口,但是出于自己不能出轨的原因,他只能矜持地抱起蹲在地上玩积木的顾米和两头婴各亲了一口,以奇怪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意:“谢谢渊哥!” 顾米还有顾郸顾泷乖乖地和自己葛格一起道谢:“谢谢唐渊葛格!” 唐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客气。” 谢鄞贺对于赢了钱却不涨工资的这个结果很是不满,他瞪着眼,对着刚刚还帮他赢了比赛的唐渊怒目而视:“为什么你给他们涨,不给我涨?我还是不是你亲爱的大宝贝儿了?” 唐渊看了他一眼,保持沉默。 唐渊不想理他。 谢鄞贺顿时像踩了尾巴的狗狗,在那里跳脚:“喂喂喂!不要跟停机了一样啊!理我一下啊!老板!” 唐渊被吵得烦了,干脆闭上眼睛,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权当听不见谢鄞贺的哔哔赖赖。 “哈哈哈哈,”对谢鄞贺此番状况,顾城表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一边笑一遍说他,“你自己为什么不涨工资,心里没点逼数吗?你吃穿住行不都是渊哥一手包揽的?就你这样还想涨工资?渊哥没倒扣你工资就不错了!” “哼,”谢鄞贺知道顾城说得是实话,但是他依旧决定无理取闹,他哼哼唧唧地对着唐渊喊,“老板!我明天就去126号蓝星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给我涨工资啦!” 唐渊掀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闭上了。 谢鄞贺脸黑了,顾城笑得更大声了。 而沐酥可独自一人站在房间门口的走廊上,呆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帮人,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酥可不进去吗?……也对,要先洗澡,不然浑身是血和灰尘,黏黏糊糊的,多难受啊,”声音从她身后传进她的耳朵里,沐酥可回头便看见了一张女人的脸,那是她初到101号公馆时,见到的三个女鬼之一——壹悦。 她的臂弯里正搭着一件旗袍,看见沐酥可愣愣地盯着她手里的衣服看,她微笑着解释:“这个是我妹妹上个星期刚买的没穿过,打算给你洗完澡之后用。当然,我也会应所长的吩咐给你准备睡衣。” “这……是不是不太好?” 话虽如此,但沐酥可的关注点全在那旗袍上了,压根没有听到壹悦的后半句。 “什么好不好的?小姑娘嘛!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要和他们一帮大老爷们混!容易变丑,”壹悦不由分说地把沐酥可推进隔壁房间里,还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样,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和你多说……你呢,先去泡个澡,洗干净,把自己收拾舒服之后,我们再讨论晚饭吃什么。” “啊?好……” 沐酥可在半推半就中又被壹悦推进了浴室。 公馆的其他地方看上去很古旧,她进的浴室却是现代化的极简风格——里面浴放着一个大大的木桶,放满了水,还点了香薰。 不知道是牌子,很好闻就是了。 沐酥可的脖子上,身上都是血,早就想洗澡了。 她扒拉掉衣服,把整个人泡了进去。 水温不冷不热,很合适,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调出来的,毕竟鬼的体温比正常人低太多了。 哦,忘了,还有谢鄞贺这个正常人…… ……等等?小问题是否有点小问号?不是,是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她低头看了看水,思考要不要出来。 但是她想了想,自己悟了。 都是当过一遍死人的人了,哪有那么多穷讲究?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等她出来的时候,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上已经放了一套新的内衣裤和一件新浴袍,想来是壹悦觉得刚刚洗完澡就穿旗袍有点不合适,就给她准备了一件浴袍。 沐酥可拎起那件浴袍——说是浴袍,倒不如说是一件普通的夏季睡衣,很粉嫩的颜色,上面还有一个小熊的图案,就像十几年前,她的记忆中妈妈给她准备的一样。 那时候妈妈还没有病死,爸爸也会抱着亲切地喊她小可。 在她进去洗澡之前,妈妈会把可爱的睡衣放在床上任她挑选,并且洗完澡之后有热牛奶喝,就像现在一样。 沐酥可看了一眼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一尘不染的房间,犹豫了片刻,去拿了摆放在书桌上的牛奶。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触感,这令她鼻子一酸,自从妈妈去世,她就再也没有喝过热牛奶,爸爸因为妈妈走了而开始酗酒,家里的冰箱堆放的都是啤酒,哪有地方给她放牛奶? 沐酥可看着床上的衣服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换上了那件旗袍。 不为什么,就因为……这件旗袍真的好好看啊!!应该说不愧是民国人对于旗袍的审美吗?! 沐酥可捧着热牛奶从房间里出来,又一次站在了来时房间的门口,这一回,是里面的人先看到了她。 “沐酥可小朋友,你在干嘛?进来啊!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是打算晒咸鱼吗?” 谢鄞贺的嘴欠,却又没一刻停过,他吃完了坚果仁,又啃上了猪肉脯,他伸手招呼沐酥可:“来来来,翻个面,我看看!” 沐酥可翻了个白眼,刚刚积攒起来的感动荡然无存:“你才是咸鱼,你全研究所都是咸鱼!” “哎呦,别闹,我现在全研究所包括你,所以你也是咸鱼,”谢鄞贺丝毫不慌,“逻辑合理,你说是?” 唐渊看他一眼,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似于无奈的表情。 “老板!你说句话赞成一下我会死吗?!呜呜呜,没爱了,”谢鄞贺悲悲切切地咬了一口猪肉脯,“那我换个话题——老板,我今天晚上想吃麻辣小龙虾!” “好,”这句话唐渊倒是同意的。 谢鄞贺欢呼:“好耶!” 谢鄞贺目光投向沐酥可,后者站在门口看他们之间的相处看得一愣一愣的。 谢鄞贺招呼她:“你怎么还站在门口?进来进来,点菜了!今天晚上吃大餐,你要吃啥?” 沐酥可又开始纠结:“这……” 谢鄞贺安慰她:“不要慌张,一般只要不是太麻烦的菜,老板都会同意的。” 沐酥可大惊:“渊哥……还会做饭?” “会啊,”谢鄞贺回答得特别自豪,“可好吃了!” 沐酥可看见他那贱贱的小表情就忍不住怼他:“又不是你会做……” “……哼,”谢鄞贺撇了撇嘴,又附送了一个白眼,“我不和你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多计较!” 沐酥可表示自己这等聪明人也不能和谢鄞贺这种憨憨计较,她期期艾艾地看向唐渊:“那啥,渊哥……鲍鱼红烧肉行吗?” 唐渊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多了一份文件,他签文件的手一顿,然后无任何异常的继续:“好。” 沐酥可快乐了,她偷偷比了个耶。 唐渊将文件夹一合,协约又凭空消失了。 谢鄞贺看他签完,突然插嘴:“王安然?” 唐渊敛眸:“嗯,鸠悦和顾城让她签字。不过,她刚才拒绝了,被鸠悦用特殊手段处理了。” 与此同时,鸠悦和顾城面前躺着一具女尸——她的脑袋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弯折着,两颗眼珠子几乎要爆出眼眶,涣散的眼瞳上面布满了血丝,她不甘心就此死去,却又不得不死。 “麻烦,”鸠悦拍了拍手,抖掉上面不怎么存在的灰尘,“愿望都完成了,还想毁约?当我101号公馆吃白饭的?” 顾城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个普通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同样扭曲成不同角度的手指,虽然不痛,但是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哎呀,管他呢!谢谢都在楼上跟渊哥报菜名了!我也要去,”鸠悦不以为意,她拍了拍顾城,“走啦!” 顾城抖了抖手腕,把弯折的手指正回来,他看着王安然的尸体慢慢的化为了灰烬。 鸠悦笑嘻嘻地揽住顾城的肩膀:“走啦!” “嗯,”顾城点头应声,“快点晚饭时间了?听说我不在这两天你们没好好吃饭啊?那既然渊哥在的话,倒是可以……” 顾城的话音未落,鸠悦就率先咆哮起来:“渊哥!!我要黑椒牛柳!生的!!” 顾城无奈地笑了笑,他又张了张手掌,还是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灵活自如。 奇怪,到底是哪里不对? 第十一章 公馆往事 这下子,沐酥可终于不再站在门口了,她走进来,坐在壹悦给她拿的一把椅子上。 顾米也不和两个弟弟玩积木了,她一蹦一跳地来到沐酥可身边,对着后者摊开了手心,里面躺着一块奶糖,是之前唐渊给她的。 她笑嘻嘻的盯着沐酥可,眼睛晶晶亮亮地闪着光:“姐姐,我请你次糖!” 沐酥可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奶糖,然后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瓜:“谢谢……” “嗯?你在喊我吗?” 谢鄞贺接过唐渊手里的手帕擦擦嘴,然后认真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哦,原来你在和小米说话。” “不客气啦,”小姑娘笑得很开心,脸色似乎都红润了许多,“你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不怕我和姐姐葛格的客人,所以要请你次糖!” “是吗……?” 沐酥可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感觉——指尖仿佛触到了一块冰,冰凉,却又似活人所拥有的柔软,很奇怪的感觉。 沐酥可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笑面如花的小姑娘——如果她的脸色没有如此惨白的话,她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的小姑娘,而不是恐怖电影里所表达出来的,那些只知道报复的小恶鬼。 或许,有时候人所表现出来的举动比鬼还要可怕,至少她遇到的某些人是。 沐酥可心柔软了一片,她微笑着摸了摸顾米的脑袋:“小姑娘,你很可爱。” 但是,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死掉了啊? “谢谢姐姐夸奖!” 顾米咧开嘴,露出还没有长齐的牙齿:“姐姐也很漂亮哦!要不要给我葛格当媳妇……” 随即,她又纠结了一下:“算了,我葛格有易一葛格了,要不然你嫁给唐渊葛格!” 莫名其妙被安排相亲的沐酥可:? 妹妹,你怎么小小年纪就干起了媒婆的勾当,这对你的身心发育不好! 莫名其妙就被按了个老板娘的谢鄞贺:? 谢鄞贺在那里上蹿下跳,比当事人还激动,他脱口而出:“不行!我不需要老板娘!我老板永不再娶!” 沐酥可嘴角抽了抽,她有点想笑,但是她忍住了,她回绝了顾米的要求:“不了,姐姐暂时还不想找对象。等我需要了,再找小米,好不好?” “好鸭,”顾米开开心心的答应了,“姐姐想要什么样的!只要我认识,我都给你介绍!我们101号公馆每次都会来好多人哒!” 沐酥可瞧小姑娘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又摸了摸顾米的脑袋,惹得在一旁搭积木的顾郸和顾泷不时侧目,但是当沐酥可看向他们时,他们又低下头在玩积木了。 沐酥可纠结了一下,然后从椅子上下来,跪坐在两个小孩子面前,两只手分别放在他们的头上,摸了摸他们头发稀疏的脑袋:“乖乖,你也好看的。” 两个小男孩子抬起脑袋看她,两个脑袋对视一眼,突然就扑了上去,把沐酥可吓了一跳,她双手向后一撑:“我擦……!” 唐渊精准地揪住两头婴的衣服,把他们整个娃娃都拎了起来。 “你别怕哈,他就是因为有人夸他而兴奋了,”谢鄞贺安慰了地上的沐酥可一句,他举着蜡烛,一灰一黑的眼睛锁定了一下目标,点了点两个脑袋上面的小鼻子,然后扮了个鬼脸吓他们,“男孩子不能吓人知不知道?嗷!” 顾郸顾泷同时焉啦唧地低头。 唐渊由拎改为抱,他边抱着崽崽,边顺手弹了下谢鄞贺的额头:“你吓到他们了。” 谢鄞贺一脸问号,他对此翻了个白眼,虽然唐渊弹得那一下不痛,但是他也委屈:“不要看见孩子委屈就帮好伐?!” 唐渊毫不犹豫地答应:“嗯。” 谢鄞贺更不爽了:“你答应的那么快,你倒是改一改啊?!” 沐酥可被吓到的心情被快速平复,她撑着手,仰头看着谢鄞贺和唐渊这一场由谢鄞贺单方面挑衅而产生的吵架。 “那个啥,小米你不劝一下?” 沐酥可偏过头看又玩起来的顾米:“你唐渊葛格和谢谢葛格在吵架耶?” 顾米不以为意,她把一块蓝色的积木打搭上去:“谢谢葛格老是这样无理取闹!我都习惯啦!” “……哈?” 沐酥可端正地坐好。 这真的是一个鬼宅该有的气氛吗? “鸭!我亲爱滴葛格,”顾米扔下积木,扑向从房间门口进来的顾城,“谢谢葛格又在无理取闹啦!你快过来看戏!” 谢鄞贺太阳穴上的青筋一抽,开口就想骂人。 “阿贺别闹,”唐渊无奈,把在怀里的幼崽放下来。 顾泷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两圈,然后操控身体乖巧地爬到顾城身边。 顾城蹲下来,摸摸这个脑袋,又摸摸这个脑瓜:“你们妈妈和壹悦姐姐她们几个买肉肉去啦!等等就回来了。” 听见这句话,沐酥可犹豫了一下:“他们妈妈的腿……?” 公馆里具体有谁,她知道了七七八八,大概猜出来这个两头婴儿的妈妈应该就是她在洗澡前看见过的,那个双腿看上去很奇怪的女孩子了。 “没关系啦,是假肢,”顾城思考一下,组织了片刻语言,“鸠悦姐姐自己的腿被一个渣男砍掉了。所以,她变成诡物之后,杀了那个男的,砍下了他的腿,安在了自己的腿上,可以拆下来的,一般就只有在‘招呼’客人的时候用,可以让她的怨气变得更强。” 沐酥可对这种奇葩的报复方式叹为观止:“这么厉害?那……你们是怎么死的?” 沐酥可问完就捂住了嘴,按照规矩,自己不应该问死因的。 她捂着嘴,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对不起,我一时间没忍住……” “没关系啦,”顾城温柔地笑笑,“你要听的话,我讲给你听,但是101号公馆的故事好长的,我怕你没有兴趣。” “不会不会!我可喜欢鬼片……不是,”沐酥可尴尬地微笑:“你听我狡辩。” “你怼我的时候不是嘴皮子挺溜的吗?现在讲话怎么麻麻赖赖的了?” 谢鄞贺被吸引过来,他并不在意沐酥可向他投掷的白眼,反倒是盘腿坐下,大大咧咧的就坐在了地上:“101号公馆怎么来的,我还真的没听老板说过,顾城你讲讲呗?反正现在离晚饭还早。” “突然要我说,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啊,”顾城挠了挠头:“简单概括,101号公馆它始建于民国初年,完工于民国六年…… 谢鄞贺抱怨:“我又不是要听它的发展史!” “你要求好多,那我简单概括一下事情重点,”顾城叹气,“这家公馆是我家壹悦姐姐买下来的,当时大概已经建成五六年了。因为战乱,一直没有人买,被姐姐买下来之后,这家公馆被改成了戏院。” “我和其他姐姐都是壹悦被收养的,为了好记,干脆就把名字从二月到十月用谐音改了一遍,都跟着壹悦姐姐姓顾,”顾城停顿了一下,“我身体弱,为了骗过阎王爷,当时是姐姐们被当女孩子养来着?所以我叫诗悦,这也就是为什么101号公馆传说有十个姐妹花的原因。” “但是我原本名字又叫古城,加上我经常在外面走动,所以壹悦姐姐大手一挥,让我叫顾城。小米是我后来捡回来的孩子,除了研究所里的人,没人知道。” “原来如此,”沐酥可回想起夏之川的话:“那为什么小米和两个崽崽……这么小……就……”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两头婴,后者已经爬回去搭积木了,安安静静的,很乖。 “这个啊,也要从鸠悦姐姐说起,”顾城摸了摸鼻子,他也看了一眼顾郸顾泷,“是那个砍掉姐姐双腿的那个渣男干的。” “鸠悦姐姐被他骗了,生下小单和小双,因为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小单和小双就是怪物,所以他抛弃了鸠悦姐姐。” “后来,那个渣男和他的情人为了偷走我们家埋在后院的黄金,一把火烧了整个101号公馆,”顾城叙述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像是在说别人,而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鸠悦姐姐因为他制造的车祸失去了两条腿,而我们全家因为他失去了性命。” “再后来101号公馆因为原世界崩坏而常年在各个空间辗转,由于我们和渊哥签订协约的关系,成为了研究所名下的地方之一,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顾城的语言组织并不是很好,间断性的概括了101号公馆从以前到现在所发生的大概事情:“我们的任务是帮研究所收集平衡世界所需要的材料,而研究所庇护我们不受外界发展所带来的侵扰。” “嘛,”谢鄞贺挑起一边的眉毛,啧啧两声,声音略带调侃,“你们是真的惨哦……” 随即他沉默了一下,也没接着说什么。 沐酥可这时候才回过神,她嚅嗫着问顾城:“你们变成这样,不难过吗?” “不难过啊,”顾城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家人都还在,我有家,我的家人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 唐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个聊起天来的小逼崽子,目光晦暗不明,但那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的神色又变成了淡漠。 谢鄞贺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随即他又回过头去,继续投入了和沐酥可他们的聊天。 第十二章 商议结果 即便是谢鄞贺已经结束了刚刚那个话题,沐酥可依旧小小的纠结了一下,她说:“那个……我可以再问个问题吗?” 顾城温温柔柔地笑了:“当然可以啊,怎么了嘛?” “我遇见的那个女学生……” “女学生?是戴眼镜的哪个么?她啊,”顾城思考了一下,“你是说笆悦姐姐?怎么了?” 沐酥可疑惑:“对,我刚刚到101号公馆的时候,她为什么要提醒我鸠悦脾气不好?不要惹她?” “这个啊……其实笆悦姐姐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她喜静,也不怎么喜欢出任务,”顾城抿了抿唇,措了下词,“而你过来的时候,除却夏之川在捣乱这件事。101号公馆同时也在进行另一个任务。” “而鸠悦姐姐是这个任务的主要负责人,她杀疯了,是不会管你是谁的。笆悦提醒你绝对是出于好心……怎么说?你很像笆悦姐姐曾经的一位好友,但那位小姐很早就去世了,”顾城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话,“笆悦姐姐没见到她最后一面,现在看见你,可能是想起她的好友了。” 沐酥可咂咂嘴,有些可惜地感叹:“这样啊……” 顾城笑了笑,没给予回应。 终于,在闲扯了不少时间之后,沐酥可心满意足地吃了顿饱饭。 晚饭是唐渊下厨做的,在吃到嘴里之前,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老板做饭这么好吃,也不知道这一手好厨艺是从哪里学的。 “那等等我们怎么回去啊?” 沐酥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撑的溜圆的肚子,然后伸脚踢了踢坐在她对面,且还没有停止干饭的谢鄞贺:“问你呐?” 谢鄞贺对着她翻了个白眼,他的嘴里还咬着一块鸡腿肉,完全没有空跟沐酥可说话。 最后还是顾城开口回答了她的问题:“你是可以走公馆正门回去的。” 见到沐酥可迷惑的表情,顾城停顿了一下,他又组织会儿了语言:“怎么说呢?从101号公馆来回于研究所的方式——这种概念就像是树向枝干输送水一样?以异世研究所为主躯干,研究所管理的多个蓝星就像是上面的树叶,而101号公馆就是它茂密叶片中的其中一片。” “那,还挺方便的哈?就,”沐酥可似懂非懂地接话,“像是那种,人在研究所里坐,可以开门跑到别的地方?” “是也不是。就比如说101号公馆,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某个蓝星里,但是它永远被钉死在了研究所这棵大树上,无论那个蓝星休眠与否,它都不会消失。” 顾城解释得格外认真,唬得沐酥可一愣一愣的:“但是,有些蓝星即便是研究所成员也可能进不去。” “为什么?” “因为有些蓝星会坍塌或者休眠。运气好的,你可以去玩玩!至于运气不好的,你能不能活着回到你原来出生的蓝星还无从可知,”谢鄞贺终于吃完了,他抓起一旁的纸巾抹抹嘴,随后将纸揉成一团,扔在了面前堆成小山的骨头上。 “世界坍塌?休眠?” 沐酥可前面啥啥没有听懂,他们的解释实在是太抽象了,她就抓住了这么两个词语。 谢鄞贺嫌弃她:“哎呀,简单来说就是小说里面写的末世,只不过一个是蓝星爆炸,一个是人炸。” 沐酥可嘴一抽,她还是没怎么听懂。 但是问题不大,反正呆在研究所有的是机会了解。 看在晚饭吃得很饱的份上,她也懒得多说什么,于是默默地将话头咽了下去。 吃完晚饭,收拾收拾残局,她尝试着打开了公馆的正门——门后果然露出来了她的新房间,就像顾城说的一样。 当然了,因为来不及买家具,偌大的房间里依旧空空荡荡的,和她昨天睡觉之前没什么区别。 但是,这连这也比她透过公馆窗户瞄到的,黑压压的院子强太多太多了。 沐酥可回头看看,身后依旧是101号公馆的客厅,唐渊他们几个坐在沙发上聊天,看样子还没有回去的打算。 算了,那她就自己走。 顾城对着她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沐酥可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自己房间。 她把门关上,随即,墙上的门消失了。 沐酥可大为震撼。 ??这个门还是一次性的?好牛x的样子! 房间里没有什么异味,甚至有一股好闻的清新剂的味道,大概是她入住之前有什么人打扫过,虽然昨天来的时候她没怎么注意。 柔软的大床就在旁边,沐酥可整个人往床上一扑,脑袋刚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101号公馆客厅里,谢鄞贺正试图再一次引起唐渊注意—— 其他人吃完晚饭就回房间了,就连顾城这个平日里喜欢热闹的家伙也因为夏之川的事情折腾得够呛,早就溜回楼上睡觉去了,客厅里就剩下了他和唐渊。 谢鄞贺一开口就老损人利己怪了,他站在唐渊没面前,小腿抵着茶几,居高临下的看着唐渊:“老板,为什么这个人物一定要我去啊!会累死的!易一都在126号蓝星了,就不能让他去把那个墨……墨惜夏带回来吗?” 唐渊抬眼看他,面上毫无波澜:“你上个星期天说要看雪。” “不是,”谢鄞贺满头问号,恨不得一个巴掌呼死他。 他妈的,他是想去玩雪!不是想去玩命! 唐渊对此无动于衷,甚至看上去有些想睡觉,耀眼的鎏金色眸子被他眯成了一条缝,看上去很是放松。 但是,这仅仅只是看上去而已,谢鄞贺知道,要是他现在不要命的a上去,一定会被吊起来打。 谢谢很生气,很难过,但是他再怎么生气都打不过眼前这个看上去昏昏欲睡的人。 为什么别人a上去就有亲亲,他a上去只能被按着打? 好家伙,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爱了爱了。 于是,谢鄞贺气到打了一个嗝。 唐渊听见动静,抬起眸子看了看谢鄞贺,谢鄞贺低着头看唐渊。 终于,在空气都安静许久之后,唐渊先开口:“阿贺乖,别闹,我困了,我想先睡会儿。” 谢鄞贺:…… ??我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哄儿子呢你?! 不对,谁他妈的是你儿子! 这么一寻思,谢鄞贺觉得自己更应该生气了,于是他又开始打嗝,而这一次根本停不下来:“嗝!你……嗝!” 谢鄞贺一边打嗝,一边对着唐渊怒目而视。 在谢鄞贺恼怒目光的扫射之下,唐渊终于站起来,后者顺手摸了摸谢鄞贺的脑袋,然后抬步去了厨房,又在厨房捣鼓了一会儿,端了一杯红糖水出来。 谢鄞贺坐在沙发上,依旧不住地打嗝:“嗝……哼!” “喝了,”唐渊把红糖水递到眼前人手上,“不然容易窒息。” 谢鄞贺撇了撇嘴,然后端起了水杯,猛地灌了下去。 红糖水是温的,甜甜的。 谢鄞贺舔了舔嘴唇,把嘴角边的余味舔干净,他缓了缓:“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啊?易一不行吗?或者说,老板,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啊?” 谢鄞贺手里捧着空水杯,他抬头看唐渊,目光里带了一丝探究:“老板,你有一点点不对劲,你居然不亲自去接你的下一个员工。” 唐渊低眸看他,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反倒是问了他一个问题:“知道沐酥可为什么会来到研究所吗?” 谢鄞贺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的父亲是许愿者”唐渊停顿了一下,“她的父亲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过得快乐一点,希望她有个家,而世界显示她是研究所的员工。” 谢鄞贺不明所以:“哈?快乐一点?怎么快乐?快乐这件事情,不是别人能够创造出来的?还有,家这个玩意儿就更离谱了……” 唐渊摇了摇头:“问题无解,但世界给我的资料上显示,她希望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我先必须暂时性地处理完这个问题,再去126号蓝星。” 谢鄞贺哑了片刻,他耸了耸肩:“温暖家庭什么的……老板,像你这么一板一眼的,说这种话,真的没有什么感染力。” 唐渊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半晌,谢鄞贺又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还得爷出马!” “嗯,”唐渊的声音依旧平静。 “行行,我回去拎个包就去126号蓝星领略一下凛冬时代的寒风。真的是,麻烦死了,一点也不想去!” 谢鄞贺避开唐渊,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站在了公馆正门口。 他握住门把手,迟疑了几秒钟后,才回过头来看着唐渊,语调欢快:“老板,记得来接我!” 回应他的,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那脸的主人微微点了点头:“好。” “……算了,再见。” 第十三章 方子衿 “啊,好香……是曲奇的味道呢……” 沉沉地睡了一个安稳觉,沐酥可几乎是飘着出房间的,她站在楼上的栏杆边,被楼下厨房里飘出的香气勾得恨不得原地冲下去干饭。 这股香甜的气息是只有在她梦里才会出现的味道,那种属于放学之后,妈妈烤的小曲奇的味道。 “呀,酥可小朋友醒了?” 一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年轻上两岁的女孩子从厨房里钻出来,手上还带着隔热手套——那个女孩子兴高采烈的对着她挥了挥手,热情的和她打招呼,“上午好啊!” “上午好,”沐酥可眨巴眨巴眼睛,声音略带疑惑,“你是?怎么会在这里?” “忘了介绍,”眼前的女孩子摘下隔热手套,对着沐酥可甜甜一笑,“我叫方子衿,是异世研究所成员之一。” “对了,”方子衿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前天晚上你刚刚到研究所时,那身衣服就是我给你换的。” “啊?原来是这样?那谢谢了,”沐酥可的反应慢了半拍,她说完话之后,停顿片刻后,才从楼梯上慢慢悠悠地走下来,“就你一个人在家?所长和谢鄞贺呢?” “渊哥送谢谢去126号蓝星去了,等等就回来,”方子衿答完话又钻进了厨房,她在门边探出一个脑瓜瓜,上面洋溢着笑容,“你要吃小饼干吗?我刚刚烤的,很香的。” 闻着确实很香,都把她吸引下来了。 沐酥可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好啊,我有点饿了。” 有时候,女孩子们的话题可以从一杯牛奶和一块曲奇饼干开始,甚至逐渐熟络,再开始聊八卦,就比如说现在—— “说到渊哥送谢谢去126号蓝星这件事情……他们感情是不是很好啊?我感觉渊哥挺宠谢谢的,”沐酥可啪嗒咬碎了猫猫头形状的小饼干,咔嚓咔嚓地在嘴里嚼,“至少我在101号公馆里面看到的渊哥,对谢谢那叫一个百依百顺,啧啧啧……太怪了,再多看两眼。” 方子衿也咬了一口饼干:“他们两个感情好不好我不知道,这你得问渊哥。不过,谢谢确实是跟着渊哥时间最长的员工,大概有十年了。” 沐酥可把饼干咽下去:“哇,好长。” 方子衿喝了一口牛奶,想了想才继续说话:“渊哥这个人,平常活得跟神仙一样,他从来不把表情留在脸上,我进研究所三年了,我就没有见他笑过。” “不过,他对谢谢确实挺宠的,”方子衿努努嘴,目光落在一口隐隐有裂痕的砂锅上,“看见那锅黑不溜秋的东西了没有?” 沐酥可盯着那口锅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里面煮了什么,她分外迷惑:“这是什么?” “茶叶蛋,谢谢昨天煮的,”方子衿了然地拍了拍一脸表情碎裂的沐酥可,对她表示了深刻的同情,“少女,不要慌。一开始,我也是你这个表情,但是当我听到他是用什么煮茶叶蛋的时候,我就是另一种表情了。” 沐酥可猛地回头看她:“谢谢……拿什么煮的?” 方子衿皮笑肉不笑:“渊哥的明前龙井。” 沐酥可颤颤巍巍地问:“是我想的那个龙井吗?” 方子衿笑着点点头:“是的。” 沐酥可突然觉得手里的小饼干不香了,甚至没滋没味起来,她盯着那锅炭看了看,突然觉得那锅黑漆漆的炭状物体极其诱人。 不要拦她!今天她就给大家伙儿表演一个生吞黑炭!! “节哀。当然了,谢谢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对此,方子衿习以为常:“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情况的时候,谢谢用的是渊哥储藏室里,留着准备自己喝的大红袍……” 沐酥可沉默,几秒后,她突然抓住方子衿的手,一脸认真:“子衿,我们今天晚上吃螃蟹好吗?” “哎?怎么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吃螃蟹?” 方子衿被她抓着手,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谢谢螃蟹过敏,家里基本上没有螃蟹……不过没关系,我到时候出去买就是了。” “不是,我不是想吃蟹蟹,我是想吃谢谢,”沐酥可拼命忍住想要撬开谢鄞贺脑壳子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的冲动,她伸手比划,“谢谢这种谢,不是那种蟹,就是……” “噢,”方子衿顿悟了,她又同情地拍了拍沐酥可,“哎,可怜的崽,谢谢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们这些富仇者是理解不了……” 沐酥可拼命点头:“嗯嗯嗯!” “不过你如果想吃茶叶蛋的话,我们可以去渊哥的储藏室里捞点普洱,”方子衿手掌一拍,兴高采烈地提议,“虽然品质是比谢谢霍霍的差了点,但是煮起来也挺好吃的。” 闻言,沐酥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我怕我吃下去胃疼,我还是去买外面卖的,一块钱的茶叶蛋!” 这哪是吃蛋啊,这就是吃钱好? “嗯?也行,”方子衿拍了下额头,转移了煮茶叶蛋和吃螃蟹的这个话题,“哦,对了,光跟你聊天都忘记了正事,渊哥叫我带你去逛街买几件衣服和家具来着?你现在有空吗?我去开车。” “有空是有空……我听他昨天那个语气,我还以为他自己亲自去买呢,”沐酥可决定多吃几片小饼干安慰自己因为钱包不争气而暴躁的心情,她咔嚓咔嚓嚼着小饼干。 “渊哥从不陪别人逛街,”方子衿不以为意,也没有多调侃什么,“至少我没有看见过。” 随即,她从口袋里掏了掏,把一台新的手机和一块透明的玻璃,还有一张银行卡同时放在沐酥可手里:“给,加入研究所的礼物。哦,还有一张卡,工资卡,这个月的工资已经打到你的卡上了。” “你被渊哥捞回来的时候,身边没有手机。不过你自己都被糟蹋成那样,就算有,你的手机估计也保不住……渊哥就顺手给你准备了一个,白色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方子衿努努嘴。 “他没动过你的手机。他说自己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喜欢什么,所以这里面加的群和存的联系人我都是给你加的,你到时候打开自己看!” “好,谢谢子衿,”沐酥可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到手,还冰冰凉的手机,时间显示——上午九点半。 她又翻来覆去的去看那张银行卡,跟普通的银行卡差不多,但是看着这张卡,她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在。 这里面存的不会是冥币?! “噗呲——酥可,你好可爱啊,怪不得在学校里会被欺负的这么惨……你都说出来了,”方子衿笑完她,才告诉她,“放心好了,不是冥币,是真钞,那些除诡师给我们打的报酬,放心用。” 沐酥可没听明白:“啊?除什么?” “诡物,总的来说就是诡异的事物,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方子衿的表情严肃了一阵,但是很快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变脸速度快的,沐酥可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是方子衿很快岔开了话题,沐酥可也就没有问。 “还有哦,”方子衿点了点与手机同大的玻璃,“这个呢,是研究所专属通讯器,不用充电,外人看不见,不用在乎环境因素,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使用,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啊,不对,说多了。至于具体功能,你自己摸索!” 沐酥可好奇地把通讯器砸地上,又捡起来,左看右看,没一丝裂痕,她摸了摸下巴,愉快地回答:“完全没有问题!” 方子衿笑嘻嘻地看着沐酥可,顺手摸了摸眼前姑娘的脑袋:“算了,这些不重要,等我们买完家具,还要给你买衣服鞋子,然后再去你学校给你办休学手续呢!时间紧迫!” “好哒~” 方子衿把沐酥可推出厨房,顺手再抓了两块小饼干,一人一块叼在嘴里,“走了走了……” 沐酥可整个人被推着走,她回过头来看料理台上的砂锅:“哎,等等,碗还没有洗!” “哎呀,放心放心,”方子衿麻溜的把沐酥可拖出门去,“渊哥回来会处理的,他会洗的。” 沐酥可震惊:“渊哥原来还这么接地气的吗?我一直以为他能做饭就已经是极限了……” 方子衿乐呵:“你还真别说,渊哥很还是接地气的,除了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跟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在这两个点之外,以我们研究所成员的角度来评价,他这个所长算是挺正常的一人了。” “是这样吗?我怎么没觉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当时甚至为了减轻压力,坚强到和刚刚第一次见面的谢谢胡侃!” 沐酥可一边碎碎念,一边被方子衿拖到一辆银白色的奔驰边上:“谢谢看上去真的比唐渊好相处太多了,不止一点点!真的!” 方子衿赞同她的观点:“这倒是,谢谢看上去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你说得对,”沐酥可站在那里看着方子衿麻溜地钻上车,看着她启动,然后摇下车窗,对着她招了招手。 方子衿疑惑:“愣着干嘛?上车啊!” “那个……子衿啊,未成年人开车是犯法的……!” 沐酥可试图阻止她。 这下子轮到方子衿愣住了,但她随即很不给面子笑出声,“酥可小朋友,我死的那年都二十多了!我死了也有三年多了!” “可是你看上去比我还小,”沐酥可很不放心,“你看上去真的像未成年啊!” “虽然这是因为研究所成员的容貌永远都保持在死去那个时段,但是我就当你在夸我年轻,”方子衿拍了拍身边的副驾驶,对着沐酥可抬抬下巴,“我是娃娃脸,还死的早,所以看上去特别年轻一点。” 方子衿催她:“快上车,等一下我们去家具城买完家具,再去龙川湖边上溜溜……哦,现在要给你看我的驾驶证吗?” “这倒是不用,”沐酥可爬进车里,绑好安全带。 作为一个死人……不是,作为一名诡物,啊不是,是死过一遍的人也要好好遵守交通安全。 方子衿大笑一声,然后把油门踩到底:“出发!” 奔驰猛地冲了出去。 沐酥可被那该死的推背感惊到猛地尖叫出声:“沃艹!!方子衿!!你开慢一点啊啊!!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那一天,沐酥可知道了什么叫做速度与激情……然后,她早上吃的小饼干成功离她的胃而去。 第十四章 云落间 “这束满天星多少钱?” “二百五十八,小伙子,如果是送给对象的话,我建议还是买蓝色妖姬比较好,如果不喜欢我这里还有红玫瑰,”花店老板娘热情的推荐“而且我这里一束玫瑰价格和满天星差不多,保证你吃不了亏。” “不用了,”唐渊摇了摇头,他抿了抿唇,“就要满天星,我太太她就喜欢这个。” “好好好,那我打包了?你等等可以?” 老板娘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等眼前这个小伙子点了头,她才放心然地去打包满天星了。 “嗯,”唐渊从包里抽出三张纸钞,递过去,然后接了被精心包装的满天星,“谢谢。” 花店老板笑眯眯地给他找钱:“回去放水里,还可以活几天呢!这个季节满天星不好养,基本上就不可能开花,也就只能在温室大棚里种种……哎呀,小伙子,我和我媳妇儿就不跟你聊了,我们去做生意了!” “嗯,”唐渊应声,算是附和。 其实他很懂怎么照顾满天星,毕竟连满天星什么时间能正正好开满一个花园这种事情他都计划预估过,只养一束问题不大。 唐渊抱着花,没有在花店前多停留,他打算去龙川湖边转转,去吹吹湖风,他倒不是想做什么文艺青年,就是简单的想安静安静,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 他有点累。 好在,现在不是节假日,龙川湖边也没有多少人。 唐渊找了离湖边不远,一个比较偏僻的凉亭坐下,一整束红色盛开的满天星被他立在旁边,他闻着花香,坐在那里小息。 但是没有多久,他又将头偏向身侧—— 一个人笑意盈盈地拿起了他身侧的满天星,赞赏道:“花不错,景也不错,难得见你在湖边一个人坐着。” 瞅见来者,唐渊眸光一冷,他伸手把花从那个人手里拿回来,声音冷硬:“别碰。” 那个人被拂了面子也不恼,他很是自来熟地在唐渊身边坐下,目光投降不远处,波光粼粼的龙川湖:“最近奇怪的事情很多啊……” “……” 见唐渊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云洛间偏过头来看他:“唐老板,不打算和我做笔生意吗?” “不打算,”唐渊拒绝得干脆。 “哎,不要回绝得那么干脆嘛,”云洛间把嬉皮笑脸发挥到了极致,他主动凑了过去,“唐老板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唐渊瞥了他一眼:“不去。” “可是这次悬赏真的很简单啊!就一个诡物而已,报酬却高到可以给谢鄞贺撞台跑车!” 唐渊的眸光微动,但是他依旧抱着满天星,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去。” 云洛间双手合十,做拜托状:“唐老板,你就算派个员工去都可以啊!算我求求你了……” 唐渊依旧板着脸拒绝:“不。” 云洛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就在那里坐着,气氛寂静到有一些尴尬。 终于,云洛间还是按捺不住自己,他又清了清嗓子说:“咳咳,除诡局局长觉得,是时候该肃清一下全国的诡物了,听说首都有不少除诡局的人来了禹杭……” 唐渊终于不再重复刚刚那个意味着拒绝的答案,他转眼看向云洛间,声音依旧冷硬,甚至其中的冷意更甚,冻得人后背发凉:“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哪敢啊?这不是我家长老逼得紧么?我看唐老板最近也挺闲的,都开始赏花赏湖了,”云洛间对唐渊话中的冷意视而不见,“我只是在给你找点事情做。” “不去,”唐渊依旧是那句话。 “唐老板真的不考虑一下吗?那别到时候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这样对你们公司的行程怕是不太好?……” 云落间在唐渊耳边喋喋不休,就是不见后者有什么反应,气得他准备走人,但是思考了片刻,他微微抬起来的屁股又落回了石凳上。 唐渊抬了下眼皮子,乖乖巧巧地抱着他的花,不动如山。 云落间气结,正想问候唐渊祖宗十八代的时候,却看见后者突然偏过头,他也顺着唐渊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女孩子的身影由远及近—— “龙川湖下次再逛啦!我们先去吃饭,你带我来看龙川湖,总该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推荐?” “有啊,听风楼,侯停阁,路边摊,”方子衿咬着猪肉肠,“选一个。” “为什么前两个听起来这么高级,后一个就这么……这么低端?” “因为穷,”方子衿随手把竹签戳进垃圾桶里,她摸摸自己的脸“我就差把穷字刻在脸上了!你看,我脸上有没有钱这个东西?” “我觉得你说的也太……等等,那个是不是渊哥?” 沐酥可眼尖,她伸手抓住方子衿的手臂疯狂摇晃:“我们能不能去蹭饭?!” “等等,”方子衿眯了眯眼,临近中午,户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等一下,渊哥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沐酥可也眯了眯眼:“哦,确实……” 距离有点远,沐酥可耳力再好也没有听清楚那两个人在说什么。 两个人又走近了一点,方子衿突然伸手拦下了沐酥可,面对后者疑惑的目光,她微微摇了摇头:“别过去。” 沐酥可不明所以,但是她还是听话的停住了脚步。 云落间看见方子衿停下来的脚步,他苦笑了一下。 但云落间很快就将思绪又一个放回到唐渊身上。 对于他来说,比起那些无关轻重的情情爱爱,家族与荣耀更为重要,排在第二的则是除诡师这份职业。 唐渊也把目光收回来,他看向神情莫测的云落间,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唐老板知道不打算帮忙么?我们的价格童叟无欺哦!” “不需要。” “那你一定要小心我们除诡师哦,我们会杀掉你们的!” “你没有这样的自信,”唐渊摩挲了一下指间的戒指,鎏金色的眸子眯了眯,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上,语气肯定,“这句话绝对不会是你说的。” “怎么会?我出生于这样子优秀的家庭,我从小就自信心爆棚,”云洛间面色不改,依旧在和唐渊打太极。 “嗯,希望你确定,”唐渊不再把目光落在怀里的满天星上,他站了起来,随即平静地看了一眼云落间,“现在,你可以滚了。” 云落间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唐渊带着个人情绪讲话。 从前他们做了那些事情的时候,唐渊也顶多就是皱眉而已,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 他们以为唐渊不在乎,才敢如此放肆。 但是现在……仅凭这个眼神就…… 云落间眼睁睁看着唐渊带着两个女孩子离开了,这时候,他松了吊在胸口的那一口气,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虚汗。 其实,那股名为“恐惧”的情绪盘旋在他的心头。 说句实话,他的腿现在有点打颤,如果不是坐在石凳上,他估计直接就跪在地上了。 在云家接受了这么多年的训练,对于诡物,他早就应该已经适应,不再畏惧了。 更何况,唐渊没有其他诡物那奇异的外形,他的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而已,如果不是他没有心跳和正常人的体温,他看上去几乎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但是很奇怪,唐渊这个“人”给予他的压力却远远大于那些普通,甚至是那些更加难以解决的诡物。 唐渊,一个没有任何信息,就能在禹杭扎根的人,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留着他到底是福是祸呢? 第十五章 除诡世家、凛冬时代 “妈的,气死我了!” 方子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沐酥可手一抖,手上没夹稳的红烧肉一个“咕噜”就滚到了地上。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沐酥可甚至没有来得及哄哄方子衿,安慰一下她爆炸的小情绪,就先开始哀悼自己脚边那块肥嫩嫩的红烧肉。 哦!老子可爱又可怜的红烧肉嗷! 沐酥可一边为那块红烧肉默哀,一边反手夹了一块鲍鱼,顺带还观察了一把周围的大环境。 好,除了子衿姐姐骂人,无事发生。 唐渊可能对于这种情况可以习以为常了,此时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奶乖奶乖地喝着饭店里的白开水。 啊,这个渊哥奶乖奶乖的呢,多看两眼。 十分心大的沐酥可选择性失忆的忘掉了——就在昨天晚上的101号公馆里,唐渊把夏之川的手整节砍了下来。 可怜沐酥可的姨母笑连嘴角都没有完全翘上去,就被方子衿一嗓子嗷了下来。 “渊哥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点人类的情绪啊?!我在这里抱怨半天,你倒是给我同仇敌忾一下啊!不要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好吗?你这样对得起我为你浪费的那些破锣嗓子吗?!” “渊哥!你!真的是,”方子衿有气也发不出来,她试图教唐渊生气,但是以失败告终。 方子衿沉默,方子衿无语凝噎。 “行,达成成就——” 方子衿一屁股坐回柔软的椅子上,迎着沐酥可好奇的目光:“劝渊哥生气的三百八十五次,失败。” 唐渊眨眨眼,看上去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无辜,他给嚎累的方子衿倒了杯茶递过去。 沐酥可把鲍鱼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她咂摸几下,品了一下味儿,然后抬起头来问方子衿:“那个和渊哥坐在一块儿聊天的男人,你认识啊?是谁啊?” 她的耳力一向挺好,站在凉亭边的不远处就听到了那有力的心跳声,当时她还在惊讶,那个人居然是活人耶?太难得了! 来找渊哥的人不都是死人! “哦,忘了跟你说了,那个玩意儿是云家的人,”对着沐酥可,方子衿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脾气,但是表情依旧不太好看,“就是我之前在家具城给你提过一嘴的除诡师。” 说着,方子衿停顿了一下,思考着该怎么跟沐酥可介绍自家研究所某种意义上的仇家:“除诡师家族很多,最出名的有两家,南云北风,是除诡世家。而那个男的是云家的人,叫云落间,找渊哥谈生意的。” 沐酥可恍然大悟:“懂了!是金主!” “不是啦,”方子衿被沐酥可一句话逗笑,“他们给的酬金也就值谢谢的两锅炭状茶叶蛋。不算是主业,算是渊哥给谢谢买零食和补贴家用的兼职?” “这这……这么赚钱,只是兼职?牛逼,”沐酥可的嘴巴微微张大,她想起了今天早上自己看到的那锅,用明前龙井煮的炭状茶叶蛋干咽了下口水。 她把目光撇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唐渊,好像懂得了什么叫真人不露相。 要不是经历过之前那些事,她怎么看唐渊都像一个普普通通,只是长得有点好看的大学生。 沐酥可很快悟了:“如果不是金主的话?他们算我们仇家吗?” “差不多,”方子衿喝了一口凉白开,继续给沐酥可科普,“我们和云家确实有梁子,但是问题也不大。研究所不需要倚仗任何东西,和他们只是玩玩而已。” 沐酥可不解:“那为什么……?” “我刚才有说过‘南云北风’这个词?这其中的意思就是咱大赤函以陵罄山脉为界分南北,南方的诡物大体由云家管,北方有风家管,”方子衿停顿了一下,“之前来找渊哥办事的一直是风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换成了云家。” “噢,”沐酥可插嘴,“风家是好人?” “不算是,”方子衿执起桌子上的筷子,冷淡地下达结论,“除诡师没有一个是绝对的好人,风家只不过是比云家识时务而已。至少,他们不会和云家的那群蠢货一样在明面上动手。不过按照现在这种情况,云落间都按耐不住了那么,风家应该也快了。” “他们已经找过我,短信,”这回开口的是唐渊,他低头在看手机,“署名是风沐。” “时间是六天后,”唐渊眼皮子都没抬,看上去一副兴趣不大的样子。 方子衿对风家的态度还算和平,她吃下嘴里的食物,然后偏头问唐渊:“是在听风楼吗?渊哥你要去吗?” “嗯,”唐渊收起手机,捏了一个茶杯给自己又倒了杯水,“风家倒是可以答应。” 方子衿和沐酥可对视一眼,还是方子衿开口提问:“为什么要答应风家啊?除诡的事情又不关我们什么事。” “缺钱,”唐渊面无表情地端着茶杯喝了口水,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会员卡,准备去结帐,“没钱给阿贺买零食了。” 方子衿和沐酥可又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嗯??” —— 126号蓝星时间线 相比起95号蓝星这边春暖花开,126号蓝星的凛冬时代,简直冷得要死。 凛冬时代的寒风呼啦啦的刮在谢鄞贺那挂满冰霜的脸上,寒风如同刀子割得他那张平时也不怎么保养的糙脸生疼生疼的。 这是他来到126号蓝星的第五个月多二十八天十三分又二十一秒…… 哦,他该死的老板还没来接他! “今天温度还挺高的,零下度六十三度,”墨惜夏摆弄了下工业用的温度计,一边在炉锅边烤火,一边对着一旁玩着洋娃娃的小奚白进行了摸摸头动作。 “这个温度确实还挺高,”谢鄞贺突然想到他来到这个鬼地方的第一天的温度——零下一百五十三摄氏度。 那是阳间的天气的吗?! 呜,今天又是想念他可爱的小被窝的一天呢! 墨惜夏对着哭丧着脸的谢鄞贺很是嫌弃,她把手伸过去,揭开锅盖——里面煮着一锅羊肉汤,奶白色的汤汁正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一股浓郁的肉香弥漫在整个卡车的后车厢里。 “等把面条煮进去就可以开饭了,”墨惜夏从空间里掏出了几包方便面,拆开,把面饼摁进锅里。 她回头去看谢鄞贺:“你也别在下面瞎晃悠了。上来,可以吃饭了!” 作为干饭人,有了吃的,谢鄞贺也不在那里感春怀秋,故作什么文艺忧郁青年了,他双手一撑,翻上了后车厢,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烟尘和雪渍,兴高采烈地喊:“干饭干饭。” 墨惜夏给他和小奚白各夹了一碗面和几大块羊肉。 然后那一大一小蹲在那里,迎着寒风呼噜呼噜地吃面。 墨惜夏自己则端着碗爬进了驾驶座,她一边吃面一边在看地图。 他们三个人离开最近的一个救援基地,已经有五六天了,是时候回去把白晏恒几个人接出来,出发去首都了。 谢鄞贺端着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他同样在探头看地图:“这里离首都还有多远?” “只要三天,”墨惜夏咬了口肉下来,“不过要去接诗风他们,所以来回大概要半个月。” “那这样花的时间还挺长的,”谢鄞贺边说边把碗里的汤喝了个一干二净,“你是要去首都看看那个所谓有精神系异能的人吗?” 墨惜夏沉吟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嗯,算是,他就是我今世与前世唯一的偏差。” “那就走呗,”谢鄞贺又把身体缩了回去,他走到车厢尾像拎小猫崽一样拎起小奚白。 小奚白乖乖的坐在锅炉附近烤火,看着谢鄞贺把后车厢从外向里关上。 出发!准备去基地接人! 第十六章 小奚白 126号蓝星时间线,半个月后—— 自那天之后,谢鄞贺和墨惜夏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他们花了点时间把秦诗风几个人弄出了救助基地,最后一整个大部队急吼吼的往首都赶。 首都离秦诗风他们待的救援基地直线距离换算成路程时间大概为八天左右。 直今天早上为止,他们花在路上的时间已经七天多,现在距离首都的距离已然不算太远,甚至隐约中可以看见末世未爆发前的首都城市群。 虽然再开一段时间就可以进城,但是一行人还是停了下来。 卡车跑了已经好些天,车的轮胎已经被磨损的极薄,再不换胎估计就要爆胎了。 临近傍晚,本就提供不了太多热量的太阳逐渐西斜,夜幕逐渐笼罩大地,天空成了一种暗红色,看上去格外怵人。 墨惜夏把车停在了郊区建筑群最外边的一栋小楼门口,她自己和谢鄞贺冲进去察看情况,留下白晏恒照顾车上的妇孺。 在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她把车收回空间,带着一帮人齐刷刷地进了小楼,开始生火做饭。 等到吃饱喝足,分配好房间之后,伴随着隐约的嘶吼声与猎猎的风声门外的天终于黑透了,这一晚照例是她和谢鄞贺守夜。 ——时至半夜。 墨惜夏蹲在墙角,手里握着一根有小奚白小臂那么粗的空心钢管,她死死地盯着门口,连大气也不敢喘,仔仔细细地听着门外细小的动静,就等着门外那个东西进来,然后自己冲过去把它头薅掉。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躺在离门口不远处的谢鄞贺,后者睡得出奇得香,好像外界的环境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这很不正常。 虽然说谢鄞贺在晚上瞎,但是他的听力比任何人都出众,而且他的警惕性向来也是他们这群人之中最高的,连自己也比不上。 现在怎么睡得跟死猪一样? “咔嗒——” 门口传来一声轻响,锁开了。 墨惜夏没有轻举妄动,她眯了眯眼睛,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门口的东西——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人,又或者说是长得像一个人。 墨惜夏不敢确定“他”是什么东西。 在这种极寒的天气下穿的这么单薄,就算是她这种变异过的人也受不了,这个“人”绝对不正常。 他妈的,谢鄞贺!你倒是醒醒啊! 那个“人”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直直的走向了谢鄞贺。 她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猛动起来,正准备冲过去,却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动作。 怎么回事? 墨惜夏努力地想要张开嘴巴说话,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大概一指长两指宽左右样子,莫名其妙的有点眼熟? 嗯? 她眯了眯眼睛,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个“人”手里的玩意儿—— 嚯?这不是谢谢那个家伙的宝贝手电筒吗?虽然说后来在兴义镇丢了…… 但是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有? 她看着那个“人”打开了手电筒,在漆黑的环境下,突然有了一片强光,刺得他眼睛有些胀痛,她眨了下眼。 这时候她才发现那个“人”手上的手电筒是黑的,看样子和谢鄞贺丢了的个白的是一对。 谢鄞贺说过这玩意儿是他老板特地定制给他的,只有一份,现在看来应该是一式两份。 那个“人”又在口袋里掏了掏。 然后……然后掏出了一块猪肉脯??? 墨惜夏一脸震惊:“你在干什么?!” 在话音落下一两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可以说话了。 “逗……”那个人停顿了一下,“嗯,逗阿贺的。” 他拿着肉在谢鄞贺鼻尖晃了晃:“阿贺,起床。” 那人的声音波澜不惊,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谢鄞贺眼睛都还没睁开就直接咬住了那块猪肉脯,上下牙齿磕在一块儿的动静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听得人牙酸。 “老板,”谢鄞贺的眼睛在这种亮度的光线下依旧不是很聚光,但是他能凭借着他那优秀的听力发现唐渊的所在角度。 他坐起来,嘴里叼着那块猪肉脯,和唐渊哭天喊地:“呜,老板,我在这个鬼地方,饿得都快刨雪吃了,你怎么才来?!” 墨惜夏表示:我听你瞎哈巴! 分明今天晚上你刚啃了半只羊腿! 唐渊无奈的摸了摸谢鄞贺的脑袋。 “所以,”谢鄞贺把猪肉脯咽下去,砸砸嘴,“你是来接我回家了吗?” “不是,”唐渊否认,“我来看看这个世界的伪神。” “切,失望……不过看伪神啊!这个我熟,”谢鄞贺的表情变化很快,一瞬间就从失落变成了眉飞色舞,“我们正要去首都看他呢,你也一起来呗!” “嗯,”唐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对了,介绍一下,惜夏,”谢鄞贺闻声把头转向墨惜夏,“这是唐渊,我老板。” “你不早说你们认识……害我担心了大半天,”墨惜夏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放松下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别说了,我听你提过很多次他了。现在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我先眯一会儿。” “好嘞,”谢鄞贺答应的飞快,然后把眼睛一闭,往睡袋上一趟,十分心大,“好,接下来守夜的是老板。” 唐渊挑眉,没有说话,他盘腿坐下,帮谢鄞贺把睡袋的拉链拉上。 在确定唐渊无害之后,墨惜夏靠在墙上眯了一会儿。 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外面的风小了很多,太阳从天边露出脸来,谢鄞贺被墨惜夏坑出门做苦力去了。 只留下唐渊一个人守在屋子里。 小奚白是第一个下楼的。 她原本就是诡物,本身不太需要多少睡眠,现在却谢鄞贺被教的学会早睡早起,并且习惯了吃熟食,而不是人肉。 她从楼梯上晃晃悠悠地蹦下来,原本是打算找谢鄞贺的,却在第一眼看见唐渊的时候,被吓得炸了一身毛。 唐渊听见动静,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奶娃娃被吓得坐在台阶上,身体止不住地颤,睁着一双穹羽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唐渊有那么一瞬间是愣在原地的,他甚至是喃喃地出声:“你……” 他下意识地朝着小奚白走了两步,半蹲下来,想伸手抱抱小姑娘,但在几秒钟之后,他却收回了手,站起来倒退回了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一大一小就这么相互对视,一瞬间空气都安静了。 “老板——!” 谢鄞贺推开门就看见他老板和他捡回来的女儿大眼瞪小眼,他拍了下额头:“哎呀,昨天晚上忘记给你介绍了!” 他走过去,把小奚白抱起来,塞进唐渊怀里:“小奚白,我生的,可爱?” 谢鄞贺笑嘻嘻地问,语气之中满是得意。 而小奚白被抱着她的唐渊吓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直到唐渊感受了一波在怀里小小软软的触感,他熟门熟路地拍了拍小奚白的后背,试图以此安抚她的情绪。 小奚白害怕了一会儿,直到她渐渐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没有什么恶意之后,她才在唐渊的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这个时候唐渊才有空理会谢鄞贺的问题,前者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轻快:“很可爱。” 这个回答在谢鄞贺的意料之中,反倒是他在看到眼前人一脸复杂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且那道目光总感觉有那么一丝丝奇怪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奇了怪了,他辛辛苦苦奶大的崽被人夸了好可爱,为什么他高兴不起来? “咳,”唐渊轻咳一声,半开玩笑似的调侃,“回头忙完了,给你放产假。” “好耶——!……等等??!放什么假?!” 谢鄞贺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做完就凝固在脸上。 小奚白奶声奶气地帮忙回答:“谢谢放产假。” “小白!!!” 小奚白被谢鄞贺那嚎的一嗓子给吓得在唐渊怀里当鸵鸟。 唐渊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以示安抚,然后板着脸特别严肃地喊谢鄞贺的名字:“阿贺,你别吓她。” “??老板?渊哥??唐渊!你不对劲?!” 谢鄞贺满头问号还委屈,他瞅了瞅缩在别人怀里不肯动弹的奚白小姑娘:“到底我是他爹还是你是他爹?” 小奚白看看唐渊,再看看谢鄞贺,最后奶兮兮地对着唐渊喊了一声:“爹地。” 唐渊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嗯。” 谢鄞贺差点一口老血咳出来。 什么玩意儿,他的崽就被抢了??! 他愤愤不平地大喊:“小白!你个白眼狼!” “可是,是谢谢说,”小奚白无辜地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比你强的要喊爹地,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嚓!谢鄞贺的心口又中了一箭! 对于这个熊孩子,作为受害人的谢鄞贺表示自己十分的糟心。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墨惜夏突然来了一句:“没想到啊,谢谢,你居然是下面那个?!”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幸亏我不站矮攻,不然就站反了!” 谢鄞贺下意识地辩驳:“我他妈的一米八四!我不矮!” 重点真的是这个吗? 很快,楼上的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他们陆陆续续的下了楼。 顾戚悦是最后一个,她甚至有一些不情愿,下来的时候非常磨磨蹭蹭。 白晏恒不明所以,高声招呼招呼她:“悦悦,你下来呀,我们要走了!” “啊?来了,”顾戚悦最后选择破罐子破摔,反正都是要见的。 但,毕竟是她擅自旷工跑出了101号公馆,所长会不会宰了她? 墨惜夏眼瞅着顾戚悦表现得特别怂地往唐渊面前一站:“所长……” 对于眼前怂不拉几的顾戚悦,唐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启唇:“你兄弟姐妹在公馆等你回家。” 一听见眼前人这么说,顾戚悦就快乐了:“嗯?啊?好!” 唐渊还肯理人就代表他没生气,好耶! 墨惜夏挑眉,眼珠子一转,没说什么,她招呼一帮人上车。 早饭什么的准备在车上解决,现在他们赶着去首都。 秦诗风在做饭,墨惜夏已经开了两天车,昨晚还守了个夜,白晏恒和顾戚悦的车技不是很好,前面可是要路过一片建筑群的,这也不好让他们俩上。 至于谢鄞贺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可能让他放飞自我。 于是开车这个任务最后落到了唐渊头上。 果然,唐渊,永远的工具人。 秦诗风坐在后车厢那里掰冻得硬邦邦的菜叶子:“谢谢?唐渊先生有什么忌口的么?” 谢鄞贺怀里摁着一个安分的小奚白,他和白晏恒还有顾戚悦混在一起,三个人各拿着一副扑克牌在那里斗地主。 谢鄞贺啪得把牌往地上一甩,慷慨激昂地喊了一声:“对三。” 听见秦诗风问话,他和顾戚悦异口同声的回答:“没有。” 末了,他才一边眼盯着牌,一边补充了一句:“我老板不挑食,他挺好养活的。” 秦诗风以为唐渊也是一个在末世中逃亡的人,她高兴地点了点头,感叹了句:“不挑食好啊,在这末世里好养活好啊!” 墨惜夏靠在软垫上听他们边打牌边闲扯,她在闭目养神。 牌才打了两三圈,谢鄞贺就坐不住了。 倒不是因为手气差——小奚白的身体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谢鄞贺久坐不动,越抱,他身上越冷,最后他跟拎小鸡仔似的拎起小奚白,毫不客气地塞给了唐渊。 唐渊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笑嘻嘻的谢鄞贺,伸手摸了摸坐在副驾驶座上,被扣上安全带的小奚白,那毛茸茸的脑袋,然后继续开车。 唐渊开车的速度不慢,却也很稳。 分明是一辆武装到轮胎,极为笨重的卡车,在他手上却像一个有生命的活物,在密密麻麻的建筑群里快速穿行,没有一点磕碰。 很快,他们靠近新首都了。 第十七章 城外 一行人在城墙外的不远处解决了早餐,稍作休整,准备进城。 在末世之后,中央政府以最快的速度在原首都遗址上偏北部区圈了一块土地,且在外部建起了一堵极厚极高的城墙。 而现在的首都城墙里面存在着国家现存最高技术以及最为严重的等级分化。 墨惜夏将卡车收进空间里,准备让大部队步行进城。 谢鄞贺嗑着唐渊给他带来的瓜子,大摇大摆地准备往里走。 白晏恒在旁边和他抢瓜子吃——两个人吐了一路瓜子壳在被污血染黑的土地上。 而唐渊抱着小奚白给她喂了一块奶糖,看着小姑娘弯起的眼睛柔和了眉眼。 一行人这副悠哉游哉的,如同城里人回乡下的样子,在一群满身血污哀嚎遍地的难民中格外显眼。 秦诗风的胆子在队伍里一向比较小,她嘴里叼着一块牛肉干,转头问墨惜夏:“夏夏,我们这么嚣张真的好吗?” 墨惜夏推了推不知道从哪个山角旮旯里搜出来的墨镜,回过身去和秦诗风咬耳朵:“就怕我们几个看上去还不够嚣张,见不到那位所谓的神。”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极高的用混凝土制成的高墙:“我就想看看什么样的神能强迫我父母亲手把我送进地狱。” 果然,这般招摇的行径很快引来了两个架枪的守卫。 首都的守卫果真训练有素,且喜欢套话,可偏偏两个人出于带崽的软柿子一定好捏的心态,挑上了分明走在最后面,甚至隔了一小段路,一心一意只想奶孩子的唐渊。 “喂,留步!介绍一下你自己和你的……” 守卫看看唐渊的脸,又看看只有两三岁大的小西白,有点纠结。 “唐渊,我女儿奚白,”唐渊木着一张脸,对看上去客气的守卫很不客气。 两个守卫一脸“我信你个他妈头”的表情。 其中一个守卫还围着他转了几圈,仔仔细细地把唐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好半天憋出一句话:“不可能。” 谢鄞贺看到这个场面憋了一会儿笑,但到底是没忍住,很是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不是不是,真的有人因为死的太早被人认成未成年吗?” 白晏恒闻声回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嘎嘎乐的谢鄞贺:“什么东西?” “就是我老板现在这个情况啊,”谢鄞贺嘴角翘起,他拍掉手上沾黏的瓜子壳,给白晏恒解释,“他死的太早,所以他看上去很年轻,这导致有些不怕死的觉得他很好欺负。” 谢鄞贺停顿了片刻:“他进夜店还要被人查身份证呢!” 白晏恒压根没有明白谢鄞贺在说什么,他常年被关押在医院里,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夜店。 谢鄞贺拍了拍白晏恒的肩膀:“乖,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夜店蹦迪,绝对比高数有趣。” 白晏恒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好啊!” 谢鄞贺终于看够了戏,他拍了拍手,上前一步,挡住了守卫还在打量唐渊的目光,随即撇了撇嘴:“我们是要进城的,不是来当猴子给你们看的,可以的话就例行检查,我们很急。” 闻言,守卫们结束了他们和唐渊三个人之间单方面的大眼瞪小眼,其中一个咳嗽一声,说话也冷冰冰的:“无异能者是要登记消毒的,还要隔离的。” “登记消毒我懂,隔离是什么鬼?” 谢鄞贺反问,他看上去有些不爽:“我以前去救援基地的时候怎么没有听说过?不都是没有异能的交食物也可以过吗?” 两个守卫一心认定眼前这群人是“老弱病残废”,除了眼前这个笑嘻嘻的没一个人能打之后,他们态度高傲起来,也没有想到要做例行检查。 毕竟这群老弱病残的土包子怎么可能有异能? 其中一个守卫白了一眼谢鄞贺:“当然是看看你们这群难民身上有没有携带某种不知名的病毒啊!你以为现在的首都那么好进的吗?” 噢,这话的意思是无异能者不配呗! “虽然你这句话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为什么我听起来这么不爽?感觉你在骂我们?……算了,你们继续,”谢鄞贺歪歪头,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人去惹唐渊,丝毫没有眼前即将要出人命的觉悟。 “你不爽也得憋着,”守卫甲咧开嘴笑,他啐了谢鄞贺一口,然后伸手去抓唐渊,“你,把这个女娃娃放下没有异能的难民进城必须戴手铐,以防暴动和乱跑。” 唐渊皱了下眉,抱着小奚白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守卫伸过来的脏兮兮的手,对着那人好好说话:“孩子小,不好走。” 守卫乙不屑地嗤笑一声,他指着旁边手脚上皆带上镣铐,排成一行通过铁丝网进了载在车上铁笼子的难民:“这是我们神明的规定!再说了,现在活下来的人哪一个不是经历过末世的?怎么就你家娇贵的一点?下来!走路!” 确实,那名队伍里甚至有不少比奚白看上去更小的孩子,他们有些都还不会走路,是一路爬进笼子里的。 在进入铁笼子的那一段路,路面上的砂石遍布,不少小孩子的手脚被磨破出血,疼得哇哇大哭,可是那些守卫丝毫没有同情心,上前就是一脚,并且大声地催促他们快走。 唐渊这下子更是死活不肯撒手,看着守卫的眼神逐渐由平静变为冷淡。 守卫甲看见唐渊半天不肯把小奚白放下来,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他有些烦躁,上手就要去抢唐渊怀里的小奚白:“抱那么紧做什么?怕丢?还是怕童养媳跑了?” 唐渊退后一步,躲开了守卫,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声音沉沉:“你别动她。” 哇,再不拦着点要遭。 谢鄞贺终于不看戏了,他上前一步挡住唐渊,很有充当保镖的觉悟。 守卫甲本就因为扑了个空而不爽,现在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谢鄞贺就更加不爽了,他厉声呵斥:“放肆!你在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没什么,”谢鄞贺笑嘻嘻地拍了拍守卫肩头,眼睛微眯,声音阴沉,“我老板想抱着就让他抱着呗?有什么关系呢?嗯?是?” “凭……凭什么?!” 守卫甲有些慌张,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些结巴。 他在愤怒中带了一丝疑惑。 分明眼前这个人只是逃难来的难民而已,他也没有异能,为什么给予他们的压力比他们异能已经五级的首长还要强? 慌乱中,两个守卫将枪口对准了谢鄞贺。 谢鄞贺笑意不减,他反手将守卫甲的枪夺下来:“哎呀,不要动粗嘛,我们都是帝国友好公民,怎么能够动粗呢?对?要平心静气地交流。” 后者只觉得自己虎口一麻,用于防卫的武器就已经在自己之前瞧不起的难民手里了。 谢鄞贺看了一眼枪,摸了摸自己已经长出胡茬的下巴:“这是散弹枪?” 唐渊面无表情地问他:“喜欢么?” “不是特别喜欢,”谢鄞贺几秒之内将枪拆成了一堆零件,然后甩在地上,有些嫌弃,“这玩意儿我只在图册里面见过,当然也在博物馆里摸过,效果在我的两个世界里其实算有点垃圾,我看不上。老枪里我比较喜欢加特林,可以扫射,只要火力猛就行,不瞄准。” “嗯,”唐渊没多说什么,他把奚白小姑娘的脑袋按进怀里。 谢鄞贺的一系列操作,两个守卫看得是目瞪口呆。 墨惜夏很是不给面子地带头笑出声来。 而白晏恒有些小孩子心性,他勾住谢鄞贺的肩膀:“谢谢,好厉害!” 谢鄞贺和他贫嘴:“多谢夸奖,鄙人不才,在做研究所打工仔之前,曾有幸当过一名帝国少将。” 白晏恒继续感叹:“哇!好厉害!” “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谢鄞贺笑笑,不再多提。 这边闹得实在是太厉害,终于引起了守卫长的注意,他大声嚷嚷着走过来,嘴里叼着一根雪茄:“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还不过来带镣铐?” 两个守卫见守卫长过来有了底气,抓住机会告状:“他们几个不仅违抗军令!毁坏枪支!而且还侮辱我们的神!你应该立刻将他们枪毙!” 闻言,守卫长那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女的留下,男的枪毙,反正我们城里最近难民收的够多了,全是一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对了,这个小女孩长得也不错,将来可以为国家发展做人口贡献。” 唐渊目光极为冷淡地盯着他。 “啧,”守卫长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唐渊的表情,他不爽地将脸上的横肉堆积在一块,把矛头对准了唐渊,“你!对,就是你!看什么看?我看上你妹妹是你的荣幸!” “首长,”守卫乙附在守卫长的耳边说悄悄话,“他们两个说是父女。” “我管他是什么呢?只要是女的全部带走!” 守卫长冷笑一声,丝毫没有把唐渊一行人放在眼里。 当然以他二两重的小脑袋估计也想不出来什么长远的东西——既然能在末世里活下来,并且衣着干净得体,那么他自身的实力应该也不会太差。 谢鄞贺看着这场面,一脸惨不忍睹,他迫切地想要捂住脸—— 你们不就是欺负我老板哑巴吗? 大哥!睁开你的贼眉鼠眼看看啊! 按照末世套路文的剧情发展,我老板怎么看拿的都是男主剧本??! 是他不够帅吗?好,他虽然确实不是很帅! 动了!dna动了! 他又想冲上去,捂住眼前这个死肥宅的嘴了!他都替他尴尬!尴尬到让他用脚趾扣出一座研究所都行! 你可别叭叭了!大哥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唐渊轻轻地喊了一声:“阿贺。” “在,”谢鄞贺奇怪的dna又动了,“老板。” “抱着。” 谢鄞贺手忙脚乱的接过唐渊塞过来的小奚白,顺手捂住了小朋友的眼睛:“你乖哈,你爹处理问题的方式有亿点点血腥,没眼看。” 小奚白乖乖地闭眼—— 唐渊打架不像谢鄞贺打架前还要装个逼,除了必要的人,他下手一向干净利落,即使他现在手上握着的是一把只有十厘米长且不算太锋利的小剪刀。 守卫长对唐渊摆出的战斗架势不屑一顾,甚至给慢慢悠悠地给手枪开了膛,然后对准了眼前人。 笑话,在这个凛冬时代,他的衣服穿得极厚,可不是一把小剪刀能捅的穿的! 但很快,他嘴角的冷笑永远的僵在脸上。 唐渊刹那间就将那把小剪刀半数捅进了守卫长全身上下防护最为薄弱的地方——脖颈,速度快到后者连扳机都没来得及扣下。 唐渊抬手将剪刀在守卫长的脖子上生生绕了一大圈才拔出来,这一下几乎把守卫长的脑袋和身体分离。 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倒下。 鲜血很快浸湿了守卫长的衣服,结成了冰棱,连带着唐渊手上剪刀上那层薄薄的血液也成了一层冰。 “杀……杀人啦!!!” 两个守卫同时尖叫出声,他们腿一软,跌坐在一旁,不断的挪动着身体,试图让自己远离这个如同杀神般的男人。 他们两个在末世前本就是贵族子弟,仗着家里的关系在末世中谋了一份差事。 别说杀丧尸了,就连听见丧尸吼叫,他们都要腿软半天。 平日里也就拿着枪在城门口晃悠晃悠,吓唬吓唬难民,哪见过真的有人在他们面前杀人? 好在唐渊就只是看看他们,没真的对他们动手。 杀一个儆猴就够了,杀三个浪费体力。 唐渊将擦完剪刀上血迹的手帕一扔,回头去把谢鄞贺手上的小奚白抱回来。 谢鄞贺看他,又看了看在唐渊手里的奚白,话里的醋味闻贼大:“老板你这么喜欢和小白贴贴,我是不是要失宠?我的正宫地位不会动摇?” 唐渊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不会。” 谢鄞贺撇了撇嘴,再一次觉得和唐渊开玩笑很没有意思。 他溜去和白晏恒玩。 白晏恒见谢鄞贺过来,悄咪咪地问他:“我们这个样子真的不会被揍死吗?” “不会啊,”谢鄞贺笑了笑,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唐渊打架从来没有输过。” 第十八章 白管家 唐渊此番乖张狠戾的行为立刻引来了其他守卫的关注,他们持枪将墨惜夏他们团团围住,并且派了一个守卫去通知更高层的领导。 唐渊抱着小奚白环视了四周一圈,显得不慌不忙。 倒是墨惜夏他们有些紧张,这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单纯地因为现在周围的气氛剑拔弩张,他们应该简单的配合一下。 昨天晚上已经和唐渊签完协约的墨惜夏现在底气很足,她相信唐渊可以保他们不至于死在这里,虽然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十分钟后,更高级的领导全副武装地站在了唐渊他们面前,他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看样子很缺少锻炼,这副模样看上去好像全然没有经历过末世,依旧肥胖得像是孕妇。 这位新来的高层倒是没有守卫长的嚣张气焰,至少表面上看上去较为平和,且并不是很在乎守卫长的牺牲。 或许,他平和的面容下,甚至在心里可惜着国库又要少几十袋米粮。 对于他来说,在这个残酷的末世,没有什么用处的废物就应该去死,而不是哭天喊地的要什么赔偿! 那高层直勾勾地盯着唐渊,几秒钟之后,他突然笑了两声:“这位先生,你杀人了,犯法了,知道吗?” 这句话传进他眼前这几位的耳朵里,就像平静的水面里投入了一块小石头,引起波澜,逗人发笑。 在这世道里,杀人越货者不在少数,甚至有大批大批的人类死于同类之手,但是没有人会当着别人的面杀人,把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搬到明面上来。 即便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人依旧被千百年来演化传承的道义礼教所束缚捆绑——他们很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们在杀人放火后,为了安慰自己,只能自欺欺人地谈论着——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活下去。 谢鄞贺很不给面子的直接大笑出声,其余几人也乐了,但是没有谢鄞贺那么夸张,只是微微偏过头,咧嘴一笑。 而唐渊,就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在181号蓝星时就见惯了衣冠禽兽,更何况还在异世研究所当了这么久的裁决人。 这种人说的永远比唱的好听,背后的嘴脸却会让人倒尽胃口。 此时,谢鄞贺很好地完成了他作为唐渊传话筒的的任务与责任:“我老板知道啊,怎么滴?!” 守卫甲觉得自己有高层撑腰,就可以飘荡起来了,他十分硬气地对着谢鄞贺进行呵斥:“闭嘴!我们首长没有问你!” 谢鄞贺想凶巴巴地瞪他,但随即他又觉得这样没什么用,于是十分顺手从唐渊口袋里又捞出了那把多灾多难的小剪刀,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谢鄞贺的眼睛本来就没什么高光,再加上他那道占据了他大半张左脸十分唬人的细长伤疤,硬是把守卫甲这个一米七五左右的大男人生生吓退了两步。 “鸭,这个谢谢好凶残的样子!” 白晏恒和秦诗风凑在一起咬耳朵,连带着顾戚悦也凑过去和他们一块儿兴高采烈地哔哔赖赖。 “不要看谢鄞贺平日里那副嘴脸,他在研究所里的战斗力可以排行前三来着,”顾戚悦无视了持枪守卫那一言难尽的目光,“要不是因为有优优来了,他原本可以稳居第二。” 白晏恒好奇地问她:“优优是谁啊?” “她是我们研究所半年前接回来的一个小姑娘,人长得挺漂亮,看上去古灵精怪,实际上就是一个疯子,”顾戚悦摸了摸下巴,“谢谢比不过她的一点就是……谢谢他比较要命。” 顾戚悦眼珠子转了一圈:“至于她和研究所所签协约的内容……应该跟夏夏差不多?” 墨惜夏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顾戚悦,但她没说话,反倒是很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谢鄞贺和唐渊两个人在那和高层对峙。 谢鄞贺对于用外貌吓住小守卫的这件事情很是不满意——他认为自己长得也不丑啊,就算丑,也没有丑到能把人吓退几步的地步? 但表面上、气势上,他不能输。 他恶声恶气地对着那个高层喊:“你有什么意见?!” 高层其实已经在心里唾骂了一波谢鄞贺的不识好歹——分明自己已经对着他们笑脸相迎了,还想怎样? 不过,他既然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就能证明他的忍耐力十分的惊人。 他面上依旧是挂着笑的:“没有没有,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有意见呢?事情我已经听手下说了,都是误会!误会!我就当我手下以死谢罪了!” 对于高层本人来说,是一个守卫长,真的不算什么。 毕竟如果能用一个天天只会吃干饭,拿着枪械耀武扬威的白痴,去得到一群在末世里靠自己过得非常滋润的人的帮助,那他不仅没亏,他还赚得盆满钵满。 他自以为巧妙地转了个话题:“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嘛!有事可以好好商量!呐,请问各位有没有什么兴趣参加我国现组织的自卫队啊?” 唐渊都对他的话兴致缺缺,更不要说谢鄞贺这种能懒就懒的崽种了。 自卫队的成分是什么? 说好听点儿,叫保家卫国,抗击敌人,叫英雄,等万一你牺牲了,就给你送点粮,弥补弥补你的家人。 说难听点儿就是给丧尸送粮,然后在要死要活,侥幸活了下去,又要被眼前这种人成天奴役。 真是想想就嫌弃。 高层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要没戏,他咬了咬牙,加上了一个重要的空头支票:“加入自卫队表现好的话,不管是异能者,还是普通人,都可以见到我们国家伟大的神明大人哦!” 这句话听上去很好,细品起来其实很可悲——在经历末世之后,一个国家居然从相信科学到了信任所谓的“神明”。 唐渊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他鎏金色的眸子里,有一阵流光滑过。 高层看得很清楚,他觉得有戏,但是唐渊那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的态度,让他有点着急上火。 分明只要点一个头就行,问题是那脖子却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始终不肯动弹一下。 谢鄞贺理所当然也看出来唐渊的内心其实是有些动摇的。 唐渊这个人不爱说话,在表达一个反应时,他的目光会有所变化,谢鄞贺跟他相处了十年,不知不觉间就掌握了这项没有什么卵用的技能。 至于,唐渊是真的动摇还是假的动摇这要另当别论。 关于这一点,谢鄞贺是真的看不出来。 谢鄞贺趴过去和唐渊咬耳朵:“老板,反正我们要进城,要不然我们先答应他?你不是还要见那个所谓的神吗?” 唐渊瞅了他一眼,沉默了一阵,他嘴唇微启,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在不远处的城门口,又出来了一个男人。 那个人步速很快,却又走得一板一眼,两种情况交织在同一个人身上,显得格外怪异,他飞快地来到了唐渊一行人面前,并立正站好,对着他们行了个礼。 谢鄞贺瞅了他半天,始终觉得眼前这货不是个人:“老板……” “机器人,”唐渊尤为冷淡地回答了谢鄞贺的问题,末了还破天荒地评价了一句,“制造技术很高……” 后半句在他的舌尖上绕了几圈,没有说出口,被咽了回去。 “哦豁?”谢鄞贺放肆地绕着来者走了一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赞同地点了点头,“做工精细,我还以为是真人。” “放肆!你们怎么可以对白大人如此无理?!” 高层突然大喝一声,吓了谢鄞贺一跳,他猛地倒退了几步,然后闪到了唐渊身后,探出小半张脸,恶狠狠地瞪了前者一眼。 高层对他的小动作置之不理,他对着那机器人毕恭毕敬地鞠躬:“大人,这就是那些闹事者,我现在正在准备……” 来者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高层没有反驳,而是和守卫们一起站在了一旁,毕恭毕敬地微垂着脑袋。 “你们好,”男人开始自我介绍,“我是神的管家,我姓白,你们可以叫我白管家。” 在听到男人发出的声音之后,包括小奚白在内,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唐渊。 这两个人的声音怎么…… 谢鄞贺眯着小眼睛看看唐渊,又看看那个姓白的机器人——哦天哪,要不是因为唐渊讲话不带电流声,他基本上就可以当个真的机器人,百事百通,还成精的那种。 唐渊没有说话。 就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小奚白突然就亲了一口唐渊,用小孩子独有的奶声奶气的嗓音喊了声:“爹地。” 唐渊过了许久才回应她,他垂眸看了看小奚白,深呼吸一下,克制地出声:“……嗯,乖。” 他抬眸看向白管家。 后者可能是个设计不完全的机器人,他整体体会不到人类的情绪,只会自顾自的完成主人对他的命令,他一板一眼的对着唐渊一行人说—— “我的主人,也就是拯救这个崩坏世界的神明大人,现在,邀请你进城,唐渊。” 第十九章 神明(壹) 即便是首都,在如此严重的末世灾难之后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往日的繁华。 自唐渊一行人进城后,所踏过的土地不是略有起伏,就是坑坑洼洼,更有甚者破了一个大洞,还没有被修复起来,像是一块已经抽丝的破布,稀稀碎碎。 但,即便是这样的地方,比起首都之外的那些城市,这里好实在太多。 也可能是为了照顾客人们的感受,白管家特地放慢了脚步,行动不似来接他们的时候那般迅速,反倒是有一股当导游的觉悟。 甚至让唐渊他们在进城之后不久,坐上了一辆车。 根据白管家的介绍,那辆车是他家神明大人专门用于接送重要客人的,性能齐佳,可以自动驾驶,比末世前的车辆也好用了不少。 “当然了,这辆车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白管家在说这句话时,很明显得加重了语气。 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唐渊,而后者正漫不经心地在逗小奚白玩,连眼皮都没有抬,好似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 白管家的电子眼珠转了转,自此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一行人在穿行了大半个新首都之后,终于在新首都的中心大楼前面落了地,所谓的中心大楼,几乎与远处的城墙一样高,以钢筋混泥土为主要材料建成,外贴玻璃,与126号蓝星的末世来临前,那些个商业大楼一模一样。 唐渊略微瞥了一眼那高楼大厦的外层,他微微敛眸,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个地方处处透露出来的诡异。 白管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唐渊他们三个一路进入电梯。 在路上,他们遇见了许多人和他们打招呼,但语气无一不是平缓而没有曲折。 谢鄞贺已经无聊到把小奚白从唐渊的怀里抢过来自己搂着了,他偏头去问唐渊:“这些人都是人工智能啊?” 唐渊没什么表示,却依旧答了谢鄞贺的话:“嗯。” 唐渊扫了眼四周——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与其说是议事中心,倒不如说是一间巨型综合型商城,且极具后现代主义风格。 这根本就不是126号蓝星的现代风格。 不过,这里可能是全国现在唯一一个全楼用电的地方了。 白管家将他们带到了位于楼顶的休息室,将他们安置在了那里。 “好了,请各位客人在这里休息,”在这一点上白管家表现得彬彬有礼,他行了个礼,“我的主人为各位准备了茶点,请各位好好享受。” “至于唐渊先生,”白管家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是那么僵硬,他对着唐渊比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我的主人要求单独见你,唐先生。” 唐渊抬了一下眼皮子,难得不那么叛逆的应了一声好。 谢鄞贺有些犯困,他眯着眼,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任由小奚白在旁边自己玩。 唐渊跟着白管家出去了。 他们两个要去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不远,也就几十米的距离。 白管家在路上喋喋不休地歌颂着它的主人:“我的主人!末世之中伟大的神明大人!是他!在末世来临之前预告了这一场灾难!” “是他!在末日到来前的十二年里,让我们国家的高层准备了这里,让我们保住了这个国家最伟大、最新的技术!那个时候他才四岁!哦,你看!他是多么伟大!” 白管家那张由人工智能控制的脸上,露出了近乎痴狂的表情:“我爱我的主人,他是我的神明!” 唐渊没有接话,直到他们靠近了那个房间的门口—— 人类冰冷的声音终于在一片嘈杂、带有电流声的机械嗓音中出现,听上去格外突兀:“你的主人,很恶趣味。” 闻言,白管家愤怒地对着他低吼:“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许你这么污蔑我的主人!” 唐渊避而不答他的话,反倒是说起别的事情,声音轻轻,带着一丝寒凉:“你的声音和我一模一样,而你的姓……跟我太太同姓。” “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白管家在一秒钟之内收拾好自己夸张的情绪,他的脸恢复了僵硬的微笑。 “不,我不觉得这是你的荣幸,”唐渊伸出手扭断了白管家的脖子,那个样子轻松的像折断了一只开在路边的野花,“你挑衅的太过了。” 他微微偏头,眸光冷淡:“欲欲的脸,我妻子的姓氏,还有我的声音,这些不是谁都可以用的。” 暴露于外部的电线从断口处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声,躺在地上,被毁坏殆尽的白管家用尽最后的电力对着唐渊展示出了一个颇为诡异的笑容,之后他就彻底不动弹了。 唐渊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复杂的神情——有悲伤,有厌恶,有愤怒……但这些细微的表情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在下一秒,它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唐渊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所谓的神明大人仿佛早就料到了唐渊会毁掉他的管家,于是便设计了一扇与整个科技感极高的大楼相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的大门——那是一扇灰色的铁制大门。 唐渊的指尖抵在了冰冷的门上,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铁门—— 那个计算起年龄来,如今已经有十六岁的少年,也就是白管家口中所谓的神明,现在正坐在一把皮质的转椅上,他似乎听见了身后的动静,椅子被一股力量转动起来,在下一秒,他面对了唐渊。 但在几秒之后,唐渊皱了眉。 坐在椅子上的孩子骨瘦如柴,身材细小,且不说在经历过末世之后,就是放在末世之前,也是一个会因为营养不良而导致身体激素紊乱而进医院的病人。 如果不经人介绍,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想到这个孩子有十六岁……或者还要更大一些! 那孩子已经断气许久了,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慌与恐惧,那早就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唐渊。 唐渊走过去,他伸手触碰少年的眼睑——合不上。 少年的眼睑被人用针线缝在了皮肤上。 那个人的手工看上去不怎么好,那些黑线歪歪扭扭的盘踞在少年那被刘海遮盖住的额头上,像一条条黑色的弯曲的蛔虫,在他皮肤下肆意游动。 很难得的,唐渊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叹息。 而在下一秒,少年的身后,那电子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原本蓝色的屏幕上缓缓的弹出几个白色字体来—— 好久不见,唐渊。 而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微笑的表情。 第二十章 大厦将倾 谢鄞贺很少见到唐渊受伤,所以在看到他的老板满手是血的从所谓的神明那里回来的时候,他感到格外惊异。 谢鄞贺上窜下跳地找到墨惜夏要了一圈干净的纱布给唐渊包扎:“沃艹?!老板?!对面那破神仙打你了?!” 虽然,唐渊这个人不缺血也不会休克或死,但是这个登逼有凝血障碍啊! 平常做个饭发个呆,切到个手指血都能流半天,更何况现在?满手都是血! 好家伙,这个场面看着就吓人! “老板啊,咱们俩虽然都可以‘长命百岁’,但是咱好歹也要在乎一下你那珍贵的熊猫血?!” 谢鄞贺一边动作利落地给唐渊包扎伤口,一边在那里自顾自地唧唧歪歪:“我就不要求你献血了,反正你的血应该也没什么人要……但是咱们保护好自己,成不?” 作为伤员的唐渊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以及上面那非常有少女心的蝴蝶结,选择了保持沉默。 谢鄞贺试图激起自家老板的表情:“老板啊——!我叭叭你那么久……你能不能理我一下?!” 唐渊轻轻地喊了谢鄞贺一声:“阿贺。” 谢鄞贺条件反射地应了声,他蹲在那里抬头看向唐渊:“嗯?怎么了?老板?你是不是痛啊?要不要给你呼呼?” 小奚白也趴了过来,下巴抵在唐渊的大腿上,她从善如流捧起后者的手:“爹地,我给你呼呼。” 唐渊微笑着用手摸了摸小奚白脑袋,随即他收敛了眸光,声音平缓:“阿贺,那个神死了。” 唐渊的声音很轻,谢鄞贺环顾了一下四周——墨惜夏他们坐在沙发边若无其事地聊着天,似乎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是很在意他们的行动。 这就很奇怪,他明明才跟墨惜夏要了纱布。 虽然说他的老板与他们也不算太亲近,但是同为伙伴,难道不应该问一嘴,关心关心吗? 谢鄞贺不理解地皱了皱眉。 突然,唐渊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阿贺,你在看什么?” “啊?我在看惜夏她们……” 谢鄞贺抬眸看了一眼唐渊,他又回头去看沙发的方向,声音戛然而止。 人呢? 他环视了四周一圈——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唐渊,小奚白,还有他之外,一个鬼影都没有。 对于眼前这个情况,谢鄞贺傻了眼:“老板……人呢?惜夏他们人呢?” 人呢?! 刚刚还坐在那里,那么——大一坨的人肉呢? 唐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轻叹了一口气:“你睡蒙了?我刚刚推门进来的时候,你才醒。” 小奚白认同地点点头:“对哒!惜夏姐姐他们现在在宾馆里面哦!谢谢睡懵了!” 谢鄞贺嘴唇微张,他什么话都问不出来,全都被小奚白的一句话和唐渊还在滴血的手给堵在了喉咙里。 “你是不舒服么?” 唐渊用没有受伤的手探了探谢鄞贺的额头,随即又扳过他的脑袋,两额相抵:“没有发烧,且体温偏低。” “应该是太累了,”唐渊松开他,下达最终结论。 “嗯?老板,是你体温这么低,怎么知道我体温有没有问题,”谢鄞贺被唐渊松开之后也没有多想,他开始在整个房间里面找可以用来包扎的布。 但是他怎么找也没有,偌大的休息室里面只有一张茶几和两张沙发。 最后,他盯上了唐渊身上的白大褂。 “多体会一下,就知道手感了,”唐渊由着他扒身上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的白大褂,看向他的目光保持着怀疑,“你真的没事么?” “没事,能有什么事?” 谢鄞贺不甚在意,他将白大褂干净的地方用蛮力撕成一条一条,给唐渊包扎那布满手背的伤口:“估计也就是睡迷了……嗯,好了!” 唐渊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以及上面那非常有少女心的蝴蝶结,保持沉默了良久:“阿贺?” “啊?” 奇怪而又熟悉的场景出现了。 “好丑,”唐渊尝试着展开手掌,理所当然的失败了,他转而去求助谢鄞贺,虽然说得话不太当人,“这个,可以不要蝴蝶结吗?” “你……我特么……” 谢鄞贺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平复他那极度暴躁的心情。 刚才那种情况绝对是梦!绝对是! 现实中的老板还是那么欠锤!! 啊!好气! 谢鄞贺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决定一回到家就去拿唐渊的红酒煮酒酿鸭,再顺便在随便一个柜子里挑块茶砖煮茶叶蛋。 “阿贺,”唐渊对于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看着谢鄞贺,一脸淡定。 小奚白看看唐渊,又看看“面目狰狞”的谢鄞贺,突然就顿悟了。 当然,唐渊也没有料到,他脸上这样的死人表情让可爱的小奚白记了很多年,甚至于十分敬佩她亲爱的爹地居然可以忍谢谢这个铁憨憨那么多年,并且从此走上了一条爹控的不归路。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阿贺,”唐渊又喊了谢鄞贺一声,颇为执拗。 “啊?干嘛?”谢鄞贺没好气地回答,“怎么了?” “阿贺,”唐渊重复着喊了一遍他的名字,“这个蓝星上所谓的神明死了。” “啊……啊?死了?” 虽然在梦里已经听到过这个消息了,但是谢鄞贺还是很惊讶。 这算什么?美梦成真?好像也不算美梦…… 不过,他在梦里好像看见唐渊说这句话的时候笑了?那时候的老板很高兴这个神明死去吗? 谢鄞贺没问,唐渊不说就算了呗! 谢鄞贺问:“什么时候?” “有四五天了,”唐渊回忆着尸体特征,“不过,因为天气太冷,直接速冻,保存的完成度很高,可以解剖。” “嗯,可以解剖,”唐渊难得重复一句话,一开口就让人毛骨悚然。 “我听说惜夏过这个神,只有十六岁,好像是在十二年前预言了这场末世,说什么他从小天资聪……聪什么来着?” “天资聪颖,”唐渊对于谢鄞贺的文化程度并不抱什么希望,他只是温声补充着神明的情况,“他的骨龄不止十六岁,至少有三十多,但骨头磨损过于严重,具体几岁要解剖。” “老板,你可别提解剖了,容易把娃吓炸毛,”谢鄞贺提醒唐渊,随即他话锋一转,“不过事已至此,这个蓝星基本上没有救了,世界已经崩坏成这样,只能等它自己再几亿年或者几百亿年后重生了。” “不过我总觉得,墨惜夏那小姑娘应该挺不甘心的,”谢鄞贺把小奚白从唐渊膝头抱起来,凑过去唧一大口,“毕竟活了两世,又有夏之川为她赴死,努力了这么久,就得到了‘神明’已死这个答案……啧,惨兮兮。” 唐渊想抱小奚白,但是犹豫了几秒,最后因为手上的刺痛而放弃。 他反问谢鄞贺:“不甘心有用吗?” “没有啊,”谢鄞贺难得看见唐渊吃瘪,很是想笑,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我就是说说嘛。” 唐渊挑眉,他提醒抱着小奚白嘴角乱抽的谢鄞贺:“研究所不留外人。” 谢鄞贺笑脸一僵,他对着唐渊大喊:“老板!不带你这么玩儿的哈!你占了人家这么久便宜,你居然不负责?!” “那你想怎么负责?”唐渊的语气中听上去饶有性味。 谢鄞贺和他辩驳:“你好歹也要给人家上个户口?!” 唐渊不为所动:“我现在户口本上就两页,要不你的那页让给她?” 谢鄞贺毛了:“沃艹,老板你不对劲?你这叫什么?你这叫耍诈!” 唐渊反问:“我怎么耍诈了?” 谢鄞贺骂骂咧咧的把身后的大门一脚踹上:“我不管!你就是耍诈的!” 唐渊眉眼微弯,也不去反驳谢鄞贺的话,只是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撒气。 大门猛得震了一下,上面掉下来一颗圆溜溜的东西,咕噜咕噜的滚到谢鄞贺脚边,被他一脚踩碎。 黑色汁液从那颗眼珠子里爆出来,黏腻腻地粘在谢鄞贺的鞋上,浓稠得能拉丝。 谢鄞贺嫌弃巴巴地跺了跺脚,他撇了撇嘴:“噫——这是什么东西啊?” “人眼。” “我靠,这个神口味好重……” “行了,走,”唐渊回头,“神明死了,大厦将倾。” 第二十一章 闲谈(壹) 时隔多年,墨惜夏终于再一次体会了一把大短袖小短裤的快乐,对此她表示十分的奈斯。 比起126号蓝星那没什么毛线用处,只能拿来当摆设,甚至一年旷工二百三十九天的太阳,95号蓝星的太阳简直就像一个大号暖炉,阳光异常温暖而又炙热。 但是,好巧不巧,禹杭地处南方,天气热的早,基本上太阳在五六月份就已经开始把地面当平底锅烤鸡蛋了。 于是,在这极其变态的温度差之下,墨惜夏和她的小伙伴成功换上了春夏换季必备小毛病——夏日流行性感冒。 这种感冒,专治各种水土不服。 一大帮子人硬是没有想到,他们这些人扛过了末世,却没有躲过一场小感冒。 反正当事人就是懊恼,十分的懊恼。 谢鄞贺这个人更绝,他一边躲在空调房里吹着十九度的空调,一边裹着厚厚的被子吸溜着鼻涕,手里挖着唐渊买的西瓜,嘴上骂着唐渊:“老板就是个混……啊……啊……啊啾!吸溜——!” 就因为这件事,唐渊理所当然地给风家的人弹了一条消息,要延迟见面的时间。 其理由是——家里面的小宠物生病了。 对面缓缓打过来一个问号:“唐老板养宠物了?” “嗯,一只白毛小仓鼠,挺可爱的。” 对面又一次缓缓打过来一个问号。 不过,这回唐渊弧了他。 彼时的方子衿和沐酥可两个人在厨房里面熬红糖姜茶。 虽然她们对一行人的回来表示双手双脚的欢迎,但也架不住这一大票人一回来没多久就集体感冒这个情况。 这两天扔掉的垃圾袋里,十包里面有八包是纸卫生纸,且家里吸鼻涕的声音此起彼伏,快奏成交响乐了。 当然了,夏季感冒这种小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过几天,在空调间里裹着大棉被,吃了几天西瓜的谢鄞贺终于从房间里面窜了出来。 他顺着楼梯下来钻进厨房里,拿了一瓶冰牛奶,打开奶瓶喝了口奶,刚刚转身就看见沐酥可手里高举着平日里用来盛放小饼干的烤盘—— 看着这架势,是想给他的脑开瓢。 谢鄞贺瞪大了眼睛,他有些惊恐。 喂喂?不会?不会?他就喝个牛奶而已,不至于?! 别人喝牛奶肤白貌美,他喝牛奶命丧黄泉。 谢鄞贺猛嚎一声:“沃艹?!你要干嘛?!” 沐酥可在看见谢鄞贺的脸时明显一愣,她慢慢放下烤盘,长舒了一口气:“谢谢,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你瞎啊,”谢鄞贺嘲讽得毫不客气,“还是你的脸盲?” 他伸手关上冰箱门:“好歹咱在未来几十年应该也还是同事,能不能好好记住我的脸?” “不是,”沐酥可随手将烤盘放在料理台上,表情悻悻,“我就看了一眼你的背影,还以为你是谁呢!你这发色……你是去染发了吗?这颜色染上去真的是……一言难尽。” 沐酥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缓了半天,忘了说啥,干脆闭嘴。 谢鄞贺用指尖勾了勾散落在耳际的白发,对这件事情不是很在意:“哦,你说这个啊?是我原来染的颜色掉了,这是我原本的发色。” 沐酥可大为震撼:“原、原本的发色?” “对啊,我是白头发,我算一夜白头那一卦的,”谢鄞贺停顿了一下,吨了一口牛奶,语气略带疑惑,“我没有跟你讲吗?” 沐酥可诚实地摇了摇头:“完全没有。” “啊,那就是我忘了,最近事情挺多的,不过你现在应该知道了,”谢鄞贺嘴里叼着牛奶盒,揉了揉本就凌乱的头发,“我老板呢?” “渊哥买菜去了,”沐酥可老实巴交地回答。 谢鄞贺点头,他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天,寻思了两秒:“唉?等等?你不是学生吗?这个点了,你还不去上课?” “我和学校申请了两个月的休假,下个学期再去报到。” “哦,这样啊……” 谢鄞贺恍然大悟,他伸手拍了拍沐酥可的肩头:“小姑娘乖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沐酥可嫌弃巴巴地瞅着谢鄞贺:“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唔,不想上学……” 谢鄞贺挑眉:“少年不识愁滋味,老大徒伤悲!不要一脸叛逆少女的样子!” 沐酥可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你认识渊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啊?为毛小学教过的古诗你还能背错?” “废话,我又没上过小学,”谢鄞贺回答的理直气壮,“你小学教过这些,关我什么事儿?” 沐酥可对于他这个回答目瞪口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谢鄞贺:“敢情你在这里教育我半天,你自己是个文盲?!” “嘿,小朋友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做文盲?老子是天才,好?天才!爷,是天才,”谢鄞贺不服气,“不是我吹,我可是有学位证书的好?” “学位证书?哪个阶段的?” “博士。” 沐酥可的表情复杂到难以言喻:“渊哥说他是博士,我是深信不疑,你博士?这不张口就来?” 谢鄞贺挑眉:“唉,你别说,唐渊他还真是博士毕业的。” “喂喂喂,你不要扯开话题啊!喂,”沐酥可无语凝噎,“那你的学位证书呢?拿出来我看看?” “按照95号蓝星的时间线……大概在十年前烧了?没了,”谢鄞贺思考了一番,“嗯,现在大概连灰都没有了?” 沐酥可压根就没有信他的打算:“你可就吹!那我问你,你什么专业的?” “基因工程,”谢鄞贺秒答。 “啊这……” 来自文科生沐酥可小姐的迟疑——大学里面有没有这个专业来着? “那我考考你啊,”沐酥可不信邪,她拼命搜刮了一遍脑内所剩不多的生物知识,“什么是次生演替?” “孩子,这是隔壁群落,”谢鄞贺反手把捏扁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里,“醒醒,快去重修你们95号蓝星的高一生物……次生演替是指原来的植物群落由于火灾、洪水、崖崩、风灾、人类活动等原因大部份消失后所发生的演替。” 沐酥可一噎,她还是有点不服气的亚子:“怎么了耶?看不起我文科生哦!” “文科生怎么了?子衿也是文科生,”谢鄞贺毫不犹豫地打击她,“但是她的数学能考一百四十八分,还有两分没到手是因为她没写名字。” 沐酥可有点想挖地土遁:“啊这……这……” 见到她这个样子,谢鄞贺反倒是笑了:“你跟棂筠的性子真的挺像的,不过她的嘴可是比你毒多了。” 沐酥可不明所以:“棂筠是……” “你们两个吵吵啥呢?我瞅瞅,”墨惜夏从厨房门口探出小脑袋瓜来,打断了沐酥可刚脱口的问题,“大中午的你们两个不吃饭在厨房蹦迪?好兴致啊!带我一个!” 谢鄞贺似乎没有听到沐酥可那没有说完的疑问,他和墨惜夏打了一个招呼:“哟?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嗯哼,”墨惜夏哼哼两声表示回答。 安顿好了小伙伴们之后,她的心情格外的好。 “行,”谢鄞贺点头,“我们在讨论成绩的问题,你要加入吗?” 一听谢鄞贺这句话,沐酥可一张小脸彻底皱成了苦瓜:“夏夏,你成绩好嘛?” “还行?我是艺术生来着,”墨惜夏思考了两秒,语气十分随意,“我很久没有画画了,估计手生了。” 沐酥可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年级第几?” “啊?这个……我好久没考试了,忘了,不过我当年艺考的时候全省第一,”墨惜夏看着沐酥可,表情十分质朴,“对了,我也是学文的,有空一起泡个图书馆怎么样?” “不了不了,”沐酥可心如死灰,“是我不配……” 她就不应该在这个研究所里的人抱有什么该死的希望! 学渣决定退出群聊。 “好了好了,”谢鄞贺安慰她,“谁当年不是学渣过来的?我连小学都没有上过呢!不要慌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加油!” 沐酥可欲哭无泪:“天天向上……天天自闭还差不多!” “没事没事,以我们研究所的尿性,万事不决找老板,”谢鄞贺笑嘻嘻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沐酥可看窗外,“想考好,拜考神,拜唐渊就完了。” 窗外的唐渊刚停好车,他和谢鄞贺对视一眼,关了车门去后备箱提东西。 “为什么啊?渊哥怎么看都是理科生,”沐酥可摸了摸下巴,“我是学文的。” 谢鄞贺不以为意:“可是我老板那个世界又不是文理分科!据说他当年考试,也就是你们这里所谓的高考,考了七百二十四分。” 沐酥可彻底哽住了。 第二十二章 闲谈(贰) “啊这……” 可恶,被他装到了! 沐·学渣·酥可准备再次退出群聊。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正经的学位证书,”谢鄞贺补充了一句,“他的书房里面找不到,想来这个玩意儿对于老板来说也不是很重要。” “那你怎么知道他书房没……” 沐酥可没接着往下问,唐渊已经提着食材进来了,看见口中议论的当事人站在那里,总让她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谢鄞贺表现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我过翻他书房啊!” 沐酥可无语凝噎:“这……” 唐渊瞥了一眼他们仨,把东西提到冰箱前,开了冰箱门,顺口一问:“奚白呢?” “应该还在睡觉?昨天晚上玩得太晚了,”谢鄞贺对着唐渊絮絮叨叨,“老板,你太惯着她了。” “是么,”唐渊往冰箱里放东西的手一顿,他的表情不变,全然没有把谢鄞贺的话放在眼里,“还是小孩子,宠一点没关系的。” 谢鄞贺一脸黑人问号,与其争辩:“你那是宠着点?” 唐渊回头,面上稍显无辜。 “好,作为颜狗,这对我嗑了,”墨惜夏拖着沐酥可退到厨房门口,两个人在那里咬耳朵,“像不像那种老夫老妻?现在因为育儿问题吵架。” “好,我也嗑!虽然我知道渊哥已经结过婚了,虽然我也知道谢谢对于渊哥来说不过就是养着好玩的宠物,但是我还是有一种正主按照我们头嗑的感觉,”沐酥可比划,她瞅瞅眼前这俩,“我之前以为我不对劲,但是如果你也这么觉得,那就是他们不对劲了!” 墨惜夏接话:“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虽然舞到正主面前是不对的,但是渊哥是寡妇耶?嘿嘿嘿,所以我想看……” 两个人话题越说越离谱,直到谢鄞贺突然斜过眼来看着她俩:“你们两个讨论完了吗?你们是真的以为我眼睛聋还耳朵瞎啊?” 两个女孩子顿时虎躯一震。 啊这……完了!忘记了!虽然谢谢的眼睛聋,但是他耳朵不瞎啊! 等等,总感觉这句话好像有什么不对? “所以说你们两个到底在讨论什么?解释一下给我听听?” 谢鄞贺听光了沐酥可和墨惜夏两个人所有的对话内容,但是他没听懂。 沐酥可和墨惜夏当然不可能承认她们两个在想奇怪的东西,两个人对视一眼转头就跑。 谢鄞贺看着她们两个开溜也没阻止,只是一脸无语,转而将目光落在已经把所有能塞的东西全都塞进冰箱里的唐渊:“听说,除诡局的过来找你了?哪个?” “两家,”唐渊关上冰箱门。 “嗯?连云家的都找你了?这倒是挺新鲜的,”谢鄞贺挑眉,给自己洗了个桃子,“除诡局虽然都是废物,但如果是小事情,一般不会找你?这回又出什么事了?这是死了多少人啊?云家的都开始急了。” 云家人和他们研究所一向不对付,连他们都来找唐渊了,看来事情闹得还挺大。 “不知道,”唐渊摇头。 谢鄞贺咬了一口脆嫩的桃肉,咔嚓咔嚓地嚼,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行,那你同意了哪一家?报酬高不高?” 唐渊难得也洗了个桃子抱着啃:“云家的我没同意。” 谢鄞贺挑眉:“为什么啊?人家给的价格应该不低?” “云落间威胁我,”唐渊吃桃子的动作一顿。 谢鄞贺摸了摸下巴,思考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啥?好家伙,我老板居然被威胁了?懂了,现在就去把他们弄死!” 很好,重点领悟错误。 唐渊桃子也不啃了,定定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闹了嘛,”谢鄞贺退后一步,身体抵在料理台上,避开了唐渊的目光,“云家后面有人啊?” “嗯,”唐渊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谢鄞贺的话,“风家明天约我去见面,你去不去?” “去啊!当然能去啊!有白吃的饭为什么不去?我又不傻,”谢鄞贺回答得飞快,他对着唐渊发布命令,“快约!我要去干饭哒!” “嗯,”唐渊边答应谢鄞贺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谢鄞贺凑过去看了一眼——啧,壁纸毫无新意。 唐渊这货没有网瘾,手机这个玩意儿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适应九十五蓝星生活的工具,其作用仅仅是用来通讯。 所以,他的界面上没有什么游戏软件,甚至是几乎与刚出厂的手机界面没什么不同,而唯一与之不一样的就是主页壁纸。 主页的壁纸上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孩子——长发微卷齐腰,皮肤白皙,身形修长,拥有一双凤目和穹羽色的眼瞳,长相极为明艳,她的手里抱着一束满天星,身后是一片火红的花海,她对着镜头笑很开心。 就单单这一张壁纸,唐渊用了最起码十年,一次都没有换过,也是牛逼。 在看到这个女孩子的资料前,谢鄞贺一直以为唐渊带戒指只是为了装逼,愣是没想到唐渊这货居然有真爱。 唐渊对于谢鄞贺嫌弃的目光表现出了无视,他点开“信息”,手速飞快地跟对方回复了一句话——明天早上八点,听风楼。 对方几乎是秒回,就像是守在收件箱旁边等着他发消息一样:“好的。” 第二十三章 风家人 于是,次日的七点,他坐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他半眯着眼睛,打量沐浴于晨光中的这座城市,拉着一张臭脸,对于这么早起床,满肚子怨气。 “老板——” 唐渊一听谢鄞贺张嘴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前者用眼角的余光在后视镜里瞅了他一眼,然后对其置之不理。 谢鄞贺对于自家老板的反应表示了极度的嫌弃,他撇了撇嘴把目光转向窗外,没看几眼,又闭上了眼睛。 听风楼其实离家里不远,开车也就二十几分钟,终于在谢鄞贺彻底睡死之前,唐渊把车停了下来。 “阿贺,醒醒,到了,”唐渊伸手拍了拍谢鄞贺的脸,帮他把安全带给松开。 谢鄞贺茫然,他闭上了半张着的嘴,抹了抹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嗯……到、到了?” 唐渊看见他这个憨样有点想笑,但是他最终也没有把嘴角翘起来,只是温声和他说:“嗯,到了,可以进去了。” 听风楼的前台好像在等他们,谢鄞贺上去一问风家人,就把他们两个往楼顶的总统套房那里带。 虽然说听风楼本质意义上是那些土豪用来请客吃饭的,但它的楼顶上有三间总统套房,现在全都被风家包下来当起居室了。 “啧啧啧,有钱人,”谢鄞贺轻啧一声,他附过身去和唐渊咬耳朵,“老板,啥时候咱们也在听风楼里包层啊?我也想住总统套房!” 唐渊回头睨了他一眼:“少煮一锅茶叶蛋。” “啊这,”谢鄞贺也没有料到唐渊居然会因为这个理他,他现在有一丝大概指甲缝大的尴尬,“咳,煮茶叶蛋是我的爱好,这不行。” 唐渊继续提议:“那少撞一辆车或少砸一个花瓶?” “诶嘿嘿嘿……” 谢谢不愿面对,谢谢试图装傻。 唐渊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们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前台帮他们敲了敲门,冲着他们微笑一下后,转身离开。 门很快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见到唐渊他们时,脸上的表情不算太平和,反倒是有一些嚣张的意味在里面。 唐渊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冷漠地从他身侧走进屋里。 房间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一个与少年的年龄相仿,一个看上去是少年的长辈。 风家族长的笑容还没有挂到脸上去,谢鄞贺就早一步对他笑了起来:“现在除诡局的人都这么喜欢给别人下马威了吗?以前你们来见我老板可不是这种表现啊。” 他回头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握紧双拳的少年,笑得意味深长:“不错,人长得还算挺好,不过你是哪里来的胆子和技术准备收我老板的?” 听见这句话,风家族长愣了一瞬,随即喝斥道:“风异!你在干什么?!” 风异不情不愿地将贴在手掌心上的朱砂符纸撕了下来:“我就是想吓唬吓唬这两个诡物……毕竟都是因为那诡物,父亲您才……” 风家族长眉头一皱,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跳起来抽他:“不得对客人无礼。” “……是,”风异委屈巴巴地站到了一旁,但眼神里依旧是满满的不服气,他瞪了一眼谢鄞贺。 谢鄞贺挑眉,他抓着唐渊的袖子,就装作要往外走的样子:“既然你们不欢迎我们,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父子子孝,兄友弟恭了哈!我和我老板先走了……” 唐渊偏头看看他,由着他闹。 “等一下!谢先生和唐老板!” 风家族长急了,他猛地咳嗽两声,伸出手挽留想要挽留唐渊他们:“请两位不要在意小儿的胡闹!咳咳……我们有要事相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但是你们不欢迎我们呀?要事什么的,还是等风老先生病好再说?毕竟身体要紧,”谢鄞贺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 “谢先生说笑了,我的身体哪有天下苍生的命重要,”风家族长摆了摆手,示意除风异外的另一位少年给面前这两个人倒茶。 “茶,我们就不喝了,”谢鄞贺笑嘻嘻地拒绝,他刚准备再说什么,就被唐渊伸手拦下。 “云家找过我,”唐渊居高临下地看着风家族长,像是看一个将死之人,目光微凉,“价格是五千万。” “我们出六千万!”正在倒茶的少年端着茶壶抢答,他紧张地搓了搓手,“我们出六千万,比他们家多一千万!” “挺好,”谢鄞贺特别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风异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而站在一旁的风异听得目瞪口呆,甚至没有注意到谢鄞贺的表情,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六……六千万?你们怎么不去抢啊?!” “爱给给,不给我们就走,别浪费时间,”谢鄞贺听见风异说话就是一脸嫌弃,他对着谢风异指指点点,“现在是你们在求我们,不是我们在求你们。这位小朋友,认清现实!……而且我老板是无价之宝好?出场费很贵的!当然了,我们也不差你们那一点钱。” “可是,你们是在除诡……对,你们在除诡!是为人民服务!”风异忍不住反驳谢鄞贺的观点,“怎么可以收……” “搞得除诡局没有给你们家钱一样,”谢鄞贺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面子,“你家除诡不收钱啊?你家要是不收钱,你以为你现在能待在总统套房里?还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你怎么不去喝西北风?还省下一口饭吃给乞丐呢!” 谢鄞贺连着嘲讽带暴击,就差没摁着风异骂:“小朋友,你但凡没有活在梦里,你都说不出这种批话!” 风异被怼得人都傻了,嘴唇微张着愣在那里,所有要说的话全部卡死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渊拦住要上天的谢鄞贺:“可以了,别闹。” “哦,”谢鄞贺乖乖地收了声。 风沐,也就是刚才倒茶的那个少年,他忍不住喊自己的弟弟:“风异!你过来!别再给父亲丢人了!” “……是,”风异依旧很不情愿地绕过了沙发,站在了风家族长身后。 “地点,”唐渊撇了风沐一眼,随即继续谈话。 风沐接了话茬:“陵关九雾山,缝村。” “啧啧啧,”谢鄞贺摸了摸下巴:“这个村子名字听上去就不怎么吉利。” 唐渊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情况。” “这个地方是九雾山一带出了名的鬼村,村里的居民喜阴畏光,昼伏夜出,”风沐停顿了一下,“这原本也没有什么,但是有一天山里的雾气就突然变成了黑色,连带着村子一起包裹了进去……” “……这个气氛怎么突然就鬼故事了起来?” 谢鄞贺拖着唐渊,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一副悠游自在的样子,他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风异挑了一下眉,“嘛,没事我就吐槽一波,你们继续。” 风沐沉默一阵,组织了一下语言,又接上了刚才的话:“九雾山原本因为一年十二个月中有九个月大雾而得名,但是在今年三月初开始产生的雾气就由白色变成了黑色,从那个时候开始,缝村的居民就开始不对劲起来,他们开始吃人。” “哇哦,”谢鄞贺又开始没礼貌的打岔,扯了扯唐渊的衣角,“幸亏咱女儿吃人的习惯已经改了,要不然咱就把她送过去。” “安静,”唐渊撇了他一眼,伸手捏住谢鄞贺的后颈皮,把他高傲的脑瓜子摁下去,继续听人讲话,“为什么要吃人?缺少食物还是因为欲望?” “除诡局上级派人去调查,但是无一例外全都死在了那里,”风家族长接话,“我学艺不精也被打至重伤。” “哇哦,那还真是惨呢,”谢鄞贺倔强地抬起头,从唐渊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拆开包装纸,塞进嘴里。 “唧唧……” 风异真的很想冲上去捶死他。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场合,为什么这个人的行为可以这么离谱? 无辜吃奶糖的谢谢,抬起头来对着他冷漠地翻了个白眼。 风异气噎。 风家族长已经习惯了谢鄞贺这种样子,他已经很好地做到了眼见心不烦:“缝村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甚至隐隐有从本村蔓延到周围村落的趋势。” “我知晓,你们也不待见我们风家,但是我相信,比起除诡局那些高层,你们更愿意和我们签合同,”风家族长翻开了一直摆在茶几上,一式两份的合同,将它们推了过去,“条例请唐老板过目。” 唐渊伸手拿起那其中一份合同,在确认完毕之后,他抽出了夹在文件上的钢笔签字。 在签另一份的时候,他的指尖突然停顿了一下。 谢鄞贺凑过去看他:“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唐渊面色不变,将名字签在指定位置后,他也将文件摊在茶几上,“过目。” 风家族长笑笑,并没有看那份文件,而是叩了叩茶几,微微颔首示意:“那请唐老板挑一份带走?” 唐渊把刚才第二份签字的合同拿起来,他站起来,敛眸看看风家族长,没说多余的话:“有事信息联系。” “好好好,”风家族长满口答应,他局促地搓了搓手,“有伤在身,恕不远送。” 唐渊又看了他一眼,才带着谢鄞贺走了。 待到他们两个走掉,风家族长才猛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他倚靠在柔软厚实的沙发背上,长舒了一口气。 立在一旁的风沐表情看上去分外焦急:“父亲,他把那一份文件拿走了!” 风家族长疲惫地揉捏着眉心,面对着儿子的焦急,他倒是显得不慌不忙:“没事,只要他签了字,协约就生效了。” 风异的表情有些茫然:“什么生效了?” “你别管,”风家族长对风异的问题避而不答,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那份文件,眼神看上去尤为晦涩,“唐渊,你也别怪我,我也只是想让我们的家族繁荣昌盛而已……” “神明的指示……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从啊……” 第二十四章 真假协约 在准备回家的时候,谢鄞贺偷了唐渊的会员卡,点了一大堆吃的,并且还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边啃着香喷喷的蛋挞,边拿眼睛瞅着唐渊:“老板,你在干啥啊?一份文件而已,有什么好研究的?” 彼时的唐渊正在将楼上和风家签完字的文件摊在方向盘上,指尖细细地摩挲了一下纸张,他对谢鄞贺的话不予回答,反倒是问了一句:“你有带打火机吗?” 谢鄞贺眨了眨眼睛,苦口婆心地劝唐渊:“老板,毁约是要赔双倍违约金的!很贵的!你要收敛一点!知道不?” 然后他在口袋里面掏巴掏巴,殷勤地把打火机递了过去。 唐渊日常瞅他一眼,接过了谢鄞贺献殷勤似的递过来的打火机,他抿了抿唇,解释了一句:“是他们毁约在先。” 谢鄞贺唧唧地嚼着蛋挞脆皮,听到唐渊的解释时,他停顿了片刻:“那要不要冲上去把他们杀掉鸭?老板?反正那个小伙子看我不爽,我也看他不爽……我们先下手为强!” “不用,”唐渊把文件从文件夹上取下来,抬手看了下纸张的透光程度,他用打火机点燃纸页,语气淡然,“六千万他们还没有给。” “也是哦,”谢鄞贺点头,笑嘻嘻地看着文件被唐渊点燃。 那文件燃烧的速度极快,白色的纸张瞬间成为了黑炭色,却没有普通纸张燃烧时产生的烟和气味,在那些火苗略过之后,又有一张纸张出现在了下面一层,那纸的颜色微微泛黄,看样子打印了有一段时间了。 唐渊换了只手捏着文件,鎏金色的眸子波澜不惊地扫了一遍文件内容。 “哇哦,这是什么新的黑科技嘛?我瞅瞅,”谢鄞贺不甚在意地拆了一盒灌汤包,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有往唐渊那边瞟,“现在制造的纸都开始不怕火烧了吗?”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阿贺,”唐渊面无表情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摸了摸谢鄞贺的脑袋,“要我回去给你煮点胡桃炖蛋补脑么?” “沃艹?老板,为了吐槽我,你的话都变多了啊,”谢鄞贺挑着眉毛在脸上表现出惊奇,“你高冷人设呢?要立住!懂伐?” 于是,被人强迫立住高冷人设的唐渊默默地把已经到嘴边的那句“千万别一孕傻三年”给咽了下去。 “所以这个纸是什么纸啊?” “是研究所写协约用的纸。” 谢鄞贺终于是肯捧着装着灌汤小笼包的餐盒凑过去,且完完全全无视了唐渊投掷过来的,那颇为无奈的眼神:“让我瞅瞅?” 谢鄞贺大为震撼:“沃艹?第一条就是想让你去死啊?牛批牛批!” 唐渊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看着谢鄞贺把自己的脑袋整个怼进他的视野里——他的目光过于冷淡,好像并不在乎协约上的内容。 “让我认真看看啊……咳咳,”谢鄞贺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诵文件上的内容:“许愿者:唐渊,愿望:死亡……计划:在研究所近一次的派遣任务中被人杀死,任务负责人……好家伙,直接空白?!” 谢鄞贺把探过去的身子收回来,重重地撞在椅背上,一脸嫌弃:“这玩意儿虽然说签了名字就生效,但是这也太他妈的不严谨了!不行不行,这个样子……万一我老板没死成怎么办?” “这张纸对我来说没用,”唐渊已经习惯了谢鄞贺跳脱的性子,他垂眸看着留了一大片白的纸张,“非研究所所长正式盖章,协约无法生效,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唐渊随手把纸揉搓成一团,然后塞进烟灰缸里。 “哦,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还有一枚私印,好可惜,”谢鄞贺摇了摇头,将最后一个灌汤小笼包塞进嘴里。 他原本还想拿那盒虾饺,但是想想,算了——小奚白最喜欢虾肉了,这个带回去给她新鲜新鲜好了。 唐渊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后吐出白气,在缓缓上升的雾气里,他偏头看看谢鄞贺的动作,注意到了他的纠结:“怎么不拿?” 谢鄞贺缩回手,老实巴交地回答:“小白喜欢吃虾肉来着?” 唐渊把烟撵在烟灰缸里掐掉火星,然后将车开出停车位:“那你怎么不买两份?” 谢鄞贺一拍脑门:“对啊!” 等他回过神来,车已经被唐渊开出听风楼的停车场了。 谢鄞贺张了张嘴,有些惋惜那份没到手的虾饺:“那咱现在去哪?” “买虾,回家,”唐渊简单地回答了他。 谢鄞贺欢呼:“好耶!” 于是,两个人绕道而行,去菜市场买了点海鲜,然后开车回家。 彼时的小奚白刚刚穿着小恐龙睡衣从房间里出来,去厨房冰箱里偷牛奶喝——在家里跟谢鄞贺混了几天,一大一小偷喝牛奶的样子不能说不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等唐渊和谢鄞贺两个人到家,谢鄞贺将小奚白在厨房里拎起来时,已经临近中午十一点,该煮饭了。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会做饭且在家的工具人,唐渊思考两秒,决定晚上再做虾饺和海鲜大餐,他在一大一小两个吃货的凝视下,拿出了今天早上放在那里解冻的牛肉。 唐渊系上了谢鄞贺这个崽种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粉红色小熊围裙,对着眼前这两个看上去非常失望的崽儿解释:“就三个人吃饭,中午简单点。带回来的下午当点心。” 谢鄞贺悻悻然地收回蠢蠢欲动的爪子,提拎着还在喝牛奶的奚白小姑娘去看电视。 但是,在唐渊饭做到一半,谢鄞贺又钻进了厨房。 唐渊手中打蛋的动作不停,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谢鄞贺正手动薅了一把他那闪亮到让人眼瞎的白发,顺便语不惊人死不休:“老板!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唐渊往锅里倒蛋液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终于正眼打量了一下谢鄞贺,认认真真地询问:“你确定吗?” 谢鄞贺奇怪地看看唐渊:“确定啊!为什么不确定?我觉得上次你给我染的那个色儿很好看啊!颜色还特别接近黑色!还带点绿,我贼喜欢那颜色!” 唐渊面无表情地把锅里半熟的鸡蛋碾碎:“那是墨蓝。” “哈?老板?那分明就是绿的!那颜色在我头上,我还能不认识?!” 谢鄞贺——一个从十年前开始对蓝绿色完全认知错误而不自知的崽种。 “你真的想染成绿的?” 唐渊把鸡蛋盛出来,又就着摊鸡蛋的油把昨天晚上的剩饭给扣下去,用铲子碾散,他似是看戏地盯着谢鄞贺瞧了两秒:“不要后悔。” “我能后悔什么?顶着这一头闪瞎别人眼睛的白头发我才会后悔,好不啦,”谢鄞贺不明所以,他咋咋呼呼地冲着唐渊喊,“反正你快帮我染,我绝对不后悔!” 唐渊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然后顺从谢鄞贺的意愿:“好。” 虽然午餐没有海鲜大餐,但是一大一小两个吃货被微辣的水煮牛肉和牛肉蛋炒饭所安慰,摸着吃得溜圆的肚子瘫在沙发上,留下唐渊一个人在厨房里洗碗。 等他收拾完厨房出来,那两个大朋友和小朋友已经东倒西歪地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嗯……吃了就睡,像猪。 唐渊叹了口气,给他俩盖上毯子,然后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打开手机给风家发了一条消息——明天准备一架直升机和两个伞包。 消息已送达,已阅。 “好的,”对面人回复。 第二十五章 九雾山 现在,谢鄞贺正死死地抓着栏杆,他背着背包,探头探脑地往下看,身边似乎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看得他一阵头晕目眩,只一眼他就腿软得站不住脚。 于是,他果断放弃了冰冰凉的栏杆,转而死死地扒拉住已经穿戴好装备,同样冰冰冷的唐渊,嘴里止不住地哭嚎:“呜呜呜……老板——!我们能不能、能不能不跳啊?!这么高会死的!绝对会死!!” 两千六百米高的高空跳伞?!这他妈是什么阴间玩意! “老板!!我们研究所的户外活动可以接地气,但是千万不能接地府啊!!呜……” 谢鄞贺害怕到破音,他整个人都挂在了唐渊身上,活像一只扭动的八爪鱼:“呜,为什么不能用研究所过去?!分明可以直接到!!为什么要来这个阴间操作?!” “最近档案馆在修整,研究所不能移动,”唐渊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抓着舱门边的栏杆,以免他一个重心不稳,把自己也给带下去。 他心情似乎还不错,语气也算是温吞:“所以要跳伞。” 谢鄞贺完全不听劝:“就、就不能开车进去吗?!” “没办法,那个地方车根本就开不进去,”唐渊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谢鄞贺的后背,状似安慰,“宝宝乖,下去了。” 谢鄞贺被他那句宝宝恶心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唐渊!!你他妈的就算用那个称呼恶心我!我也不会跳的!!你明明知道我恐高!!” 谢鄞贺一遍鬼哭狼嚎,一遍继续抱紧机舱内唯一能抱紧的人形生物:“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唐渊眨了下眼,点了点头:“好,那你不跳我跳。” 谢鄞贺的嚎叫声戛然而止,他大为震撼:“什么东西?!” 唐渊没回答他,只是松开了抓住栏杆的手,在谢鄞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后者就已经被连带着跳下了飞机。 “唐渊!!!我x你妹啊!!” 湛蓝的天空中回荡着谢鄞贺的惨叫声与谩骂声:“唐渊!!我x你……” 但是他的脏话还没有骂完,就已经被唐渊扯开了身上的降落伞包——那伞猛的回弹了一下,又把他扯回到了高空中,吓得他整个人噤了声,死死地拽着连接着降落伞的绳,烈烈的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一种重心下沉的溺水感。 好家伙,十年前他都没有玩过这么刺激的玩意儿。 唐渊不会是嫌弃他吃的太多,想把他吓死?!沃艹,这也太恶毒了!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谢鄞贺的双脚踩回到地面上,但是他依旧有一种脚踩在棉花上的感觉,轻飘飘的,软绵绵的,没什么实感,几乎走不动道,还有点想吐。 唐渊看着他抱着树干埋头干呕,特别好心的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甚至是说了一句:“是不是还可以接受?” 谢鄞贺人生第一次跳伞,再加上他恐高,这令他难受了好一会儿,但即便是如此,他还要用嘶哑的声音喊出—— “唐渊!!我x你大爷!!” “好好好,”很意外的,唐渊凑过去哄他,“能走吗?需要我背你吗?” “不用,”谢鄞贺脸色青灰,他摆了摆手,又继续干呕了一下,“你不弄死我已经很好了。” 最终,谢鄞贺揉了揉太阳,又站在原地缓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走。 好在他们降落的空地离除诡局人员驻扎的地方也不远,也可能是看到了降落伞,他们刚走没几步就有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谢鄞贺眯了眯眼,认出来带队的这个人是风异。 风异对谢鄞贺没什么好感,下意识地怒目而视,却仅仅只是换来了后者一个极为冷淡的眼神。 他被那冰冷刺骨的眼神惊到,愣了一下,随即又开始恼怒,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只知道嘻嘻哈哈的人吓到。 他稳了一下身形,率先转过身,拿出了领队的气势:“你!……啧,算了,我父亲叫我过来接你们,走!” 短短百米路,风异一步一回头,生怕身后这两个人不吭一声地打晕小队里面的人,然后跑路。 谢鄞贺一反常态的没有嘻嘻哈哈,只是一直不耐烦地揉捏着眉心——自从进入这座山的地界,他就很不舒服,一开始他以为是跳伞的恐惧所导致的,现在想想,应该不是。 他恐高,但是很意外得没有因为跳伞而造成什么特别大的不适,这很奇怪。 他偏头看了看唐渊,对上了后者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鎏金色瞳眸。 唐渊歪了歪头看他,没有说话,神情自若。 知道在唐渊身上找不出什么理由,谢鄞贺收回了目光,继续跟随着大部队穿过那一小片森林。 森林背后就是一片帐篷区,空地的中心堆砌着一个小小的演讲台。 谢鄞贺莫名的觉得这个场景格外眼熟,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立在唐渊身边。 “你们可算是来了,”风家族长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我们现在在调查黑雾的起因,你们来主帐等!” “谢鄞贺,走。” 唐渊的声音让谢鄞贺回过神来,他慢慢悠悠的跟在唐渊身后晃进了帐篷。 彼时一个人正在小黑板上写着什么,貌似是关于生物研究。 谢鄞贺没看清,他只是在看见那人的背影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随即弱弱的喊出声:“……洛寒?” 唐渊看了他一眼。 那个人慢慢转过头来,脸上表现出了一丝疑惑:“谢先生?你在喊谁?” 谢鄞贺闭了闭眼,认清楚了,眼前这个人是昨天见过的风沐,小黑板上的东西也变换成了地形图,他摆了摆手:“没事。” 他又看了一眼小黑板,没什么兴趣,就随便窝在了一旁摆着的其中一张椅子上。 “咳,是这样的,我们已经观察了缝村一个月,黑雾一共出现五次。缝村中出来过一个村民,我们仔细观察过他,发现黑雾带来的后果只有人会被影响,”风沐自顾自的说着情况,“我们一共派遣了三只小队,无一例外被重伤甚至死亡。唯一一个存活时间较长的只是苟延残喘了一天多二十个小时,随即便全身溃烂而亡,身上并没有提取到任何毒素,死状凄惨。” 话至此时,他停下来看唐渊反应。 唐渊抬眼:“继续。” 风沐点头,继续说话:“预估计黑雾再次来袭,应该是在三天之后,我们准备了生化防护服,预计……” 谢鄞贺突然出声,他的语气略带挑衅:“哇哦,你们除诡师现在还流行这种高科技手段?真的有用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莫名的烦躁,根本压不住心底窜上来的那股邪火,他噌得站起来,差点撞到唐渊。 后者看着他并没有丝毫阻止谢鄞贺无理取闹的意思。 谢鄞贺离开座位掀起帘子就走,准备去抽根烟,去去火气。 唐渊眼见着谢鄞贺钻出帐篷到外面去,随即他回过头,看着脸上面带着诡异微笑的风沐,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已经开始了吗?” 站在黑板面前举着笔解说的风沐突然咧开了嘴。 他的嘴角几乎上扬到了耳朵根处,撕裂处几乎可以看见红色的肌理,他的言语也略带挑衅:“你猜。” 接着,他便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全身开始干瘪,最后变成了一块皱巴巴的人皮以及一滩黑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恶臭。 唐渊没有得到的想要的回答,他也不恼,只是若有所思了片刻。 他并没有理会那一滩黑乎乎黏腻腻的东西,而是掀开了帐篷的布帘——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活物也没有,全然没有刚刚他们来时的热闹。 谢鄞贺也没有了踪影。 九雾山开始起雾了。 第二十六章 铜镜 谢鄞贺一边抽着烟,一边在离营地不远处的森林里瞎逛,等到他回过神来,入眼的除了树还是树,除诡局的营地早就不见了踪影。 而在他面前的杂草丛里立着一块爬满了青苔的石碑,上面的字迹已经斑驳不堪,且石碑上布满了小小的裂纹。 谢鄞贺眯着眸子打量了一下那块石碑,隐隐约约从上面看出来刻着的那两个字:缝村。 随即,他抬头望去——低矮的瓦片房零零落落地分布在石碑后的不远处,那些住房里自带的院子里十分的荒芜。 人高的杂草、粗壮的爬山虎、墨绿色的藤蔓布满了整个院子,且每家每户的小院子里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大大小小鼓起的坟包,这片场景在这连着一声鸟啼都没有的环境下,显得十分可怖。 所有光线都被那些大到可以遮天蔽日的树木给遮挡住了,周围的颜色稍显昏暗,能见度也非常低。 因为这昏暗的环境,谢鄞贺只能看到一些近处的情况,再远一些那些残破的房屋就被隐没在了山雾之中,以他的视力是不可能看出什么名堂了。 谢鄞贺把已经燃烧到烟屁股的香烟扔在了黄泥地上,用脚使劲碾了几下,他决定自己先去探一探那缝村。 用石板砌成的小路,早就已经被杂草覆盖,上面爬满了厚厚的青苔,几近黑色,吸饱了空气中的水分后是湿漉漉的,踩一脚能黏起一片来,在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很是恶心。 谢鄞贺皱着眉头走了进去。 这小路看上去离最外层的瓦房很近,但奇怪的是谢鄞贺走了很久才来到第一座瓦房面前,他一回头,来时的石碑已经看不见了,身后只有那长满杂草的泥泞小路。 谢鄞贺不甚在意,他走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院里。 那院子里的瓦房应该是被废弃了许久,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连屋顶都没有,上面结满了蜘蛛网,大门也只剩下了半扇,只需一眼,屋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谢鄞贺对屋子里的场景没有什么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是院子里坟头草已经齐腰高的坟墓,他想看看三个鼓包里埋了谁,然后找到线索出去。 他用脚把坟边的荒草踩倒,蹲下身来看看墓碑。 很可惜,这碑是用木头做的,而且看上去已经立在这里多年了,经过间断性的风吹雨打,什么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谢鄞贺勉勉强强地从上面认出来一个“宁”字。 挺巧,和他老友同姓,也死了挺多年了。 这条信息没有什么用,谢鄞贺决定去看下一个坟墓,结果一无所获。 小院里一共就三个坟包,他很快就看到了最后一个,上面也被腐蚀的只剩下一个字,上面的沟壑被苔藓爬满,迫不得已,他用指甲一点一点把黑色的苔藓给剥离下来,又使劲用手掌心搓了搓还黏在木板上的黑色泥团,一个“亠”和“夕”较为清晰地展露在了他面前。 这一家人的姓还都挺特别?总不可能一个姓宁,一个夜? 姓宁和夜…… 谢鄞贺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动作忍不住加快起来,他的食指甲里已经填满了苔藓,由于工作效率降低,他干脆用上了两只手,连抠带搓,终于,这个字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但是没等到他看清楚,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啮齿类动物啃咬木头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多。 谢鄞贺猛地站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杂草堆里已经爬满了老鼠,黑色的身躯,眼睛血红,嘴巴不停地蠕动着,有些老鼠只剩下了半只身体,粉红色的烂肉露出一根根白森森的肋骨,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吱——” 也不知道是那一只老鼠率先叫出声,四面八方的老鼠相互回应,尖利的叫声响彻了整个村子。 谢鄞贺也管不了墓碑上那个字到底是什么了,猛地一脚将已经围在他脚边的老鼠踩死,从小院里窜了出去。 大大小小的老鼠逐渐淹没了刚才他待的院子,连带着那几块墓碑。 谢鄞贺找不到来时的路,只好拼命往缝村里面冲,直到听不到老鼠乱窜的声音,他才停了下来休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妈的,”谢鄞贺深吸了一口气观察周围的情况,“这他妈的就是明显不想让我看见那墓碑上的字……” 他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周围依旧没有什么建筑,甚至比刚刚在村口还少,路也到了尽头,直直地通向一座小小的二层小楼。 谢鄞贺决定到小楼里去看看,反正来都来了,总要找点线索出去,等唐渊这个人过来,说不定他都死了。 还好,小楼离他现在这个位置不远,谢鄞贺很快就到了。 小楼的门是虚掩着的,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来,谢鄞贺小心翼翼地把它推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旋转楼梯,里面是一种近似现代的装修风格,由于长时间无人清理,整间屋子显得格外颓败,这种装修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回忆一番之后却想不起来。 他在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之后,将门彻底推开,整个房子因为外面透进来的光亮堂了一点,但是也比之前好不了多少。 谢鄞贺走了进去,他回头看了看门,没关。 挺好,他得找个东西卡门。 思考片刻之后,谢鄞贺把整个沙发推到了门边,卡了进去,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沿着旋转楼梯走了上去查看情况。 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其余三个都上了锁,只有左手边最里面的那间没有落锁,谢鄞贺别无他法,只能推门进去。 这个房间的装饰风格意外的和他的房间很像,准确来说是十年前的装修风格。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房间里多了一面镜子,是一面看上去很精致的铜镜,只有一个成年人的巴掌大小,上面刻着一些繁复的花纹,镜面上有着几条贯穿镜片的裂纹,隐隐透出镜面下掩藏的黑色。 谢鄞贺随手把它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正当他准备把镜子放下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镜子里自己的脸—— 那张脸与他现在的脸不同,左半边脸上没有那细长的伤疤,那双眼睛颜色也与现在不一样,那是一双黑色的眼睛。 镜子里的模样,是他没有完成基因改造之前的。 谢鄞贺突然眼前一黑,镜子被他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与此同时镜面也碎裂成了片状。 直到昏死前谢鄞贺还在自嘲——还是中招了啊…… 随即,他整个人软倒在地上,整个人没了气息。 第二十七章 队友 “鄞贺?鄞贺?醒醒?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谢鄞贺迷迷糊糊地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他眼都没睁一下,靠在椅子上继续睡,根本就没有要醒的意思。 他现在听到夜染柒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过也好,他已经好久没有梦见他的队友了,亦或者说他这十年来根本就没有梦见队友的机会。 “嗯?他昨天去干什么了?做实验了吗?我记得没有啊,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谢鄞贺的耳边响起,促使谢鄞贺的眼皮微微一动,不过依旧没什么要醒的意思。 “真是的,都让他不要熬夜了,伤身还伤肾,”虞棂筠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嫌弃。 “他睡觉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怕他在这里睡着会着凉,”夜染柒停顿了一下:“嗯……等洛寒买完咖啡回来,让他把鄞贺扛回家?” “洛寒昨天晚上写学术报告熬了个通宵,本来就够累了,你现在还要他把谢鄞贺这个麻烦精带回家?” 虞棂筠用胳膊肘捅捅夜染柒,脸上挂着调侃的笑:“染柒,你也不心疼心疼你家洛寒,谢鄞贺可是很重的!” “我能心疼什么?宁洛寒就是一个铁人,”夜染柒的语气里隐隐含着点失落,她笑着摇了摇头,“关心他的人多着呢,也不会缺我一个,我前两天刚看见一个女人从他房间里走出来,衣冠不整。” “放屁!宁洛寒怎么可能玩这么花?!还不带我!” 谢鄞贺脱口而出,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一脸惊讶的虞棂筠,又看了看夜染柒,按了一下眉心,他的嘴唇不自觉的动了动:“你与其让他出轨,你还不如让他去死来的比较快!而且宁洛寒他不是跟你求婚了吗?怎么可能还出轨?” 谢鄞贺也没注意到两个女孩子脸上那错愕的表情,一张小嘴儿叭叭:“好家伙,脚踏两只船?回去我就抽死他,居然不带我!” 夜染柒和虞棂筠两个人均是一愣,但虞棂筠很快就反应过来,对谢鄞贺发出一阵嘲讽:“让你熬夜,现在睡懵了?!” “宁洛寒什么时候向我求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夜染柒同样一脸迷惑,但她的语气比虞棂筠温柔:“鄞贺,你睡糊涂了?” 谢鄞贺坚决否认:“那不会,我怎么可能……反正我现在清醒的很!” 其实谢鄞贺也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分不清现在是在做梦,还是刚才或者那十年经历的东西是在做梦,但是他不想去回忆,不想去在意。 他整个人都在放轻松,试图和两个女孩子开玩笑:“要是我现在不清醒,那就罚我都失去你们!而且第一个离开的是宁洛寒。” 其实,他对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三个还在身边就行……嗯,大概? “我对你很不好么?一回来就听见你让我走,”宁洛寒的身影出现在电子门后,他一脚踏进实验室,就迫不及待的把厚厚的围巾摘下来,他笑着提议,“外面下雪了,要不要出去玩雪?” 宁洛寒将肩上的雪花拍下来,看样子外头的雪下的不小,在看了暖气的实验室里,不少雪已经化了,还沾湿了他的大衣。 “算了,先喝咖啡,”宁洛寒把袋子放在了空余的电脑桌上,把另一只手里握着的保温杯在夜染柒面前晃了晃,“呐,红糖水。” “啧啧啧,”虞棂筠发出了单身孤狼最后的倔强与不屑。 “宁洛寒,你不行啊,”谢鄞贺动作比其他人快,他抓起其中一杯咖啡,插上吸管,“到现在还没有给我整个侄子侄女玩……” “听说女性生完孩子后,生理期就不那么痛了,”虞棂筠也拿起了一杯咖啡,在里面放了全奶全糖,“染柒每次都那么疼,你也不努力努力?” 宁洛寒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对他们两个的话不予评论,他没有说话,只是手停顿了一下之后,拧开了保温杯的盖子。 夜染柒接过保温杯,她笑笑,抿了一小口:“谢谢……这次糖有点多,下次少放点?” 宁洛寒答应得很快,还塞了一个热水袋过去:“好,我知道了。这个你先捂着。” 夜染柒点了点头,安心地坐在了椅子上。 这两个人相处的样子总是会给一种老夫老妻之感,但是两个人就是不相互戳破,这缓慢的进程令人头秃。 谢鄞贺都为他们两个的感情状况着急,但是当事人都不急,他也不好当那个太监,于是他决定强行扯开话题。 他吸溜着咖啡,眼珠子转了两圈,决定说出他刚才似乎是做梦梦见的事情—— “哎,筠筠,我记得你看过一篇叫做《梦境所产生的内容与做梦者的心理解析》的论文,对?” “看过啊,我这里还有存这篇文章,你别说还挺有意思的,”虞棂筠随手把咖啡杯放下,伸手去开她自己的电脑,她不是很在意谢鄞贺的话,甚至和他开玩笑,“请问这位谢大博士又有什么指教啊?说出来我听听,让本小姐看看你的心理到底是有多变态!” “我梦见……” 谢鄞贺故意停顿了一下,足足地勾引起了三个人的好奇,他们所有人将目光投向谢鄞贺。 虞棂筠忍不住催促他:“快说!” “也没什么,我就梦见你们所有人都死了,就……就只剩下我一个了,”谢鄞贺垂眸喝了一口咖啡,再抬起眼,却发现所有人都以一个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谢鄞贺的内心“咯噔”一下:“怎……怎么了?我就做个梦,你们不至于这么看着我?!” 虞棂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她不停的滚动着鼠标,最终箭头在一片密密麻麻的字符中,落在了一个文件上。 文件被她点开。 谢鄞贺耳边响起了虞棂筠的声音—— 她幽幽地问:“是这种死法么?” 谢鄞贺没回答,他的注意力在刚才凭空消失在他眼前的宁洛寒和夜染柒身上。 他慌张地转头:“筠筠,洛寒和染柒他们……” “谢鄞贺,”虞棂筠打断了他的询问,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她刚才问出来的话。 “是这种死法么?” 谢鄞贺想要站起来,却突然出现了一双手死死地扶住了他的脑袋,而他的前属下——温知涯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耳际:“首长,是你害死了他们。” 顿时,谢鄞贺浑身僵硬到无法动弹,目光被落在了发出刺眼白光的电脑上,他眼睛几乎疼得流泪,却不得不去看上面的文字—— 帝国前少将宁洛寒与其所在团队成员,帝国前大校夜染柒,因盗窃帝国科学院机密而叛逃……在逃亡过程中,因为叛徒宁洛寒的驾驶不当,导致车辆翻倒后发生爆炸,两位叛国者,无一生还。 下面会有一张现场照片,没有任何意想之中的焦黑尸体,只有一辆汽车的残骸和滚滚而上的浓烟以及熊熊燃烧的大火。 谢鄞贺恍然间想起上次看到这段文字与照片是在十年前,原来那一场梦不是梦啊…… “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谢鄞贺!他们!甚至是我!” 谢鄞贺的脑袋又被伸手掰过去,力气大得几乎将她的脸掐到变形,他面对着虞棂筠,几乎滴下一滴眼泪来。 入眼的女孩子不再是灵动美丽,她全身枯瘦,仿佛命不久矣,而且现在正视他的不再是那一双美丽的眼睛,而是两个黑乎乎的空洞。 他听见了,听见了女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都怪你!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 那道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回响。 “是啊,都是你的错,少将,”温知涯笑眯眯地伏在谢鄞贺耳边,“如果不是因为你,宁洛寒少将和夜染柒大校会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呢!夜染柒大校在临死前跪在地上求我,让我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个孩子好像是一个只有两个月大的宝宝?还没有出生呢!就已经胎死腹中……” “……你闭嘴!!” 谢鄞贺抽出了别在大腿处剑套里的匕首,恶狠狠地划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家 自九雾山起了黑雾,他已经找了谢鄞贺两天,像是冥冥之中被人阻拦,他一直到了黑雾深处,才发现了村子的入口,村子由里到外躺满了人,无一不是尸体。 他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找到了风家族长和风沐的尸体——两个人已经被老鼠掏空了五脏六腑,只剩下一个躯壳,很难想象,他们两个在前几天还在哄骗他签下那份有问题的协约。 风家族长看上去死得比较早,尸体被老鼠掏空后还被筑了巢,一个眼珠子被幼鼠咬断连接躯体的肌肉,顶了出来,滚到了唐渊脚边后,缓缓停了下来。 而风沐也被咬得血肉模糊,下半身被啃的只剩骨架和一丝皮肉,他死不瞑目,一双无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村口,在他倒下的地方,有着被他深深地抓出来一道道血痕。 事情的发生还在他的意料之中,却又比想象中的严重上几分,至少他没有想过风家族长和风沐会在这里死亡。 看样子这个地方的恶意,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上那么一点。 唐渊面无表情地踩死了一只想要爬上他裤腿的老鼠,继续向村子深处走,直到看不见村口。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直到来到了一块连老鼠发出的悉索声都没有的地方,这里安静到诡异,却很干净。 唐渊一抬眼就看见了那处小屋——很干净,小院里种满了艳丽的花草,甚至是在烟囱里还冒着袅袅的炊烟,与之前所见到的人间炼狱大相径庭。 唐渊心念一动,不知道为什么就走了进去,走进了这个明显不对劲的地方。 一进房子便是客厅,一眼能看见那半开放式的厨房,里面有一个身材窈窕纤细的女孩子在煲汤,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她转过头来对着唐渊笑了笑:“渊先生?你回来了?饭快煮好了,我准备把配菜放下去,等欲欲回来咱们就开饭。” 唐渊冷淡的表情有一丝破裂,他鎏金色的眸子里有一丝错愕,他的嘴唇嚅嗫了一下,慢慢的,眼中的错愕被欣喜所取代。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女孩子的名字:“茶烟。” 长相明艳的女孩子走过去勾住唐渊的脖子,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温温柔柔地对着他笑了笑:“嗯?怎么了嘛?渊先生?” “没事,”唐渊摇了摇头,对于眼前女孩子的疑惑避而不答,“你身体不好,做饭这种事情还是我来。” “我已经好很多了!我很强壮!你看,”白茶烟弯着胳膊比划了一下,眉眼带笑,“我有肌肉!” “好好好,”唐渊被眼前人逗乐,唇角勾了勾,放低了声音去哄他的挚爱,“你很强壮,乖一点,别闹。” “好,既然你怎么说,那我就听你的,”白茶烟低笑,在她家渊先生脸上偷了个香,“那就交给你了!我亲爱的渊先生!嗯,加油!” “嗯,”唐渊点头应和,他撩起了袖子,伸手摸了摸女孩子的脑袋,“我先去做饭,别等会儿欲欲回来饿肚子又要和我们闹。” “好哦,”白茶烟眨巴眨巴穹羽色的眼睛,凑过去看唐渊切菜,她揪着唐渊的衣角,有一下没一下的和他说着闲话—— “过几天天我们结婚纪念日耶?我们去哪里过?” 唐渊偏头看她,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聊:“你想去哪里?” 白茶烟垫垫脚尖,把脑袋搭在唐渊肩膀上,伸手去环后者的腰,顺便在腹肌上揩了把油:“游乐园?趁我还没再次进医院,我们去游乐园玩?” “可以是可以,但是,”唐渊尝了尝锅里已经煮开的汤,觉得不错,又舀了一勺吹凉喂给旁边嘟嘟嘴的白茶烟,“过山车,海盗船,大摆锤等等,刺激的项目都不能玩。” 白茶烟就着唐渊递过来的勺子喝了那口汤,然后不满地对着他嘟嘴:“那我能玩什么?难道玩你吗?虽然也不是不行……不对!渊先生,你这样很过分耶?” “还有旋转木马?咖啡杯?什么的,都可以?” 唐渊伸手摸了摸眼前人的脑袋:“要不我妥协一下?陪你玩鬼屋?” “吼?什么叫你妥协呀?你又不怕鬼!” 白茶烟的眼珠子一转,突然就扳过唐渊的脸,漂亮的脸上满是坏笑:“要不然……渊先生考虑一下?这个结婚纪念日咱们在家过?明年再三个人出去过结婚纪念日?” 唐渊挑眉:“结婚纪念日带欲欲吗?这不太好?” 白茶烟撇了撇嘴,看上去颇为不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孩子出生以后绝对不能像你!会笨的。” “……孩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唐渊笑着叹了一口气,捉着她的手对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啄吻了一下。 他的话语停顿了片刻:“……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哥!茶烟姐姐!我回……” 苏欲推门而入,又瞬间退出去,然后关上门,他在门外大声逼逼:“打扰了!对不起!你们继续!继续!” 唐渊摇了摇头,松开了白茶烟的手,走过去开门,他伸手把苏欲背着的包拿过来:“进来,吃饭。” 苏欲乐乐呵呵地蹦跶进来:“今天吃啥?我在学校盼了一天了!学校的饭菜太难吃了!” “有你喜欢的黑椒牛柳,还有排骨汤,”白茶烟捧着碗筷出来,“快去洗手!洗完用筷子吃东西,不要用手抓哦!” “哇哦,这么丰盛啊?” 苏欲眼睛一亮,急吼吼地冲进洗手间,洗完手之后,抽了一双筷子就往餐桌上冲,去夹那盘黑椒牛柳。 “茶烟姐姐——我要喝排骨汤!” 苏欲喊了厨房里的白茶烟一声,他又转过头,招呼依旧站在门口的唐渊:“哥?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干什么呢?过来吃饭啊!” “……不了,”唐渊轻轻摇了摇头,他没头没脑地提了一句,“我要去找人了。” “找什么人啊?这么晚了,”白茶烟把排骨汤放在桌上,她看了看外面黢黑的天空,眸光一闪,“要不明天再找?” 唐渊拒绝了:“我现在就要去。” 苏欲不明所以:“去什么去啊?” 他上上下下地看看唐渊:“什么人比我和茶烟姐姐还要重要?我去!该不会是哥你的新欢?!” “不是,”唐渊又摇了摇头,握住门把手的力道渐渐加大,指尖也开始泛白,他抬头看了看屋子里的两个人,品味了一下刚刚还是温馨的气氛。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自嘲:“烟烟,如果你是真的就好了……” “哈?什么叫茶烟姐姐是真的?哥?你没事?发烧了?” 苏欲急急忙忙地窜过去,连筷子都没有来得及放下,他想要摸一摸唐渊的额头,却被后者闪身躲过。 唐渊看看眼前的两个人,眼中带着不舍:“如果你们两个人都真的还在我身边就好了……可惜,是假的。” 他反手打开了门。 门开了,身后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黑暗,全然没有他来时的花团锦簇。 唐渊苦笑,他在触碰到眼前这个白茶烟的第一秒就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在幻境里,但是他没舍得第一时间揭穿,他还想看看曾经三个人都在的时候,家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场景太远了,远到他快要忘记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家。 最终,他向后退了一步,在眼前这两个人不敢置信的眼神里踏进了背后的深渊。 “对不起……再见。” 在许多年前,他被神明锁于人间,那方人间没有沁人心脾的清晨与朽烂艳丽的黄昏,只有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与一座亮着微光却不知路途的灯塔。 第二十九章 搏斗 唐渊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躺在一片不算大的空地上,周围只有一片寸草不生的黄土和几只对他虎视眈眈的红眼小老鼠。 其中一只胆子大地已经爬上了他的裤脚,吱哇乱叫着想钻进唐渊裤腿里,去啃噬他冰凉的皮肉,填饱它们尚在空虚的肚腹。 唐渊抬腿面无表情地将扒在自己腿上的老鼠甩下去,然后用脚将摔在地上的老鼠尸体一下又一下地碾碎。 安静的空气里顿时传来了老鼠骨头碎裂的声音。 唐渊敛眸看着脚边的那一滩烂肉,舒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翻涌着的烦躁,他继续往村子深处走去,去寻找失踪已经两天的谢鄞贺。 九雾山的黑雾在他经历了刚才那些后,依旧没有要散的样子,反倒是一副愈演愈烈的架势,越往深处走,能见度越低,直到眼前彻底看不见。 黑雾来得太快,唐渊一瞬间以为自己瞎了,直到他看见了自己的鼻尖,以及快要刺到他眼珠的刀剑。 他下意识地闪到一旁,避开了那柄想要杀了他的匕首,然后顺着刀背去抓匕首主人的手腕,虽然他也不确定那玩意儿有没有手腕。 匕首的主人反应极为迅速,他猛地将手腕一扭,一抽,刀刃堪堪划过唐渊的小臂,将他的衣服撕开一个狭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 那人下刀的力气很重,刀刃划破了他的皮肤,露出里面粉嫩的皮肉,上面很快就流出了血液,染红了他的衣服。 唐渊却乘着这个机会用力地扣住了匕首主人的小臂,正准备将他的手臂扭背在身后按在地上制服时,他眼前的雾却突然散开了点。 他要找的谢鄞贺此时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将刀尖对着他,未失明的那只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里面带着彻骨的恨意。 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头已经彻底失去控制的野兽,凶狠地要朝唐渊扑过来。 唐渊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然后退了半步。 谢鄞贺第一下没讨到好处,在唐渊松手时,如同一条滑腻的泥鳅一样缩了回去,在两人相隔几米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唐渊,寻找进攻的突破口以及唐渊的死穴。 谢鄞贺像是在看仇人一样在看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唐渊一边防着眼前人,一边在脑海中翻找着“谢鄞贺的仇人”这个关键词。 谁是他的仇人? 还没等唐渊拍板敲定谢鄞贺的仇人是谁,后者就再一次扑了上来,而那把刀刃直挺挺地对准了他的腹部。 唐渊下意识地侧身去闪,却看见了谢鄞贺诡异地笑了一下,后者的手腕一扭,刀刃凌空绕过,接着直击他腰侧。 唐渊来不及细想,下一秒,那细长的刀身就被谢鄞贺送进了他的侧腰,以顺时针的方向狠狠在他的皮肉里转了一圈,这才被抽出,血液顺着刀刃慢慢滴在了地上,积成小小的一滩水洼。 这么攻击,换成其他人怕是已经死了。 唐渊闷哼一声,被身体剧烈的痛感所影响,他没来得及从谢鄞贺手上抢到武器,只是退而求其次地向后挪动几步,远离的谢鄞贺再次挥过来的刀刃。 他想起谢鄞贺这一次来九雾山带了什么武器了——那是一把谢鄞贺自己特制的蝴蝶刀,与原来蝴蝶刀不同的是,它的手柄尾部也有刀刃,平常作为卡槽使用。 谢鄞贺曾经说过,他最擅长的是热兵器,但是冷兵器同样不差,这是一个人教他的。 那个人的名字被唐渊从脑海里翻出来——宁洛寒,谢鄞贺曾经的队友,在那份协约里唯一一个成为世界养料的人。 那么,谢鄞贺的仇人,就是他曾经的副官——温知涯。 谢鄞贺这个人活得没心没肺,在他所经历的短短三十三年人生里,唯一一个能让他恨到睡不着觉的,也就只有他曾经的那位副官,那个曾经杀了他如同亲人一般的队友的温副官。 唐渊终于在爬满疼痛感的大脑空隙里,回忆起了那两份在十年前签下的协约以及内容。 一份是宁洛寒的。 一份是谢鄞贺他自己的。 “你想要知道的,全都在这份协约里了,”他犹记当时自己是这么回应谢鄞贺的问题。 彼时谢鄞贺还年轻,也没有本事装得像现在一样那么没心没肺。 那时候的他比谁都要倔,即便是弹尽粮绝,也依旧在沙漠里待了三个月不肯出来,直到有一天,谢鄞贺突然就想通了。 没有理由,只有我想通了这几个字。 当时自己带他回到研究所之后,就将属于他的那份协约摆在了他的面前。 那时候的谢鄞贺甚至连衣服上的风沙都还没有拍干净。 他像是知道,并且等待着这份协约一样,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急匆匆地提笔在上面签了字,甚至没有等自己说出这份协约的代价如何。 当时自己就像是看之前所有所遇见的许愿者一样,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毫无波澜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盖上了独属于异世研究所裁决人的私印。 那个狼狈不堪的青年的目光落在他歪歪扭扭的字迹上,说出了来到研究所后的第一句话,他黯淡无光的眸子里充满了希翼,甚至可以算是祈求,他在问眼前人,也像是在问自己:“老板,我再等七十七年,是不是就可以死去了?” “是的,”唐渊听见自己这么回答,语气无波无澜,就像面对那些年自己亲手杀的人类一样,毫无悲悯,“倘若你七十七年后未曾死去,我将亲手送你上路。” “太好了!” 回应他的,是青年的欢呼声,以及……从高到低的哭声。 回忆戛然而止,思绪被唐渊强行扯回到了现在,眼前谢鄞贺仍旧保持着一副攻击的状态,他在捅了唐渊一刀以后,并不准备善罢甘休,刀刀刺向眼前人要害。 唐渊看着谢鄞贺将匕首在空气中挥舞两下,他绷紧了神经,准备接受后者接下来的发难。 但奇怪的是,谢鄞贺突然停止了动作,他像是失去动力的机器将双手垂下,连带着那把滴血的蝴蝶刀,一起被他贴在了腿边。 “谢鄞贺,”唐渊皱了皱眉,他没去处理身上的伤口,反倒是盯着谢鄞贺看,观察眼前人的情况。 从攻击状态转化为呆滞状态只用了一秒,怎么看都不对劲。 闻声,谢鄞贺歪了歪头,他看了看唐渊,随即慢慢地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一些什么,但是很快又垂落下去。 唐渊小心翼翼地挪步,生怕惊动了他,逼得他再做出什么危险举动:“阿贺?” 谢鄞贺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他又哭又笑,举起了那把蝴蝶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脖子:“你们等等我……我马上就来……这回我不会再迟到了。” “谢鄞贺!” 此情此景看得唐渊瞳孔微缩,他大喝一声,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整个人扑了上去,用力地擒住了谢鄞贺。 谢鄞贺整个人被扑得摔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他的手臂被唐渊压在自己的脖子上,蝴蝶刀也被他自己甩飞出去,落在被黑雾覆盖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唐渊鎏金色的瞳孔里满是疯狂,他将谢鄞贺的胳膊恶狠狠地翻折,压在了后者的喉间。 “谢鄞贺!你他妈现在敢死试试?!你他妈的真的想死也得给老子等到六十七年后!到时候老子亲自送你上路!” 唐渊这几句话就像是从牙缝里面抠出来的,一字一句,格外郑地有声。 “在时间没到之前,一个都别想死!一个都别想!你们一个都不准离开我!!听到了没有?!谢鄞贺!!听到了没有……” 三言两语之后,唐渊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他像是在愧疚什么,嘴唇嚅嗫着,却再也说不出来什么话来,最后只能从刚开始慷慨激昂变成了沉默。 谢鄞贺的脸因为缺氧憋得通红,他双手抠在唐渊的手臂上,将后者的手臂都抓出了血,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用力挣扎,他拼尽全力在唐渊身上蹬了几脚,想要把唐渊从自己身上踹下去。 唐渊又盯着他那痛苦的脸看了一会儿,像是回过神来,也顾不上自身的疼痛,飞快地松开了他。 谢鄞贺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唐渊跟逃难似的从他身上爬起来,退后了几步,和他保持距离。 他坐起来,迷茫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先乘着唐渊病要他命,还是先去捡那把不知道掉在哪的蝴蝶刀,要了自己的狗命。 最终,他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蝴蝶刀,然后弯腰捡起了刀,再一次将刀口对向了唐渊。 唐渊低头看了看地上从自己身上滴落的血液,他快上谢鄞贺那么一步,率先进入了黑雾里,和谢鄞贺这个半瞎不聋的人玩起了捉迷藏。 黑雾中安静得诡异,只有属于谢鄞贺脚步的轻响。 在这个地方? 唐渊深吸了一口气,浑身的疼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咬了咬牙摸索完了最后一整块地方之后,将手落在一张积灰许久的八仙桌上,那上面有一块凹凸不平的物体,是他要找的东西——那面铜镜。 他将镜子抓起来,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第三十章 幻境 “你怎么不过来杀了我呢?杀了我,再自杀,然后下去见到他们,这难道不是你的最终愿望吗?” 温知涯现在正笑嘻嘻地站在谢鄞贺面前,看着眼前人因为愤怒而变得血红的眼睛,丝毫没有顾及地挑衅着,他轻松躲开了谢鄞贺的一次攻击,甚至在那之后有持无恐地围着后者转圈。 “你怎么还杀不了我呢?” 温知涯歪着头,脸上挂着疑惑,像是他真的有此问题一样,随即却拍了拍额头开始自问自答:“哦,瞧我这脑子……我知道了,都是因为你太弱小了!嘻嘻,如果你没有那么弱小,宁洛寒和夜染柒应该就不会被我生生地抽筋扒皮了?唔……让我想想!想想……虞棂筠是怎么死的来着?” “我记得……记得好像是被活活烧死的,”温知涯装作思考的样子,他转了转眼珠子,一脸笑意,“她的基因实验失败了呢!也对,那场基因实验成功的个体,除了宁洛寒那个自愿赴死的白痴,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温知涯眨了眨眼睛:“怎么说呢?她死前的样子还真是丑啊!两个眼眶里空荡荡的,头大得跟篮球一样,却架在跟竹竿一样的身体上……啧啧啧,真丑!也不知道她在死之前有没有想掐住你的脖子破口大骂一顿呢?应该有?毕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容貌尽毁的?你说是吗?” “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谢鄞贺抬步,他再一次冲了过去,举起了手里的匕首,恶狠狠地冲着温知涯大动脉斜捅过去:“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你这下手还挺狠呐,谢鄞贺,”温知涯闪到一边,他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你就这么想我死吗?这么绝情不好?况且,难道不是因为你,他们才死的吗?怎么能够怪我呢?贺舟。” 谢鄞贺沉默了一下,他抬眼正视温知涯,抬手便刺:“不要用这个名字叫我!很恶心!” 温知涯往旁边一闪,不可否置地耸了耸肩:“就是为了恶心你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谢鄞贺咧嘴笑了笑,他捏紧了手里的刀,目光坚定而炽热,他低声呢喃着:“杀了你……杀了你一切就过去了……” 温知涯在原地站定,他突然张开了双臂,对着谢鄞贺咧开嘴大笑起来:“对啊,如果你这么觉得的话,你倒是杀了我啊!但是你怎么不动手?哦……我忘了,你是胆小鬼!你现在握着刀却不敢动手的样子,真是懦弱又可笑!还有还有,你平日里笑得也和一个傻子一样呢!” 谢鄞贺皱了皱眉,他没有反驳眼前人的话,反倒是直接冲了过去,将刀刃恶狠狠地捅进了温知涯的侧腰,然后一点一点割开他的皮肉。 他逼近温知涯,注视着眼前人,眼睛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是不是只要杀了你……这十一年就是一场梦?洛寒没死,染柒没死,棂筠没死……我就可以再见到他们?” 温知涯对于身上的伤口不为所动,他抬起手,笑眯眯地摸了摸谢鄞贺的脑袋:“我是应该说你天真呢?还是……” 温知涯停顿了一下,他努了努嘴,似乎是在措辞。 谢鄞贺愣了愣,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却依旧倔强地询问:“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我……你自己难道没有数吗?还是说……你不愿意面对呢?谢鄞贺,”温知涯伸手握住了谢鄞贺的小臂,慢慢翻折后,将刀尖对准了后者的喉咙,他笑嘻嘻地看着谢鄞贺,一句话捅在了对方的命脉上,“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活着呀?活着对你来说也是一种痛苦?因为愧疚感而活着,你根本没有想要好好的活着……” 温知涯的声音依旧在他的耳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诉说着,像是抱怨他的所作所为:“宁洛寒,夜染柒,然后是虞棂筠,他们三个都是因为你而死……真是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拼死拼活,就救出来了你这么一个烂人?啧啧啧,我真为他们感到难过!” “……不过没关系……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声音猛地变调,似乎是换了个人。 谢鄞贺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青年,他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一丝颤抖:“……洛寒?” 温知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握住他小臂的人变成了宁洛寒。 眼前青年淡笑着,眉目温柔,整个人看上去临风玉树,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同伴的名字:“鄞贺。” 谢鄞贺拿不定主意了,他想要放下手里的刀,手臂却被眼前人抓得死紧,他急切地和宁洛寒解释:“洛寒,我、我不是……不是要自杀,我答应过你们的,我……” 宁洛寒笑了笑:“没关系啊,你活了这么多年,应该很累了?” “我,”谢鄞贺哑了口,他沉默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他没心没肺地过这些年,真的很累。 想回家,想和他们聚餐,想睡觉,不想再醒来。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活下来,有时候,活着的人比已经死亡的人更累。 和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是他在研究所里无论怎适应都无法找回来的东西。 “那好,”宁洛寒松开抓住谢鄞贺的手,偏头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退后了几步。 就像当年一样。 “我们在前面等你,你只要……” 宁洛寒用食指轻轻触碰皮肤,在自己的颈间滑动,他的脸上笑意不减,眉目也温润如玉:“这样,你就可以来见我们啦!我们回家。” 随即,他转过身,一边用两根手指斜点了下脑袋,一边慢慢地往前走,再也没有回过头:“你要快一点啊,慢了我们就不等你了。” 还没有等谢鄞贺反应过来,宁洛寒已经消失在了他面前。 谢鄞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刀,又看了看远方渐黑的虚空和那三道模糊的人影,他努力地扯起嘴角,但很快眼泪便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你们等等我……我马上就来了……这回我不会再迟到了。” 他举起了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他曾经觉得自己像这十年间一样活得没心没肺,装得肆意潇洒,他就可以满不在乎地再活几十年,达到他家人的要求,活得长命百岁。 但是现在,他又见到了他们。 他们在叫自己回家,在等自己回家。 谢鄞贺手腕一抖,就要把匕首捅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真的累了,不想坚持了。 “谢鄞贺!!” ……等等,有谁……在喊他的名字吗? 谢鄞贺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略微有些停顿。 “谢鄞贺!!你他妈现在敢死试试?!” 好像……真的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会是谁呢? 谢鄞贺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唐渊?应该不是? 他就没见过唐渊情绪激动的样子,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激动他倒是挺想知道的。 但是现在他要死了,下辈子再说。 谢鄞贺猛地将刀尖捅进了自己的喉咙,再抽了出来。 随即,他眼前猛地一黑,他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大股大股的血液从他的喉间喷出,染红了地面。 世界?希望可以再也不见。 第三十一章 奕优(壹) “谢鄞贺?阿贺?” 有什么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的衣服好像被什么液体状的东西濡湿了,微凉,黏黏糊糊地粘在他的肩头,那上面伴随着一阵不算太强烈的压迫感,像是有人把手按在了他肩头。 谢鄞贺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渐渐聚焦,又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醒过来。 他的肩膀正被唐渊抓在手里,后者蹲在他面前,浑身都是血,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似乎要用眼神给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阿贺,”唐渊的脸上表现出了略微的担忧,“你醒了?你没事?” “……老板,”谢鄞贺弱弱地喊了一声,他哽咽着伸出手,也顾不得唐渊身上满是血污,抱着后者失声痛哭,“唐渊……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呜……为什么当初死得不是我?他们为什么要拿命去换我这个烂人……” 谢鄞贺很少哭。 在十年前知道他们死亡消息的时候,他没有哭,直到后来签订协约时,他如释重负,眼泪才开始不自觉地往外流。 在刚刚如同死去的梦境里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而现在,他面对唐渊这张熟悉的脸时,积攒已久的想念在一瞬间爆发,他委屈得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已。 唐渊被他勾住脖子,不得不半跪下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撑住地面,听他断断续续的哭诉。 唐渊犹豫了一下,用受伤的手拍了拍谢鄞贺,见到后者精神头还不错,他微微松了口气:“没事,过去了。” 他们……指得应该就是那三个人? 唐渊记忆力极好,却是一个轻微脸盲,他记不得那三个人长什么样子,却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和资料。 除却宁洛寒,另外还有两个女孩子是那份协约的参与者。 146号蓝星,宁洛寒、夜染柒、虞棂筠。 他们三个人……是他成为研究所裁决人以来,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让他保一个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且没有任何法律层面上关系的人活下去的许愿者。 他对此极为有兴趣,所以接纳了由世界提出的,谢鄞贺成为异世研究所成员的这个条件,把谢鄞贺带了回来。 谢鄞贺不知道唐渊在想什么,他委屈巴巴地哭了许久,把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唐渊的衣服上。 接着,他又哽咽了半天,才松开手,想起来问唐渊现在的情况:“唔,老板……老板,你怎么又受伤了?” 唐渊的脸上有一条小小的口子,且掌心,手臂上都有割伤,最严重还是腰上的那个看上去并不明显,却一直在往外冒血的伤口。 谢鄞贺打量了一下唐渊,莫名感觉后者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 在刚刚那种情况下,唐渊根本来不及处理伤口,只能放任伤口流血,他疼得手都在抖,却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谢鄞贺,然后叹了一口气:“你说呢?” 谢鄞贺无辜且茫然,他根本没意识到他刚刚干了什么,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蝴蝶刀:“哎?我刀呢?” 周围的能见度因为大雾散了些许而高了许多,唐渊偏偏头,目光落在掉在不远处的蝴蝶刀上,他挑着眉打开了手电筒。 即便是雾散了那么多,以屋子里的亮度,谢鄞贺依旧挺瞎的。 谢鄞贺顺着唐渊手电筒的光看过去,一眼看见了落在地上且沾着血的蝴蝶刀,地上有些血甚至已经干了,颜色发黑,滴落在刀的四周。 这刀样子有点眼熟……有点像他的…… 等等?!他的?! 沃艹!老板现在这样子凄惨成这样是他搞的?! 谢鄞贺瞪大了眼睛,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唐渊,最后落在了他已经被血浸透的侧腰上。 不知道为何,他的脑子就是一抽,将原本的“对不起”脱口而出成了:“老板,我会负责的!” 唐渊疼得厉害,加上习惯了谢鄞贺的跳脱,一时之间也没有去反驳他。 但是,就在下一秒,“嘭”得一声,一个留着短发,身材姣好的女孩一下子踹门而入,为昏暗的房间带了一丝光亮进来。 谢鄞贺眨了眨眼睛,女孩眨了眨眼睛,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秒,女孩子的手轻轻地搭上了已经摇摇欲坠的门:“对不起,看样子我来得不是时候,你们继续、继续……” 说着,她状似唯唯诺诺地退后了一步,准备把门关上,然后锁了。 但在下一秒,有两个声音同时喊住了她。 “奕优。” “奕优!” 谢鄞贺反应了两秒,随即借着唐渊手上的力道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抓住了女孩子的手臂,扬声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你猜啊,”奕优吐了吐舌头,她一巴掌拍在谢鄞贺的手掌上,“你放开我。” 谢鄞贺冷笑,对眼前人的话不为所动:“笑死,放开你?放开就跑了!你掰着你的手指头数数,你几天没回研究所了?” “那让我数数哈,”奕优十分配合地竖起了手指,“一、二、三……” “奕优,”唐渊出声打断了他们扯皮,他疼得实在是厉害,准备给自己打点麻醉止疼,“有没有麻醉剂?” “哎,渊哥!麻醉剂……你要麻醉剂干……嘛?” 奕优从谢鄞贺身前探出脑袋,接着,她战术后仰了一下:“沃艹!渊哥?!你怎么回事?!谢鄞贺!你对渊哥干了什么?!野战也不带你们这么玩的啊?!” 谢鄞贺有些心虚地偏过头,努力无视整个人看上去和血里捞出来一样的唐渊:“没干、没干什么……” 两秒之后,他反应过来:“不是?什么叫做我们两个野战?!你又看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说了?!” “呵,男人,做完就不认账了,”奕优没理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背包里掏出了一盒药剂与一只针筒,“可怜我渊哥,居然被白嫖了……啧啧啧……” 谢鄞贺一脸问号。 奕优把针管递到唐渊面前:“渊哥,我这里就一只麻醉剂了,够么?” 唐渊没说话,只是在接过针筒后,慢慢地把麻醉剂注射进身体里。 麻醉剂很快就起了效果,能这个剂量的麻药甚至不够唐渊用来止疼。 但唐渊没多说什么,他将空掉的针筒随手甩出窗外,然后简单的用身上的衣服包扎了一下伤口。 随即,他垂眸看了一眼正和谢鄞贺打打闹闹的奕优:“你来时,外面没有人么?” 刚准备暴捶谢鄞贺一顿的奕优停顿片刻,她眨了眨眼睛,偏头看着唐渊:“外面?外面有人啊,很多,有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渊哥你指得是那一批?” 唐渊停顿片刻:“没有童瞳的那一批。” “唔……这批啊,”奕优略感失望,“这批离这个地方也不远,但是清一色在昏迷中……哦,当然还有尸体!如果渊哥你不快一点处理的话,他们可能也要被老鼠吃掉啦!” 奕优咧开嘴笑,眼中有一种近乎痴狂的执拗:“毕竟这个地方的老鼠很多,当时我着急见瞳瞳,我就没有理会他们。” 谢鄞贺看不惯她这种渗人的笑容,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得了,赶紧带路,再不快点死的人就更多了,如果除诡局的人查起来,又要有一堆麻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好烦啊,”奕优给了他一个白眼,把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拂开,“我知道除诡局里面的人都是垃圾玩意儿,不用你提醒我。” 奕优转头看向唐渊,眼睛晶亮:“渊哥,我们走?不带谢谢玩的那种!” 谢鄞贺不满?“喂喂喂?!这是我老板耶?!怎么你们两个说走就走?” 奕优反驳:“你老板?他还是我所长呢!拿来你!” 奕优的出现倒是让谢鄞贺原本灰败的心情又好了很多,他和前者一起踹开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门,把门轰得一声踹倒在地。 外面依旧是遮天蔽日的绿荫,光线却比来时亮了不少。 九雾山的黑雾散了。 第三十二章 风家的协约 谢鄞贺和奕优一起蹲在地上,奕优看着他用一根不知道从哪个山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小树枝玩弄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后生的脸颊。 戳一下,松开,还会弹两下。 “你在干哈,”奕优抢过谢鄞贺手里的树枝,折下来一半,然后和跟着他一起戳戳弄弄,“这样不好,这样不对,打扰别人睡觉这实在是太残忍……艹?还挺软?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你可真狗啊,”谢鄞贺伸手扒拉扒拉躺在地上那个后生,也就是风异,那紧闭的眼皮子,“嗯,还没死,吃得时候要放血。” “你也不差啊,”奕优伸手扒拉风异另一只眼的眼皮,“为什么要吃他?宝子,咱研究所可不兴吃人啊!” “没事,家里最近多了一个会吃人的,”谢鄞贺不以为意,“而且风家还让老板签霸王条款,你说……” 奕优小朋友顿悟:“多放点孜然和辣椒。” “得嘞,”谢鄞贺把小树枝随手一扔,“起锅烧油——!” 奕优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你要自己煮啊?!” 谢鄞贺沉默地看看趴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的风异,又看看一脸震惊的奕优:“要不然……你来?” 奕优无语,她翻了个白眼。 此时此刻,站在一旁的唐渊也蹲了下来,三个人围在一起研究怎么把风异食用了…… 当然不可能,唐渊面无表情地把一份协约摊开,捏着风异的手腕,一巴掌拍上了那空白的纸页,在上面留下了一个通红的血手印。 “老板,”谢鄞贺看看他诡异的行为,满是不解地蹙眉,“你在做爪子莫?为什么要和风异签协约?协约内容是啥?” “这是他五十年后要签的东西,”唐渊用两句话简单解释,“内容是,研究所保他之后的风家三代嫡系不死。” 谢鄞贺虽然疑惑,但是他不说,他只是嘲讽唐渊:“哈?老板,五十年后的东西你现在签?你脑子秀逗啦?” 奕优在他肩膀上糊了一巴掌:“什么玩意儿啊,渊哥脑子会秀逗的?搞笑呢!你死了我都不信渊哥会失败。” “啧啧啧,瞧你这话说的,”谢鄞贺撇了撇嘴,满是不屑,“可得了,你对老板连基本的信任感都没有过,现在装成这个样子,你以为我会信啊?” 奕优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唐渊,哼了一声,没有去反驳谢鄞贺的话。 对此,谢鄞贺倒是得意洋洋:“看,无话可说了?” 奕优暴躁:“要你管哦!” 谢鄞贺瞅瞅已经把协约收回去的唐渊,又偏头去看奕优:“所以你来这里到底是来干啥的?总不可能是过来尸堆一日游的?” 奕优瞥他一眼:“你是完全不听人对话是吗?谢鄞贺?我是来看我的瞳瞳大宝贝的!” 谢鄞贺瞪回去:“不是?你说的是人话吗?还有,这里哪里来的你瞳瞳大宝贝儿?这里只有一堆破房子和草。” “你放屁,我分明看见了!” 奕优拔高声音,一提到童瞳她就急。 谢鄞贺也不甘示弱地拔高声音:“你才放屁……” “阿贺,”唐渊喊住他,“她是见到了。” 谢鄞贺睁大了眼睛:“老板!你怎么帮她睁眼说瞎话?!” “你不是也不愿意承认宁洛寒他们活着只是一个幻想而已么?阿贺,”唐渊一针见血,他慢条斯理地将一句话狠狠捅在了谢鄞贺心口上,“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至亲至爱已经死了……” 包括他自己。 谢鄞贺愕然,他的嘴唇嚅嗫了半晌,硬是没有从唇间蹦出来一个单音节。 奕优像是没有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只是继续用树枝戳弄风异的脸颊,她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啊,他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看向唐渊,后者若无其事地在风异反应过来之前将协约收了起来。 谢鄞贺蹲着挪了几步,居高临下地膈应风异:“醒了?” 风异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搞懂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愣愣地回答谢鄞贺的问题:“醒、醒了。” 谢鄞贺笑眯眯地准备和风异唠嗑:“睡了一觉,感觉怎么样?” 对于他的表现,风异彻底懵了:“感觉、感觉……” 谢鄞贺问:“回答不出来?” 风异答:“嗯?嗯!” 谢鄞贺依旧乐呵呵的:“没关系,问题不大,我祝你一个人光宗耀祖。” 在来时他看到过风家那两父子的尸体了。 啧啧啧,被咬得哟,不忍直视。 风异品出他的话里有话:“什么?” 谢鄞贺一副自己老实巴交的样子:“你爸死了。” “什么?你有病?你爸才死……” 风异突然收了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眼前这个人按道理没理由骗他,那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 那个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哎,脸色不要那么难看嘛,”谢鄞贺蹲下来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声音压低,“不过就是你家灵堂多了两具尸体,仅此而已。你不要紧张,回去收手尸就好了。” 风异的声音有些颤抖:“两、两具?” 说到底,他还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以前任何事情都是父亲与哥哥挡在面前,如今两位亲人一个都不在了,他一时之间也难当大局。 谢鄞贺依旧是笑,回答出的话却是残忍无比:“是哦,两具。你的父亲,你的哥哥。” 谢鄞贺一句话敲碎了风异眼睛里最后的那份希翼,后者的气势徒然衰落下来,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嗒嗒的往下掉着眼泪。 唐渊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哭泣的孩子,在他的面上看不出一丝同情心:“九雾山现在大抵是安全的,你能活着出去。” 风异抬起头,泪流满面的他此时此刻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唐渊。 这个人实在是太安静了。 安静到他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风异抽噎着打量他,眼前这个人也是满身血污,相比较起来,他的身上甚至还算干净。 “你……” 唐渊也没有等风异开口,他率先一步转身,对着谢鄞贺和奕优说:“走,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好呆的了。” 谢鄞贺笑着摇了摇头,他偏头看看同样看了他一眼的奕优,又看看依旧瘫坐在风异,乐呵着迈出步子,跟上了唐渊。 风异仰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他没有阻止,也无力阻止。 谢鄞贺一离开风异的视线就凑过去和奕优咬耳朵:“你觉得他会怎么样呢?” “至少现在不会死,”奕优回答的很淡漠,很显然,别人的生死与她无关,“你可以问问渊哥,或者你活到五十年后,看看风家到底会如何。” “好,”谢鄞贺耸了耸肩,他快步上前和唐渊身形平齐,然后和后者耍滑,他一声又一声地叫唤,“老板,老板……” 唐渊偏头看看他。 谢鄞贺热情洋溢:“老板!你要保我活到五十年后啊!” “……” 谢鄞贺大惊:“喂喂喂!沉默是什么意思啊!!老板!!” 第三十三章 神明(贰) “所以……这里原来的村民呢?” 谢鄞贺作一脸深沉状,但是配上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 奕优凑过来插话,她眨了眨眼睛:“什么村民?啥?这里原来还有村民吗?我怎么没见过?” “巧了,我也没有见过,”谢鄞贺把嘴唇往外拉扯,露出一个颇为难看的笑容,“但凡我见过,我都不至于这么问。” 奕优照例给了他一个白眼:“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杀进来的这座山,但是我是由一个鬼魂带进来的。” “鬼魂?” “对啊,”奕优掰着手指数:“你想想啊,能飘,没有影子,然后说话阴森森的……不是鬼魂是什么?人家诡物最起码还有个实体,有影子……那个在我面前飘的正太,我是啥也没看见……” “正太?” 走在前面的唐渊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过身来,垂眸看着刚准备和谢鄞贺咋咋呼呼的奕优:“什么正太?” “老板你还对这有兴趣?啧啧啧,”谢鄞贺看他老板的眼神像是在看变态,“那可是正太啊!就算他死了,你这么老牛吃嫩草也不好……沃艹!老板!我错了!你不要像拎狗一样捏我后脖颈!!” 唐渊身上的麻药劲有些过了,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决定不和谢鄞贺计较,只是把后者拎到了一边放下。 他继续以探究的目光看向奕优:“你继续。” “啊这,就是一个比我还矮那么亿点点的小男孩,”奕优一边比划,一边试图解释,“咱也不是除诡局的,也不想管那些妖魔鬼怪……本来打算自己在九雾山遛遛,但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奕优看上去一脸无辜,她甚至对了对手指:“他说只要我跟他走,他就让我看就瞳瞳……所以我就跟他进了九雾山,钻进黑雾里面了。” 唐渊抿了抿唇:“然后?” “我看他飘得挺快的,我不跑都追不上他,”奕优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她努力思考了一下,“当时我一心一意想看见瞳瞳,就觉得他长得有点奇特,反正绝对不是九十五蓝星上的人,毕竟九十五蓝星上应该也没有一个不是人的玩意儿能符合既是阿飘,又是正太,还黑发红瞳,说话还奶唧唧的……” 谢鄞贺看见唐渊的表情有些怪异,他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提前打断。 那是风异的声音:“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谢鄞贺愣神片刻,当他再看向唐渊时,后者的表情已经变回了平日里的生人勿近。 谢鄞贺丢了嘲笑唐渊的机会格外不爽,他抱臂转身,看向身后同样灰头土脸的风异:“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给你爹你哥收尸?” 风异的脸一绿,他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对于谢鄞贺的话,他有些厌恶的皱眉:“这些话不用你说!我会让我父亲和兄长落叶归根的!” 谢鄞贺挑挑眉,依旧嘴欠:“怎么?不服气?能力不够……” “那又怎么样?!你也不是被困在幻境里面还要靠你身边的人帮你突出重围吗?!你有什么资格,”风异的声音在偶尔有两声鸦啼的深山老林里格外刺耳,他红着眼,脸上满是倔强,“你不是也能力不够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被困在幻境里的样子我都看到了!你不是也没有救下你的朋友吗?!你凭什么说我没有能力保住我的父亲和我的兄长?!凭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被人指着鼻子骂,谢鄞贺本来应该炸毛的,但是他却异常的冷静,他偏了偏头,看向比起他矮了半截的少年:“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你的朋友带着满身的伤站在你面前,他们在流血,在流泪,他们希望你死!但是你却一个人活了下去!你就是个自私鬼!懦夫!他们说你不配成为他们的队友和家人!” 说着说着,风异笑了:“谢鄞贺,你还真是自私!你为什么不陪他们去死呢?为什么不去呢?” 谢鄞贺沉默了一阵,他张了张嘴,最后从唇间吐出一句话来:“我知道我是最该死在那里的人……” 唐渊上前去想要握住谢鄞贺的肩膀,却被一下子躲开,他满脸都是眼泪,他正睁着无神的双眼看着自己,嗓音嘶哑:“唐渊,你就不应该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在十年前死去?” 唐渊皱了皱眉,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但是他突然就哑了声,如同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对劲…… 他看见眼前的谢鄞贺还在张嘴:“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应该和洛寒他们团聚!” 唐渊想要解释但在此刻,这份解释显得格外苍白无力:“我答应过宁洛寒,我需要保你……” “……什么答应?你为什么要听?如果你不听……” 刚才还在笑嘻嘻地奕优突然阴森森的插了一句话,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无穷无尽的恨意:“你为什么要答应?” 唐渊看见她举着刀一步一步走来,没有闪开,只是语气略带歉意地说了一句:“抱歉,世界规定。” 奕优将手里的刀捅进了唐渊的身体里,再狠狠地从血肉里拔出,血液飞溅在她的脸上,一下又一下。 她笑得格外凄凉:“什么世界规定?!如果没有你!瞳瞳就不会死!她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应该每天漂漂亮亮的活着!而不是神形俱灭!成为什么世界的养料!唐渊!你怎么不去死!” “是啊,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只想活着!你怎么不自己去死?!” “你才是最该死的人!” “……” “哥,如果不是你,茶烟姐姐根本不会死……她应该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而不是在十九岁这么好的年华死去……” “是啊,渊先生,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死了……” 唐渊抿了抿唇。 他的耳边响彻着各种人的谴责声,谩骂声。 所有人都希望他去死。 “是啊,唐渊,你怎么不去死呢?”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周围呈现出一片黑色,一丝光也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小正太站在了他的面前。 小正太微微一笑,露出精致的小虎牙,他飘在半空中,俯视着死死握拳的唐渊:“你怎么不去死呢?好像所有人都希望你去死耶?” 唐渊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我干什么,”小正太托着腮,同样在看他,“当了我这么多年的宠物狗,现在是准备咬死主人了么?” 唐渊没有回答。 小正太可能觉得有些无趣,他又围着唐渊转了两圈,突然叹了口气:“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废物……根本不会反抗……没意思。” 他拍了拍手,周围的黑暗稍微有些散开。 “算了,没意思,现在先放过你好了,”小正太对着唐渊笑了笑,他在半空中晃了晃脚,“乖狗狗要学会自己回家,提线木偶也要自己学会活动关节,希望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表情不会那么无趣。” “我可不喜欢这样无趣的躯壳。” 终于,在他转身之际,唐渊张了张唇,他出声,压低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把幻境撤掉。” 小正太猛地转回身,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唇角带上了一抹玩味的笑:“哟,不错,会叫了……” “可是,唐渊,被困在心魔与环境中走不出去的,不一直都是你么?我作为主人并没有替迷路的宠物找窝的必要,”小正太歪歪头看向他,然后笑眯眯地对着他挥了挥手,“再见了,乖狗狗,希望下次我们再见时,你可以有活力一点。” 小正太笑嘻嘻地退后几步,蹦蹦跳跳地走了。 唐渊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然后看着眼前的雾慢慢散开,眼前出现一扇门—— 第三十四章 询问 “老板!老板!……沃艹,这个血怎么止不住啊?!奕优!你还有纱布吗?!” “我有你个他妈头的纱布?!我身上所有的纱布都绑渊哥身上了!我身上就一件外套了!你要不要?!” “喂喂喂?!你那间破衣服拿去堵伤口,绝对会发炎?!绝对会?!” “但是我觉得现在比起考虑感染这种小事情,最重要的是给渊哥止血?!” “你他娘的……感染是小事情??我跟你说,奕优,”谢鄞贺边骂边转过头,却看到唐渊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手腕在下一秒被后者扣住,“……老板?” 唐渊的伤口传来的痛感疼得他指间发颤,但他的手依旧牢牢地钳住谢鄞贺手腕,没有松开。 谢鄞贺看见唐渊的表情有点古怪,他挑了挑眉,用另一只手在后者的面前晃悠了两下:“老板?唐渊?” 唐渊死死地扣着谢鄞贺的手腕,看上去没有松手的打算,他的视线微微偏移,目光落在了已然碎裂的镜子上。 “我睡了多久?” “??老板?你觉得你流了这么久的血液只是睡了一觉??你有病……” 谢鄞贺觉得不可理喻,但是他想了想唐渊那非人的体质,突然又觉得唐渊这么问问题很正常了。 他翻了一个白眼:“没多久,到现在也就一个小时左右?你的血几乎止不住,奕优包里的纱布已经用完了,我们都在想要不要把外套扒下来给你止血了。” “没事,”唐渊不甚在意。 反正他不会死,至少现在不会。 谢鄞贺对于唐渊搭理他的抱怨这件事情颇感意外,他挑了挑眉:“哦,好。” 奕优也凑了过来,她半弯着腰看着眼前满身血污的唐渊,微微歪头:“渊哥,你感觉咋样啊?我包里没有麻药了,不然我就给你打一针。” “……没事,”唐渊不是很习惯突然被人关心,他微微偏了偏头,又抬首看向奕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 唐渊希望能在奕优口中得到证实,他刚刚所看见的人是真实的,而并非幻境。 他已经被那个人骗怕了。 “啊,是一个人说,我到九雾山来,我就可以见到瞳瞳,”奕优思考片刻回答了唐渊所抛出来的疑问,“虽然我一开始觉得他在骗我,但是后来一想,反正我在休假,过来也是当旅游,不来白不来,我就跟着他冲过来了!” 奕优满脸写着求表扬。 唐渊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嗯,后来呢?” “后来?我看见了瞳瞳,”奕优脸上挂着一抹柔和的微笑,看上去很是怀念她口中的那个女孩子,“她告诉我,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担心她。我还抱了她呢!不过,她的手感和真的差太多了……当然了,能再见到她。我就很满足了!” 唐渊敛眸,情绪不明:“嗯。” “后来,我从黑雾里出来,绕着山逛,最后在这栋小别墅里面看见了渊哥你和谢谢,当时谢谢手上都是血,看上去有点呆滞,而你坐在那里不省人事,不远处散落着一块镜子的碎片,”奕优可能是因为见到了童瞳,心情格外好,解释得极为仔细,“然后我过去拍醒了谢谢。” “谢谢当时看见我还有点发懵,”奕优瞥了一眼谢鄞贺,嫌弃巴巴地吐槽他,“这货当时手里捏着把匕首,刀上边还全都是血,吓得他哭都哭不出来,顿时就开始原地乱窜,并且满口胡言乱语。” “喂喂喂!你讲事情就好好讲,你连带着吐槽我干什么?!” 谢鄞贺委屈巴巴:“笑死了,你老板被你捅到生死不明,是个正常人都会吓一跳?” 对于谢鄞贺这个回答,奕优一脸不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吐槽他:“你装什么呢?你什么时候是正常人了?你敢说你发现渊哥被你捅了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好爽吗?” 谢鄞贺沉默,谢鄞贺看向了依旧坐在地上,歪着头看着他的唐渊,突然良心上有点过不去,但是他还是要问—— “老板,说实话会扣工资吗?” 唐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用不那么脏的手摸了摸他灰扑扑的脑袋:“不会。” “那太好了,”谢鄞贺尽量表现出自己的老实巴交,“不得不说,真的很爽!反正老板你不会死,下次再让我捅一遍呗?” 唐渊的手顿住,定定地看着他,并且很认真地在问:“你确定?” 谢鄞贺小脖子一缩,唯唯诺诺:“不确定……” 奕优在旁边看得直乐。 “所以,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可以画么,”唐渊突然把话题扯回了奕优身上,令她猝不及防。 奕优假正经地咳嗽了两声,她把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咳咳,那个带我来的人?我想想,想想……就是个正太?渊哥你知道正太是什么吗?” 唐渊点了点头:“继续。” “就那个正太是红色眼睛的人,黑头发,穿着一件燕尾服,走路用飘,脸上带笑。虽然是他告诉我哪里可以见到瞳瞳,但是我不是特别喜欢他,”奕优得出结论,“我感觉他死气沉沉的,估计满脑子都是奇怪的邪恶想法……倒也不是我以貌取人,他长得还挺清秀的一个小朋友,但是我第一眼看他就是不稀罕。相信我,我看人一向挺准的!” “不过,渊哥,你突然好奇这个干嘛?你认识他?当然,你需要的话,我给你画,”奕优有些好奇。 唐渊一向不怎么关心除了协约以外的事情,难得见到他去询问别人的外貌。 唐渊不想多解释,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 奕优更好奇了,甚至是谢鄞贺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但是他们始终没有等到唐渊说下一句话,只能扼腕叹息。 “唉,老板,你什么时候话可以多一点?就亿点点,”在一片沉默中,谢鄞贺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唐渊不解地看向他。 谢鄞贺翻了个白眼,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好怎么跟唐渊解释他这句话的意思,只能转移话题:“所以,咱啥时候回研究所?现在还是……” 奕优眨巴眨巴眼睛:“哦,对了,九雾山我已经翻过一遍了哦,基本上就没有活人了,除了一两个活着的苟延残喘……当然,我估计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等等,我有问题,”谢鄞贺举手发言,“你看到的人是除诡局的还是普通村民?” 奕优细细地思考了片刻:“我看他们都穿制服……嗯,应该是除诡局的人?” 谢鄞贺挑眉:“全都是除诡局的人?那、那些村民呢?总不可能在短短几天被自己人吃干净了?” “我不知道啊,”奕优耸肩,“这个问题要问比我先到九雾山的你们啊,反正我是没有看见过村民。再说了,这座山连一个成型的村落都没有,哪里来的村民?” 谢鄞贺眯了眯眼,把目光再一次投向看上去一脸无辜的唐渊,他咬了咬牙,低吼了一声:“老板!” 唐渊借着谢鄞贺手上的力从地上起来,他面上丝毫不慌,完全没有骗人应该要心虚的自觉,甚至还能问当事人一句:“怎么了?阿贺。” 谢鄞贺一听他问,瞬间委屈到爆炸:“唔哇!耍我很好玩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唐渊挑眉,不可否置。 “果然当初就应该再捅你一刀的!我亏了,呜呜呜,”谢鄞贺假哭,他委屈啦地拿着蝴蝶刀冲着唐渊比划,“回去我就把你的红酒拿来炖鸭子!” 唐渊叹了一口气,由着他无理取闹。 奕优见不得谢鄞贺那逼样,她决定改变方向:“所以,渊哥,到底怎么回事?” 唐渊看向她:“嗯?” 奕优满满都是好奇:“就是,谢谢为什么会捅你啊?” 唐渊瞥了谢鄞贺一眼才开始解释当下的情况:“九雾山的黑雾以及那面镜子有致幻作用,它们会让人看见内心深处所想……至于具体是如何呈现,就要看人的执念了。” “啧啧,这玩意儿听上去怎么这么深奥?我不理解,”谢鄞贺率先插嘴,他摆了摆手,“所以说,风家和除诡局的人看到的是他们内心的东西?” “是,”唐渊语句肯定。 谢鄞贺大为震撼:“他们的内心到底长什么样子啊?等等……那风家人呢?” “死了,”唐渊回答得不咸不淡,“只剩下风异了。” “啧啧啧,损失惨重,”谢鄞贺给予评价,“那我们那六千万怎么办?” “风家族长在来九雾山之前就已经交付货款了,不会饿着你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唐渊的手上又多了一份文件,他一边回答,一边拿着一支钢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谢鄞贺凑过去一看—— 《九雾山收录以及现任管理者等相关事宜条例》 谢鄞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接着脱口而出一句国粹:“沃艹?” “怎么了?怎么了?” 奕优闻声而动,她也凑了过来。 而这一次,唐渊直接将文件递给了她。 奕优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什么东西?” 唐渊回答得漫不经心:“工作。” 奕优傻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不是?渊哥,我假期还没有结束?” “其实,你可以现在销假,”谢鄞贺乐呵呵的提议,“跟你亲爱的渊哥说,我要工作,我爱工作!” “那什么,谢鄞贺啊,你刚刚那两句,我不小心录音了,”奕优同样笑眯眯地晃了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用的通讯器,“开心吗?” 奕优在谢鄞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下缓缓按下研究所配备的专用通讯设备,里面传来谢鄞贺自己阳光灿烂的声音:“我要工作!我爱工作!” 谢鄞贺本人瞬间笑不动了。 唐渊看着他们两个闹,一直等到他们玩累了,才缓缓开口:“走,我们回家。” ……第二十次了。 第三十五章 真假 唐渊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找到了风家族长和风沐的尸体——两个人已经被老鼠掏空了五脏六腑,只剩下一个躯壳。 ……又一次。 “渊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玩不是让你去买点菜,然后早点回家吗?今天是中元节,不宜出门,我们回家吃饭,晚上就不出去了。” 依旧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白茶烟还有站在她身边正在吃冰淇淋的苏欲。 ……出不去么? 唐渊的目光在周围再一次扫视了一圈,是自己在一百八十一号蓝星时的家,而眼前,是他在九雾山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家人。 甚至……还有他的父母。 他们在喊自己,所有人都是。 “小渊?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啊?中元节的时候,这么晚还站在那里可不太好!快进来,我和你爸还有茶烟准备不少好吃的,”眼前穿着围裙的美妇脸上挂着温温柔柔的笑,她对着唐渊招了招手,对着唐渊向前走了一步。 “就是啊,小渊,”相貌英俊清朗的男人脸上表情也不再绷紧,挂上了爽朗的笑容,他对着唐渊点了点头,“快进来,你妈妈和你媳妇儿给你煮了一桌子菜呢!” “……” 唐渊沉默,他固执地摇了摇头。 不对,母亲已经被父亲杀死了,父亲也被十六岁时的他亲手送进了联邦监狱,他们不应该在这里的。 这种合家欢的场面……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面前? “小渊,你在想什么?快进来啊,”男人伸手试图去拉自己的儿子,却被眼前人执拗地甩开了。 唐渊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他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出来,最后却被从眼眶里流下来的水滴打断。 他往后退了半步,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呆立了片刻之后,他才将右手的虎口凑近了微颤的唇边,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咬得极为用力,就像是一只对待濒死猎物的野兽一样,几乎将自己手上的肉整块咬了下来。 他的手上沾满了他冰冷的血液,顺着他的伤口沾满了整只手,但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醒不来。 只有在他的梦里,他的爸爸妈妈才会好好地爱他,只有在他梦里,茶烟和欲欲才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等他回家。 只有在梦里,他可以去平静地去接受各方人员所带给他的,炽热汹涌的爱意。 但这不对……他应该要醒过来…… 唐渊退后了一步,远离自己父亲那热情洋溢地怀抱,他抽出了别在腰后的蝴蝶刀,用力地划破自己薄弱的脖颈…… 第三十七次。 第三十八次。 第三十九次。 第四十次。 …… 第一百二十四次。 …… 唐渊的双目猩红,他的脖子上,手臂上新添了一道又一道疤,却依旧深陷在幻觉里无法自拔。 幻境带给他的真实感一次比一次强烈,而他察觉到自己在幻境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被覆盖的记忆面越来越广,这一次他甚至在幻觉里困了三天才反应过来。 “不对,为什么会这样……?” 他跪在地上低声呢喃,用力地在手腕上画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淌着,染红了整片瓷白色的砖块。 抬眼而望,是家人们或讶异,或慌乱的表情,全部人朝他奔来,一个个都围在了他的身边。 而他闭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片漆黑。 第一百二十五次,失败。 第一百二十六次,逃脱实验开始。 …… 他恍然间想起,在幻境的开头,他曾经见到过谢鄞贺和奕优,但随着循环越来越多,他对于谢鄞贺和奕优的记忆也越来越少。 直到第二十一次后,他们就不再出现在自己的幻境里了。 唐渊决定去找谢鄞贺和奕优,或许只有他的身上才能找到脱离幻境的方法—— “我去上班了,”唐渊低头给了眼前少女一个浅淡的吻,又对着她那嫣然的笑容扯了扯嘴角。 “好,”白茶烟抬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衬衫,“你路上注意安全,下午下班回来我给你烤曲奇饼干,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味。” 唐渊点了点头:“好。” “哦,对了,欲欲他今天下午放假回家,你记得带点他喜欢吃的排骨回来,”白茶烟对眼前这人的衣着很是满意,她点了点头,又在眼前人的侧脸处亲了一口,“去,下班之后早点回来。” “好,”唐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说,他点了点头。 “那拜拜,”白茶烟笑眯眯地送他出门。 “拜拜。” 和白茶烟道别之后,唐渊依旧按部就班地去了医院。 在他实验了上百次之后,他获得的信息如下: 第一,失败次数越多,脑中记忆虚假程度越高。 第二,他可以利用幻境规定内容外的时间做一些小的事情。 比如现在,他的面前来了一位他的老熟人——谢鄞贺。 效果不错,花了一个月时间经营,终于看见了想要见到的人。 唐渊依旧板着脸,表情看上去很是严肃认真:“您好,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您好,医生,”回答他的不是谢鄞贺本人,而是另一位。 这个人,唐渊记得他也是许愿者。 “我觉得我兄弟的脑子有水,”那人说出来的话有那么一点点难听,整得一旁的谢鄞贺有点炸毛,但是被人家单手按着肩膀,无情地镇压了,“听说您医术很好,您能给他治治吗?多少钱都可以,只要把他脑子里的水倒干净。” 唐渊挑了挑眉:“可以,能让我和他先单独谈谈吗?” 那人同样也挑了下眉,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唐渊,没说话。 反倒是谢鄞贺先自己喊了起来:“宁洛寒!!你妈的,你个傻逼!你才脑子里有水!我脑子好着呢!你再瞎逼逼,老子把你头锤烂!” 宁洛寒轻嗤了一声,明显对谢鄞贺的威胁不屑一顾,但他还是非常有礼貌地按住了谢鄞贺的脑瓜子,笑吟吟地对着唐渊道了个歉:“抱歉,让唐医生见笑了。” 唐渊摇了摇头,和他客套:“不会。” 宁洛寒点了点头:“那我先退出去,麻烦医生了。” 唐渊微微颔首:“好的。” 谢鄞贺眼珠子转了转,他眼看着眼前人和他的家人打太极,却也没有半点要阻止的样子,反倒是托着腮,似乎是准备看好戏。 唐渊伸手将门带上,他俯视着眼前一脸百无聊赖的谢鄞贺,犹豫了片刻:“你认识我吗?” 谢鄞贺闻言挑了挑眉:“医生,我应该认识你吗?” 唐渊被他的话整得愣了愣,眼睛里出现了短暂性的迷茫,他没说话,反倒是抿了抿唇,脸上难得挂了点委屈。 谢鄞贺好笑地看着他:“要不是因为我家里人最近觉得我有毛病,我也不至于被带到你这里来看病。” “染柒说你是帝都最近声名鹊起的心理医生,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谢鄞贺手贱地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水杯,走到饮水机边上接了杯水,“医生,你是认错人了?” 谢鄞贺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嗤笑一声:“我长得很像你故人吗?” 唐渊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沉默了好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看,接受他看向自己的,那近乎漠视的眼神。 谢鄞贺微微偏过头避开唐渊的目光,他微微眯起眸子:“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看上我了?” 唐渊张了张嘴,沉默。 谢鄞贺看向眼前人的目光里带着不解:“不是?作为心理医生,你心理这么脆弱的吗?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呆在那里吗?” 谢鄞贺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被唐渊的动作惊住:“哎哎哎?你要干嘛?” 唐渊依旧不说话,他抽出别在腰后的蝴蝶刀,固执地往自己脖子上抹。 这次不行,那就再试一次! 这一次去找奕优。 只可惜他的动作慢了一步,冰凉的蝴蝶刀抵上他布满疤痕的脖颈,刺破皮肤,血液流淌,但没等进一步,他手上的蝴蝶刀就落在了谢鄞贺手上,只剩下脖颈和手腕上的一片刺痛。 谢鄞贺人都麻了,抓住蝴蝶刀就和唐渊拉开距离,然后面无表情地喊:“他妈的,宁洛寒,你给我找的这个心理医生自己心理也有毛病啊!” 医疗室的门被人一把子踹开,宁洛寒火急火燎地出现在门口:“不是?又自杀?唐渊,我不是都让你见到谢鄞贺了吗?你还自杀?!给我看看,你伤哪了?” 谢鄞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宁洛寒,这人是我老板,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宁洛寒回答得毫不犹豫:“废话,因为我想要的是他身体啊!你懂个屁!” 谢鄞贺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没搭话,反倒是看了看唐渊,伸手抹掉了后者脖颈上的血:“啧啧啧,一百多次,不疼?” 唐渊缓缓摇了摇头,思考片刻,又点了点头。 直到这时候宁洛寒才反应过来,他回头看向谢鄞贺皱了皱眉,语气肯定:“你框我。” 谢鄞贺倒是不急不躁:“你不是也骗了我挺久吗?” 宁洛寒沉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家那位真正的宁大外交官可比你牛批多了,”谢鄞贺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没见过他在外人面前发火的样子,他永远都是一副令人讨厌的笑脸,哪像你?这喜形于色的……啧,你的模样太假了。” “还有啊,”谢鄞贺顿了顿,“染柒和棂筠绝对不会是那种一捏就哭的女孩子,她们两个从来不是因为依附于我和洛寒才具有强烈存在感的。” 谢鄞贺开始发表自己的结束感言:“你给我看的幻境太假,太恶心了。” “宁洛寒”的眸光沉沉,墨色的眸子里瞧不见喜怒,他轻啧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揭穿我?” 谢鄞贺勾勾唇角:“我为什么要揭穿你啊?我在你身边都是好戏可以看。” “那你就不怕唐渊……” 谢鄞贺耸了耸肩,他转了转蝴蝶刀,然后收进了大腿边上的刀鞘里:“不怕。” “宁洛寒”不敢相信:“你……” “我什么我,你可别和我叭叭了,”谢鄞贺偏头微笑,“你有什么话和我老板说,我在外面等你们……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话,不然我把你舌头挖出来。” “宁洛寒”皱了皱眉:“我现在这副模样这可是你的兄弟。” 谢鄞贺拉开门,头也没回:“我兄弟早死了。” 终于,医疗室里又只剩下来了两个人。 唐渊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才缓缓启唇:“你想干什么?” “宁洛寒”斜靠在电脑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语气懒洋洋的:“我能干什么?我不过觉得现在这副模样看得我挺舒服,想让你陪我多玩一会儿而已。” 这人的模样生的确实好——墨色线型瞳,眼尾狭长,黑发,五官端正,身材匀称。 不管别人如何评价,他看得确实很舒服。 “要不是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杀,那些伤害会累计,我甚至想多玩一会儿,”“宁洛寒”眯着眼,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我可喜欢你的身体了,但是照你这个自杀法,现在在现实里差不多已经是个血人了?” 唐渊没有对他的话进行回应。 “……算了,逗你也没有意思,”两个人对峙了半天,“宁洛寒”首先败下阵来,他微微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放弃。” 唐渊微微歪头看着他,一字一顿:“你放我出去。” “宁洛寒”耸了耸肩,以同样的表情回望:“只要你乖乖的,不对自己的身体动手我就放你出去。” “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就不会对自己的身体动手,”唐渊很是无奈地反驳。 “行,交谈产生驳论,”“宁洛寒”挑了挑眉,然后低笑了一下,“不过这幻境倒是把你性子养软了不少,以前你每次见到我,都恨不得杀了我。” 唐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见他不理自己,“宁洛寒”倒也不恼,只是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墨色的眸子闪着流光:“不过这样也不错,我也不想我下一个身躯的原主人有一个无趣的灵魂。” 唐渊微微皱眉,把歪掉的话题扯了回来:“放我出去。” “宁洛寒”笑看着他,语气颇为温和:“待在这里不好么?有妻子,有父母,有家人,还有朋友。你的全世界基本上都在这里了,不是吗?” 唐渊的眸光凝住,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假的……那些东西,都是假的。” “多来几次不就是真的了吗?” “不一样。” “宁洛寒”嗤笑一声:“你还真是固执啊,渊渊小朋友。” 唐渊微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沉默着。 这里从来都不是他的家,不论重来多少次都一样,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假的,除了苏欲,所有人都死了,就只剩下他一个。 “行了,不逗你了,”“宁洛寒”好心地大发慈悲,他屈指敲了敲眼前的桌面,以轻响唤回唐渊的思绪,“作为研究所的前代裁决人,我这次就帮帮你好了。”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铜镜,唐渊恍然间想起,这个镜子和自己在循环前几次时毁掉的镜子一模一样。 但在后来他再也没有找到过,原来是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过来,碰一碰,”“宁洛寒”伸手抓住唐渊的手腕,微微用力,成功把他拖到了办公桌旁边,然后一把把他的手按了上去。 “九雾山按理来说,在百年前就是我们的地盘了,”“宁洛寒”低笑着看唐渊被铜镜一点一点吞进去,“咱就是说,研究所的地盘还有一个骨鹿城底下的墓,你到时候过去看看。” 唐渊皱眉,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慢慢消散的“宁洛寒”:“你会这么好心?” “宁洛寒”不可否置地挑了挑眉,他的脸上都是笑:“当然不可能。” “那为什么?” “唐渊,还记得我们很早之前达成的交易吗?我只是想要你的身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宁洛寒”顿了顿,“当然,为了给我自己找点乐趣,也锻炼一下你那无趣的灵魂,我会再给你安排一场游戏的。” 唐渊不语,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宁洛寒”也不恼,继续说话:“你就等着玩那场游戏,渊渊小朋友。至于我们谁能杀死谁,各凭本事。我给你机会报仇,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你……” 唐渊犹豫片刻,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眼前人的形已经彻底散去,身后传来了一阵木门的吱呀声。 他回头去看,谢鄞贺正朝着他走来,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眼前已经是一片黑影。 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想要把那股眩晕感摇晃出去,他对着谢鄞贺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人—— “阿贺,你……” 他听见眼前的人站在那里,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你可以醒醒了,阿渊。” 第三十六章 奕优(贰) 奕优到达九雾山的时候,山上的雾散了不少,虽然依旧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但比先前那伸手不见五指要好上太多。 周围依旧安静的可怕,连声蝉鸣都没有,树木遮天蔽日,树根盘绕错杂,大段大段地钻出地面,上面布满了湿滑的青苔,草上还有尖刺。 人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就得寄。 她绕过了除诡局那帮瓜娃子的尸体,循着草丛里凌乱不堪的脚印,一点一点探进了九雾山的深处,然后在郁郁葱葱的植物之中找到了一片残垣断壁,而其中一块断墙上正靠着一团血色的物体。 奕优的眉头纠结地拧巴起来——上司还没找到呢,你在那里看热闹合适吗? 嗯……怎么就不合适呢? 奕优眯了眯眼睛,她把那些碍事的植物用长刀砍掉,然后成功凑到了血色物体面前。 啊,是个人呢! 她蹲下来,打眼仔细一瞅…… “沃艹?!渊哥?!” 奕优现在就是一整个大震惊,她看着眼前这个没有呼吸却依旧紧握着蝴蝶刀的血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个画面太怪了,先拍张照。 等她安详地拍完照,准备上去拯救一下唐渊的时候,那一片废墟突然发出了一阵细碎的响声。 奕优立刻站了起来,她紧握住长刀,挡住了昏迷不醒的唐渊,满脸警惕地盯着那块发出声响的石板。 “噗,咳咳……咳,”一阵轻咳传进了奕优的耳朵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块巨大的石板已经应声而裂。 而出现在石板后面的,是满身尘土的谢鄞贺。 他用力地咳嗽着,用手扇了扇眼前飞扬的灰尘:“咳咳,该死的傻逼……咳……” 奕优震惊地看了看破土而出的谢鄞贺,又看了看成为血人的唐渊,然后又举起通讯器拍了张照片。 “拍你妈呢,奕优!” 谢鄞贺的眼睛被灰尘熏得猩红,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把自己从乱石堆拔了出来,站在了平地上。 他抖落了地上的石头碎屑,又扒拉了几下他那白得惊人的头发,才往唐渊的身边走,然后干脆地盘腿坐在后者身边。 谢鄞贺掀开唐渊的眼睑观察了片刻,然后头也没回地指使奕优:“纱布和酒精,还有麻醉剂。” “哦,来了,”奕优捏了捏颈间的项链,然后左手捧纱布,右手抓麻醉剂地跪坐在了谢鄞贺旁边。 谢鄞贺也不多废话,他先是给唐渊打了三针大剂量的麻醉剂,然后扒了唐渊的衣服就开始往上泼酒精。 唐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多,最多的地方是手腕和脖颈,而最严重的是腰腹,也就是谢鄞贺捅的那一刀。 奕优看得都愣了:“不是,为什么渊哥身上这么多伤口?” 谢鄞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他现在也累得很,没力气解释。 奕优嫌弃地撇撇嘴,也不再多问什么,安静地给谢鄞贺递纱布。 终于,当唐渊快被缠成木乃伊的时候,包扎结束。 谢鄞贺松了一口气,他把唐渊塞进奕优新搭的帐篷里,然后接过奕优递过来的水抿了一口。 奕优喝了一大口水,和谢鄞贺碰了个杯:“说说?” 谢鄞贺看了一眼唐渊,然后才开始和奕优说话:“情况复杂,大概就是我们被困在幻境里出不来,唐渊为了试错,自杀了很多次。” 奕优一听,大概懂了,她皱了皱眉:“那你呢?” “心魔作祟,个人原因,”谢鄞贺把一整瓶矿泉水灌下去,然后啧了一声,“水没味啊,想喝酒。” 奕优在空间里找了找,然后询问谢鄞贺:“二锅头?” “可以,”谢鄞贺思考片刻,“有吃的么?我饿了。” “有,”奕优的声音略带嫌弃,“我上山前打包的快餐,吃不吃?” “吃,”谢鄞贺表示自己不挑。 奕优满意于他的乖巧,从空间里掏出六个馒头和两个烧饼,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和白菜。 谢鄞贺一眼瞥到了那些面食上的小记号:“你这个馒头和烧饼是子衿做的?你回研究所了?” “没有,以前的。我从镜泊上飞机直接过来的,在路上看见了不少穿着除诡局制服的尸体,它们都开始腐烂了,”奕优夹了一块红烧肉大嚼特嚼,“风家嫡系基本上死完了,就剩下了一个风家小辈,我没理他,直接就过来找你们了。” “嗯,”谢鄞贺应了一声,他早饿了,此时只想把一整个馒头直接塞进胃里。 奕优给可怜兮兮地谢鄞贺夹了一大块红烧肉,然后边吃边问:“你觉得渊哥会什么时候醒?” “不知道,可能还得一段时间,”谢鄞贺瞅了一眼帐篷,“唐渊不会死,但是他身上的伤口是叠加的,到时候能不能站起来还难说。” “你最近还是少招他,”谢鄞贺看了一眼奕优,“他以前由着你捅他是没错,但是这次不行。” 奕优给了谢鄞贺一个大白眼:“我知道了啦!真的是,我又不是蠢!” 谢鄞贺同样嫌弃地看看她,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话:“研究所最近来了两个新成员,你知道么?” “沐酥可和墨惜夏?” “嗯,”谢鄞贺点了点头。 奕优把手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还有呢?” 谢鄞贺不解:“还有什么?” “就是研究所新来的那个,叫渊哥爹地的小乖乖啊,”奕优眼中闪着八卦的光,“亲生的?” 谢鄞贺白她:“想什么呢,我捡的。” 奕优明显不相信唐渊的说辞:“你捡的?那为什么叫渊哥爹?” 谢鄞贺一说到这个就咬牙切齿:“她觉得我打不过老板,于是认贼作父。” 奕优顿悟,然后拍了拍谢鄞贺的肩膀:“太惨了,所以你和渊哥,他是攻?我嗑反了?” 谢鄞贺把饼掰成两半,夹了肉和菜塞进嘴里:“攻个屁嘞!唔,我的女鹅……”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活像个深宫怨妇,”奕优把盒饭都推给他,“吃,我饱了。” “深宫怨妇个屁,”谢鄞贺嘴上埋怨,吃饭的动作倒是很快,一通风卷残云之后盒饭里的东西被消灭了个干净。 奕优把空掉是盒饭收起来,准备到时候扔垃圾桶里,她还是好奇:“那渊哥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同意一个孩子来我们研究所?” 谢鄞贺瞥了一眼帐篷:“那孩子长得像唐渊亡妻,你说呢?” 奕优继续大为震撼:“沃艹?渊哥真有前妻?我以为他只是为了摆脱你的纠缠而立得人设。” 谢鄞贺表情漠然:“他是有一个亡妻,我见过她照片,很漂亮。” 奕优砸砸嘴,正准备说什么,便被帐篷那边传来的细碎响声阻止,接着而来的,是拉链滑动的声音。 谢鄞贺和奕优对视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 “咳咳……” 在一阵轻咳之后,唐渊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他的脸色惨白,绷带上也浸满了血渍,也不知道是那块伤口撕裂了。 他低头看了看,然后嫌弃地皱着眉,直到听到脚步声,他从抬起头,在看见谢鄞贺和奕优的时候,他的表情才好看了一些。 谢鄞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老板,你怎么爬起来了?” 唐渊先是狠咳了两声,才去回答谢鄞贺的话:“有事要办。” “那你也不能……” 唐渊瞅了一眼谢鄞贺,嘴唇微张,但他还没有开始说话,就已经咳嗽出声。 下一秒,唐渊的嘴唇被他自己捂住,血液顺着修长苍白的指缝间流出,大滴大滴地掉落,浸染了他面前的一小片土地。 这确确实实把谢鄞贺吓了一大跳,他伸手准备去扶眼前人,却被人退后半步拒绝了。 唐渊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含糊不清:“别碰,脏。” “脏你妈呢,”谢鄞贺这下子是真的生气了,伸手就把唐渊打横抱起来,“赶紧滚回去躺着,协约我去找风异签行了?” 唐渊没动,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谢鄞贺,被后者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就在奕优觉得这两个人会打起来的时候,唐渊妥协了…… 等等??什么玩意儿妥协了?? 奕优眼睛瞪得像铜铃,她一脸震惊地看着谢鄞贺把唐渊塞进了帐篷里,然后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她面前,和她要湿纸巾。 奕优愣愣地看着谢鄞贺,把湿纸巾递了出去:“……你……我……他……” 谢鄞贺嫌弃巴巴地看了一眼奕优,他没说话,只是拿了新的绷带和酒精,和那包没开封的湿纸巾钻进了帐篷。 没多久他就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份协约。 “看什么呢?走了,”谢鄞贺偏头,拍了拍还在震惊的奕优。 奕优还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干什么?” “能干什么?”谢鄞贺冷笑一声,“当然是找风异签协约。” 第三十七章 协约(贰)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这个人不签字怎么办?” 奕优一把子扯住了非常慷慨激昂且准备冲上去和风异友好交流的谢鄞贺,她拽着后者躲在了一颗两个成年人都环抱不过来的大树后面,探出一个小脑瓜打量。 谢鄞贺对于她的问题倒是回答得毫不犹豫:“那就强制执行,实在不行就让他下线!哪那么多废话!” 奕优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谢鄞贺:“不是,我就问一句,你这么暴躁干嘛?” “我没有,”谢鄞贺矢口否认,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奕优看向前方,“人出来了。” 奕优再一次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谢鄞贺,然后才将目光落在眼前除诡局的营地上。 这一次来九雾山,除诡局的损失可谓惨重——原本扎得整整齐齐的帐篷现在就像是台风过境,被什么东西撕扯得破破烂烂,一顶完好的都没有,中间甚至还夹杂着一些被鬼怪享用过的残肢断臂。 而透过帐篷撕裂的缝隙,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一个奇形怪状的鬼怪正一下又一下地撕扯着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两个的视线,那鬼怪缓缓抬起头来,用空洞的眼框望向他们。 它的嘴里还叼着一块肉,那粘稠的尸液从它嘴间的缝隙混合着口水流下,一滩一滩地落在穿着防护服的尸体上。 奕优刚想开口和鬼怪打个招呼,就见那鬼怪的皮毛一炸,叼在嘴里的那块人肉咕咚一声被它囫囵地吞进肚子里。 它从帐篷里猛地窜出来,乖巧地蹲在空地上,双手抱头。 奕优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她试图安慰那个鬼怪:“那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不是坏人?” 那个鬼怪一听,身体缩得更小了,它颤颤巍巍地呜咽出声,声音沙哑地就像已经刮花了的磁带盘:“别杀我,我什么都说、说……” 奕优不解,她凑过去,蹲在鬼怪面前:“我们……” 奕优这一靠近,那鬼怪更害怕了:“嗷!姐姐!对不起!!我不应该吃人肉的!!你别杀我!!我好饿……呜哇——!!” 奕优大为震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胆子这么小的鬼怪。 这鬼怪级别其实不低,再升两级就是诡物,虽然没有她和谢鄞贺等级高,但是哭成这样倒是也大可不必。 除非…… 奕优猛地回过头,果不其然地看见了谢鄞贺那张冷冰冰的脸。 奕优还是头一次看见表情这么森冷的谢鄞贺,她下意识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沃艹!谢鄞贺!果然是你!” 谢鄞贺没理她,只是半跪下来,靠近了已经瑟瑟发抖的鬼怪,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丝寒凉的笑:“风异呢?” 谢鄞贺的表情,看得奕优头皮麻了一下,她伸手戳了戳谢鄞贺:“你的表情收一收,吓着鬼了!” 谢鄞贺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然后抿了抿唇,他深呼吸了一下才开口:“我问你,风异呢?” 那鬼怪被他吓得更丑了,哇哇掉出一滩子血泪来,它既害怕,又委屈巴巴地伸出只剩下骨头的爪子,指了指右边的密林。 “那个、那个小男孩跑了,”鬼怪压根不敢正眼看谢鄞贺,连说出来的话也结结巴巴的,不成整句。 它好像又记起生前的生活方式,颤巍巍地咽了一口唾沫:“那、那边!刚跑没、没多久!同伴、同伴追的!” 谢鄞贺眯了眯眸子,辨别鬼怪话里的真假,在后者又要哭出声来之前,他终于收回了那道阴冷的目光,站起了身。 奕优也跟着鬼怪一起咽了一口唾沫。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怵眼前这个谢鄞贺,就像她曾经怵认真起来的童瞳一样。 只要被看一眼,阴冷感便透进骨髓。 奕优头皮又麻了一下,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拍了拍谢鄞贺的肩膀:“谢谢?我们现在去追吗?” 谢鄞贺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情吓到奕优了,他微微颔首,声音也跟着有些上扬:“当然。” 他还伸手拍了拍奕优的脑袋,被奕优嫌弃地躲开了。 “你的手上都是泥粉,不要摸我头发,”奕优边说边理了下刘海,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个谢鄞贺才跟平常的差不多。 谢鄞贺摊了摊手:“哪有?我洗都干净了好伐?” “就是有,你自己瞎!” 奕优没跟谢鄞贺多聊,她抬脚就往鬼怪指得方向走,步子快得像在逃命。 谢鄞贺眼见着叫不住她,只能认命地跟上。 两个人走得飞快,一下子没了踪影,除诡局的地盘上只留下了鬼怪蜷缩在瑟瑟发抖。 ……在谢鄞贺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到来之前,风异以为他死定了,他实在是跑不动了,腿上的伤口也因为用力过猛而撕裂开来,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液,滴落在地上,融入黑色的土地里。 他甚至不敢大口喘息,深怕引来那些鬼怪。 少年早就没了来时的意气风发,他的身上裹满风尘和泥土,那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同样见证了他来到这块地方后所经历的磨难。 “呀?原来你在这里?” 就在风异紧张地观察四周时,一双眼白占据了四分之三的眼睛徒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后者看着他口水直流,恨不得一口气把他连皮带骨嚼个干净。 风异惊恐地尖叫了一声,他撑着手拼命向后退,最后磕在了一根凸起的树根上没了退路。 鬼怪的身影越逼越近,风异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他迟迟没有感受到那股被撕咬的痛意,耳畔也逐渐安静下来,逐渐只剩下了那份属于自己的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他的耳边炸起一声熟悉的嗓音:“妈的,谁给你的胆子和我们研究所抢人的?” 风异猛地睁开双眼,他面前的鬼怪脑袋已经被人拧了下来,正抓在眼前人手里。 眼前的人他曾经很讨厌,现在看见却想哭。 其实风异真的很好追踪,毕竟在大片大片的墨绿色之中,红色的血液格外明显。 但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谢鄞贺硬是拖着想要上前抓人的奕优看了一会儿好戏,才自己动手解决了那准备下嘴啃食风异的鬼怪。 谢鄞贺嫌弃地一把把手上的脑袋甩开,任由那鬼怪的尸体化为飞灰,逐渐消失殆尽。 奕优人都看懵了,她伸手比了比,确认了那鬼怪的脑袋连皮带肉确实有一个水桶粗。 就这么被谢鄞贺拧下来了?? 谢鄞贺没有注意到奕优的震惊,他正笑眯眯地蹲在风异面前,提着后者的脑袋看自己手上的那份协约。 在感受到自己头皮上的痛楚,风异积攒起来的感动瞬间没了,他抓握住谢鄞贺的手腕,努力地想把自己的头发从谢鄞贺的手里解救出来。 眼前人的白发肆意亮眼,嘴角带笑,看上去脾气好好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眼前人下手极重,稍不注意就能把自己的头皮整块撕下来。 风异痛得眼泪鼻涕乱流,他挣扎不动,最后还是谢鄞贺自己嫌弃巴巴地松开手,反手抓着他的手按了上去。 白纸黑字的协约上瞬间多了一抹刺目的鲜红。 风异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印就已经完完整整地被盖在协约上。 谢鄞贺瞥了一眼,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任由协约随风自散。 风异忍住疼痛,不甘地瞪视着谢鄞贺:“你对我干了什么?” 谢鄞贺对他的恼怒不以为意,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让你签个好东西,让你能成功再活个五十年。” 风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依旧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太累了,几天几夜的追杀,腿上被撕咬出来的大洞,身无一物旁身……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证明如果刚才没有谢鄞贺这个人,他是会死的。 很可悲的,他在愤怒的情绪里居然找到了一丝感激。 风异突然平静下来,他抬头去询问谢鄞贺:“代价是什么?” 谢鄞贺颇为意外地挑眉:“哟,不错,居然知道还有代价?” 风异敛眸,没去反驳他语句里的调侃。 谢鄞贺也没多为难他,沉吟片刻便开了口:“我们研究所负责保从你开始,风家嫡系传三代不灭,而代价就是,你在未来的某一天交出自己的灵魂,作为世界的养料。”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作为族长的父亲和被当做继承人的哥哥在这场战争已经死了,而你只有二十岁,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我看资料上她只有五岁,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护不住她,”谢鄞贺的嘴角微微勾起,他的言语里略带嘲讽,“你也不想她年纪轻轻就被送到别人的床上做禁脔?” 风异猛地看向他,双目猩红,就像一头发怒的困兽。 “你这么看我也没什么用,”谢鄞贺混不在意,“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别说是年轻女性,幼童我也见过不少,像是你妹妹的那种孩子,又小又漂亮,在那帮人里很吃香的。你根本保护不住她,与其看着她受苦……要不还是把她杀了?” 风异的目光分外倔强:“我们已经签订协约了!” 谢鄞贺歪头,耸了耸肩:“协约照样可以撕。” 风异哑口无言,神情也有些讷讷,好半天他才开口说话:“……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保护好我妹妹的!” 谢鄞贺定定地看着风异。 风异也同样以固执地表情回望于他。 半晌,谢鄞贺松了口,他站起来,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风异看身后:路在那里,你自己走。” 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根、苔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开了,只剩下一条林荫小道,前方有光,慢慢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风异闻言努力地爬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转身往前走,许久之后才回头看了一眼。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耳边也只有风声和鸟啼,再看前方——没有光。 …… 奕优看着风异消失在眼前,她终于有空问谢鄞贺问题了:“你干嘛这么吓他?协约可不是白纸,可以随便撕毁。” 谢鄞贺也收回目光,他抬腿往回走,边走边回答奕优的问题:“他太天真了。” 我在他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后半句话被谢鄞贺咽进肚子里,他开始漫不经心地往前走,时不时放慢速度等等奕优。 奕优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她摸了摸下巴,换了个话题:“嗯……问题: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喜欢……嗯……女童?” 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眼睛:“你该不会被人送过?!” 她之前就听说谢鄞贺没来研究所之前是一个帝国的少将,权力还挺高?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 谢鄞贺面色复杂,他抬手敲了奕优一个爆栗,在后者的怒目而视中叹了一口气:“孩子和女性不是玩具,不说别的,最起码在我眼前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 奕优捂着额头,她哼唧了一声:“算你还是个人!” 说完,她先跑跑跳跳地走了。 谢鄞贺失笑,抬腿跟了上去。 等两个人回到废墟处,唐渊已经起来,坐在那里烤火了。 他身上穿着一身红衣,是件古装,也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来的,看上去还挺华贵,身上的配饰非常齐全,腰间还别了块花纹繁复的玉佩,上面雕了条栩栩如生的龙,更离谱的是他的左手拇指上带了块玉扳指。 谢鄞贺顿时就开口了:“老板?你哪来的这件衣服?看上去人模狗样的。” 唐渊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眉去翻检已经烧成黑灰的木炭,看上去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谢鄞贺得不到回应,也不在意,他找了个临近唐渊的位置坐下,然后清了清嗓子:“咳,风异的协约我和奕优签了,老板夸我!” 唐渊的眸子动了动,然后把目光落在兴高采烈的奕优身上,他迟疑片刻,然后说出口:“优优很棒。” 谢鄞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掰过唐渊的脸,问得咬牙切齿:“老板!我呢?” 唐渊下意识用舌尖抵了抵口腔的一侧,然后沉默。 谢鄞贺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最后对着他怒目而视:“你绝对是故意的!”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 奕优实在没忍住,她捧腹大笑:“谁叫你骂渊哥人模狗样的!哈哈哈哈哈……不照顾病人情绪,被讨厌了也是你活该!” 谢鄞贺一副受伤的样子,好半天才委屈巴巴地哼了一声。 唐渊看看他,伸手在袖口里掏巴了半天,然后摸了块奶糖出来,拨开塞进谢鄞贺嘴里。 他看了看笑得可开心的奕优,又慢慢悠悠地掏出了一把奶糖:“吃吗?” 奕优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唇,伸手接过了那一捧糖。 “嗯……所以说?吃完糖,我们就回去!” 第三十八章 奕优(叁) 谢鄞贺对着早早就站在门口等他们回家的小奚白挥了挥手:“嘿,小白大宝贝!我们回来啦!想我们了没有?” “想了,”奚白乖乖巧巧地回答。 然后,她眼巴巴地看向了唐渊,明显是想讨个抱。 小姑娘脱离了凛冬时代的寒风,再加上在研究所呆了几天,被各路姐姐哥哥精心投喂了不少东西,胖了不少。身体开始长肉,加上脸蛋本来就长得好,这又卖了个萌,一看格外讨喜,谁都想在她脸上嘬一口。 唐渊感受到她的目光,有些无奈。 他虽然换了身衣服,但手上身上全都是伤口和丝丝缕缕在渗透的血迹,怎么想都不可能去抱眼前这个看上去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好在谢鄞贺还算是有眼力见,他伸手就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在她脸上唧了一大口,敛眸哄她:“乖哦,等你爹处理一下自己,把自己洗干净再来抱你。好不好?” 奚白小姑娘的眼睛眨了眨,她咬了一下手指,愣愣地点了点头。 “不过,把你捡回家的人是我?怎么感觉你喜欢我老板比喜欢我多一点,”谢鄞贺看上去有些吃醋,他轻轻捏了捏小奚白的脸颊,“真是可恶!” 小奚白配合着他的小性子,去鼓了鼓脸颊,然后把好奇的目光落在了跟在谢鄞贺和唐渊后面的奕优。 她也戳了戳谢鄞贺的脸:“她是谁呀?” 谢鄞贺下意识地顺着小奚白的目光望去,然后就看见了眸光淡淡的奕优,他蹭了蹭小奚白的脸颊:“……哦,你说她啊?” 他刚准备介绍,就被奕优打断:“小家伙,你就是研究所新来的会吃人的小宝贝啊?长得真可爱!” 小奚白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夸奖,她有些愣住,但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止不住,但随即她又有些迟疑:“谢谢你哦,漂亮姐姐!” 不管怎么说,夸别人漂亮总不会挨打? 奕优微笑,她凑了过去,伸手摸摸小姑娘那细软的头发,和她还算正式地打了个招呼:“小家伙,现在漂亮姐姐在跟你打招呼,我叫奕优,你可以叫我优优。不要紧张,我是好人。” 而她话音刚落,伴随而来的就是谢鄞贺的一句嘲讽:“呵,你可就吹!” 奕优刚准备翻一个白眼给他,却发现小姑娘正好奇地看着她,于是她生生地忍住了冲动,瓮声瓮气地威胁丝毫不给她面子的谢鄞贺:“你给我等着。” 谢鄞贺不可否置地耸了耸肩,丝毫没有要慌的意思。 但他刚要说些什么,身后站着的唐渊伸手掐住他那明显得意忘形的后脖颈,声音淡漠:“放下,去洗澡。” 谢鄞贺低头看了看小姑娘干干净净的小兔子t恤,又看了看自己满是灰尘的运动服,默默地把小姑娘塞给了姗姗来迟的沐酥可。 在成功无视了后者一脸好奇的表情之后,率先钻进了别墅里,徒留沐酥可抱着小奚白一脸茫然地看着满身是血的唐渊。 过了好半天,沐酥可才把想说的话咽下去,她努力地压住内心深处的兴奋:“渊哥?你没事?” “没事,”唐渊微微摇了摇头,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补充了一句,“我去处理一下。” 然后也进了房间。 唯一一个身上还算是干净的奕优热情的和沐酥可打招呼:“嗨!美女!” 沐酥可一愣,是不认识的面孔。 她把奚白往上托了托,也学着奕优的方式打招呼:“嗨,你是?” “我叫奕优,研究所正在休假的员工,”奕优和她热情地介绍自己,“你算是我后辈?” 后辈两个字让沐酥可压力山大,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好不好相处,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前辈好。” 奕优前半辈子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察言观色,她理所当然地看出沐酥可的紧张,于是伸手拍了拍沐酥可的肩膀,“别紧张,我基本上不在研究所,你见不到我的。” 沐酥可这眨了眨眼睛。 奚白在她们两个彻底尬住之前,扯了扯沐酥可的衣服:“酥可姐姐,我要进去了。” “好,”沐酥可应了一声,她笑着和奕优又打了个招呼,“你好,奕优前辈。” 奕优被她规规矩矩的称呼逗笑:“逗你玩呢,别紧张,我今年也才十八岁,当不了你前辈。” 沐酥可微怔:“这么年轻?” 奕优不可否置,她耸了耸肩:“我看上去很老?我到研究所的时候还未成年。” 沐酥可有些唏嘘。 “哈,进去,”奕优大大方方地拍了拍眼前女孩子的肩膀。 “好,”沐酥可一边答应一边把奚白抱进去。 奕优刚刚进门就开始唏嘘:“我不就放假了三个月吗?研究所里都这么有人气了?” 沐酥可不明所以:“嗯?” 奕优努了努嘴,向沐酥可示意了一下在客厅里散了一地的玩具,还有小孩子没有吃完的食物和摊开的图画书。 接着,她撇了撇嘴:“我还以为唐渊这个人不近人情到连小孩子都不会有特权了呢!” 沐酥可依旧不是很明白奕优在讲什么,她弯腰把奚白放下来,任由她拖着已经有些脏的衣服在沙发上玩玩具,然后辩驳了一句:“渊哥人不是挺好的么?” 沐酥可讲这句话的时候没什么底气,她后面又晃晃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应该?” 奕优突然凉凉地看了一眼沐酥可,但是这个眼神转瞬即逝,快到沐酥可以为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他挺好?你想太多了,”奕优收敛了那副森冷的表情,转而又以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同沐酥可讲话,“唐渊不是好人,我不喜欢。” 沐酥可认可地点了点头。 对,员工和老板关系不好很正常。 “当然了,我想杀了他,”奕优突然抬头看向二楼楼梯口,声音缓慢而又坚定。 沐酥可顿住,她顺着奕优的目光看上去,唐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着浴袍站在那里了,他淡淡地看着她们俩。 沐酥可的眼珠子转了转,什么话都没说。 空气在安静了几秒之后,唐渊在沐酥可和奕优的注目礼之中慢慢走下来,然后绕过她们两个,把沙发上的小奚白抱了起来。 沐酥可挑眉,有些嫌弃:“就这?” “唐渊不会有反应的。” 奕优偏头看看沐酥可,停顿稍许时刻,她从又微笑着补充:“就算是我曾经多次用匕首捅进他的身体里,他也就是皱了皱眉而已。他不怕死,不会死,不怕疼,没有感情,是个超脱世俗的怪物。” 沐酥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所作所为,虽然她也想试试,但是她还是要装作自己一副非常良善的模样:“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啊?我觉得渊哥对我们挺好的。” “很好的么?他杀了我的爱人,毁了我所在的蓝星,我的家,这就是你说的很好么,”奕优的语气颇为讽刺,她反问一句,“这好给你要不要?” 沐酥可语塞,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唉,算了,”奕优又拍了拍沐酥可的肩膀,“我不和你说了,我先上楼了。” “好,”沐酥可含笑,她看着奕优从自己身边绕过去,然后窜上楼。 怪人,又一个,研究所成员果然都很奇怪。 她又看向正在陪奚白小姑娘玩的唐渊。 唐渊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从图画书里抬起目光,他的视线与沐酥可的视线短暂交汇在一处交汇。 沐酥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前者的目光里读到了一丝无奈。 第三十九章 日常(贰) 唐渊眼中的无奈,她有些看不明白。 当沐酥可再看向唐渊时,他眼里的那一抹无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沐酥可有些尴尬,她对着唐渊点了点头,就低着头往楼上冲,差点还撞到了正往楼下走的谢鄞贺身上,被对方挑着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谢鄞贺不明所以地边下楼边看她,又转头看向了正在陪奚白玩的唐渊:“那姑娘怎么了?撞鬼了还是知道要开学了,所以心态炸了?” 唐渊无辜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谢鄞贺耸了耸肩,踩着拖鞋吱呀吱呀地走进厨房里拿牛奶喝,他边喝边和唐渊打哈哈:“快九月一号了哦,酥可小朋友的任务你打算什么时候结?还有,你准备派谁去那个学校?我记得那个学校里的诡物还挺多的?而且还有不少除诡师?” 唐渊将目光从奚白身上移开,最后落在了捏着牛奶盒吨吨吨的谢鄞贺身上。 谢鄞贺被他看得一愣。 唐渊面容沉静且安详:“阿贺。” 谢鄞贺摆了摆手,疯狂拒绝:“不要!” 但,即使谢鄞贺把头摇成拨浪鼓也由不得他了。 —— 时钟走得很快,即便是沐酥可再不愿意,她明天依旧要开!学!了! 对于这种事情,沐酥可有点想哭,倒不是她排斥上学,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实在是不想见到当初把她脑袋上砸了一个大坑,还把她扔进河里和水草共舞的那两个女人。 对于这件事情,研究所所有成员对她表示了深切的安慰,即便是有三四个成员她见都没见过。 墨惜夏拍了拍沐酥可的肩膀,对着她单独表达了一顿深切的问候和感同身受。 因为——她本人也要作为一个社畜,呆在某个地方工作了。 而地点好巧不巧,和沐酥可重合,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是你!陌兴一中! 于是,在开学的第一天,两姐妹同时抱头痛哭,唯一一个在家的女孩子,方子衿作为“妈妈”,哄了她们两个好半天,又是烤小蛋糕又是准备煮火锅的材料,累的够呛, 方子衿一边涂奶油,一边骂骂咧咧:“可恶,渊哥和谢谢居然同时跑路了!要不然哄人这种事情才轮不到我呢!” “什么?渊哥还会哄人?” 两个正在抱头痛哭的女孩子同时停下了假哭,将关注点恶狠狠地按在奇怪的地方摩擦:“哄谁?谢谢吗?” 方子衿不屑一顾:“呵,谢谢?就凭他?” 沐酥可疑惑:“?不是谢谢吗?” 方子衿毫不犹豫地表达了自己的嫌弃:“笑死了,谢谢如果闹脾气一向都是被渊哥掐着后脖颈当狗训的好吗?我唯一一次见到渊哥好声好气,近乎于哄人似的讲话,还是跟楚辞司。” “?这个又是哪路帅哥?” 两个女孩子顿时就不想哭了,她们开始排排坐吃瓜:“快说快说!” 方子衿把奶油抹平:“嗯?你们没见过哦,对了,你们没见过他哎呀,其实也没有多大瓜,你们的表情能不能不像瓜田里吃撑的猹?活得出息一点行不?” 墨惜夏假模假样地抹泪:“呜呜呜,我们明天就要去学校接受摧残了,吃点瓜怎么了?” 沐酥可吐槽:“夏夏啊,你假哭还真就只哭三下,一下都不带多的哦?” 墨惜夏不甘示弱地反驳:“我已经很给面子了好伐?其他事情我都只哭一声的!” 沐酥可作嫌弃状:“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可以了,这个话题结束,”墨惜夏把脸埋进抱枕里,“子衿姐姐你继续!” 方子衿挑了挑眉,她正在往蛋糕上放其他装饰品,被艾特了之后才顺便开口:“楚辞司这个人,他出现在研究所里的时间也不多。就,他在我们聊天的那个小群里,我记得id好像是什么酒?忘记了,也不知道他改没改id?生前是一个医生,具体是治什么的我忘记了哎呀,管他呢!反正他现在在八号医楼,你们短时间应该见不到他。” 沐酥可的眼睛亮晶晶,她问得急不可耐:“然后呢?渊哥哄人是怎么回事?” 八卦吃瓜不积极,犹如脑袋被驴踢! “都说了没有多大瓜,”方子衿就像吃瓜吃到肚皮爆炸,然后清心寡欲的猹,一脸佛系,“那天渊哥喝多了,对谁讲话都挺温柔的,只不过楚辞司和渊哥聊的比较多,渊哥声音又稍微温柔了一点,没了平常的冷气加持,所以看上去像是渊哥在哄人。” “等等,”方子衿的话题突然转了个弯,“不要问我为什么渊哥会喝酒,你们要问逮着谢谢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八卦还是我听谢谢说的。” 沐酥可和墨惜夏趴在料理台上同步捧着脸,两个人同时眨了眨眼睛,明显瓜没吃够,非常不快乐。 “好了,”方子衿把装饰好的蛋糕连带着下面的转盘一起捧起来,移出厨房,摆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去叫小奚白下来吃蛋糕了,快下午了,也该起床了。不然谢谢又该骂她了!” 沐酥可哒哒哒地溜上楼去叫小奚白,墨惜夏则在楼下帮方子衿切蛋糕。 不多时,沐酥可又抱着睡眼朦胧的小奚白从楼上哒哒哒地下来。 奚白小姑娘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哈欠,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客厅,又眨了眨眼睛,才把视线落在茶几上那甜腻腻的巧克力蛋糕上。 “!巧克力蛋糕糕!” 沐酥可把她抱去洗漱,然后才让墨惜夏把蛋糕给她。 奚白小姑娘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吃小蛋糕,然后看着眼前的大蛋糕被分成一块一块。 “哦呦?你们在吃蛋糕啊?” 谢鄞贺的声音从家门口传进客厅里,他手上拿了一堆购物袋,看样子是新衣服,唐渊跟在他后面,手里也提着一摞东西,看上去也是新衣服。 方子衿率先在虚无中打了一个问号:“?你们这是把街搬过来了吗?谢谢,这是你衣服?” “我一个男的要这么多衣服干嘛?又不是出去卖,”谢鄞贺打开其中一个袋子,里面是粉粉嫩嫩的一团,“这些都是奚白的新衣服,老板挑的买的,我只是一个卑微的苦力。” 方子衿一眼看出那是一条蓬蓬裙。 “这么多?” 三个女孩子看着堆了一地的衣服,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蛋糕,开始把衣服一件一件取出来看:“你们果然还是把整条街买下来了?” “呵,”谢鄞贺冷笑一声。“车里还有。” “啊?” “我说唐渊怎么一大清早的出去买菜还把我喊上了,还开了家里空间最大的那辆商务车,”谢鄞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我在车上从早上六点睡到刚才的十二点半,就看着他一堆一堆地往车上搬衣服,要不是我也不稀罕逛街,我都想去看看服装店里的那些服务员是不是脸都笑烂了。” 墨惜夏和沐酥可大为震撼:“?妹想到啊,渊哥还有血拼商场的癖好?” “呵,他前几天就看奚白身上的那几件小衣不爽了,”谢鄞贺凑过去捏了捏奚白的小花脸,“这么多新的漂亮衣服,高不高兴?” 奚白在那个人吃人的时代丢了性命的时候年纪还小,对漂亮衣服这玩意儿没什么特别的概念,只知道地上的那堆纸袋子里是新的,是别人送给她的礼物,她就开心。 奚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的样子,看得研究所里这一堆杀人不眨眼的诡物有些小心酸。 像奚白这么小的孩子应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却连新衣服是什么都不知道。 “奚白,你还要蛋糕吗?” 墨惜夏眼疾手快地铲起了一块蛋糕,塞给了奚白,免得她想起在凛冬时代里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奚白还小,有些事情不记得最好。 奚白小姑娘果然被新到手的小蛋糕吸引,她对着墨惜夏甜甜一笑:“谢谢夏夏姨姨!” “乖啊,”墨惜夏被奚白的笑容治愈,然后她转头看了看一脸小嫌弃,却很诚实地心疼了的谢鄞贺,“你吃吗?蛋糕。” “吃!饿死我了,我从早上就杵在车里面,一直到现在才出来,”谢鄞贺愣了一会儿,插起一大块蛋糕就往嘴里塞,“我觉得,老板是不是买太多衣服了?” “有吗?” 蹲在地上,已经在漂亮小衣服里沉迷的沐酥可和方子衿两个人手里各抓着一条裙子,回答得异口同声:“女儿嘛,就要富养啊!” “呜呜呜,这个好好看!” “对!这个也是!” “这条小裙子怎么这么可爱?!” “呜呜呜,是粉嫩嫩的颜色!这才是小公主该穿的!” 谢鄞贺一边吃蛋糕,一边翻着白眼摇了摇头。 这两个女人是没救了。 谢鄞贺又看了一眼把最后一袋衣服提进客厅里的唐渊—— 好,这个女儿奴也没救了。 第四十章 开学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沐酥可过得非常开心,毕竟她吃了蛋糕,吃了火锅,吃了海鲜大餐,还玩了一把奇迹奚白。 但是,痛苦的新学期也来了。 时隔俩月,沐酥可又背着书包来到了她重生之前,被欺凌致死的地方——陌兴一中。 和她一起混进来的,不仅成功应聘上美术助教的墨惜夏,还有一个现在站在刚刚办完入学手续的她的面前,看上去手里教师资格证就是捡来的谢鄞贺。 夏夏是美术助教她理解。 但是……谢谢他妈的为什么是体育?! 就凭他平日里不是躺着,就是趴着的样子,现在来教学生真的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吗?! 谢鄞贺看着她脸上逐渐凝固的笑容,笑得十分猖狂,他举起一只爪子对着她挥了挥:“哈喽!沐酥可同学!我是你们高三一班新来的体育老师,暂时准备代你们一个学期的课。” 沐酥可眼睛睁得滴溜圆,眸子里倒映着的全是谢鄞贺嚣张的脸,她的嘴角抽了抽,还是没忍住:“谢谢?你是从哪里捡来的教师资格证?还是高级教师资格证。” “什么叫捡?这个教师资格证是爷自己考的!” 谢鄞贺被沐酥可的话整到不服气:“考个教师资格证什么的,不是有手就行?” 看见谢鄞贺这难得认真的样子,沐酥可了然,但她还是半开玩笑似的问:“教育局怎么会放你这种素质教育的落网之鱼过考试的?” “成绩达标,有手就行,”谢鄞贺得意洋洋地哼哼,“文化课我都不在话下,体育这玩意儿不是有腿就行?” 沐酥可还想说什么调侃一下谢鄞贺,却看见了一个人提着两瓶水就往他们这个方向直直的走过来。 沐酥可看着来者,随即张了张嘴,硬是把想吐槽的话梗在了嘴里。 那人一头半扎狼尾,戴副银边眼镜,穿着一件t恤,上面还印了个蓝色张嘴的小鲨鱼,配得是一条深蓝色牛仔裤,还有一双白圈黑袜和白色帆布鞋,衣装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架不住穿它们的人宽肩窄臀,腰细腿长。 最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头上顶着唐渊的脸。 脱了白色大褂,唐渊即便还是漠着一张脸,看上去也比平日里少了几分严肃感,活泼了不少。 沐酥可的脑子里突然就飘过一个想法——得亏现在是刚开学,所有人都忙,要不然以他们学校女生的手段,渊哥怕不是晚节不保。 沐酥可看着唐渊慢慢地过来,沉默地把手里的水递给她和谢鄞贺两个,然后拉开办公桌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准备备课。 沐酥可的嘴巴微微张开,看上去万分震惊:“……不会?”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谢鄞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他伸手搭在唐渊的办公桌上:“这就是你的新任代理班主任——唐渊。” 谢鄞贺笑嘻嘻地问:“开心不?惊喜不?意外不?” 沐酥可手动把下巴安了回去,她疯狂地灌下了大半瓶水,以此来安她狂跳不止的幼小心灵,她没打算理谢鄞贺,反倒是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问唐渊:“渊哥……你、你、你教啥?” 唐渊将鼻梁上半滑落的眼镜推回去,他抬眸看向沐酥可:“语文。” “呼——幸亏不是数学……” 沐酥可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她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渊哥是她班主任…… 那如果数学老师要是向渊哥告状,渊哥会不会把她整只手剁下来? 沐酥可整个人都起鸡皮疙瘩了。 谢鄞贺一边喝水一边盯着沐酥可变化莫测的脸看,差点笑得撅过去。 他把喝空了的水瓶捏扁,然后甩进离他不远的垃圾桶里面,最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沐酥可的肩膀,对她说:“小可啊,你可要好好加油啊……我看过你的成绩了,数学……嗯,有点一言难尽……但是只要好好努力,一切都可以成功的!对了,告诉你个消息,你新来的数学老师就坐在渊哥旁边。” 沐酥可又一次惊恐的看向了唐渊身边的办公桌。 哦,可恶的学校传统!为什么语数外和体育老师要坐在一个办公室!! 而且数学老师是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比渊哥本身教数学更可怕!这就意味着会有两个人因为成绩一起整死她! 谢鄞贺看着沐酥可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的脸色,实在是没有忍住,彻底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好精彩!!哈哈哈哈哈哈哈……” 沐酥可瞪他:“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学渣的痛,是你们这种学霸永远不会懂的!” “没事,”谢鄞贺手一顺,改拍唐渊肩膀,他一边乐,一边安慰沐酥可:“你要相信我老板!他一定能在这两个月之内教好你的!” 沐酥可脸色更丧了:“你是相信他,可是我不信啊!” 唐渊默默的地抬起眼皮子瞅了一眼乐得直拍他肩膀的谢鄞贺,然后继续低下头去备课。 “没事没事,反正老板就代一个学期的课,你四个月之内不要撅就行,”谢鄞贺继续以无效的方式安慰她,“努力努力,只要及格就行……” “就是因为及格都考不到才慌啊!!” 沐酥可被他安慰的人快疯了:“……得得得,我不跟你说了,再讨论下去,我还没考试呢!我就撅了!” 谢鄞贺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笑得一脸慈祥。 沐酥可疯狂往办公室门口窜:“得,我去找夏夏玩!反正下午才上课!……哼!可恶的谢谢!” 她一边说,一边把办公室的门带上。 等她出了门,谢鄞贺还听见她骂了自己一句。 谢鄞贺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他耸了耸肩,低头就对上唐渊一双鎏金色的眸子,把他吓了一跳。 唐渊挑了挑眉,单手撑脸,懒洋洋地盯着他看:“我很凶?” “没、没,”谢鄞贺被他的样子唬住。 唐渊又问:“那你为什么这么吓她?” 谢·贪玩又怂·鄞·讲话唯唯诺诺·贺:“……好、好玩。” 唐渊哼了一声:“嗯?” 谢鄞贺被他吓到,开始吱哇乱叫:“对不起!老板!我错了!不要摆出这个样子吓我!!” 唐渊挑眉,对他的道歉表示疑惑:“你在道什么歉?” 终于,谢鄞贺被唐渊现在这副平和的样子吓得炸毛,他开始以无理取闹作为解决问题的方法:“呜……我不是你最爱的崽了吗?老板……你居然护别人的犊子……老板,你这副样子好奇怪……” 唐渊被他的反应逗得无奈又好笑,但是他连嘴角都没有勾,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样子,甚至还煞有其事地问谢鄞贺:“这样?” 谢鄞贺秒变脸:“对!味对了!” 唐渊无奈地摇了摇头,甚至有些困惑。 他这个样子……很奇怪吗? 第四十一章 高三一班 九月的禹杭依旧有些燥热,与刺骨寂静的冬天不同,秋天偏巧是一个带着些浮躁的季节,更何况是在下午——教室呼呼作响的风扇,桌椅挪动所发出的刺耳摩擦声,吵吵嚷嚷的同学,构成了高三一班这整盘散沙。 唐渊最后还是没能以满脸笑容的方式进入教室,毕竟他太久没笑了,自己都觉得有些僵硬。 他踏进教室的时候,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畅谈暑假去了什么地方游玩,讨论暑假期间父母又送了自己什么昂贵的礼物,言辞之间净是虚荣。 这也不奇怪,陌兴一中是一所私立高中,有钱就可以上,真正以成绩取胜的学生寥寥无几,基本上都是些骄纵的富家千金和公子,而高三一班更是聚集了全校最不学无术的学生。 吵吵闹闹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唐渊叩了叩黑板,轻轻喊了一声“安静”。 教室里面安静了一瞬间,但是很快又吵闹了起来,完全没有要把唐渊放在眼里的意思。 倒是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女孩子特别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唐渊。 其中一个女孩子一边用口香糖吹着泡泡,一边把自己往课桌上撑,她也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唐渊:“你谁啊?长得倒是很好看?我记得我们班没你这号人……怎么?新来的?” 唐渊垂眸看着她,从脑子里翻出来今天上午看过的学生资料:“华欣是?我是你新来的班主任,唐渊。” 华欣的泡泡被她自己吹破,她颇为意外:“你是我们新来的班主任?王灵那个老女人走了?” 华欣的声音并不小,甚至灌进了整个班同学的耳朵里。 教室里的骚动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四十四双眼睛同时落在了唐渊的身上。 “开什么玩笑?你看上去还没我们大!” 一道男声突兀地出现在安静的教室里,他的的目光沉沉,几乎如同机关枪一样扫视了一遍唐渊:“同学,别逗我们了!我们可经不起逗!” “李鹏同学,我没有在逗你,”唐渊好脾气地扯了扯嘴角,没成功,他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来一张卡片,“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代理班主任,唐渊。任教科目:语文。这是我的工作执照。” 李鹏挑了挑眉,倒是很意外唐渊能记住他的名字。 毕竟,他们的那位前班主任教了他们两年,都还没能叫全他们的名字。 “芜湖——!”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发出了一声欢呼,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外加一阵窃窃私语。 “王灵那个老太婆终于滚了!太棒了!” “对啊,终于不用忍她成天逼逼叨叨了!” “有一说一,这个新来的班主任还挺好看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多管闲事什么的?” “害,管他呢!王灵那个多管闲事的现在还不是被调走了?他要是多管闲事不理他就行!实在不行,我就去让我爸把他调走……” “对哦,你爸校董……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忍王灵两年?” “这还不是因为我最近才发现我爸在外面养三……我正好拿这件事情威胁他!” “哈哈哈哈哈,你好损哦!不过我喜欢……” “哈哈哈哈……” “安静,”唐渊由着他们吵了一会儿,才制止他们继续刚才讨论到热火朝天的话题,“你们的前班主任王灵老师在休产假,所以接下来的一个学期,请多多指教。” “害,有什么好多多指教的,”其中一个男生几乎将腿翘在了课桌板上,他眯着眼睛打量唐渊,眼珠子略微一转,贱兮兮的扯开话题,“老师啊,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对于男生不规矩的动作,唐渊视若无睹,并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 教室里面的骚动声更大,甚至有一些胆子大的女生已经站起来准备冲上去问他们这位新来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要联系方式了。 但是下一秒,唐渊给那群女生泼了一盆冷水——他转了一下无名指上因光线照射而闪着银光的戒指,慢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但是我结婚了。嗯……我的太太很漂亮,这辈子没打算离婚。” 满是嘈杂声的班级安静了一瞬,直到一个男生一时嘴快:“沃艹!老师你居然英年早婚啊?!” 男生这边嘻闹一阵也就过去了,反倒是有些女生不死心:“真的假的啊?老师你骗人的?谁都知道进这个学校年轻的老师……” 那个说话的女孩子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换了一个话题:“你这么年轻,你买得起房子和车子吗?这年头哪个女的愿意跟穷鬼结婚?” 讲话的女生言语之中带了些鄙夷——她这位新来的班主任老师身上穿的衣服可都不是什么大牌,怎么看都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攒得起彩礼买得起房子、车子和钻戒。 而且来她们这个学校,来他们这个班的年轻穷老师不就是想和他们这些个富家子弟玩玩,然后捞点钱走吗?这么蠢的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会算不上行情的。 不过,她这位老师的这张皮囊倒是不错…… “当然有,”一提起已故的妻子,唐渊的表情柔和下来,他甚至不想去计较眼前这个女生语句中的挑衅和鄙夷,只是停顿了一下,“给我太太的,当然要尽我所能。” 那女生依旧在挑衅:“那你给了她什么钻戒?‘恒星’?一生只买一枚的钻戒,自你进了这个学校你还敢给你太太买吗?” “当然,”唐渊对于这个话题回答的理所当然,他的目光在班级里所有看好戏的人身上转了转,继而又将视线投回在了讲话的那个女生身上,“‘恒星’这个牌子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在那里购买。因为我太太这一生要有两枚的钻戒。一枚用于求婚,一枚用于结婚,这是我给她的仪式感。” “切,说到底还是不敢!男人都这样,”说话的女生也就是楚潇潇一脸不屑,“说的总要比唱的好听……” 坐在一旁的魏佳苑接了话茬:“那你能说说为什么吗?因为买不起吗?” “不,只是因为我求婚时看上了一枚黑钻,”唐渊停顿了一下,回答了她的问题。 魏佳苑眉头一挑,对这句话来了兴趣:“黑钻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啊……你买得起吗?” “不过二点七亿而已,我家渊太太还是配得上的。” 二点七亿联邦币,换算成这个蓝星的货币只多不少。 这句话从唐渊的嘴里说出来分外轻松,但令班级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却又全都哄堂大笑起来。 率先发难的依旧是魏佳苑:“二点七亿?哈哈哈哈哈哈……老师,吹牛也不能这么吹?” “可乐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二点七亿说花就花?老师,白日梦也没有你这么做的,”楚潇潇也紧随其后地表示出了不屑,“我爸都不敢说他随手拿出二点七亿。” “就是就是,骗人的?” 唐渊安静地看着他们嘲笑自己。 “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了?是觉得自己谎撒太大了被拆穿了没有面子吗?” “对啊,老师你说话呀,刚才不是说二点七亿的时候还轻轻松松吗?” 唐渊面无表情,对此起彼伏的嘲笑声没什么表示。 他在等人。 而就在一片嘈杂声中,突然一个弱弱的声音传进班级里面,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一个女孩子背着书包一脸社死地出现在了门口,她干巴巴地冲着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学生胡闹的唐渊笑了笑:“渊……老师……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班级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风扇呼呼吹动的声音,所有人似乎都只听见了他们自己的心跳声,以及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 在看见她出现的一瞬间,整个班级里的人表情全都变化莫测,格外明显的是楚潇潇和魏佳苑——前者的小脸煞白煞白,她转头看向魏佳苑,后者与她对视,脸色同样也很不好看,但是总归要比她好一些。 唐渊对着出现在门口,一脸怂样跟他打招呼的沐酥可点了点头:“进来。” “是,”她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一路头都不敢抬一下,目光专心致志地盯着她的脚尖和地板,直到她直直地坐在了重生前,她一直坐在位子上——那是一个角落,就在垃圾桶旁边。 全班人看着她走完了全程,谁都没有出声,但是脸色都不太好看。 “好了,人到齐了,我们可以上课了。” 为了等人而进行的课前闲聊结束,唐渊屈指敲了敲黑板,提醒班级里的人回神:“把你们的书拿出来,翻到第三十二页,我们今天继续上学期时你们的学习……” 很难得的,一向吵闹的整个教学楼都能听见的三年一班,在这堂开学第一课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了新来班主任的讲课声和板书的声音,其余的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所有人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但是沐酥可的眼镜却在那里乱飘——看着全班人的脸色都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她的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这死一趟,还挺值。 第四十二章 楚辞司 唐渊没有那种拖堂的欲望。 所以一等到下课铃声响起,那就立刻喊了一声下课,然后直接扔了粉笔,捏了教案就准备走。 所有人都因为沐酥可突然的出现,而没有心情再去调侃他“吹牛”这件事情。 他满心以为自己可以立刻开溜—— 然后……他就被叫住了。 着急下课回办公室坐着的唐渊面无表情地垂眸,将目光落在了眼前,这个比他低了一个头左右的女孩子身上,缓缓地用目光打出了一个问号。 “老师,你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 女孩子扬起脸,一脸期待:“你应该认识我,我是这个班的班长,如果有你的联系方式的话,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联系你!” 对此,唐渊表示了拒绝,并且他本人也是一个说谎不打草稿的主:“你这样我太太会吃醋的。” 而且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把戏他早就看多了。 可能是没想到他会拒绝,段夏冰的脸色一僵,她咬了咬唇,随即又提问:“那我们要是有什么事怎么办?” “你可以来办公室找我,如果联系不到我,找你们的新体育老师,”唐渊抱着教案恨不得马上开溜。 他不怕处理问题,就怕面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好、好,”段夏冰看上去一脸失望,但是她又重新振作,脸上起来了微笑,“那我去办公室找老师的话,老师一定都在?” 这姑娘是完全把他后半句给忽略了。 唐渊敷衍她:“嗯。” 段夏冰眸子亮了亮:“那太好了!” 唐渊依旧面无表情:“我还有事,先走了。” 段夏冰把他送到门口:“好的,老师再见!” 唐渊应得迫不及待:“嗯。” 于是,唐渊迫不及待地溜回了办公室。 一回到办公室里面,谢鄞贺便转着椅子在他面前晃悠,脸上满满都是好奇:“老板,三年一班氛围怎么样?班上那群小兔崽子可爱吗?” 唐渊推了推滑落至鼻翼的眼镜,他瞄了一眼课表,又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谢鄞贺,顿住了手里签着协约的笔:“下午有你的课,你可以亲自去感受一下。” 谢鄞贺嫌弃巴拉地撇撇嘴:“老板,听我一句,你这个冷淡的表情真的是配不上你身上这件可爱的小鲨鱼……所以这件衣服到底是谁给你挑的?眼光真特么牛批!” 唐渊认认真真地回答:“奚白。” “啊,女儿啊,”谢鄞贺顿悟,当即改口,“怪不得看上去那么显可爱。” 唐渊彻底停下了手里的笔,就在谢鄞贺以为他要站起来干自己的时候,后者淡定闲适的喝了一口枸杞红枣泡水,慢慢腾腾的补上一句:“女儿挑的,你有吗?” 谢鄞贺低头看了看自己什么图案都没有的黑色纯棉t恤,脸一绿,脱口而出—— “老板!你有病?” 唐渊不可否置地挑了挑眉。 “怎么感觉你从九雾山回来反倒变得活泼了,仿佛有了什么大病……” 谢鄞贺正想再吐槽一句唐渊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 谢鄞贺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走过去开门。 他一开门就看见了一个男的,于是他默默地想把门再一次关上,但是被那个男的用手拦住了。 那个男的笑眯眯地看着他,十分欠揍:“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谢鄞贺看见门死活关不上,于是热情地翻了个白眼对他的到来表示了欢迎:“所以我为什么要欢迎你啊?楚辞司?” “你不欢迎我也没关系啊,渊哥欢迎我就行了,”楚辞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顺带摸了摸自己那微翘的碎发。 “司司,”坐回到位置上的唐渊对着楚辞司点了点头,“欢迎。” “哎,渊哥,”楚辞司笑眯眯地应声,然后转头就敷衍谢鄞贺,“要不是因为你、老、板、喊、我,你真的以为我想走路啊?这个学校那么大,走路也很累的。” “那你可以选择坐回你的破轮椅,”谢鄞贺准备打蛇七寸,一出口就捅死楚辞司这个批人。 然而就当他等着楚辞司和他针尖对麦芒的时候,楚辞司却把他的脸转向了唐渊,在谢鄞贺一脸眼珠子快瞪出来的表情下,冲着唐渊“撒娇”:“呜……渊哥!!你看谢谢他!他居然揪着我以前残疾的事情说事!” “不、不是?” 谢鄞贺一边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边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他试图骂人,但是却被唐渊率先制止:“阿贺,别闹。” 地铁,谢鄞贺,手机jpg 谢鄞贺拿眼白看他:“您完全不要脸是吗?” 楚辞司挑挑眉:“要脸有什么好处吗?” “你妈……” 谢鄞贺欲妈又止。 虽然,楚辞司这个人,至死都坐在轮椅上,直到签了协约,他的腿才可以站起来……但是!就算是瞎成他这个样子的,都可以看出来,楚辞司是装的!! 谢鄞贺急了:“老板!!!你为什么要包庇他啊!!他是装得啊!” 楚辞司得意洋洋地把手搭在唐渊椅背上,然后吐了吐舌头:“略。” 谢鄞贺撸起了袖子:“他妈的,今天我不把你打回八号医楼,我就不姓……” “好了,”唐渊在龙卷风袭击停车场之前,阻止了这场闹剧的发生,“司司,你也不要逗阿贺了。” 楚辞司没说话,只是得意洋洋得又挑了一下眉。 谢鄞贺:硬了,拳头硬了。 “别闹了,乖,”唐渊看着气呼呼地坐回位置上谢鄞贺有些无奈,他微微仰头看向楚辞司,“有查到什么吗?” “啊,有,”楚辞司低头看他,手动了动,无意识地碰了碰他肩:“这学校当年因为‘燕来楼事件’死的好像不止是一个人。” “啥?” 谢鄞贺没听懂。 “唉,傻……” “哎,停,”谢鄞贺在楚辞司开口骂他之前阻止了他,并且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我还是听我、老、板说,我怕你说着说着我就打起来,到时候麻烦我、老、板给我收拾烂摊子。” “……啧,”楚辞司毫不犹豫地嫌弃了一把谢鄞贺。 “呵,”谢鄞贺也毫不犹豫地翻了一个白眼给他。 唐渊无视了现场的火药味,缓缓地喝了一口枸杞红枣茶:“这所学校,也是研究所管辖区,刚得到的消息。不过,这里的诡物不太配合我们工作,要求我们处理掉当年杀了它的人。” “它为什么自己不去?” “等级不够。” “啊这……” 谢鄞贺猛地想起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研究所对于诡物这种东西的定义很奇怪,它不同于常人说的鬼,这种近似于灵体的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 前者更偏向于活物与死物之间,可以是死而复生的人,也可以是有生命的物体,不论善恶,不论形态,常人也可以看见、触摸,甚至被杀死,从而同化成为其中的一员。 而诡物也分有等级,等级越高危险程度越高,怨气越重,所残害的生命也就越多,越像活物。 举个栗子—— 谢鄞贺把目光看向了唐渊。 当了这么多年的研究所所长,因为协约而产生的死亡大半是算在他头上的。 也就是说—— “老板,你大半夜的会不会被鬼从床上抓起来蹦野迪啊?” 此话一出,唐渊放下了手里的枸杞红枣茶,面无表情地打出一个问号。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去诉说这句话:“……阿贺。” “怎么了?老板,”谢鄞贺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唐渊看。 唐渊欲言又止了许久,终于开口:“脑子不好的话……就去治。研究所给你报销。” 办公室里顿时一片安静。 谢鄞贺的表情变化莫测,说不上难看,但也不算是特别好看,而随着他精彩表情而来的是一阵不合时宜的笑——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三章 陌兴一中 “渊哥为了扮演好老师这个角色都会开玩笑了,”说到底,楚辞司还是没忍住,嘴巴一咧,大大方方地笑出声来,还自发无视了谢鄞贺投来的白眼,“不错不错,像个人了!再多笑笑,就像老师了!还有,谢鄞贺,你的表情真的好好笑……” 谢鄞贺的脸青一阵紫一阵,倒不是因为被开玩笑而生气,而是被唐渊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他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唐渊,确认后者没什么攻击性之后,开口询问,“……老板?我在九雾山那两刀没捅着你任督二脉?你不要吓我啊!为了和我开玩笑又是笑又是用感叹号的……我害怕……” 唐渊闻言挑了挑眉,而后—— “沃艹!渊哥笑了!!!” 楚辞司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天线,“我手机呢?!拍下来!!以后用这个头像钓凯子!!” 谢鄞贺被吓得直接窜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地躲在了小角落里。 倒不是因为唐渊笑起来丑。 唐渊长得真的还算不错,勉强算是一个无口系帅哥,笑起来也挺好看。 但是,对于谢鄞贺来说,认识十年了都没见怎么见他笑过,突然有一天笑了,这种冲击不亚于方便面里没有面饼却有八个叉子一样难受。 他觉得他现在就有一种霸总文学里看见自家少爷笑了的管家的感觉,不过没有丝毫的欣慰,甚至有一点不祥的预感。 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辞司倒是没有意识到这个,他很满意手机里这张将来可以用于照骗的照片,顺便准备拍下谢鄞贺吓炸毛的样子,好为日后有事时,提供威胁手段。 谢鄞贺也无暇顾及楚辞司拍他丑照这件事情,他此刻心中正在骂娘,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唐渊笑了更离谱? 他甚至觉得唐渊下一秒宰了他都比唐渊笑了强。 好在唐渊很快收敛了笑意,他伸手摸了摸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谢鄞贺的脑袋,抿了抿唇,开口解释:“我又不会吃了你……只是最近心情好而已。” 谢鄞贺抬头看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反应好像是过于过激了。 他摸了摸鼻子:“老板,你笑起来真的好吓人……也不是说吓人?就……” 谢鄞贺解释不出来。 他和唐渊相处了将近十年也没有见到他笑过,而从九雾山回来之后,唐渊的表现就开始微妙起来。 唐渊的身上是致命伤,他的疼痛感是常人的十几倍,虽然他不会死,但是也没有那么轻松的就可以笑出来。 还有九雾山的那个宁洛寒……那些似真似假的幻境…… 唐渊是不是在预谋什么……? “想什么呢?谢谢,”楚辞司踢踢他脚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不至于?渊哥笑起来挺好看的啊,你不至于吓傻?” “去,”谢鄞贺从发呆中回神,不耐烦地斥了他一口,“我想事情呢,你别吵。” 楚辞司对此表示嗤之以鼻:“你那二两大的脑瓜还能想事情?” “滚蛋,”谢鄞贺难得没有和他吵下去的欲望,“想打架就回研究所,现在先处理这所学校的问题。” 唐渊对于谢鄞贺难得愿意认真工作表示赞赏,他点了点头,开口说明了事情的大概:“事情发生在十年前,起因也是校园暴力。一个叫米冉的女性,被发现死在了顶楼的506教室里。是他杀。但是因为凶手家室了得,所以事情被压下去了。” 谢鄞贺的情绪变化地倒是挺快:“出现了!经典的犯罪套路!接下来我们需要找到凶手杀掉,报那个女孩子的十年之仇!” 楚辞司一巴掌拍在打岔的谢鄞贺身上:“醒醒,我们是研究所,不是刑警队!不负责查案。” “哦,”谢鄞贺猛地一巴掌拍了回去,“老板,你继续。” 于是唐渊继续:“米冉因为等级不够,所以十年来一直被困在当年被杀死时的那栋教学楼里。而且因为当年凶手请了人作法,导致米冉的记忆残缺不全。这就是为什么她这么多年只是吓人,而不是靠杀人提升怨气和等级的原因。” “哇哦,是个好鬼鬼,”一个带着贝雷帽的头啃着薯片从办公桌底下钻出来,“好姑娘,所以凶手是谁?” “沃艹?!你哪冒出来的?!” 楚辞司和谢鄞贺同时喊出声,明显是被吓了一跳。 墨惜夏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办公室门没关啊?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渊哥还点头了呢!” 唐渊同样无辜地耸了耸肩。 墨惜夏边大口吃着薯片,边好奇地看着唐渊:“虽然米冉小姐已经不记得谁是凶手了,但是渊哥知道凶手是谁?不要卖关子了,我好奇。” “我知道,”唐渊翻开了关于米冉的协约,上面清晰地记录了米冉的生平事迹,连死亡原因都一清二楚,上面签着米冉的名字,而协约内容的布局就和当时沐酥可签署的那一份一模一样。 唐渊的目光沉沉,对于凶手结果的概述很是简单:“凶手的人生幸福美满,帮凶甚至在休产假。” 顿时,三个人的眉头同时皱起,随后异口同声:“王灵?!” “嗯,”唐渊对这个答案表示了赞同,“为什么觉得是她呢?” “因为……因为……” 谢鄞贺和墨惜夏两个没做功课的卡壳了。 做了功课的楚辞司得意洋洋:“我知道,十年前,王灵和米冉可是老师们公认的闺蜜!米冉还是学校的校花!当然,我作为校医,打听到这些事情很容易。” 谢鄞贺越过楚辞司从墨惜夏那里抓了一把薯片,边吃边吐槽:“艹,果然防火防盗防闺蜜吗?” 墨惜夏白了他一眼:“拜托,世界上还是有那种愿意和你同住精神病院的闺蜜的好吗?” “谁?” “恒恒啊!” “……那他妈的是男的……” “男闺蜜也是闺蜜好不啦?!” 墨惜夏哼了一声,对谢鄞贺这个不懂友情的人表示唾弃,接着抖了抖袋子里最后的薯片,仰头把它们全部倒进嘴里,一口都没有给谢鄞贺留。 谢鄞贺对墨惜夏不留一口薯片给他的行为,同样表示了唾弃,然后把话题扯了回来:“所以说,王灵为什么要杀她?” “别忘了王灵只是帮凶,主谋不是她,”墨惜夏嚼完了最后一口薯片,心满意足地提醒谢鄞贺,“主谋是谁呢?学生?老师?还是……” “校园暴力的无非就是钱权情爱,”楚辞司接话,“如果猜的没错,凶手应该是三年一班里,某位同学的家长?” “?不至于?王灵和学生家长最起码差了十几……” 墨惜夏说到一半卡壳了,她回想了一下她刚刚经历完不久,几乎占据了她大半生的末世——好,不要说是十几岁,几十岁都可以。 有些人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具体是谁呢?” “你们两个慢慢猜,午休过后的这节是我的课,”谢鄞贺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我溜了,我不喜欢思考。” 说完谢鄞贺就跑了,头都不带回的。 唐渊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态度,他收拾了一下谢鄞贺吃出来的包装袋,看着眼前两位似乎还在思考的研究所成员:“要猜吗?” 墨惜夏和楚辞司对视一眼,双双摇头——谁要因为这种事情浪费时间? “凶手不止一个……或者说,这个班级里,大部分学生的家长都是凶手。但是主谋确实只有一个。” “主谋是谁啊?” “甘悦可的父亲,甘洋。” 唐渊翻了翻手头的协约,在上面签字,潦草地解释了这个人的地位:“陌兴一中的现任校长。” 第四十四章 困倦 “好了,同学们,自由活动!” 谢鄞贺拍了拍手,招呼完刚跑完三圈热身的三年一班进行一个自由活动后,顺便捏着水溜达到了树荫底下。 “谢谢,你怎么不回办公室,在这里蹲着?” 沐酥可抢不到活动器具,也知道班级里的其他人不可能和她一起玩,于是就跑过来和谢鄞贺讲话。 谢鄞贺喝了一口水,抬头看她:“我也想啊,问题是我早退五分钟都算教学事故啊!要扣工资哒!工资!” “你还在乎这点工资?!” “当然在乎啊!可以买挺多吃的了!” “也对,”沐酥可想了想,干脆也在谢鄞贺的身边坐了下来,“你其实可以让我班主任给你送啥凉快的东西过来……好像他过来站着就挺凉快的?” “唐渊?算了,我今天看见他就毛,”谢鄞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自从九雾山回来之后就跟抽了一样,令人害怕。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沐酥可看着班里其他人在操场上的树荫底下聊天,手掌往后撑:“至于吗?渊哥不是人挺好的吗?” “不不不,你是不知道,”谢鄞贺转过头和她比划,“唐渊这个人简直有病,他要不十年不笑,要么一天笑那么多!倒不是他笑得不好看,他好看。但是他笑得太诡异了,我和你说……” “等等,”谢鄞贺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胡言乱语,“你眼睛撇什么?抽筋了吗?我看看?” “不是……” 谢鄞贺还没听见沐酥可说完话,脸上就被冰了一下。 谢鄞贺顺着冻他的东西看过去,唐渊正背着阳光低眸看他,目光沉沉。 微风拂过时,还能看见后者被吹起的短袖下绑在身上,用来止血的大面积的纱布——那一刀捅得太深了,伤口太大,以唐渊的恢复能力,没个半年伤口别想长好。 “……沃艹?!” 谢鄞贺被吓得差点窜起来。 “冰棒,”唐渊不冻他了,顺手还把包装给他拆开,塞他嘴里了。 “给,”唐渊右手手腕上的袋子里还有两只,他递了一只给沐酥可,又拆了一只自己吃。 谢鄞贺愣愣地把嘴里的冰棒取出来,用手肘碰了碰唐渊的腿,“你怎么了来了?” 唐渊叼着冰棒,抬了抬下巴指向操场另一边在吃冰淇淋的学生:“天气热,我买了冰淇淋给他们,毕竟还要相处几个月,先安抚他们一下。” 沐酥可舔了舔冰棒,没说话。 “我买了火炬和脆皮巧克力在家里,”唐渊伸手摸了摸沐酥可的脑袋,“算是额外补偿。” 沐酥可和谢鄞贺同时眼睛一亮,呲溜呲溜舔起手里的冰棍。 唐渊思考片刻,也在谢鄞贺身边坐下来,三个人一起在树荫底下吃冰棒。 吃到最后,谢鄞贺叼着木棍看了看沐酥可,思考了片刻:“其实,正常的孩子,现在应该和朋友一起玩?” 沐酥可不甚在意与,她把最后一口冰棒含在嘴里,含化:“还好,孤独惯了就无所谓了……也就这样?不过校园暴力真的讨厌。” “没事,咱研究所给你撑腰,”谢鄞贺轻轻拍了拍沐酥可的脑袋,“等任务结束,咱们一定弄死那几个女的!” “对,老板?” 谢鄞贺转过头,试图让唐渊认可他的话。 “唔?嗯,”唐渊叼着木棍哼了一声算是附和。 他的眼皮子都快瞌上了,回应用得也是气音,迷迷糊糊的,看上去很是困倦。 “喂喂喂!老板!不要在这里睡,”谢鄞贺伸手把他嘴里的木棍拔出来,“你先回办公室再睡觉啦!我知道你伤还没好容易犯困,但是在这里睡觉会中暑的!” 世界上真的有累到坐在那里秒睡的人吗? 有的,很多。 而作为其中之一的唐渊已经就差靠谢鄞贺肩膀上睡觉了。 谢鄞贺有些无奈地轻拍唐渊的脸颊,试图让他清醒一点:“喂喂喂?老板!虽然偶尔放松是好事,但是这样放松过头了?老板……不要睡啦!” 唐渊掀起眼皮子看他,鎏金色的瞳转了转,看上去是有试图思考要不要在这里睡觉这个问题。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喂喂喂!老板!” 无敌的唐渊倒下了……不是。 “你坚持一下,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到时候我陪你去办公室睡觉,”谢鄞贺依旧执着于去拍唐渊的脸,试图把他叫醒,“老板,醒醒……对面还有一群学生看着呢,你这样形象尽毁啊!” 唐渊苍白的脸被他拍得微微泛红,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前者依旧昏昏欲睡。 谢鄞贺难得地叹了一口气,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唐渊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稍微舒服点:“算了,反正你也不会中暑,睡。” 唐渊哼了一声,然后就不动弹了。 沐酥可在一旁对他俩的互动看得目瞪口呆:“??渊哥咋么了?这……你……他……不是?为什么?我不理解……你……他……” 谢鄞贺嫌弃她:“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沐酥可连比带划,试图让自己的话语好理解一点:“不是?渊哥平常不这样啊?今天怎么说掉线就掉线?这不对啊?为什么?” “老板平常确实不这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九雾山回来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谢鄞贺一想到今天唐渊的笑起来的那场景就起鸡皮疙瘩:“但,如果你是说他秒睡这件事情的话,那他确实干的出来……嗯,以前接优优回来之前,他在满是怪物的列车里说睡就睡,一旦睡着了,就叫不醒。” 谢鄞贺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随即画风一转:“对了,和你说哦,老板他是有起床气的。” 沐酥可给了他一副“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不信。” 谢鄞贺撇嘴:“我骗你干嘛?” 沐酥可跟谢鄞贺比划:“可是,渊哥这个人有起床气,很崩人设耶?” 谢鄞贺反驳:“可是老板在成为老板之前也是人啊,他又不是神仙,为什么不可以有起床气?” 沐酥可无语凝噎。 她张了张嘴,所有话被下课铃堵在了喉咙里。 谢鄞贺戳了戳唐渊的脸,“醒醒,下课了哦。” 无人回应。 沐酥可不相信,她蹲在唐渊的面前猛地拍了一下手掌,依旧没有吓醒后者:“这还真的叫不醒啊?” “真叫不醒,我骗你又没有好处,”谢鄞贺翻了个白眼,“呐,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坐着等他醒好了。” 沐酥可大为震撼:“?这样可以吗?虽然说下午是没有渊哥的课了……会不会有危险?” 谢鄞贺被她的话整乐:“这里是学校,怎么可能有危险?” “拜托,学校分明超危险的好?” 沐酥可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裤子上的树叶碎屑和尘土,“那我走咯?” “去去,”谢鄞贺赶她,“学校里是五点半左右放学,你到时候和惜夏先回去!我们还有事,会晚点回来。” “?你们两个不会还要独处?” “处个屁!和狗处都不和唐渊处!” “好好。” 于是,沐酥可踩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杀回了班级。 很快,操场上只剩下了谢鄞贺和睡着了的唐渊。 谢鄞贺偏头去看靠在他肩膀上的唐渊,目光复杂。 唐渊没有心跳,睡着了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呼吸声,体温又低,面色苍白,完完全全就是一具尸体的样子,根本和人搭不上边。 唐渊为什么会成为研究所所长,谢鄞贺从来不知道原因。 但是,他好奇的是,以宁洛寒模样出现在他所经历的幻境里的人是谁?唐渊和那个人又有什么渊源?他在那片幻境里看到的景象是真的吗? 宁洛寒这个人呐,分明在签署协约之后,世界就将这个人完完全全地抹去了,除却他的记忆,世界上根本查无此人——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至于为什么他会认出来那货是假的,完全是因为他记忆中的宁洛寒与幻境中的宁洛寒性格根本相驳。 谢鄞贺的脸上少见地露出怀念的表情。 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年寒冬,包括曾经的谢鄞贺。 谢鄞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的肩头一轻——唐渊面无表情地坐直了身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操场。 “啊,老板?你醒了?” 谢鄞贺眨巴眨巴眼睛:“我还以为要等到放学呢,这次比以往睡觉的时间都短耶?” “唔?嗯,”唐渊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谢鄞贺的问题,“还有多久放学?” “嗯……两节课?” 唐渊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了回去。 此番迷惑行为看得谢鄞贺一脸茫然:“老板,你干嘛?” 唐渊语言简略:“饿了,但是不想吃饭。” “?饿了就要吃饭,”谢鄞贺教育他。 唐渊的语气里略带抱怨:“吃饭好麻烦的,不想吃饭。” ??都会抱怨了??那段试错期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那也要吃饭,”谢鄞贺叹了一口气,继续教育自家今天突然任性的老板,“回家也麻烦,但是女儿在家等你,你是不是照样要回?” “回,”唐渊的声音异常坚定,然后他话锋一转,“所以,能不能不吃饭?” 谢鄞贺扬起声音:“绝对不可以!!” 唐渊倒是显得蔫的:“哦……” 谢鄞贺被今天的唐渊整到无奈,他情不自禁地问出口:“老板,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你特别开心?” 唐渊思考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很开心……世界给了我一个惊喜。” 第四十五章 米冉 俗话说得好,月黑风高杀人夜。 谢鄞贺抹了抹他刚吃完火锅的嘴,打了一个不算响亮的饱嗝,然后踏上了夜探陌兴一中鬼楼的不归路,顺便揣着他那两个还没有吃完的奶黄猪猪包。 唐渊担心他瞎,特地给他准备了一支蜡烛,被他好一阵嫌弃:“老板,我们家都没钱买手电筒了吗?为什么要给我用蜡烛啊?还是白烛!是为了招鬼吗?” 唐渊摇了摇头,对于谢鄞贺的不满视若无睹:“不是……” 前者话说了一半,谢鄞贺过了好半天才又从他嘴里听见了另一句话——唐渊摸了摸墙壁,又在那里敲了敲:“……我们来找鬼。” “陌兴一中还挺热闹?诡物都不止一个,”谢鄞贺从口袋里摸出他的猪猪包咬了一口,露出里面的奶黄夹心,“不过老板,咱们不是不干这行吗?你怎么就突然兴起了?” “今天晚上还有一批人要来,”唐渊的手指在一块墙上又叩了几下,而那几下对面所传来的是独属于空心墙的声音。 “谁要来啊?” “云家人。” 唐渊一边回答,一边退后了几步,在谢鄞贺习以为常的表情中,一脚踢在了空心墙上,硬生生地在墙上踢出了一个大洞,里面露出了几具倒得七扭八歪的白骨和几台亮着的电脑显示屏,还有已经一个看上去就坏掉了的综合治疗台。 除却显示屏的亮度,洞里面黑黢黢的。 很明显,这里在不久之前还有人活动——摆在显示屏前的水杯上甚至还在冒着不甚明显的白雾。 谢鄞贺睁眼瞎了半天,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配置,并且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绝对是八号医楼?绝对是!绝对是楚辞司那个逼的办公室?!” “你骂谁是逼呢……” 一阵幽幽的声音从谢鄞贺耳边飘过来,与此同时,一只手也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甚至是轻轻拍了拍:“背后说人坏话是要被杀的……谢鄞贺……” 谢鄞贺下意识就想给拍他肩膀的人一拳,何奈被唐渊率先制止,“阿贺,司司,别闹。再闹……就把你们扔进资料馆里整理资料。” 谢鄞贺对于这个提议眉头皱成了“川”字,相较于楚辞司脸上表现出来的好奇,他的脸上满是嫌弃:“资料馆又没有尽头,不去。” 楚辞司突然开始和谢鄞贺套近乎:“资料馆为什么会没有尽头?” 谢鄞贺给他了一个“你猜”的表情,然后看向了手里的蜡烛。 那蜡烛忽明忽灭,妖蓝近红的火焰里映出了两张脸——一张属于谢鄞贺,一张有些模糊不清,那张脸正紧紧地贴在谢鄞贺的肩膀上。 那是一张属于女性的脸,头发杂乱无章,一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只剩下了一对眼眶,黑红色的浓稠血液从中流出,顺着她的脸颊不间断的流出,逐渐濡湿了谢鄞贺的衣服。 谢鄞贺盯着烛火瞅了好半天,直到他的肩头感受到一阵重量和一片湿黏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一个面容可怖的女人。 接着,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女人那流着血泪的空洞无物的眼眶。 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除了楚辞司有些幸灾乐祸地在笑。 谢鄞贺强行忍住了“给肩膀上这个可怕女鬼梆梆两拳”的那种世俗的欲望,转而选择了拿稳了烛台喊老板。 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唐渊应声回头,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动也不动的谢鄞贺和他肩膀上的女鬼,然后安慰似地摸了摸谢鄞贺的脑袋:“她是你未来的同事米冉,要和她好好相处。” 回应他的,是属于谢鄞贺的一片沉默,以及楚辞司的一阵爆笑。 趴在肩膀上的女人突然柔柔地开了口:“帅哥,别怕,我又不会害你。” “问题是你现在这副模样让我猝不及防啊,”谢鄞贺把烛台往上抬。 唐渊是靠不住了,只能他自己和这位新同事扯皮。 “果然你们男人还是喜欢精致的皮囊,我伤心了,嘤嘤嘤,”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从米冉眼眶里流得更汹涌的血泪。 谢鄞贺的衣服刹那间湿了半边。 谢鄞贺沉默,他想给这个女鬼梆梆来两拳。 但是到最后,谢鄞贺只是叹了一口气。 米冉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的脸,有些好奇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她眨巴眨巴眼睛:“帅哥,你为什么要叹气嘞?是我长得太好看,你不忍心打我了吗?” 谢鄞贺给了她一个白眼,他忍气吞声:“你怎么不去趴我老板肩上,硬是要搞我?” 米冉对此不以为意:“你要是一个打工的,敢扒拉你老板的?肯定是逮着平辈薅啊……” 谢鄞贺扒拉了一把唐渊。 唐渊回头看看他,摸了摸他脑袋,然后转回头继续和楚辞司讨论什么:“八号医楼最近有收录什么……” 米冉瞳孔地震……哦,她这张脸没有瞳孔。 于是她选择直接喊:“牛批!” 在米冉喊完之后,原本背对着他们俩的唐渊和楚辞司同时转了过来,又打量了他俩一通。 特别是楚辞司,一副欲乐又止的表情。 谢鄞贺被这个女鬼吵吵得耳朵疼,他试图和米冉交流,让她趴在楚辞司身上:“不是,那货跟你也是同事,你怎么不去趴他肩膀上?” 米冉那张满是血液的可怖面容上,硬是透露出来了一丝丝无辜:“可是,我觉得还是趴在你身上舒服耶?” 谢鄞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哎呀,你干嘛这个表情嘛……我分明是在夸你,”米冉看上去比谢鄞贺这个受累的还委屈,“嘤嘤嘤,你们这群臭男人果然还是喜欢精致的皮囊!要是我还长着大美女的皮,你肯定就愿意让我趴趴了!嘤。” 她甚至不肯多嘤一声。 米冉一委屈,谢鄞贺的卫衣更像被水泼了。 谢鄞贺沉默以对。 米冉不依不饶:“嘤嘤嘤,你都不说话了,肯定就是。” 谢鄞贺沉默,谢鄞贺叹气。 好半天之后,他伸手弹了米冉一个脑瓜嘣:“我又不是特别热衷于看美女……如果不是看你这个样子像棂筠,你在刚刚还没有开始闹之前,我就把你甩地上了。” 米冉不趴他身上,她飘在半空中,用手捂住被弹痛了的额头,委屈巴巴地歪歪头:“棂筠是谁?” “我家人。” “那她现在在哪里?” “和你一样死了。” 米冉不说话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他:“那她还能和我一样当诡物吗?” 谢鄞贺看看她,摇了摇头。 第四十六章 八号医楼 米冉彻底哑了,她没有再说话,甚至是乖乖地站在了地上,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点声音:“对不起……” “没事,”谢鄞贺摆了摆手,看上去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都过去了。” 米冉看他一副不愿意多提的样子也不好多提,她的面容已经从刚刚那副吓人转换回生前的样子,与她所说没有什么差异,她的确是个美女——长发齐腰,明眸皓齿,只是少了一份生气,多了一份浓厚到化不开的怨气。 也是,毕竟是在花季就被杀死的少女,缺失灵动也很正常。 唐渊和楚辞司还在悉悉索索地讲什么话,也不知道他们能聊什么,可以聊这么久。 谢鄞贺收拾了一下心情,他走过去把下巴压在唐渊肩膀上,举着烛台,凑过去看唐渊手里协约的内容。 很好,看了半天还是瞎子点灯。 谢鄞贺撇了撇嘴,一脸不满。 “这份协约是给云家的,”唐渊顺手摸摸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给谢鄞贺解释,“虽然说这份协约的生效日期是在五十年后,但是今天就要签……嗯,就像风家的那份。” 风异那份协约上谢鄞贺自己签的,所以他还记得那上面的内容,但他依旧不是很明白地眨了眨眼:“老板,云家也要你保他们的嫡系三代不灭?” 唐渊偏头看看他,认认真真地回答:“算是,世界留着他们还有些作用。” 谢鄞贺手中的烛火无风自晃,将他和唐渊的脸同时映在柔和的烛光里。 世界还要用啊?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希望风异那个小破孩子能争气! “嘿,你想什么呢?” 米冉猛地在谢鄞贺的眼前拍了一下:“想得这么入神,都没看见司司嫌弃你的表情。” 谢鄞贺闻言,也没细想,顿时就瞪向了楚辞司。 后者毫不客气地回瞪了他一眼,然后去叫唐渊:“渊哥,他们在干什么?还没有上来?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吗?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诡物?” 唐渊张开五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这个学校已经被世界划定进研究所的范围内了,以此可以证明这个学校就是一个诡物,而米冉只是寄居于此的其中一个而已。所以说,其他稀奇古怪的鬼怪也不少。” 谢鄞贺来了兴趣:“比如说?” “酥可现在在玩的笔仙,”唐渊啪嗒一声合上了协约,“我们这里是九楼,酥可在四楼,你们要下去玩吗?” 米冉的玩性比较大,她是第一个抢答出声的:“玩!我要玩!” 但是在下一秒,她的声音变得疑惑:“我记得这个学校就只有五楼啊,我们现在怎么可能在九楼?” 楚辞司给了她答案:“因为我们现在不在陌兴一中,我们现在在八号医楼。” “……八号医楼?” “也是研究所的地盘,”楚辞司继续解释,“这里专门收录一些怨气极大的病人和那些因为被堕胎而产生怨气的鬼婴。八号医楼可以算是研究所地盘里怨气最重的地方,诡物很多,生人勿进。” 米冉不理解:“啊?这里不是医院吗?陌生人凭什么不能进?” 谢鄞贺被逗乐了:“生人指的是活人。八号医楼和研究所其他地方唯一的区别就是只收死人。” “那你们说的酥可不是很危险?” “谁和你说酥可是活人了?当初把她带到八号医楼缝合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谢鄞贺的眼珠子胡乱转了转,他吓唬米冉,“她的死状可比你惨多了!你只是被挖去了双眼,而她则是被分尸了。头啊,手啊,脚啊,都不长在身上,而是被剁下来,乱七八糟地塞在行李箱里面,然后被丢进河里,被我老板捡回来了!” 米冉惊讶的捂着了嘴:“这也……太、太惨了?!” “不过啊,我们都没有告诉她,你说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身上有横七竖八的手术线?是?” “嗯!对,”米冉对于谢鄞贺的观点表示了肯定,“女孩子最喜欢漂亮了!” “嗯,”谢鄞贺恍惚了片刻,然后摸了摸眼前女孩子的脑袋,随口附和。 “所以,你们要现在去四楼么,”楚辞司钻进那个被唐渊踹开的大洞,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杯,又钻了出来,“按照正常情况,笔仙大战碟仙的戏码要上演了。” 米冉摩拳擦掌:“去!我还没见过笔仙呢!也不知道它长得漂不漂亮?” “挺一般的,没你好看,”楚辞司缓缓地喝了一口水,他打了一个响指,一瞬间,一间电梯出现在了他们几个人的面前。 标准鬼片配置——电梯间里散发着惨白的光,红得渗人的数字歪歪扭扭写在刚刚打开的电梯门上,散发着一股子腥臭味,合并起来看那是一个繁体字的肆。 楚辞司努努嘴,“喏,去四楼的电梯。” 米冉率先踏了进去,丝毫没有怀疑楚辞司会不会骗她这件事情。 电梯间里面没有按钮,只有一块小小的黑色屏幕显示着现在的层数——玖。 等到所有人踏进了电梯间里,电梯的大门才被缓缓关上,如同一张血盆大口吞噬了所有人。 屏幕上的数字缓缓拨动,终于,在轮到肆时,化为了一片血红。 叮—— “肆层已到达,请注意出入顺序,祝您在本层住得愉快。” “哇,这个电梯还会报幕吗?好高级!” 米冉哒哒哒地跟着大部队出来,她活得像个乡下来的土妹子,她用力地拍了拍谢鄞贺的手臂,“这个好厉害!!” 谢鄞贺刚想骂她什么,但是想了想就哽住了,他随便扯了一句:“等把镇你的东西烧了,就带你去研究所里看看,那里的东西比这里高级多了。” “好啊好啊,”米冉用力地点头。 唐渊偏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了什么的谢鄞贺,伸手把他额角的碎发撩开,“把烛台拿好。” “啊?哦,”谢鄞贺回过神来,用手抬了抬烛台,照亮了一小片昏暗的走廊,他眯了眯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昏暗,回头去问楚辞司,“这么多房间,他们在哪里?” 猛地被艾特的楚辞司捧着水杯眨眨眼:“嗯……我想想?房间号太乱了,具体什么位置我还得思考。” 谢鄞贺嫌弃巴巴地翻了个白眼:“老板?你说呢?” 唐渊沉吟了一会儿:“在肆壹叁,跟他们在一个房间的不止一个鬼。” 第四十七章 游戏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你们拦住我有什么事情吗?” 沐酥可把滑落至手肘的背包肩带往上一提,面前的不速之客将她死死拦在了教室门口。 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即便是路过教室门口零零散散的学生也觉得晦气得加快步子走了,整个教学楼似乎只剩下了沐酥可和眼前这几个拦住她的人。 为首者是魏佳苑,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依偎着男朋友的楚潇潇和两个沐酥可的老熟人,全都是施暴者。 “我们来邀请你玩笔仙,”魏佳苑扯着嘴角对着她笑了笑,“就在四号教学楼四层的教室。” 沐酥可看见她的手上拿着纸和笔,这倒是请笔仙用的工具,不过…… 那个四号教学楼,也就是燕来楼的四层教室不是发生过凶杀案和灵异事件么?在那里玩笔仙?胆子挺大啊? “我不想去,”沐酥可摇头拒绝,“我的数学作业还没有做完,我现在要回家了。” “你必须去!” 楚潇潇突然激动了起来,她甩开了自己男朋友的手,用食指指着沐酥可的鼻子:“今天你不去也得去,不然你今后的日子别想好过!” 沐酥可皱了皱眉,她敷衍了楚潇潇一句:“啊好好好,反正我自从来到这个高中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 “你!” 楚潇潇一怒之下就要去扯沐酥可头发,却被魏佳苑拦住了。 魏佳苑对着沐酥可笑笑,伸手死死地掐住沐酥可的手,声音阴沉:“你真的不去玩吗?如果你不去,明天的座位上会出现什么,我可不敢保证……我记得你最怕死老鼠了对?” 沐酥可看着眼前看上去阳光明媚,实际上是校园暴力导致她死亡的罪魁祸首的女生,突然舒展了眉头,决定陪他们玩玩。 是时候实践一下,研究所的大家教她的吓人的方法了。 于是,她乖顺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们。” 魏佳苑对沐酥可听话的态度很满意,以为自己震慑住了后者,她松开了沐酥可的手,点了点头,随即招呼身后的人去此行的目的地。 沐酥可低头看了看几乎掐出血来的虎口,突然诡异地笑了笑,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抹笑在和研究所的人呆在一起太久之后,显得格外的寒凉,不太像好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四号教学楼第四层楼前进。 沐酥可在看见眼前窗户上都布满蜘蛛网和灰尘的教室时,她才恍然间想起来,眼前这个教室就是十年前的那个凶案现场。 当时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身上中了数刀,被人挖去了双眼,衣不蔽体地死在了这间教室里。 凶手是谁不得而知,据说是上面有人,全面封锁了消息,而学校则是彻底封锁了这栋楼,不让学生靠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近几年学校开始闹鬼,直到她死去时,闹鬼事件也还在愈演愈烈。 相较于她现在的死而复生,她有些惋惜那个在十年前死去的女孩——鲜花般的少女,短短的一生被一笔带过。 突然,魏佳苑在沐酥可身后推了她一把,把她推了个踉跄:“愣着干什么?进去啊!” 沐酥可舔了舔嘴唇,强行忍下被人打断发呆想要抽眼前人一巴掌的冲动,她稳了稳身体,大步走了进去。 教室里面倒是和外面看上去大不一样,灰尘被扫得干干净净,桌椅老早被校方派人搬走了,偌大的一块空地被人铺上了一大块羊绒地毯,四周还放了一大堆零食,看样子这个废弃的教室是被眼前这帮人当做秘密基地了。 在死过人的教室玩得那么开心,也是心大。 “坐下!” 沐酥可被按住强行坐在了冰凉的瓷砖上。 楚潇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和你玩是你的荣幸!脸摆这么臭是不是想死?” 沐酥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她的身后传来了魏佳苑锁门的声音。 天已经擦黑了,教室里灯泡坏了,开不了灯,于是另外两个女生中的一个自觉地点上了蜡烛。 魏佳苑把钥匙收好,走到了楚潇潇身边和她并肩而立,同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沐酥可,语气颇为不屑:“你和她计较干什么?不脏?” “也是,脏死了,”楚潇潇跺了跺脚,她选择去依偎在自己刚交到没多久的男朋友身边,“杜峰,还是你香一点,她好脏,天天坐在垃圾桶旁边,臭死了!” “那就不要和她玩,”名为杜峰的男生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们潇潇是香香的小公主,怎么可以和这个学校里有名的乞丐混在一起?” 沐酥可依旧没说话,只是沉默着。 魏佳苑乐呵着看戏,她伸出脚,用鞋尖踢了踢沐酥可的大腿:“啧,小乞丐别愣着了,快来和我们玩游戏了!” 沐酥可低着头,保持沉默。 魏佳苑见她半天没有说话,只当她是害怕,她回过头对着其中一个抬了抬下巴:“段夏冰,你来和她玩。” 被点名的正是高三一班的班长——段夏冰,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爽,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在沐酥可被带到这里来之前,她就被楚潇潇她们教训过,大腿上全是乌青。 除此之外,除了沐酥可,这个房间里的身份最低者就是她,她是农民家庭出身,全凭成绩考上这里,和他们口中说的“乞丐”沐酥可是同一个级别。 “愣着干什么?还想被收拾是吗?!” 楚潇潇拔高了声音骂她:“当众勾搭班主任可真的是不要脸!婊子!公交车!” 段夏冰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但是她不敢说话,怕挨打。 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之所以被教训,只是因为校长的掌上明珠,甘悦可,也就是坐站在他们一行人中间的另外一个女生,看上了新来的班主任而已。 她撑着手坐在了瓷砖上,身体因为大腿上的乌青猛地蜷缩了一下——像她这种“乞丐”是不配坐在他们那张昂贵的羊毛地毯上的,只配坐在瓷砖块上。 “开始,”魏佳苑施舍似地往两个人中间扔了一张纸和一支笔,“你们今天的任务是把这栋教学楼的女鬼召回来。” 段夏冰咬了咬牙。 这个要求简直是强人所难! 请笔仙能请到笔仙已经是不容易,怎么可能会成功地请到指定的笔仙?! 沐酥可的表现比她平静上许多,她拿起掉落在地上的笔,示意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段夏冰和她一起摆好姿势。 段夏冰啧了一声,然后两个人手背交错,将那只笔夹在了中间。 随即,两个人的手同时放松,轻轻地夹住了笔。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今生,如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没有反应。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今生,如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没有反应。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今生,如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微微一动。 段夏冰眼睛猛地睁大了。 这是——请到了? 与她的惊讶相比,沐酥可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比较与在研究所里看见的,区区一个笔仙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她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 那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被灰蒙蒙地窗户一遮,教室更显昏暗,全靠一双蜡烛照亮,给予室内火光。 段夏冰迫不及待地问:“你是笔仙吗?打勾或者打叉!” 一瞬间,两个人的双手仿佛被一股力量所牵引,笔垂直于纸上,慢慢的在白纸上打了三个黑色的勾。 “请到了!” 段夏冰一声惊呼吸引了所有人,除却甘悦可,其他人都将手机放下,好奇的围了过来。 这一回,沐酥可没有抬眼看向周围。 “笔仙笔仙,我可以问你问题吗?!” 率先说话都是楚潇潇,她对于这种事情一向感兴趣:“打勾或者打叉!” 白纸上缓缓画出了一个圈。 “奇了怪了,怎么不是勾?算了,”楚潇潇才不想管是怎么回事,她着急问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我以后会和谁结婚,你知道吗?” 此话一出,杜峰敲了敲她的脑袋:“什么叫和谁结婚,肯定是和我结婚!” “我就问问嘛,生什么气啊,”楚潇潇吐了吐舌头,期待着笔仙给出答案。 白纸上被笔缓缓画上了一个叉。 “叉是什么意思啊?啧,”楚潇潇有些不爽,但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笔仙还在这里,说了多余的话可能会被报复的。 “好了,到我了,”接下来轮到了魏佳苑,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沐酥可什么时候会死?” 白纸上依旧被画了一个叉。 魏佳苑皱了皱眉,对于这个结果明显很不满意:“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踢了一脚坐在那里的段夏冰:“什么请到了?是不是你们在骗我?” 坚硬的皮鞋尖磕在段夏冰的背上,痛得她眼睛里瞬间蓄满了眼眶,她慌慌张张地解释,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腔:“不是的!不是!我们真的请到了笔仙!真的!不是我的手在动!是笔!” “算了算了,和她们计较什么?继续继续,”杜峰打岔。 此举引来了楚潇潇的不满,她掐着嗓子斥责杜峰:“你怎么可以帮她们讲话?” “当然不是,只是帮她们讲话,这不是笔仙大人在,怕惊扰到它们嘛!” 楚潇潇对着他这个借口半信半疑,最后在杜峰接连几个亲吻后才不再追究这件事情。 杜峰笑笑,他当然不是想帮段夏冰和沐酥可说话,只是觉得她们两个人的脸还不错,他自从交了楚潇潇这个女朋友,就很久没去玩了,现在正缺个床伴。 虽然两个小乞丐不讨人喜欢,但是打扮打扮还是可以看的。 杜峰舔了舔嘴唇,又去亲了亲楚潇潇那画着浓妆的脸。 一场小小的插曲下来,一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甘悦可终于动了,她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看那张白纸,嗤笑一声:“那我也问一问好了……唐渊什么时候能被我包养?这个小白脸我还挺喜欢。” 白纸上半天没有动静。 几个人面面相觑。 就在甘悦可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笔突然动了。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上了两个字“今天”。 “哟,不错啊,可可很有艳福啊!” 甘悦可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当然了,我……” “等等!” 段夏冰突然尖叫了一声。 “干什么!打断我们说话你想死吗?!” 楚潇潇也尖叫一声,踹在了段夏冰身上,踹得她身子往前一扑。 为了躲开笔尖,段夏冰尖叫一声趴在了冰冷的瓷砖上,她脸贴在了冷冰冰地地板上,而她的手猛地一抽,连带着笔倒在了白纸上。 请笔仙的仪式终止了。 楚潇潇徒然发出一声尖叫:“呀!!你怎么把笔松开了!!笔仙还没有送回去呢!!” “慌什么,不过是笔仙而已……” 魏佳苑的声音突然顿住了,她的目光落在了白纸上,缓缓念出了上面的字:“今天你会歹……” 因为段夏冰的突然松手,白纸上面的字没有写完,而是只写了半个,但是那半个字怎么也没办法让人联想到好的情况。 “怎么回事?!” 甘悦可也注意到了白纸上的内容,她猛地皱起了眉。 沐酥可低低地笑出声。 魏佳苑的眉头也跟着皱起,她大声质问着沐酥可,以掩盖住心里突然出现底气不足:“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可爱呢,”沐酥可终于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魏佳苑,以及她身后的天花板。 甘悦可亲自蹲下抓住了沐酥可的衣领:“你什么意思?!” 沐酥可微微一勾唇,她的眼睛在烛火的照亮下格外好看,而她的瞳孔中却倒映着一些可怕的东西:“你们真的以为你们只招了一个鬼回来?” “什么?!” “这个房间里现在有三个鬼……哦不,带上我一共四个,而且我的等级是最高的,”沐酥可用力地捏住了甘悦可的手腕,后者痛得厉害,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根本做不到。 沐酥可快意地看着眼前女生满脸惊愕,她从冰冷的瓷砖上站了起来,与甘悦可对视:“问不出我的死期……那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啊!” 甘悦可死死地盯着她,试图把她的手抽回来。 沐酥可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人,笑容越发明显,她一步一步拖拽着甘悦可走向了闪着火光的蜡烛。 呼—— 烛火灭了。 “好了,现在游戏正式开始……我们来玩猫捉老鼠?” 第四十八章 云家人 肆壹叁病房门口,谢鄞贺趴在门上听着里面乒乒乓乓的动静,然后扭过头对着唐渊做出自己的评价:“战况激烈,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我觉得他们在玩一二……五批!不算鬼!” 楚辞司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差点没忍住给谢鄞贺一个大逼兜:“酥可还在里面呢!女孩子的名声是这么给你糟蹋的?” “不是?我没算酥可,”谢鄞贺表示不服,“如果带上酥可,他们一共六个人!” “你特么还想带上酥可?!” “当然不是!你能不能听懂人话?!” “你特么说的是人话吗?!” “你特么才不是人!” “我本来就不是!” “啊这……他们平常都这样?老板,”米冉就站在唐渊身边看他俩突发恶疾,“咱们研究所的人都那么活泼……” 谢鄞贺突然就不和楚辞司吵了,他转过头来打断了米冉:“老板是我叫的,你叫渊哥!” 米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谢鄞贺刚想开口说话,便听见楚辞司邪魅一笑:“呵,老板!” 正准备动手拆门的唐渊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有事?” “……楚辞司!你他妈的一定要和我对着干是?!” 谢鄞贺扑了上去,唐渊抓着米冉的后衣领躲开了,烛台倒了,门开了,楚辞司乐了。 这个一度混乱的场面看得米冉叹为观止。 ……果然,你们都有什么大病? 暴力拆迁所发出来的巨响成功地吸引了房间里面所有人的注意。 楚潇潇哭着爬向了敞开的门,努力地想要朝摔在地上,但依旧燃烧着发出光亮的蜡烛靠近,全然没有思考外面是否安全。 她需要光,需要火。 黑暗的房间实在是太可怕了,里面还有鬼! 沐酥可那个女人跟疯了一样,分明在前不久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现在却扭断了甘悦可的手腕!魏佳苑和杜峰也已经被那三个鬼袭击到昏迷了! 她不要呆在这里了!绝对不要!会死!她会死的! 楚潇潇顾不得烫,伸手用力地抓住了倾倒于地上的白蜡烛,她欣喜若狂地笑了,突然余光却瞥见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她缓缓抬头向上看——她新来的班主任那张面若冰霜的脸出现在了火光照亮的区域里。 莫名的,她手一抖,烛台再一次被摔落在地上,蹿起的火舌差一点就烧着了她已经浸满污秽的裙子。 她猛地扑了上去,抱住了唐渊的裤腿,将眼泪鼻涕全都抹在了上面,她大声哭喊着,连话都说不清:“哇——老师——!有鬼!有鬼啊!还有!还有!沐酥可……沐酥可她疯了!” 唐渊低头看着匍匐在他脚边的女孩子,眸光淡漠如水,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动作。 楚潇潇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猛地推开了他,狠狠地向后退了两步:“不对……这里都是鬼!你也不是人!不是!你走开!” 她的手在半空中狠狠地挥了几下,然后放声大哭。 楚辞司低低地笑了两声:“这个的女生胆子这么小的吗?当初是怎么有胆子参与杀人分尸的?” 谢鄞贺把米冉护在身后,一脸不屑:“谁知道呢?可能是恶从胆边生,怒从心头起……老板,这个句子是这么用的吗?” 唐渊短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谢鄞贺的脑袋:“乖,回去给你炖点核桃补补脑。” “……老板,我承认我前二十三年被基因改造过,但是你不可以骂我蠢,”谢鄞贺撇了撇嘴,“你可以侮辱我的颜值,但是不可以侮辱我的智商。” 唐渊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好。” 楚辞司翻了个白眼:“渊哥,你就惯着他!就他的智商还用侮辱?” 谢鄞贺更不放弃:“喂喂喂?你什么意思啊?” “骂你傻啊,”楚辞司一脸理所当然,他抬起腿,准备绕过楚潇潇进房间。 而楚潇潇已经濒临崩溃,她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地摇着头:“沐酥可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我只是……只是……是甘悦可杀了她!是魏佳苑!跟我没有关系……不是我!” “老板,”谢鄞贺决定不和楚辞司这个逼人吵,这样显得他很没品,他张嘴喊老板,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走廊深处,传来了一阵机械缓缓启动的声音。 楚辞司即将迈入病间的腿被他收了回来,他偏头看向声音的源头,轻轻地啧了一声:“烦死了。” 叮—— 门开了,几个身着长褂,身背长剑的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那长剑上的宝石在惨白的电梯灯照亮下闪着光。 而其中为首的人正是云落间。 不知是不是因为八号医楼的格局被人有意改变,云落间他们刚出电梯门,就撞上了唐渊一行人。 云落间一抬头就看见了准备进房间的唐渊,他先是一愣,然后在脸上扯起了一抹牵强的笑容:“唐老板?” 唐渊偏过头不看他,直直地带着谢鄞贺等人走进了病房里,并且带上了门。 云落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收回了刚才那抹敷衍的笑容。 他不打算与唐渊多纠缠,他带人是来这个医院除诡的,上头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不完成今日的任务,他们云家就只能等着被抛弃了。 不知道为什么,近年来,他们家族里有通灵眼的孩子,越来越少了…… 云落间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他将后背背着的剑取下来,紧紧地握在手里,然后准备向走廊里走去。 突然,他注意到了蹲坐在角落里,抱着大腿的楚潇潇,以及唐渊一行人刚刚走进去的门——剑上的宝石发出了光亮,并且轻轻地抖动了起来。 云落间警惕起来,他招呼其他人停下,自己趴在门上观察里面的情况。 很可惜,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推开了门。 啪—— 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轻响。 里面的场景看得云落间瞬间脸色煞白,而其余几人更是直接吐了出来。 贴墙而立的少女满身是血,就连眼睛也被染得血红,她偏过头看向云落间,轻蔑一笑。 而她的背后,是几千双,几万双小小的眼睛,呼眨呼眨的,正死死地盯着他看,令他毛骨悚然。 而支撑着那些眼睛的,有些是一个小小的婴儿的脑袋,有些则只是一块血红黏腻的肉,足月的没有足月的,被一块一块的粘在一起,形成一堵又一堵肉墙,而那些肉有好些已经腐烂,上面爬满了驱虫,白花花的,从眼睛里钻进钻出,房间里散发出浓浓的尸臭味。 这不是医院,这是人间炼狱。 楚辞司看见云落间站在门口半天没动,笑眯眯地走了出来,站在了距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给他比了个请—— “云家人是?欢迎来到我们研究所的地盘——八号医楼。” 第四十九章 交锋 云落间定了定神,他摆了摆手,让后面几个脸色惨白的青年人等在外面,自己咬咬牙,走进了这个少说也有百具婴儿尸体的房间。 上一个和唐渊这个人打交道的风家人到现在为止嫡系子弟就剩下了一个风异。 云家有能力的年轻人也不多了,能保全一个就是一个。 宁死他一人,也不可拖累家族。 “来啦?云落间小朋友?” 谢鄞贺一副和谁都熟的样子,他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碎屑,指着旁边还空着的沙发:“要不要来坐?” 云落间这时才注意到这个房间里除了死婴的尸体和唐渊他们几个,还有两女一男。 其中一个女生的手腕被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而另外一个身上也有大片的撕咬伤,唯一一个男性的脸也被撕得血肉模糊,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昏迷不醒。 云落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厌恶的表情。 看样子这昏迷的三个人和外面那个瑟瑟发抖的女生是同伴。 楚辞司饶有兴味地捕捉着云落间脸上的微表情,然后毫不客气地评定了一句:“伪君子。” 这声音不大,却也足够整个房间里的人听见,至于评定的是谁,对于云落间来说不言而喻。 云落间的脸色很是不好看,但他还是强笑了笑:“唐老板,这是你的地方?” “我不理解,我那个自我介绍是白做的吗?” 楚辞司看向谢鄞贺,似乎是在征得他的意见,而后者难得和他达成统一的意见,对着他点了点头:“你要原谅人家,常年除诡,肾虚耳瞎很正常。” 云落间也没想到眼前这两个人讲话会这么不客气,他紧了紧手里的剑,深吸一口气:“今天算我有眼不识泰山,打扰了唐老板的雅兴……”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三只鬼怪以及地上还在昏迷的三个人,还有满地的血迹:“但是我总要抓只诡物回去交差的……唐老板行行好,当卖我个人情……” 谢鄞贺比唐渊先开口:“你的人情对我们有什么用吗?” 云落间哑口无言。 的确,他的势力对于眼前这些个人完全没有什么用。 一旦这个人情借出去,他还不还得起还是个问题。 面对于云落间的沉默,唐渊倒是抬眸看向他了,捧在手里的协约打开又合上,声音浅浅,听上去没带一丝私人情绪:“你想抓谁?” 前者声音淡淡,却让云落间倍感压力,他的额头骤然冒出冷汗来,这让他有些吃惊——分明上次见面时,眼前人的身上还没有这么强的气势,又或者……上次他有刻意收敛? 云落间的冷汗从额头划下流进了他的发鬓里,他在将话说出口的之后才猛地发现自己有些结巴:“是上、上头让我抓诡物……唐老板,你、你这样我不好交差……” 谢鄞贺乐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老板这么正经地板起脸来吓人,他伸手拉了拉唐渊白大褂的下摆:“老板,你就差吓死人家孩子了……他不是诡物,你收敛一点……毕竟是东西,不能随便杀生。” 唐渊挑了挑眉,敛了身上的怨气,他倒是丝毫没有被人戳穿的尴尬——本来吓唬云落间,就只是为了让他和他的人少惹研究所的成员,吓死他倒真的不至于。 毕竟他还有一份卖身契……不是,是协约要签。 唐渊将协约打开,在文件中间夹了只笔,声音依旧很平静:“只要你签了这份协约,今天可以带走八号医楼的负责人。” 看戏看得正快乐的楚辞司本人大为震撼,他缓缓打出一个极大的问号:“不是?渊哥?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看戏看得非常快乐的谢鄞贺:除了哈他啥都不想说。 这下子轮到楚辞司了——地铁,楚辞司,手机jpg 见唐渊不说话,楚辞司顿时就急了,他伸手扯住前者的衣袖,大声嚷嚷:“不是?渊哥,当初进研究所你也没和我说签的是卖身契啊?” 谢鄞贺嘎嘎直乐,顺便哽他几句:“笑死,我才是正宫,只要本妃不死,尔等终究是妾!” “谢谢啊,”本来都快隐身看戏的沐酥可无奈地冒出来纠正他,“多看点书,这句话不是怎么用的!” 咔啦——是骨头掰正的声音。 甘悦可因为剧烈的疼痛无意识地哼哼了两声。 唐渊看着还在纠结的云落间,顺手摸了摸谢鄞贺的脑袋,说了句算是附和沐酥可的话:“我的正宫不是你,不要乱开玩笑,茶烟会生气的。” 谢鄞贺撇了撇嘴,没接话茬。 楚辞司转变话题开始嘲笑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不是正宫!” 谢鄞贺睨了一眼他,不甘示弱:“但是你被卖了。” “你不是正宫!” “但是你被卖了。” “……” 楚辞司再一次哽住了。 沐酥可把甘悦可的手掰回正常的样子,拍了拍手上的浮灰,又在衣服上重重地抹了好几下,然后看向了云落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遍:“你决定好了没有?我们这里都以‘谁是正宫’这个话题讨论了一轮了……能不能不那么磨蹭?渊哥的手都要递断了!” “哇哦,今天酥可超刚耶?” 回过神来的谢鄞贺给她鼓掌,并且附和着沐酥可的语句:“你好磨蹭啊!当初欺负子衿的时候不是超勇的吗?嗯?” 谢鄞贺停顿了一下,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今天我们把话放在这里,你如果不签,是出不去的……世界允许研究所负责人将违背协约者、未规范签署协约者、拒绝签署协约者、拒绝执行协约者就地击杀。” 云落间咬了咬牙,他感受到了谢鄞贺语句之中满满的威胁,他稳了稳心神,斟酌着开口:“那……如果我签了呢?” “你今天不仅可以完完整整地出去,而且可以带走八号医楼的负责人,让除诡局查封这间医院一段时间,”唐渊补充,“这段时间,这个功劳,足够让你们云家休养生息了,甚至超过风家。” 唐渊的语句没有抑扬顿挫,但是开出来的条件却对于云落间来说足够诱人。 云家和风家相争数百年,一直相持不下,而超过风家,在除诡局一家独大,这是先辈也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任族长期间…… 自己定可以光宗耀祖!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云落间的面目也由阴沉转变得柔和,他从唐渊手里拿过了协约,潇洒地在空白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随后将协约交还给了唐渊。 他的手在将协约交还给唐渊的时候停顿了一秒,脸上也在转瞬之间挂上了悲伤与无奈的表情,似乎是在怀念着什么。 停顿几秒,他还是问出了口:“所以,子衿她……还好吗?” 云落间的态度转变的太快,整得沐酥可一愣——这人翻脸怎么跟翻书似的? 唐渊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抽走了协约,并且对他这个样子习以为常。 百年除诡世家云家的长公子,从小在鬼怪、诡物、算计、死人堆里长大,他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现在这副满目深情,满脸怀念样子,不过是觉得他们研究所有利可图罢了。 风家在九雾山元气大伤,嫡系就只剩下了风异兄妹两个,且作为次子,风异现在还不成气候。 只要他云家好好经营,那么,在不远的未来,除诡局里就只剩下他们一家独大。 唐渊不想说话,不代表其他人看得惯云落间这副嘴脸。 呸!狗渣男!装什么情种! 刚处理完甘悦可的沐酥可摩拳擦掌,要不是渊哥在,她恨不得现在给云落间来上两个大嘴巴子。 上次见到云落间之后,她就跟方子衿聊了几句——原本以为云落间和子衿姐姐是两情相悦,只不过门不当户不对,缺个门槛,父母不同意而已。 结果,子衿姐姐告诉她,这个渣男根本就是利用她的通灵眼找诡物驱诡,跟除诡局邀功而已!等到她车祸失明后立刻就把她甩了!为了掩盖他的宰渣行径,他还想把子衿姐姐灭口! 害得子衿姐姐最后落水而亡…… 她自己也是被泡在冰冷的河水里过来的,当然可以体会到子衿姐姐当时有多冷。 除了沐酥可,谢鄞贺和楚辞司也看不惯云落间,就差冲上去干他两拳,把他打个半死。 但是碍于协约,云落间不能死得那么快,所以他们两个只能忍着,等找个时间要了云落间狗命! 云落间看着他们互动和有火发不出的样子,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嘴角也在慢慢上扬。 谢鄞贺看不见都知道他现在什么表情他捏了捏拳,准备冲上去。 “司司,你可以和他走了,”唐渊一边拦着准备冲动的谢鄞贺,一边低头检查了一下签名是否有问题。 检查完毕,他又开了口,那双鎏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间里依旧亮得惊人,却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去除诡局好好玩,玩完了再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唐渊的语气平淡,但是沐酥可总觉得唐渊“好好玩”那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她刚想说什么却被楚辞司拦住了,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发什么了,后者已经笑嘻嘻地转过身对唐渊挥了挥手:“那我跟他走了哈,渊哥不要太想我哦!” 看见眼前人这副样子,就在忽然之间,云落间觉得哪里不对劲。 “走啊,”楚辞司没给他思考的机会,而是轻轻拍了拍云落间的肩膀,然后用力地捏了他一下,疼得后者猛地蜷缩了一下,“不是抓我邀功吗?再不走,我就走了。” 云落间用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拍开,正打算说什么,却卑微地发现自己的手臂脱臼了。 一瞬间,云落间的表情有些扭曲,他对着楚辞司怒目而视:“你!” “啊,不好意思,”楚辞司用手帕用力地擦了擦手掌心,然后嫌弃地把手帕精准地扔在那片烛火上,“我劲有点大,你忍一下,至于你脱臼这件事情,先这样!毕竟八号医楼刚刚关门,我刚刚失业还要蹲局子。这出门在外的,我看你不爽,我老板也管不住我。” “还有,你最好不要惹太嚣张,”楚辞司勾勾唇角,幽幽地盯着手帕被焚毁,“虽然不能弄死你,但是半身不遂还是可以的……呐,我记得你有一个未婚妻?如果你不想在重症监护室入洞房的话,你最好供着我哦。” “噗嗤——” “嗯……让我康康是谁笑了,哦,是我,那没事了,”面对这场面,谢鄞贺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补刀,“楚辞司,难得休假,好好玩儿啊!等回来我煮茶叶蛋给你吃!” 楚辞司冷嗤一声:“切,你煮的茶叶蛋狗都不吃。” 吃过谢鄞贺煮的茶叶蛋的唐渊:……? 楚辞司潇洒地打开病房门,然后看似邀请实则是把云落间从这个房间赶了出去:“愣着干什么?如果你的手臂不想废的话,最好走快点。” 他转过身,笑眯眯地和唐渊几人挥手,完全不把云落间放在眼里:“我去除诡局玩啦,等我回家哈!我会给奚白小朋友带除诡局特产的!” 云落间感受着剧痛的手臂,看着楚辞司的样子突然有些心梗。 他这是去坐牢还是去度假的? “看我干什么,叫上小弟走啊!” 云落间敢怒不敢言,只能冷哼一声,走在了前面。 楚辞司垂眸看了一眼还蹲在门边,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的楚潇潇,目光冰冷。 这个人……有空把她的皮剥了,再做成人皮鼓给八号医楼那群小宝贝们玩好了。 不过在那之前,得好好洗一洗。 “快走,”云落间单手推了推楚辞司,带着那几个全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青年人往电梯走去。 在病房门里开着医院大灯,看完楚辞司把云落间当小孩耍的谢鄞贺摸了摸下巴,他转头问又在给他剥瓜子的唐渊:“……所以?老板?你真的把楚辞司卖给了除诡局啊?” 自己嗑瓜子自力更生的沐酥可呸了一口瓜子皮进垃圾桶:“你觉得以楚医生的性格,他玩除诡局多,还是除诡局玩他多?” “啊,那肯定是楚辞司玩除诡局多,”谢鄞贺恍然大悟,“所以他真的是去休假的?我还以为他就是说着玩的?在除诡局呆一天最多了。” “司司说给奚白带礼物,”唐渊接茬,他把剥好的瓜子塞谢鄞贺手里,“他应该是准备闹一闹除诡局……研究所成员都知道他护短。” 谢鄞贺把瓜子仁拍进嘴:“也是?不过,我们就这么放过云落间?这不能啊?虽然咱们也不是什么坏人,但是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云家除诡的立根之本是他们家族的新生儿拥有可以通灵的能力,但是在不久前,他们家族的新生儿开始不再拥有这个能力,”唐渊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开始剥夏威夷果,“云落间便没有通灵之能,全靠他手上的那柄剑和剑上的宝石。” “怪不得,他进来的时候脸白成那样,”谢鄞贺顿悟,“我说呢……也不知道他在这枚镜子所制造的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谢鄞贺瞥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铜镜,样式古朴,花纹繁复,赫然就是九雾山的那面镜子,再仔细一看镜面,里面照出一个人的模样——正是米冉。 沐酥可走过去敲敲镜面,镜中的米冉猛地从镜子里探出脑袋,吓了前者一跳。 “刚才吓死我了!那个男人,”米冉无不抱怨地开口,“他手上的剑一看就是拿来砍我这种孤魂野鬼的!幸亏我反应快,躲进了渊哥带的镜子里,不然被他逮住,我容易二去世!” 这个点谢鄞贺作为老员工还是要辩驳一下的:“那不会,他要是真的动手,死得一定是他!我们研究所售后没有差评!” 沐酥可倒是有些好奇地戳戳她:“你是研究所新来的员工吗?” 米冉兴高采烈地点点头,从镜子里爬出半个身体:“对啊,学妹你好!” 沐酥可不理解:“学妹?” 米冉表情看上去特别骄傲:“对啊,你是2018级学生?我是2008级的学生,算起来我是你学姐没错!” 沐酥可略微有些惊讶:“难道你就是那个十年前的那个……” 米冉点点头,整个人从镜子里爬了出来,然后坐在了沙发上,她看向了昏迷中的甘悦可,扯了扯唇角:“当年,就是她爸爸主谋杀了我。” 沐酥可眨巴眨巴眼睛,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甘悦可:“好巧,就是她主谋杀了我,她还间接害死了我爹!呜呜呜,我想爸爸妈妈了……” “呜呜呜呜……我也是!我已经十年没有见过我爸妈,我妹妹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哇——!” 于是,两个女孩子一起抱头痛哭。 谢鄞贺被这两个人拙劣的哭戏笑到,他一边吃着手里的果仁,一边用手肘碰了碰唐渊:“老板?” “嗯?” “我想我家人了。” “我也是。” 第五十章 十年前 三只笔仙早就在神仙打架开始之前跑路了,只留下了在地上躺尸三人组还有坐在门口昏迷的楚潇潇。 于是,沐酥可选择把楚潇潇也拖进房间里。 被扯着头发拉拽的楚潇潇生生痛醒,她疯狂尖叫挣扎着去撕扯沐酥可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她发出声声嘶吼,说出来的话近乎幼稚:“你今天要是对我做出什么事!我明天就告诉班主任!告诉我爸妈!你也别想好过!” 沐酥可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硬生生地把她拖到了沙发前面,强硬地抓着她的头发向后拉扯,强迫她看着沙发上的人:“楚潇潇,看看在沙发上坐着的是谁?” 楚潇潇瞪着血红色的眼睛看着沙发上的人,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身上,他的手上还捧着一本文件,手里攥着一只黑色金边的雕花钢笔。 但不同于白日的平淡,眼前人身上穿着一件白大褂,戾气极重,且眉宇多了些许冷漠。 楚潇潇的眼睛好似要瞪出来——眼前坐着的,正是她白日里才见过的班主任。 她想要扑上去,想要告状,想要哭泣,但是她不敢。 她有些绝望地发现,眼前的人——他没有影子。 他不仅仅是没有影子,皮肤也没有血色,即便是容貌不变,看上去也毫无生气,就像是恐怖电影里出现的活尸。 她想要退后几步,头发却被沐酥可抓得死死的,她崩溃大哭,尖叫到嗓音嘶哑:“你是谁?!!你不是我老师!不是我班主任!你不是!” “绝望吗?” 沐酥可蹲下来,偏头看向她,又重复了一遍:“你现在觉得绝望吗?楚潇潇,生命被他人摆弄于手的感觉好吗?” 楚潇潇顾不得头皮快要被撕裂的疼痛,她拼命扭过头,去看这个正在平淡地喊着她名字的女孩子。 沐酥可徒然拔高了声音:“回答我!感觉好吗?!” 楚潇潇被吓到结巴,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出口:“不、不不……放过我!求你放过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是甘悦可!是她!是她做的!对!还有魏佳苑!你放过我……放过我!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如果道个歉就可以被原谅,这个世界上的人怎么会发明出死刑这个东西?” 沐酥可抓着楚潇潇头发的手越发用力,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痛哭流涕,内心满是快意:“你现在知道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有多绝望了?让我想想……我当初是怎么求你们放过我的?”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哭着、喊着,甚至跪下求你们,但是你们呢?丝毫没有收敛,而是用烟灰缸一下又一下地往我头上砸!楚潇潇,你不是砸得挺开心的吗?我当时被血糊满了双眼,奄奄一息求饶的时候,你可一点也没有害怕,反倒是一下砸的比一下用力!” “我错了……真的……” 楚潇潇的声音孱弱,她被吓得哭都哭不出来:“放过我……放过我……” 沐酥可用手死死地抠住楚潇潇的头皮,几乎把手下的脑袋掐出血来。 她仍旧没有收手的打算:“凭什么呢?放了你们,谁来放过我?是你?还是他们?!又有谁来复活我死去的父亲?如果我放过你了,我又怎么对得起给我生命的母亲?” “对不起、对不起……” 楚潇潇不停地道着歉,声音里满是面对死亡时的恐慌,她的身体几乎抖成了筛子,但是她不敢喊痛,怕下一秒沐酥可就杀了她。 “道歉有用的话,米冉学姐也不会被困在学校这么多年了,”沐酥可扯着嘴唇笑了笑,净是讽刺,“我一直都害怕鬼说之谈!但,当我死后,我才发现,相比起你们,鬼似乎才是良善之辈。” “我没有……没有!对不起!我错了!” 跪在地上的少女一直在辩驳和道歉,沙哑的哭喊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没有一个人同情她,就像当初她没有任何同情心地讥笑着被霸凌者一样。 沐酥可敛眸,她将手里的脑袋抓得更紧:“你的道歉好恶心……算了,我们来看场戏!把眼睛给我睁开!” 楚潇潇不敢不从,顿时就睁大了眼睛,她这时才发现,房间里除了他们几个,角落里还有几个人。 就连房间里面的装饰物都变了,又变回了在陌兴一中四号教学楼里四层那间教室的样子,但是与之不同的是——教室里摆放的不是地毯沙发,而是一张张课桌椅,没有空调,连黑板都不带投影仪。 一切都变旧了,又或许说,是这间教室被封之前的样子。 “既然都醒了,那就一起看看?十年前的校园暴力是怎么进行的,”谢鄞贺笑着拍了拍手掌,“起来了,起来了,上课了。” 魏佳苑和甘悦可都迫于无奈全都坐起来了,反倒是杜峰睡得比较死,被沐酥可狠踹了一脚才幽幽转醒。 他刚一醒来就盯着魏佳苑的脸怪叫了一声,然后慌忙坐爬着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撞在墙上。 魏佳苑这时候才想起了什么,颤颤巍巍地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不疼,但是像触碰到了一坨黏黏糊糊,被搅得稀碎的的肉泥。 魏佳苑的尖叫声还没有出口,便被沐酥可掐住了脖子:“不要吵,不然我第一个杀了你。” 魏佳苑的脸因为缺氧憋得通红,她做了美甲的在沐酥可的手上又添了几道血痕,却依旧挣脱不开,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沐酥可现在力气为什么这么大,但也由不得她多细想。 她快要被掐断气了,只能挣扎着从被掐住的咽喉里挤出几个字来:“知道……” 沐酥可松开了魏佳苑,看着她涨红着脖子喘粗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甘悦可倒是挺会观察气氛,她的人坐着没动,眼珠子在周围能看见的地方转了一圈。 她惊讶地发现,除了他们四个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影子……包括沐酥可这个贱人! 难道,真的就像沐酥可说得一样,她现在是鬼? 对了!还有段夏冰!段夏冰呢?这个贱人是丢下他们跑了吗?! 容不得她细想,眼前的人就像播放电影一样动了起来。 头顶上的电风扇呼呼地吹了起来,教室里平白无故得多了几丝燥热。 教室后排的空地上,正有一个男人骑在另一个女同学身上,如果不是男人手上的那把染血的刀子,怎么看都是一个被禁播的电影片段。 男人单手握住了刀子,血液一滴一滴地滴在米黄色的地砖上,鲜艳的颜色格外扎眼。 这时候一个女孩子突然开门进来,见到眼前的这副场景差点尖叫出声,但是她的反应很快,那声尖叫被咽回了肚子里。 那女孩子皱着眉头,扇了扇鼻尖的血腥味:“甘洋……你杀人了?” “是啊,”名为甘洋的男人从女生身上爬了起来,“杀了就杀了,反正我爸有钱,多给检查官塞点钱就是了。” “你追了米冉这么久,就不可惜?” “可惜什么?呸,谁给她的胆子拒绝我的?” “既然如此,我可以对她动手?” “当然了,小灵,”男人笑着伸手拍了拍女生的屁股,“我最爱的还是你,晚上等我……” “啧啧啧,一个十几岁的小朋友和一个现在也不过中年的男人将杀人诉说得如同杀鸡一般轻松……不招进研究所可惜了,”米冉趴在沐酥可身上和她贴贴,顺便摇头晃脑,“可惜,可惜……” 沐酥可默默放下了准备挡住当事人看自己尸体的手。 “眼熟吗?甘悦可同学,”谢谢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心安理得地嗑着唐渊给他剥的瓜子,“这个男的长得像你家的谁?” 甘悦可此时此刻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父亲会出轨、会杀人。 还有她的前任班主任!居然是她父亲的小三! 她瞪着谢鄞贺:“不可能!我的父亲怎么可能杀人?!他如此爱我母亲,更不可能出轨!这段影象是你们伪造来挑拨我和父亲关系的!” 谢鄞贺不理解:“你和你爹?我有什么好挑拨的?” 甘悦可一时卡壳,没说出话来。 沐酥可嘲讽她:“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你骂谁的上梁不正呢?” 甘悦可一激动想要站起来,却被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令她动弹不得,她回头去看——按着她的是沐酥可那个贱人! 但一看见楚潇潇披头散发,眼神呆滞的凄惨模样,她便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接着看,”唐渊发话了。 甘悦可一口气被堵在了胸口,她闷闷地闭了嘴。 如果说其他人只是小打小闹,她这位名义上班主任绝对是动真格的,也只有他,才让自己感受到了渗入骨髓的恐怖和寒凉。 眼前的画面继续——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一个女人尖叫着冲进了教室,手里还捏着一把水果刀,她一步一步来到了甘洋和王灵中间,用力一推,把王灵硬生生推倒在地。 王灵被推得磕在了桌子上,鲜血顺着额头缓缓流下,布满了她整张脸,衬得她的面目格外狰狞可怖。 她死死地盯着闯进来的女人看,就像甘悦可此时此刻盯着后者的眼神一样。 倒也不是恨……而是不敢相信! 那个闯进来的女人她认出来了!正是她的母亲!她平常就连讲话轻声细语,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伤害的母亲! 甘夫人继撞开了王灵之后,又推开了甘洋,她红着眼,骑坐在了彼时尚且还有气息的米冉的身上,高高的举起,狠狠地捅进了米冉的眼眶了,一边捅,一边还在愤愤不平地念着:“叫你抢我老公!叫你看我老公!我戳瞎你!” 只见米冉猛地弹了一下,随即再也没有了动静,甘夫人把她两只眼睛戳成一坨肉泥,还不罢休又在她的脸上划了数十刀! 直到刀刀见骨,整张脸没法看之后,前者才肯停下动作,在坐在那里喘息。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不可能!我的母亲和父亲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你们骗我!” 望着眼前的影像,甘悦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被压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却依旧喊得歇斯底里:“不可能!这段录像是假的!” “都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谢鄞贺接话,对甘悦可这个反应给予嘲讽,“你不会真的觉得养出你这种女儿,你爹妈是好人?” “算了,跟她说了也是废话,”米冉对甘悦可的态度表示理解,“帮亲不帮理人之常情……不过,杀人总要偿命的?不然我白死了?白白被困在这里十年?这是不是不太说的过去?” “你们要干什么?!” 甘悦可终于慌了,她不知道怎么就爆发出了一股力气,从沐酥可手下挣脱了出来,一路撞歪已经目瞪口呆的楚潇潇和魏佳苑,撞向了已经被锁死了的教室门。 她是如何也想不到,平日里为了欺凌他人锁上门的教室,今日反倒成了她的索命所。 门被她推得哗哗直响,也没有要开的意思。 而就在此时,在那逐渐暴躁的推门声中,沐酥可阴森森地开了口:“你们知道什么叫死亡吗?” 还呆愣在原地的一男两女愣愣的摇了摇头,全然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死的就是自己。 在如今这个情况下,追究沐酥可到底死没死已经不是很重要了,现在的情况下,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杜峰最先反应过来,他飞扑过去抱住了沐酥可的腿,仰头看着她,脸上满是讨好的笑意:“姐姐,沐酥可姐姐!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你放过我!放过我!这些事情都是楚潇潇甘悦可还有魏佳苑她们的错!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来给她们撑撑场面的!” 沐酥可低头看了看他,勾唇浅笑:“这位杜少爷,您难道没有听说过吗?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既然你没有阻止了她们的暴行,甚至参与了言语侮辱,那么你也是帮凶之一,”沐酥可对着他微笑,笑意不达眼底,“好,那你继续回答我那个问题——什么是死亡呢?” “死亡……死亡……” 杜峰脸色灰败,他答不上来。 “我告诉你,”沐酥可依旧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说得淡定闲适,“死亡大致分为三种,肉体死亡,精神死亡,以及社会性死亡。” “而对于鬼来说,最严重的一种是社会性死亡哦,等到所有人都不记得你,你也没有办法投胎,只能当个孤魂野鬼,慢慢漂泊于世间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苦了。” “不过没有关系,我们研究所是一个很人道主义的地方,被我们执行死亡指令的人呢,不会成为孤魂野鬼,而是成为世界的养料,维持世界的平衡,”沐酥可将手扼住了杜峰咽喉,微微收紧,“这样倒算是你做了一件好事,也不用变成孤魂野鬼,你也不知道自己被全世界遗忘是什么感觉。” 杜峰在沐酥可手上挣扎了几下,便没了生息,他的双眼暴突,死不瞑目。 不多时,他的身体化成了一阵黑灰,无风自散。 楚潇潇直接被吓晕了过去,魏佳苑比她好些,但是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停地打着哆嗦,她想开口说话,却如鲠在喉。 甘悦可背靠着门,不停地发着抖,但在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身后的门开了。 她僵硬地回过头。 外面是昏黑的天,以及空荡荡的走廊。 “今天就放过你们两个好了,”谢鄞贺看够了戏,吃够了瓜子,决定当一个老好人,“出去。” “哦,对了,甘悦可小朋友,记得告诉你爹妈,米冉的死和被封印在这里十年没有人生自由的账,我们会慢慢跟他们算的。” 第五十一章 甘洋 段夏冰从那个如同炼狱般的房间里逃出来,已经两天了,她一直在努力假装自己是没事人的样子,却在听说从四号教学楼里找到了失踪两天的甘悦可,魏佳苑以及楚潇潇等人的时候,破了大防。 她躲在卫生间里抱住自己,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在脑子里回想同班同学的话—— “听说了吗?魏佳苑被毁容了!” “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个学校谁不知道啊?还想用退学威胁咱们,你看我们谁怕?” “就是就是,搞得谁怕他一样!” “笑死了,听说楚潇潇也疯了?这个女人平时那么嚣张跋扈,也有今天?” “最可惜的应该是悦可女神……哎!” “怎么说?” “她的脖子上有两个乌青的指印,而且一直在说发烧胡话……好像是被鬼上身了?” “不知道啊!但是我们学校也闹鬼好久了?……” “同学,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一道声音打断了段夏冰的回忆,那个人歪头看着她,手里还抱着一本关于艺术类的书籍,她眨巴眨巴眼睛:“你是高三一班的班长?你们班主任有事,今天我代课。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学校新来的美术助教,姓墨。” “上课了哦,”墨惜夏浅笑了一下,准备拉她起来。 段夏冰一脸迷茫地看着她,然后对她伸出了手…… 与此同时,段夏冰的班主任正站在校长办公室里挨骂。 “你怎么回事?!这个班你怎么带的!学生失踪了不知道上报吗?!作为班主任!你不会回校再检查一下学生的离散情况吗?!这个班主任你怎么当的!” 甘洋一巴掌拍在了实木的办公桌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他大声地呵斥着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唐渊。 “要不是你失职!我们学校怎么会出现这种败坏清誉的事情?!况且!况且……出事的人中间居然还有我的女儿……我要辞退你!” 甘洋破口大骂尤嫌不够解气,他伸手抓住办公桌上的烟灰缸,狠狠地砸了过去。 唐渊没躲,只是抬手接住了甘洋用十足力道砸过来,准备毁他容的烟灰缸,然后上前一步,将烟灰缸放回了办公桌上。 他比甘洋高了大半个脑袋,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在微敛的气势上就足以压倒眼前这个已经长出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甘校长还请自重,”这是唐渊今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但不是最后一句,“是您的女儿先违反禁令去了四号教学楼四层,且从监控中显示,是她们折而复返回到教室,当时已经下午五点,按照学校规定,我已经下班了。” 甘洋不满意唐渊对他说话的态度,气急败坏地猛拍桌子:“学校聘请你作为班主任,你就应该负责!” “我下班了,”唐渊依旧是那句话。 “下班不是你不负责任的借口!!” “那我应该如何?十几岁的孩子了,毫无安全意识,乱跑乱撞,校园暴力同学,现在出事了怪在我头上么,”唐渊停顿了一下,“当时我已经按照学校正常规定下班了。我花费了时间处理完在学校的琐事,我当然也需要时间陪伴我的家人,陪伴我的女儿。准时下班,我有错?” 甘洋被噎了一下,他也明白这个情况,这个罪,根本怪不到唐渊头上——是那几个学生自己折而复返,去了四号教学楼。 但是他不甘心呐! 他的女儿被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不醒,高烧不退,还在那里说胡话!而且……她的脖子上居然有两个黑色的手印!乌黑乌黑的,根本、根本就是鬼掐出来的! 该死的四号楼!……不,不对…… 甘洋慌慌张张地想拉抽屉,抬头却发现唐渊正目光冷淡地盯着他,好像已经把他看透了。 顿时,他如同触电一般缩回了手。 “你你你……你可以滚了!收拾收拾东西!我要辞退你!什么东西!上任三天给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还不如小灵……” 甘洋说到后面开始嘀嘀咕咕,他手一挥,指向校长办公室的门口:“滚出去!” 唐渊看着他,鎏金色的眸子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歪斜一下。 莫名的,甘洋被他的目光看得有点慌:“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信不信我打电话叫保安把你拎出去?!” “这位校长,该被保安拎出去的人是你,”甘洋看见唐渊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份文件,后者将那份文件轻轻按在办公桌上,推送至他面前,“看看,校长,你的办公室,现在归我了。” 甘洋已经看到了上面的字了,他有些腿软的叠坐回椅子上,看着眼前的股权转让协议,连指尖都有些发颤。 如果只是股份转让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办公室里还被他藏了东西,一旦被别人发现,他这十几年树立起来的形象会瞬间坍塌。 甘洋有些不知所措,他把目光从股权转让协议上转移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极为年轻的班主任身上。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校长,这个办公室我也不着急搬,您可以慢慢理,”唐渊似是看出了他眉宇间的困惑,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不过,听另外几个校董说,这个学校阴气重,闹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您的女儿和我另外两个学生已经……希望你好好理理这个办公室。” 唐渊的声音平静到几乎如同一滩死水,而这一段话却重重的在甘洋的心上敲响了警钟。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股冷汗—— 这个人一定知道什么! 不可能!分明十年前就已经解决完了…… “校长,您怎么了?怎么这么多汗?” 唐渊抬眸看他,状似关心地询问了甘洋一句,随后又补了一刀:“放心好了,校长,我会给你收拾秘密的机会的。只希望您在校长这个位置上的最后几天过得愉快。” “好了,我不打扰校长您休息了,”唐渊颇为有礼貌地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施施然地走了。 一瞬间,甘洋动了杀心,但是他很快忍了下来。 但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监控遍地都是,还有各种各样的调查仪器……如果在这里杀了唐渊,他一定会被抓进去吃牢饭。 但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弄死他呢? 那只能下降头了…… 甘洋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别怪他,知道了十年前那个秘密的人都得死! 不过,当务之急是把那东西转移了! 甘洋的手有些抖,他扯下了贴身戴着的钥匙,对准了钥匙孔。 咔哒—— 锁开了。 他猛地扯出了抽屉,在看见里面的内容时,身体却徒然一软…… 没了!没了…… 他放着米冉指骨的锦盒没了……! 抽屉里空空的,只剩下了一张小小的纸条,被他颤颤巍巍地捡起来,捏在手里揉皱又展平,皱巴巴的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而上面的字迹的他记了十年! 正是米冉的! 清丽娟秀的字体随着纸条的状况一起变皱,上面写着—— “甘悦可只是开始。” 第五十二章 好戏开幕 三天里,这个学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三个学生出事,后是校长请辞。 “甘洋说他因为发生了甘悦可那几个小朋友的事情,管理不当,主动请辞,”谢鄞贺在校长办公室里大嚼着薯片,略带嫌弃地摇了摇头,“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总要给自己造了十年的人设找点牌坊立立的,”米冉也不跟谢鄞贺客气,伸手抓了一把薯片在那里嘎吱嘎吱地嚼,“一想到我的头被他请的道士剁下来贴了符埋进水泥墙里我就来气!本小姐的头啊!那么漂亮的头啊!居然整个都花了!” 谢鄞贺安慰她:“嗳,有什么好生气的?你看你,现在不是也可以吃薯片炸鸡哈阔乐了吗?不过甘洋够狠,那张符贴你指骨上非但不是安抚你的,反倒是咒你不得往生的!六六六啊!” “可能他也没有想到这张符非但没镇住我,反倒成了我的保命符……是他让我变成了孤魂野鬼,然后遇见了你们,”米冉翻了个白眼,“这么算起来,我还得谢谢他?” 谢鄞贺秒回:“这大可不必。” 谢鄞贺和她对上目光,然后相视一笑。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 墨惜夏一推门就看见两个人站在校长办公室里傻乐,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谢鄞贺和米冉,然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完了,渊哥不在,我嗑的小情侣不会是掰了?” 谢鄞贺不理解:“你干嘛一副奸夫淫妇的表情看着我们两个?还有,酥可呢?她不是说放学之后过来吗?” 墨惜夏选择先挽救她的cp:“你都不问问你老板吗?” “?老板有什么好问的?他去买晚饭了,”谢鄞贺依旧不理解,“所以酥可呢?” 墨惜夏一副顿悟的表情:“原来你知道渊哥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还问都不问……” “唐渊他又不会死,”谢鄞贺并不在意,“他去哪玩我也管不着啊?他又不可能去找女人……所以酥可呢?” 好,话题又转了回来。 “她吓段夏冰去了,”墨惜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手敲了敲僵硬的肩膀,“听酥可说,楚潇潇已经被吓疯了,现在关在精神病院里。甘悦可和魏佳苑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血肉模糊,那天放跑的只有段夏冰一个。她准备搞搞段夏冰,然后搞搞甘洋。” 谢鄞贺和米冉同时撇嘴:“怎么又和甘洋扯上关系了?怎么哪都有他啊?阴魂不散?” “哎呦,甘洋不是主动请辞给自己立牌坊吗?他现在被校董事会停职,闲着无聊在医院和自己夫人一起陪女儿呢,”墨惜夏拉了个伸,“这不出于好心,我还段夏冰看了一点幻像,而酥可小朋友呢,就准备拖着段夏冰去医院看看他们一家三口。医院嘛,阴气重,死一二三四个人很正常。” 谢鄞贺的八卦之心油然而生:“哇,酥可小朋友是打算把段夏冰吓疯吗?唐渊教的班里面一下子出事四个,是不是不太好?” 米冉嫌弃他:“研究所什么情况你这个呆了十年的老人不会还没有我和夏夏清楚?但凡签了研究所的协约,等他们死了以后,世界上有关于他们的所有事情都会被世界自动抹消掉,只有研究所成员记得,资料馆会保存……等等,你不会是在幸灾乐祸?” 谢鄞贺挑了挑眉:“你猜。” 其实,米冉有一点说错了。 签署协约的许愿者,不仅仅会被研究所的人记住,他们还会被协约中主动或被动参与事件的相关人员记住。 说白了就是,如果那几个女孩子不死,她们会一辈子都记住那个已经消弭于世的杜峰,而旁人则完全不会知道有这个人。 世间是有温柔的,但是世界给予生命更多的是漠视与排斥。 米冉得到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是显然她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于是哼唧了一声,说了句算是自问自答的话:“你绝对是在幸灾乐祸没错!” “好好好,算,”谢鄞贺敷衍她。 墨惜夏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俩“眉来眼去”,思考片刻之后决定拆散他俩:“我们要不要去凑凑热闹?估摸着酥可小朋友已经带着段夏冰同学到达医院了。” “吓甘洋这个老东西怎么可以不带我?去!怎么不去?” 米冉瞬间被这个提议吸引给,她摩拳擦掌,看样子是准备好好地弄死甘洋他们一家子人。 “今天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人模鬼样!” 谢鄞贺难得语文好一次:“不是人模狗样吗?” “你他妈的才是狗,”米冉骂骂咧咧。 “行了行了,”墨惜夏眼看他们两个又要打闹起来,赶紧打圆场,“再不走就天就黑了,早点看完戏早点回家陪奚白。” “奚白现在在壹零壹号公馆和顾米他们三个小朋友玩得可开心了,哪里还记得咱们,”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在下一秒谢鄞贺已经迈步到门边开门,准备往外冲了。 他没注意,直直地撞在了站在门后同样也准备开门的唐渊身上。 “沃艹!谁挡爷的路……” 谢鄞贺话说一半便卡了壳,他摸了摸鼻子,退后半步,看着眼前单手抱着奚白敛眸看他的唐渊:“老板是你啊?我以为是哪个杀千刀的挡我路……” 比起谢鄞贺的小尴尬,一天没见到他的奚白小姑娘倒是很开心,伸着手要谢鄞贺抱。 “你们去哪?” 唐渊由着谢鄞贺把孩子从他怀里抱走,目光在谢鄞贺身上转了个圈之后,又落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成一排的墨惜夏和米冉身上。 两个女孩子笑得可开心,甚至异口同声:“嗑到了!真不错!你也嗑到了!” “我们准备去医院看酥可吓人,”谢鄞贺偏头在奚白小姑娘柔软温热的脸蛋上啾咪一口,“你要去吗?” 唐渊沉吟一会儿:“去……也可以。最近研究所的事情不多。” “好哦,”谢鄞贺毫无感情地棒读,“所以我们晚饭吃什么?” “海鲜大餐,你上回不是说没吃到么?” “好耶!你买螃蟹了吗?……等等,你不是伤口还没好吗?吃海鲜真的没有问题?” “没事,”唐渊对他自身的伤口并不是很在意,“过几个月就好了。” 一句话把谢鄞贺给哽住了。 他看着唐渊,嘴唇微微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第五十三章 内讧 段夏冰被迫跟着沐酥可去了市人民医院看昏迷不醒的甘悦可,又不情不愿给甘悦可提了一篮子水果进去。 甘洋看见她们两个女孩子来的时候,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他的太太看见沐酥可和段夏冰挺高兴的。 甘悦可已经昏迷了三天,各种各样的检查做了个遍,身体没什么问题,却依旧没有什么要醒来的迹象,只能靠打葡萄糖维持日常基础代谢。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除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亲戚,他们同班同学一个都没有来看他们,就连班主任也没有来探望一下的意思。 “悦可妈妈,您不要担心,会好的,”沐酥可一副乖巧孩子都模样,她把水果和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坐到甘夫人的身边,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全然没有自己是罪魁祸首的自觉。 段夏冰的眼神闪了闪,她很想告诉甘夫人真相,但是这样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她选择了闭嘴,乖巧安静地站在一旁看沐酥可装。 “会好的,”段夏冰张了张口,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说什么都像是在被人操控。 当然,她很有理由怀疑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是因为沐酥可。 但是怀疑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她太弱了。 虽然那晚她不知道为什么能提前离开,但在离开之前,她曾见到过自己终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直到现在,她一旦想到那场“猫鼠游戏”,肌肉都会不自觉的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沐酥可抬眸看了一眼段夏冰,对他那古怪的表情视若无睹,只是继续笑眯眯地和甘夫人聊天:“悦可妈妈,您放心,悦可一定会醒的。” 至于是什么醒法……那她就不知道喽? 是被掐醒呢?还是…… “好了,悦可妈妈,”沐酥可浅浅地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得体的微笑,“时候不早了,我和夏冰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和悦可休息了。” 闻言,段夏冰刚准备从椅子上站起来和沐酥可一起离开时,却发现自己的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动了起来:“悦可妈妈!!你看!看!悦可的脸上突然多了好几个黑斑!” 原本打算送他们出病房的甘夫人猛地转过了身,想要去观察一下自己女儿的情况,却在看清病床上躺着的人时,惊声尖叫起来。 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 而是这十年来,她最听不得名字!最见不得样子的人!这个人正是十年前,她,她的丈夫还有一个王灵一起谋杀的姑娘——米冉!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她和甘洋。不是已经请了高人把她永远地锁在学校那间被封锁的教室里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 甘夫人几乎瞠目欲裂,她在一瞬间扑倒了病床上,用手死死地掐住了床上的人的脖子! 而刚刚打水回来的甘洋听见了甘夫人的尖叫声,心头一紧,疯了一般地冲回了病房里!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沐酥可和段夏冰就站在边上不阻止甘夫人的动作,也来不及细想为什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没有护士或者医生过来查看病房?也没有想到为什么整个医院会安静如死寂,仿佛除了他们几个,再也没有别的活人…… 他一把推开了甘夫人,又重重的扇了甘夫人一巴掌,指着后着的鼻子骂:“疯婆娘!你他妈的想对悦可干什么?!” 甘悦可被甘夫人掐得双眼瞪大,眼球爆突,随着甘夫人放手,她又一次昏死过去。 甘悦可这个样子看得甘洋心头火起。 这些年他是风流,但到底只有甘悦可这么一个明面上的宝贝女儿,即便是王灵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活不活得下去还是个问题。 而现在女儿差点死在女儿亲娘手上的这个现实,让他的身体止不住的打颤。 甘夫人被他扇倒在地,先是迷茫了片刻,随即破口大骂:“甘洋!!都他妈的十年了!我哪里比不过那个米冉那个小贱人?!你到现在还护着她?!” 甘夫人平日里悉心维持的温婉形象早已不见,只剩下了那近乎扭曲的苍白面容。 甘洋本来想和他辩解两句,却在听到“米冉”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被抽空了力气,他的眼前一黑,勉勉强强的辅助了病床了周围的围栏,才没有倒下。 他颤着声音问:“你说你在悦可病床上看见了谁?” “甘洋!你别岔开话题,我今天告诉你!我一定要掐死她!今天有我没她!” 甘夫人下意识地忽略了甘洋的问题,她站了起来,伸手就想要掐死病床上的人,却再一次的被甘洋推倒在地。 甘洋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他如同一头受伤了的困兽,想都没想就冲着甘夫人嘶吼:“你闹够了没有?!你眼瞎了吗?!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病床上躺着的人,可是我们的女儿!” 甘夫人双眼血红,怎么都听不进去甘洋。 而一直站在旁边观战的段夏冰发现——自始至终,沐酥可都在冷眼旁观着眼前两个人的打骂互殴。 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手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仿佛甘夫人如此疯魔的样子与她无关。 但是,段夏冰知道,眼前这个冷血极致的少女就是眼前这一切背后的推手! 她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沐酥可在离开学校的这几个月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开始懊悔,为什么当初自己要参与那些校园暴力事件?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参与,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沐酥可突然冷眼扫了过来,惊得段夏冰倒退了一步,差点撞上了人…… ……人? 段夏冰猛的回头,却意外看见了她上午才刚刚见过的班主任!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大褂,怀里还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的瞳孔颜色是穹羽色,看上去很漂亮。 段夏冰却无端打了个哆嗦,她从中清晰的认识到这个小姑娘的母亲,绝对不是是赤函人! 包括他的班主任,平日里看上去是琥珀色的眸子,在此时此刻却变为了鎏金色,这种颜色同样在赤函找不到第二个。 但是,如果他不是赤函人,那他又是哪里人?她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国家的人有这种颜色的眼睛。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段夏冰来说,就跟做梦一样。 她遍体生寒,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然后脱离自己的控制。 又或者说自从沐酥可死而复生,回来之后,一切就压根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过。 而甘洋那边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有什么动静,可能是因为他根本看不见,这边还有人存在,对于他来说,病房门口只剩下了空气。 沐酥可的目光越过了脸色青灰的段夏冰,落在了奚白小姑娘那粉粉嫩嫩的脸蛋上,她忽而眼睛一亮,冷漠的表情无端松动了几分,伸出手要去抱她:“小奚白!” “酥可姐姐!” 小姑娘原本也跟她爹地一样努力绷着一张脸,但是那张严肃的小脸在沐酥可叫她的时候便成功地破了功,她伸手到了沐酥可怀里,和她酥可姐姐贴贴。 有些肉乎乎的小脸带着笑容和沐酥可满是冰凉的脸颊相贴,让后者心情好了不少。 小姑娘在研究所的这段日子里,成功养出了爱笑的性子,而不是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时不时就木着一张脸,也胖了不少,抱着也软乎乎的。 这让研究所所有成员倍感欣慰,甚至有一丝丝诡异的成就感。 甘洋注意不到这里的情况,他们吵架打架的动静越来越大,甘夫人如同泼妇一般,骂出来的话越来越难听。 但从始至终,段夏冰就像是一尊木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站在那里看表演似的看完了整场闹剧。 但越看,她的心头恐惧越甚。 且不说沐酥可这位始作俑者,就连她这位装扮与平常大相径庭的班主任和那看上去只有三四岁大的娃娃,对眼前这场面都是习以为常的态度。 段夏冰在他们的脸上甚至找不出一丝波澜! 沐酥可对段夏冰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的脸色很是满意,她蹭了蹭奚白的小脸,声音阴冷得就像当初她孤身一人被扔到壹零壹号公馆时,壹悦恐吓她时的那样:“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我让你逃出来了吗?” 段夏冰突然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她发了疯一样想要朝着沐酥可冲过来,伸出手想要撕扯后者,最后却只能在转身的一瞬间,被一股莫名的威压强硬地摁在地上跪在沐酥可脚边。 到头来,她依旧动弹不得,这个认知她痛苦地嘶吼:“为什么?!” “因为啊……我想让你们知道校园暴力的后果,”沐酥可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说话不紧不慢,“人们常说,正义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但是……迟来的正义难道不比草轻贱吗?更何况大多数的校园暴力根本没有所谓的正义。” “而我只是想让你们体会一下我当初的感受而已……谩骂,孤立,恐惧,愤怒甚至是——死亡。” “甘悦可会死,魏佳苑也会,楚潇潇更是一辈子都会待在疯人院里,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而你,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我相信你会打赢楚潇潇的,”沐酥可笑了,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痛苦,没有人会记得死去的那三个人……哦,除你之外。” “虽然我也很不想原谅那些孤立我的人,但是如果把全班人杀了,会显得我太残忍,所以我会篡改他们的记忆让他们成为好人的,”沐酥可伸手摸了摸段夏冰的脑袋,“当然了,你的记忆不会……希望你能享受当场你们给我带来的‘好意’。” “当然,作为小小的惩戒,在他们高中毕业之后,家里会陆陆续续破产,一个也逃不掉,”沐酥可笑得很开心,“只有让他们从人生的最高处跌下来,他们从能痛得刻骨铭心。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最好的报复方法便是让他们比你痛苦上百倍!” “只有他们一步一步跌下神坛,在生活里痛苦地沉溺,最后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时,我才会觉得,他们带给我的伤害没那么痛!” 段夏冰被她的话激得浑身冰凉,她颓然地跪在那里,显得格外滑稽。 完了……全都完了…… 第五十四章 死亡 沐酥可才不想管段夏冰是什么反应,她只想自己爽了再说,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大仇得报的快乐,于是她唧一大口亲在奚白小姑娘的脸蛋上。 见惯了大场面的小奚白也乐呵呵地回抱着她的脖子亲了一口。 而唐渊自从把怀里的小姑娘给了沐酥可之后,一直靠在医院冷冰冰的墙壁上,处理着手里的这份协约。 谢鄞贺不在,一时之间周围怪安静的。 除却几个人的呼吸声,段夏冰听不见如何声音,她睁大眼睛看着甘洋和甘夫人逐渐白热化的打斗情况,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像是在观看一场遇见失控了的默剧。 段夏冰的嘴唇微张,从里面发出一阵嘶哑的低吼,却说不出任何话,她缓缓回过头,看向了逗着孩子玩的沐酥可,指甲深陷于掌心。 沐酥可注意到了段夏冰那仇恨的目光,她冷冷一笑,发出一声轻嗤:“想说什么?” 段夏冰见她看了过来,倒是不敢再看她,只是倔强地偏过头,继续去看甘洋一家子。 而这一次,那家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甘洋!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甘夫人的眸子里满是狠厉,她钻了空子,将尖刀对准躺在床上的人狠狠地捅了下去。 甘洋瞳孔一缩,他猛地推开了甘夫人,后者被他再一次推倒在地,手里的尖刀甩飞出去,自己的脑袋也磕到了沙发的尖角,整个人死过去。 甘洋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甘夫人的鼻息…… 没气了。 甘洋眼睛瞪大,他不敢置信。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容许他想别的,他转头就去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女儿,手忙脚乱的用床单压住伤口。 没用。 大股大股的血液从甘悦可的身体里流出来,她被疼痛折磨醒,眼睛里带了几丝迷茫。 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她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口喷涌而出的血液堵住了声音。 她微微抬起手,拼命地往前伸,甚至够住了已经开始崩溃的甘洋的衣角,她用力地扯了一下,最终却无力地松开,她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眼前是明晃晃的白炽灯,明亮的光线洒在浑身是血的少女身上,这个给别人带来一生阴霾的少女,在临死前被她的爸爸挡住了最后一抹光。 她死在了阴影里。 甘洋想要去使自己女儿的情况好些,却亲眼见证了女儿咽气。 他平日里骄傲漂亮的女儿,如今浑身是血污,双眼瞪得浑圆,就像十年前,那个叫米冉的女学生一样,她同样死不瞑目。 这一刻,甘洋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死死地抓住甘悦可的手,猛地嚎啕大哭起来。 沐酥可低笑了一声,引得段夏冰侧目。 她将小奚白放下,然后抽出了绑在大腿外侧的刀,一步一步走到了甘洋身边,声音里带着几分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笑意,她低声诱哄着:“你女儿都走了,甘先生也不想让她在黄泉路上孤零零的?” 甘洋闻声回头,在朦朦胧胧之中,他好像看见了自己女儿以前带回家欺负的女同学正冲着他微笑。 一把匕首被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他的手臂慢慢抬起,匕首逐渐压在了他的颈间,贴紧了那脆弱的皮肤。 眼前的女孩子声音里带着蛊惑:“你的女儿在下面等你呢!快去找她!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你说是?” “女儿,我的女儿,”甘洋低低地喊了一声,他微笑,血液顺着皮肤滑落至他的衣服里。 血液越来越多,但是甘洋感受不到疼痛,他的手腕微微一动,割开了自己整个脖子。 他的气管已经被自己切开,面容诡异而又扭曲,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咕噜声,空气进入他的气管,又再一次跑出来,他无法言说。 半晌之后,血液形成新的瀑布,他死了。 原本被他死死拉住手的甘悦可早就化为了黑灰,无风自散。 沐酥可浅笑,她偏头瞧着眼前甘洋的尸体同样无风自散的尸体,目光一凝:“黄泉路?你们怎么配啊?” “结束了么,”谢鄞贺姗姗来迟,对没有看到一场好戏颇感遗憾,他眯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段夏冰,“嗯?好像还剩下一个?要杀了么?” “不用,”沐酥可跟着谢鄞贺笑嘻嘻,她微微弯腰,用手用力地捏住段夏冰的脸颊,将其挤压变形,“她如果死了,就太便宜她了……” 沐酥可好像是在谈论今天的晚饭吃什么一样,和谢鄞贺打着商量:“你觉得她和楚潇潇呆在一块无休止享受被校园暴力这个方式怎么样?” 谢鄞贺耸了耸肩,他又不是许愿者,他又无所谓:“随你啊,早点结束早点回家吃饭。” 沐酥可应了一声好,然后抓起段夏冰的后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段夏冰拼命挣扎:“我没有对你做出什么实际性的伤害!!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觉得,到了这个时候了,你的辩解还有用吗?你当年在我被校园暴力时,可是除了甘悦可那些人之外笑得最开心的一个了,”沐酥可不为所动,“当时你对我做了什么小动作我记得一清二楚。” 沐酥可一步一步走向甘悦可躺过的病床,那里的场景瞬间变换,由沾满血污的床变换成为了漆黑的门。 而门内是已经形容枯槁的楚潇潇,似乎是注意到了外面动静,她缓缓转头,露出来那深陷的眼眶,而其中一个眼眶里没有眼球,她突然咧开嘴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而她身边,是一具被伤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这才短短几天而已,她就到了这般田地,倘若这个人换成自己…… 段夏冰的眼睛瞪得浑圆,她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却在下一秒,被人狠狠地甩进了门内。 楚潇潇飞快地爬过来,把她死死地压在身下,用力撕咬她的血肉。 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了。 一片黑暗。 谢鄞贺给沐酥可鼓鼓掌:“牛x,帅呆了!” 沐酥可脸上露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可别,我觉得我手好痛,原来欺负人也要受伤的吗?” “话不能这么说,”谢鄞贺抱起奚白小姑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他故作深沉,“嚣张一点没什么不好,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句话就是狗屁,不想被锤,拳头就得硬。” 一句话下来果然狗屁不通。 呆在墙角半天的唐渊此时此刻显示了他的存在感,他把一份协约递到了沐酥可面前。 沐酥可定睛一看——《幽明影厅收录以及现任管理者等相关事宜条例》 “工作,”作为资本主义残留牲畜的唐渊开始发表讲话。 沐酥可哽了一下,然后接过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大名。 唐渊似乎是对她的上道很满意,点了点头,发布下一个指示:“回研究所,吃海鲜。” 一说到吃谢鄞贺相应最积极:“芜湖!干饭!” 而沐酥可则是眯着眼睛笑了笑。 其实……在这个地方,她好像也挺开心的。 第五十五章 闲谈(叁) 沐酥可掐指一算,距离开学的那天已经过去两个月零九天又九个半小时,而她亲爱的数学老师请她去办公室喝茶,已经请了二十八次了。 哦,这是第二十九次了。 数学老师喝了一口凉白开,又板起脸来,语气沉沉:“知道错了吗?” 沐酥可的数学老师姓杨,是一个刚刚从学校里毕业出来没几年的男大学生,但是教学质量异常优秀。 现在三年一班里有唐渊这个班主任镇着,有其他老师一起努力,短短两个月,高三一班从陌兴一中赫赫有名的差班变成了现在这名副其实的一班——成绩莫名其妙地变得非常优异,体育第一,没有校园暴力,全班团结得跟一个人似的,这让新来的校长老头很满意。 但是,这个班里出现了一个岔子。 “知、知道了,”沐·全班唯一一个·酥·只有数学不及格·可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她保证努力,“下次我一定及格!” 数学老师怒吼:“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杨老师看见沐酥可那永远只差一分就能及格的数学试卷就头疼,他都快怀疑是不是他的教学方式不行了:“不行,我还得跟渊哥说说你!就算你是文科生,高考的时候数学也很重要啊!高考少了这一分难倒多少人呐!你看看你的试卷……” 唐渊守完班里的学生做完早操,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数学老师絮絮叨叨的声音,一推门看见沐酥可和打了霜的茄子一样站在数学老师面前挨训的样子,他就把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他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一副假正经,都快要憋不住笑的谢鄞贺,歪了歪头。 后者脸都憋红了,一看见他就摇头晃脑地张了张口,无声地对着他说:“老板,解决一下……我看戏快憋死了……” 唐渊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出声解救了两个人:“杨老师,怎么了?” 训话训得太投入的杨老师这时候才发现唐渊已经回来了,他把试卷往桌子上一拍,然后挪动转椅:“渊哥!你看看她!看看她!数学又不及格!!她偏科怎么这么严重?!分明语文可以上一百四!!” 那语气,那表情,悲愤得活像冷宫里不受宠的嫔妃。 “噗嗤——” 憋了这么久,谢鄞贺实在没有忍住,然后被杨老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沐酥可头都没敢抬,生怕自己被艾特。 唐渊顺手拿了那张有大片空白的数学试卷,拉开椅子坐下,看了一眼:“又只差一分?” 闻言,沐酥可头更低了。 没办法嘛,数学太难了。 分明夏夏教了她好久,自己也有努力学了,可就是差一点。 唐渊打眼一看,指了道打叉的填空题:“这里应该选一和四。” 然后又瞅了一眼:“这里应该填五。” 杨老师看看试卷,又看了看面不改色的唐渊,突然来了兴趣,这题他还是用了草稿纸算出来的,唐渊怎么就看了一眼得出了答案? 偏偏答案还是对的! 有这计算能力,他应该去教数学啊! 杨老师凑过去和唐渊一起看试卷,边看边问:“渊哥,你数学成绩很好?” “嗯,还行?” 唐渊看杨老师这么兴奋倒是也没有驳了这个话题,他认真想了想。 成绩?好像还行? 他的出生地一百八十一号蓝星上,其实也有类似于九十五蓝星高考的考试——联邦政府所属,管辖内高级段落考试,简称段考,一共四级,九十五蓝星的高考应该属于第三级,大学毕业考是第四级。 自己当年第三级全联段考是联邦中央管辖区的第二名来着?为了哄茶烟开心,考试的成绩和她生日是同一个数字,这导致第一名多了他三分。 到现在为止,唐渊一想到当年那个第一名追在他身后,边喊他渊神,边求他帮忙补课的样子就嫌弃——耽误他陪老婆。 但,回忆中的嫌弃到现在也成了怀念。 唐渊抿了抿唇,一边听杨老师说话,一边喝了一口热水,然后将杯子捧在手里暖了暖冰凉的手心。 杨老师趁着大课间还有点时间,准备盘唐渊户口:“渊哥,你以前学什么专业的?这么会选择来教语文?不是说教语文不好,我觉得你的计算能力,不应该是选文科的啊?” 这种人才,就应该被挖过来和他一起在数学的海洋里累死累活。 教什么语文?还是教数学才能被累死! “我选的是全理,”唐渊把茶杯放了回去,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偷偷摸摸溜出办公室的谢鄞贺,然后回答了杨老师的问题,“大学专业是医学……嗯,读过博,双学位。” 听见“医学”这两个字时,杨老师眼睛一亮,但他随即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以前也想学医,想当医生,看惜我差了两分,没考上第一志愿,只能上了我爸妈填的第二志愿……而且他们觉得学医太苦了,还可能被医闹。” “嗯,”唐渊应了一声,他停顿了一下,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父母对你很好。” “当然了,”杨老师一提起父母更兴致勃勃,“我妈北方人,包的包子可好吃了,下次带来给你们尝尝。” 他说着说着,瞥了一眼在偷听的沐酥可,没好气地说:“下次你及格了就有份。” 沐酥可眼睛一亮,然后埋头做题。 杨老师好不容易在唐渊这里逮到一个不算共同话题的话题,他表现得异常激动,压根没有注意到唐渊因为“医生”两字而稍显冷淡的表情。 直到上课铃响起,杨老师才意犹未尽地抱着他那一大堆教案走了。 看见数学老师终于走了的沐酥可悄悄从谢鄞贺的座位上探头,她这节课是自修,被代课去了的数学老师勒令在办公室做数学考卷。 她的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然后脑一抽,嘴一张:“渊哥,你觉得当医生很酷吗?” 唐渊捧着保温杯,静静地看了沐酥可几秒钟,然后摇了摇头,他屈指敲了敲办公桌面:“做题,不会问我。” 沐酥可缩了缩脖子,她当然不知道唐渊现在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的表情比平常还要冷淡上三分。 唐渊平常的表情其实相较于冷漠,更多的是平淡,基本上已经达到了那一种无欲无求的地步,他很少表露出感情。 难道今天的话题,他觉得不开心了? 沐酥可不理解,但是她有点受不了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忍不住伸手抠了抠指甲。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救她了。 刚才天聊到一半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鬼混了的谢鄞贺此时此刻站在了门口,他一手捏着冰淇淋,一手抱着一个眼熟的小奶包。 “你脸那么臭干什么?不高兴?” 谢鄞贺嫌弃巴巴地还在舔冰淇淋的奚白小姑娘塞进了,看见小姑娘表情就平和三分的唐渊怀里:“呐,这个崽是我在买冰棍的路上捡的,你就说要不要?” 唐渊把小姑娘抱进怀里,闻言挑了挑眉:“捡的?” “嗯哼,”谢鄞贺哼了一声,把剩下一支的冰淇淋塞给沐酥可,“可不就是捡的么?顾城和易一给扔校门口了,易一还坑了五支冰淇淋!报销!” 唐渊看了他一眼,一手抱着小姑娘,一手摸着钱包,慢吞吞地抽了一张大额纸钞放进他手里:“他们干什么去了?” 出于唐渊那“地方大,孩子好放养”的奇异育儿理念,壹零壹号公馆这几个月除了小部分任务需要处理,基本上就成幼儿园了。 不过,即便如此,作为馆主的顾城还是一样尽职尽责,倒是很少看见他出去玩儿。 “一家五口柳岸游乐园秋游去了,”谢鄞贺随手把钱塞进口袋里,“这个崽儿不乐意去,顾城和易一就把她送过来了,他们两个小郸小泷和小米去了……话说,老板,我也想去玩! 唐渊瞥了一眼另外两个现在吃冰淇淋,却因为谢鄞贺的话抬头的崽,冷漠拒绝:“下次一定。” 谢鄞贺看了一眼沐酥可眼前的考卷,倒是也没再说话,只是翻了个白眼给自家老板。 为了沐酥可小朋友的成绩,他忍。 第五十六章 协约(叁) 唐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可能对谢鄞贺的表现习以为常,只是抱着小奚白看了一眼,揉了揉小姑娘那蓬松柔软的头发。 “啊,下课了!” 谢鄞贺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沐酥可和下课铃齐齐打断。 前者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然后看着沐酥可收拾收拾东西,脚底抹油地溜出办公室。 数学老师和外语老师下节课依旧有课,办公室倒是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谢鄞贺嘴里咬着吃剩下的木棍,凑过去看唐渊在干什么,最近后者除了备课,倒是很少看见他处理协约之类的东西。 唐渊看上去有些犯困,但是还是尽职尽责地打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办公桌上的协约。 上面显示的人物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星眸凤目,樱唇柳眉,一头大波浪卷的黑色长发披肩,艳而不妖,看照片是端得住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谢鄞贺从自己为数不多的,有文化的词句里挑了句可以形容的——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而且,这个人,谢鄞贺觉得很眼熟。 他思考了片刻,得出了结论—— 虽然他记不住唐渊发妻具体的样子,但是她那双和小奚白如出一辙的穹羽色眼瞳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 ……这人的样子绝对是唐渊亡妻!除了面上有一丝化不开的死气和阴郁之外,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前老板娘长的! 谢鄞贺嘴角抽动。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初把奚白捡回来,而且有把握让唐渊这货把小姑娘留下来呆在研究所的原因,就是因为小姑娘的那双眼睛。 如同他所料,在一百二十六号蓝星的时候,唐渊看见奚白的眼睛就愣住了,然后把他花了几个月在小姑娘心里树立起来的威严形象抹杀了个干净。 他偏头看了一眼唐渊,后者依旧在犯困的样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没有太过于激动。 他严重怀疑他老板没睡醒,所以没有站起来一蹦三尺高。 这协约上的人是他老婆耶?这都不激动……? 倒是他老板怀里的小姑娘彻彻底底地愣住了,然后摸了摸自己肉肉的小脸蛋,然后又捏了捏。 用得力气倒是不小,白白的皮肤都给捏红了。 唐渊伸手把她的小手从脸上摘下来,然后眯了眯眸子:“干什么呢?不痛吗?” 谢鄞贺大为震撼:“你居然是清醒的?” 唐渊睨了一眼谢鄞贺,没说话。 小姑娘仰头去看自家爹地,结果理所当然的只看见了一个下巴:“爹地!她的眼睛和我好像!” 唐渊把目光落在一脸天真的小姑娘身上,然后把协约盖上,声音听上去不咸不淡:“嗯,是像。” 谢鄞贺撇了撇嘴,忍不住腹诽:什么她像你!是像她! 但唐渊没这么多想法,他比较关心的还是小姑娘脸上自己掐出来的红印子,伸手用指肚蹭了蹭小姑娘脸上的嫣红,他的嗓音不自觉放柔:“下次不要这么用力捏自己,知道吗?会疼的。” “好哒!我知道了!” 小姑娘乖乖巧巧地答应了,然后眼珠子一转,又发出一个疑问:“爹地,这个人是谁啊?” “是许愿者哦,”唐渊很少,甚至是从来没有和奚白小姑娘提过协约和研究所的事情,于是在小姑娘问起来的时候,只能耐心地和她解释,“就是那种,只要爹地完成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会把报酬给爹地的人。” 小奚白恍然大悟:“啊,是金主!” 唐渊:…… 唐渊看了一眼谢鄞贺,后者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老板,相信我,这绝对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唐渊没说话。 小奚白又问:“那她的愿望是什么呀?” 唐渊思考了一下自己刚才那一眼所扫到的资料,然后伸手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声音平静:“她想让我娶她。” 小奚白被他的话吓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和她一样受到惊吓的,还有站在一旁的谢鄞贺。 后者的嘴唇微张,又开开合合,咂摸了一会儿,然后一巴掌拍在唐渊的肩膀上:“沃艹?这都有艳福?老板,你好牛啊!这上班还送老婆的?” 唐渊闭了闭眼,揉了揉眉心,看样子对谢鄞贺的跳脱很是无奈,他的声音倒是没有太大的起伏,依旧平静淡漠:“这份协约我两个月前就看到了……但是我是不会因为协约不会娶她的。” 谢鄞贺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瞧他:“但是这个是世界的任务?不是不可以拒绝吗?” “……没有研究所所长的私印,协约不作数,”唐渊把协约翻开,目光落在了协约签名处,“即便是通过世界送到了我面前,由前任所长拟定的协约也不行。” “哦?好!” 谢鄞贺拖长了尾音,他的右眼珠子转了转,伸手点了点摊在桌上的协约:“没看协约我都知道,她的要求不止于此?” “嗯,对的,”唐渊停顿了一下,然后捂住了小奚白的耳朵,“她想七天后我娶她,但是不是结婚,是结阴亲。” 唐渊的态度看上去不咸不淡:“她想七天之后,让我给她陪葬。” 谢鄞贺一愣:“这、这么恶毒?这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 “还好,”唐渊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打转了两圈,然后挪开了,“想我死的大有人在。” “也是,”谢鄞贺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敛眸询问,“那你怎么办?将计就计?” “嗯,”唐渊看了一眼谢鄞贺,后者颇为有默契地凑了过来。 片刻之后,唐渊再次开口:“懂了么?” 谢鄞贺对唐渊的想法表示大为震撼:“大、大概……?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话没必要说这么毒?人才十九岁,心理承受能力和你这种老妖怪不一样。” “就这样,”唐渊的语气极为认真。 谢鄞贺耸了耸肩:“好好!” 奚白小姑娘不知道两个邪恶的大人在她被捂住耳朵的时候密谋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眼前的照片看,最后喃喃地念出了协约上面的一个字:“白……” 和她名字里的“白”字一样耶? 突然,她的脑袋被谢鄞贺轻轻敲了敲,后者朝她努了努嘴:“宝贝,倒数会不会?” 小奚白眨巴眨巴眼睛,奶声奶气地回答:“会哦~” “那行,”谢鄞贺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你倒数五个数,然后去看你爹表演。” 小奚白不是很理解她家谢谢在说什么,但是她还是很配合地照着谢鄞贺的话做了:“五……” 她被自家爹地连带着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四……” 她被爹地抱到了窗边。 “三……” 谢鄞贺特别配合地打开了窗,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父女俩。 “二……” 小奚白眨巴眨巴眼睛,扭头看向窗外。 “一!” 伴随着最后一个奶声奶气的报数结束,操场上的声音突然嘈杂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了操场上,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唐渊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操场上所发生的事情—— 一个女孩子,身上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嫁衣,她的盖头半掀,脸上挂着柔软亲和的微笑。 似乎是注意到了唐渊的目光,她微微偏过头,朝着唐渊的方向望了一望,然后脸上的笑容略有加深。 唐渊那双鎏金色的眸子闪了闪,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单手撑在了窗台上。 第五十七章 白幼 唐渊没有放下怀里的小奚白,他撑着窗台从窗户一跃而下,朝着操场方向快速移动。 谢鄞贺被唐渊的动作惊得懵了一下,随即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口:“老板!这里特么的是三楼!!” 但是唐渊没听见他的话,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穿着红色嫁衣,屹立于人群,会对他露出温柔笑意的女孩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等唐渊跑到操场的时候,那女孩尚未离开操场,可能水泄不通的人群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奚白被自家爹地带着飞上飞下,玩得特别开心,正搂着唐渊脖子笑的时候,却意外地感受到了自家爹地的情绪有些不对。 她突然就不想笑了。 这个女孩子该不会就是自己的新麻麻??!绝对不要! 奚白瞪大了眼睛,委屈巴巴地嘟嘟嘴,等到操场中心的草坪上时,她已经被自家爹地放了下来,牵在手里,努力地迈着步子跟着。 唐渊一步一步挤开人群,朝着站在操场中央的女孩子走来,似乎整个鎏金色的眸子里都倒映着她的样子。 女孩子同样也以满脸的笑意看向他,和唐奚白如出一辙的穹羽色眼瞳里划过一丝流光。 他们两个人对视良久。 最后还是女孩子先开了口—— “唐先生。” 唐渊的眸光暗了暗,到底是没有将那句“茶烟”叫出口。 只是像而已,根本不可能是她。 唐渊熟练地收起刚刚失态的表情,转而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语气也充满了往日对待许愿者的冷漠:“白幼小姐。” 奚白小姑娘的脚脚猛地一悬空,她发现自己又被自家爹地整个抱了起来,她骄傲地圈住了自家爹地的脖子。 小样,你还想和我抢爹地? 哼唧! 白幼微微挑了挑眉,对于唐渊这副样子颇感意外。 她原本以为凭着这张脸,凭着这身装扮,怎么着都能挑起唐渊面部表情比较大的变化,现在看来却是什么都没有。 不过,再想想,她又释然了。 没关系,来日方长。 她微笑着想要伸手摸摸唐渊怀里的奚白,却被人小姑娘毫无感情地避开了,看上去就不太待见她。 白幼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谢鄞贺的声音插了足:“唐渊,你们在干嘛?” 谢鄞贺虽然也紧随其后跟着唐渊从三楼一跃而下,且把正好开门进来拿作业的酥可吓了一跳,但是他到底没有在第一时间跟上来。 虽然唐渊有要求,但毕竟人家小夫妻的事情,他也不好插足。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唐渊对他这位长得和他亡妻一模一样的人也不怎么样嘛?表情这么冷淡的吗? 谢鄞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他是不是应该把奚白抱过来,然后劝老板和老板娘和好啊? 唐渊闻声回头,完全无视了谢鄞贺眼巴巴地想抱回孩子的眼神,他的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找到了,许愿者。” 一瞬间,白幼的脸色有些难看。 “许愿者”这三个字的分量和“未婚妻”这三个字的分量可谓是大相径庭。 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冲着谢鄞贺微笑:“这位就是谢谢?我听说你跟在唐老板身边已经十年了?谢谢你照顾他。” 谢鄞贺眉头微微一挑,半天没说话。 唐渊这小新娘说话怎么茶里茶气的? 白幼见他不说话,笑脸有点僵硬。 这个情况怎么跟资料里面完全不一样? 谢鄞贺怕她尴尬死,眨巴眨巴眼睛,越过唐渊,伸手和白幼握了握手:“白小姐,长得像唐渊白月光的那位是?我是和他同居了十年的朱砂痣,你可以叫我谢鄞贺,你好你好!” “……你好,”白幼的笑脸勉强……算了,崩不住了。 她收敛住了面上快要碎掉的笑,转而看向了谢鄞贺身后,给奚白小姑娘吃小饼干的唐渊,穹羽色的眼瞳转了转:“既然谢先生知道了,那我今天开始以唐先生未婚妻的身份住进研究所里,没问题?” “当然没有任何问题,”谢鄞贺淡定地抽回了手,“但是,白小姐一个大家闺秀,婚前与人同居也不太好,我怕你住不习惯,今天就让唐渊搬我房间里,他房间给你住。” ……白幼哽住了。 谢鄞贺看她这个样子心情非常优秀。 笑死,她过来不就是仗着那张脸,唐渊不会对她说重话么? 他谢鄞贺堂堂46号蓝星前任首席外交官兼少将还能被你一个今年才十九的小姑娘欺负? 笑不活,这要是输了,宁洛寒这个逼人能重新拼起来揍他! “白小姐,你若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谢鄞贺笑眯眯地盯着白幼看,一灰一黑的眸子微微眯起,配上左脸上那长长的伤疤倒是有几丝可怖。 白幼被吓得微微退了小半步,但是她很快就振作起来了,她定定地看着谢鄞贺,一字一顿地说:“那就谢谢您了,谢先生。” 谢鄞贺不是很在意地挥了挥手,把眼前女孩子眼中的不甘视若无物:“怎么会?你都说我照顾唐渊十年了,我怎么好意思不应你这句话?这种小事情,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白幼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 倒是一直在旁边沉默着逗孩子的唐渊出声了:“阿贺。” 谢鄞贺应声回头:“啊?干嘛?” “十年前我就说了,研究所不留外人,”唐渊挑了挑眉,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把最后一片饼干咔嚓咔嚓吃完,“你忘了?” 谢鄞贺顿悟,他拍了拍脑袋:“对哦,白小姐不能直接住进来。” “凭什么?!” 白幼的声音有些尖锐,但是奚白还是被两个人及时地捂住了两只耳朵。 谢鄞贺掏了掏耳朵,嫌弃巴巴:“白小姐,你有点吵。” 白幼捂着嘴唇,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发现周围的人好像听不到他们几个讲话后才放心下来。 白幼放柔了声音,她好声好气地问谢鄞贺:“为什么呢?” “理由很清晰,”谢鄞贺耸了耸肩,“你见过哪个大家闺秀没结婚之前,随随便便住男方家,还是主卧的?而且研究所不让外人进,你还没结婚呐!你要是跟我一样,十年前就跟所长旁边了,这样你住进来我当然没意见。” 白幼又哽住了:“你!……” “我什么我?你与其在这里你你你,还不如赶紧想办法和老板结婚,”谢鄞贺试图把小姑娘捞出来和白幼耀武扬威,但是抢不过唐渊的他只能卑微地摇了摇头,“你要不试试母凭子贵!这个我熟!” 他摸了摸下巴,看了看唐渊,又想了想后者那夏天能当空调的体温,嫌弃巴巴地摇了摇头:“不过就看你本事了,毕竟我老板不行,我也努力了好久。” 嗯,他是花了好久才从一百二十六号蓝星的凛冬时代里把奚白这个宝贝崽捞回来。 现在还要被唐渊当枪使,帮他拉取白幼的仇恨值,他多难啊! “……” 白幼说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被谢鄞贺一阵嘲讽加暴击还带输出给整自闭了。 她的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再加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是真真的惹人怜爱。 可惜,在场的两个死人都瞎。 倒是奚白小姑娘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掏出了几张餐巾纸,准备过去给这个不认识的小阿姨擦眼泪时,然后被谢谢按回了自家爹地的怀里。 小姑娘从爹地怀里悄悄冒头,准备探听一点点八卦。 但是还没等她听到什么,她家爹地就动了。 “快午休了,走,”唐渊的声音依旧清淡,甚至带了一丝困倦,似乎没有被突然出现的白幼影响到一丝一毫,“奚白要早点吃饭,她要午睡的。” 奚白小姑娘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变成了爹地手里好使的工具人。 “好,”谢鄞贺耸了耸肩,向后退了一步,和唐渊并肩而立,“白小姐,就只能麻烦你自己找地方住了。” 白幼拳头握得死紧,她勉强笑笑:“当然不麻烦。” 毕竟条件太诱人了。 谢鄞贺笑眯眯地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牵着最近一直犯迷糊的唐渊,拎着奚白走了。 “白小姐,希望你这七天玩得开心。” “……当然。” 第五十八章 去:群聊 一放学就等在校长办公室的沐酥可迷茫地看着眼前的谢鄞贺,谢鄞贺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看上去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 奚白在后面悄悄探头,对着沐酥可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朗声说:“谢谢说爹地身体里的机油没了!” 沐酥可眨巴眨巴眼睛,也看着她,蹲下来和她说话:“什么意思?” 奚白小姑娘回答得抑扬顿挫:“谢谢说!俗称睡着了!” 沐酥可一愣,看着谢鄞贺把怀里的唐渊跟卸货一样把他放在了躺椅上,给他盖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拾落出来的小毯子。 沐酥可没看明白唐渊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她顿了顿:“话说……现在就睡觉是不是有点早?才傍晚?晚饭都没有吃……” 谢鄞贺嫌弃巴巴地看着躺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的唐渊:“他又不喜欢吃饭。” 沐酥可满脸问号:“不是,这是不吃饭的问题吗?渊哥怎么又睡了?他昨天晚上也没通宵啊?” 她记得昨天晚上渊哥睡得可早了,连晚饭都没吃就回房间了,直到今天早上才出来,虽然看上去也恹恹的,但是不至于现在就直接困到被谢谢抱回来? 最令狗……不是,最令她害怕的是,唐渊睡觉没有呼吸…… 所以,渊哥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谢鄞贺看着沐酥可一边又一遍地探着唐渊的鼻息,他有些好笑地劝了劝沐酥可:“别理他,他睡着了就这样的。唐渊真的没这么容易死。” 闻言,沐酥可讪讪一笑,收回了手摸了摸她自己的鼻子:“是……是吗?” 虽然渊哥平常看上去就是个死人,但是他会动啊!现在坐在这里,跟准备出殡了,结果被他们强行从棺材里挖回出来的尸体一样,冰凉且毫无生机。 “是啊,我第一次见到他睡觉的时候也和你一个反应,现在看多了就习惯了,”谢鄞贺顺手捞了一口唐渊桌子上的红枣枸杞茶喝,然后在下一秒又皱着眉头放了回去,嘴上还在那里嫌弃,“呸,真难喝。” 奚白看看他,又看看桌子上透明的水杯,踮起脚脚凑过去也来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亮:“!好喝!” 谢鄞贺一脸迷惑:??? 奚白小姑娘在谢鄞贺一脸茫然的表情中又灌下去小半杯,然后擦擦嘴,抬头问谢鄞贺:“爹地什么时候醒鸭?” 谢鄞贺瞅瞅小姑娘期待的小脸,决定吓唬吓唬她:“你爹地不会醒啦!他死掉了!” 沐酥可和唐奚白同时惊恐地看向他,小奚白更是整个人抖了一下。 沐酥可扬声:“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谢鄞贺见玩笑开大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把奚白小姑娘抱起来,亲了亲脸颊:“嘿嘿,开玩笑嘛,开玩笑……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大概十年前?也就是我刚进研究所的时候,唐渊也经常跟昏迷了似的睡觉。在第一次我见他睡觉的时候,我都以为他死了,甚至准备把他埋了……结果,他诈尸了。” “我当时已经在院子里挖好坑了,准备把他扔进去的时候,他就像现在一样,睁着眼睛看我,”谢鄞贺面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的唐渊,对着后者晃了晃手,“呀,老板?你醒了?” “嗯,”唐渊睡醒了也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几点了?” 谢鄞贺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下午四点半,今天星期五,学校早放学了。” 唐渊不解:“我记得刚才才第四节课。” “我带你回家睡了几个小时,当着白幼的面开门走的,”谢鄞贺想起白幼的脸色就乐,“你是不知道她的脸色有多难看!” 唐渊抬眼看他,对于他随便气白幼这件事情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那她人呢?” “回家了呗,”谢鄞贺耸了耸肩,“她可是给我说了,‘既然唐先生今天不舒服,那你帮我转告他,明天上午十点在锦央购物商城门口见面,希望他能准时来’。” 沐酥可被谢鄞贺阴阳怪气的语气逗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谢,你正常一点!” 谢鄞贺翻了个白眼:“还没当我老板娘呢,摆什么谱啊?” “哈哈哈哈哈……老板娘……老板、老板娘?” 沐酥可笑到一半卡了壳,她一脸不敢相信:“什么老板娘?!” “就老板的老婆,老板娘啊,”谢鄞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咋了?” 沐酥可一噎:“我嗑的小情侣分了?” 谢鄞贺没听懂:“哈?” 而此时,小奚白很好地对沐酥可起到了补刀作用:“爹地!我是不是要有新麻麻了?” 唐渊挪了挪椅子,去捏了捏她肉肉的小手,看上去无比真诚地问了句:“你要新妈咪吗?” 小奚白正准备说不要,但是她突然间想起来了之前谢鄞贺和她说的话,然后,她话锋一转,兴高采烈地回答:“要!” 正准备看奚白小姑娘挽回自己cp的沐酥可一整个大问号住。 她颤颤巍巍地摸出了手机,翻出了聊天界面,然后点开了一个群名就奇奇怪怪的群——【油炸蓝星计划】。 论如何速成为学霸:全体成员,家人们,我哽住了。 群里鸦雀无声,一个诡物的影子都没有。 论如何速成为学霸:我买的股崩盘了,渊哥有未婚妻了。 这个信息发出去没有几秒钟,群里万年潜水精一个一个都冒出头来了,一时之间群里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 红糖拌糍粑:什么什么?什么玩意儿?细说! 论如何速成为学霸:细说不了,我裂了。爆哭jpg 瞳瞳优优:你别光爆哭啊,你有那个未婚妻的照片吗? 论如何速成为学霸:没,我还没拍到证据,但是听谢谢说的那么肯定,我觉得裂的也差不多了。 红糖拌糍粑:什么?没有照片?那你玩个屁? 谢谢不吃蟹蟹:什么未婚妻照片?白幼的照片吗?我有啊! 谢谢不吃蟹蟹:[图片][图片] 红糖拌糍粑:?我们群里为什么会有谢谢? 壹零壹号公馆现任馆主:不知道,群主呢? 瞳瞳优优:在踢了在踢了! 【谢谢不吃蟹蟹】被群主【瞳瞳优优】移出群聊。 谢鄞贺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抬头看了一眼快要瘫掉的沐酥可,决定先不和她计较了。 谢鄞贺因为晚上有火锅吃显得十分佛系,而【油炸蓝星计划】群里却因为他那两张照片快吵翻天了。 我在世界抓鬼玩:沃艹?渊哥这个未婚妻还挺好看的?(所以我股真的成熊市了?) 壹零壹号公馆现任馆主:这个女孩子确实挺好看耶?白白嫩嫩的,有点可爱。(所以我股真的成熊市了?) 我在世界抓鬼玩:老婆,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这么夸过我? 壹零壹号公馆现任馆主:滚一边去,别打扰我看美女姐姐。 我在世界抓鬼玩:谢谢,哽住了,呜呜呜…… 论如何速成为学霸:呜呜呜呜……你们终于信了?我特么的都快炸掉了! 红糖拌糍粑:施主莫慌,要炸咱也是一起炸。 米饭炒菜配土豆:说句实话,我一直觉着谢鄞贺小哥哥才是渊哥的正宫娘娘来着?原来渊哥不是同啊?老实巴交jpg 红糖拌糍粑:咳,这个我澄清一下……渊哥真的不是同,但是谢谢不一定,他和我说他是双。 今天你吃丧尸了吗?:沃艹,这个牛批! 论如何速成为学霸:嘤,虽然知道渊哥不是,但是好嗑啊!也不看看平常渊哥对他有多宠?导致我在初到的时候一直以为渊哥和谢谢是一对……嗯,都是渊哥和谢谢的错。 今天你吃丧尸了吗?:施主,你们不是两个人。 …… “酥可……沐酥可!看什么呢?” 谢鄞贺上去敲了敲她的脑袋:“回家了,坐在这里准备晚上喂蚊子?” “啊?啊,”沐酥可愣了半天,然后拎起书包跟在谢鄞贺后面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她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心梗的表情。 沐酥可边走,边低头看依旧炸翻了的群—— 酒中自有黄金屋:笑死,你们这么觉得也难怪,毕竟咱谢鄞贺同学可是一出手就砸了咱渊哥六千万花瓶的男人! 酒中自有黄金屋: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就进去吃了两个月牢饭,回来谢鄞贺都被人篡了中宫之位了。 酒中自有黄金屋:谢鄞贺,不行。 今天你吃丧尸了吗:? 红糖拌糍粑:乐,谢谢:你礼貌吗? 酒中自有黄金屋:可乐死我了,我现在就去把除诡局拆了回来看戏。 今天你吃丧尸了吗?:礼貌除诡局:你吗? 壹零壹号公馆现任馆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在世界抓鬼玩:花瓶……哪个花瓶……哦,花瓶啊? 瞳瞳优优:什么花瓶? 今天你吃丧尸了吗?:细说。 论如何速成为学霸:快讲! 米饭炒菜配土豆:我好奇…… 耶9:你们大下午的不睡觉,在那里嘀嘀梆梆的弹消息?考虑一下我现在在墓里和僵尸睡一块的感受啊? 红糖糍粑:他来了!他来了!当事人来了!耶9你说你,好好一个金融系的高材生居然跑去盗墓!完了到最后中幻觉了最后还是渊哥去救的你! 耶9:……我刚刚爬完记录,你就揭我短?不至于? 耶9: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 “你在笑什么?” 谢鄞贺一脸奇怪地看着从在学校开始,到家了也一直笑个不停的沐酥可,他偏头看了一眼唐渊,试图让后者探究出一个答案。 唐渊看了一眼沐酥可,然后摸了摸谢鄞贺的头,只留下了几个对于谢鄞贺来说高深莫测的字:“在嗑糖。” 谢鄞贺和怀里的小奚白同时眨了眨眼睛:“没听懂。” “没听懂没关系,”唐渊走进了厨房,“晚饭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谢鄞贺猛地想到了唐渊见白幼之前说的话。 估计这一顿是他们这两天在家时最好的一顿伙食了。 谢鄞贺动作一顿,然后思考了一会儿:“嗯……不要螃蟹,想吃虾饺!” 谢鄞贺这货螃蟹过敏,每次吃唐渊处理食材的时候都要看看唐渊有没有在里面掺螃蟹,结果十年了,他都没中过招。 小奚白眼睛一亮:“吃虾饺!” “嗯,”唐渊应了一声,开始剥虾,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鄞贺说话,“骨鹿城的古墓,去么?” 谢鄞贺愣了一下:“接邺柾?” 邺柾这货是个金融系高材生,却特别喜欢下斗,直到有一次被人阴了,才做了研究所的成员。 说到墓,他想到的唯一与之有关的人士也就只有邺柾了。 “是也不是,”唐渊敛眸,“去见一个人,还有完成任务。” 谢鄞贺去冰箱里拿牛奶,顺便给了小奚白一盒:“哦,那就去呗,带白幼吗?” “……带,”唐渊把虾放在案板上剁碎,目光沉沉,“毕竟,他很希望我和白幼亲近。” 第五十九章 日常(叁) 一大清早,沐酥可从房间里探头。 虽然今天她放假,但是昨天晚上,她还是熬夜把作业补完了,就是为了今天能看戏——她听谢鄞贺说唐渊要把白幼带到研究所里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过,今天在家的成年人好像就她一个,所以她还肩负了要把八卦第一时间传到他们群里的重要责任。 所以?那三个八卦的中心人物呢? 隔壁小奚白也从房间里探出脑袋来,她一准备出门拿牛奶就看见她家酥可姐姐在那里鬼鬼祟祟。 小奚白不理解:“酥可姐姐,你在搞什么呀?” 沐酥可低头看看小姑娘,思考片刻,决定还是不要带坏她了:“没干什么,你爹地和谢谢嘞?” 小奚白想了想:“谢谢……” 小姑娘想到半夜出现在她被窝窝里,甚至现在还在她被窝窝里的谢鄞贺,她兴高采烈地回答:“在睡觉!” 睡觉? 沐酥可眼睛转了转,她从房间里出来,把穿着小恐龙睡衣的小姑娘抱起来:“饿了吗?姐姐给你做早饭。” “饿了,”小姑娘伸手圈住沐酥可的脖子,“谢谢说他要睡觉,爹地找他之前千万不要喊他!他说他的起床气可严重啦!被吵醒会很生气很生气!” 沐酥可把她抱下楼:“谢谢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小姑娘又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是——!他说他去看电影了!看鬼片,好多好多鬼片!” 沐酥可不理解:“啊?” “他说哦,爹地抢了他的床,所以他只能看电影到半夜,”小姑娘扒拉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桶有她半个人大的牛奶,抱在怀里,“我半夜被他抱住睡大觉,他现在在我的房间里鸭!” 小姑娘的前言不搭后语给沐酥可整不明白了,她把小姑娘放下,给她倒了一杯牛奶:“虽然不太理解,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沐酥可开火准备煎个鸡蛋先给小姑娘垫垫肚子:“那你爹地嘞?你知道在哪里吗?” 小姑娘抱着牛奶吨吨吨,她舔了舔嘴唇边上的奶胡子:“爹地吗?在睡觉鸭!” 沐酥可手一抖,锅里完整的煎蛋被她戳了一个洞,蛋黄破裂,和蛋白混在了一块儿。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七点半。 平常不管是上课,还是不上课,这个点唐渊应该已经吃完饭准备干活了,今天怎么还没起? 该不会是死了?! 沐酥可大彻大悟,顿时就觉得她发现了什么真相。 “酥可姐姐!糊了!糊了!” “什么东西糊了?” 两个声音同时出现在了沐酥可耳边,惊得她一愣,然后赶紧关了火。 锅里原本还算诱人的煎蛋已经彻底焦了,黑黑的,和谢鄞贺煮的茶叶蛋有的一拼。 沐酥可咂咂嘴,把鸡蛋盛出来,准备等等把没焦的那一小部分给挑出来吃了。 “小奚白!” “优优姐姐!” 一大一小倒是没有很在乎糊掉的煎蛋,两个人噗嗤一下抱在了一起,奕优抱着小姑娘唧了好几口。 奕优和小姑娘贴贴脸颊:“有没有想我呀?” “当然啦,”小奚白兴高采烈地点点头,她张开双臂比划,“有这么想!” “这么想啊?嗯,没白疼你,”奕优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她回头看向旁边准备煎另一个荷包蛋的沐酥可,“那酥可宝贝有没有想我?” 沐酥可敲了敲鸡蛋,准备单手打蛋:“当然想了!……不过你怎么回来了?你前天不是还说你在八桂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笑死,再不回来看戏,我买的股就跌停了,”奕优放下奚白小姑娘,凑过去帮沐酥可煮饭,“我可是特地坐了夜班飞机回来的,到现在啥也没吃,饿死了!” “你昨天晚上说要回来,我还以为你和司司一样,是在开玩笑,”沐酥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的蛋,生怕它又糊了。 奕优给自己烤了两片面包:“谁和你说司司是在开玩笑的?” 闻言,沐酥可突然不敢相信地看了奕优一眼:“他不会真的把除诡局拆了回来?!” “别看我,看锅,”奕优也给自己倒了杯奶,“研究所这帮人干啥啥不行,看戏第一名!别人风雨无阻地学习,咱们是日夜兼程地看戏!更何况是从渊哥身上挖料……啊,渊哥,你醒了?” 沐酥可把鸡蛋盛在盘子里,顺手放在料理台上,一抬眼就看见一只一米八几的大恐龙张着“血盆大口”把小恐龙给啃了。 沐酥可缓缓打出一个惊天大问号。 唐渊面无表情地把奚白小姑娘抱在怀里,他估计是刚刚睡醒,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穿了什么,否则也不会这么自在的在这里瞎晃悠。 “渊哥,”奕优嘴里叼了刚刚烤好的面包,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唐渊的衣服,最终还是没忍住,咧开嘴就笑,“你这身是谢谢的?” 唐渊终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鎏金色的眸子眯了眯,似乎在思考,在反应了两秒之后,他点了点头,哼了一声:“嗯。” 沐酥可看不懂,但是她大为震撼。 唐渊昨天晚上喝多了,脑子依旧不是很清醒,他皱了皱眉:“阿贺呢?” “我知道!我知道,”小奚白积极举手,“谢谢在我房间里哦!他说爹地抢了他的房间,所以他来我这里睡啦!” 唐渊抓了小姑娘的手指,轻轻咬住小姑娘的指尖,然后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好,想不起来,于是算了。 他就记得自己喝了一点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只知道他今天早上是在谢鄞贺房间里醒的。 “早——沃艹?!” 谢鄞贺刚打了半个哈欠,另半个就被卡在了嘴里,他古怪地看了一眼唐渊,然后猛地退后了小半步。 奕优和沐酥可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唐渊负责开口喊他:“阿贺……” 谢鄞贺蹿得更远了:“别叫我阿贺,老板,我害怕!” 这下子连唐渊都懵了。 沐酥可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了?” “你先给我桶牛奶压压惊,”谢鄞贺始终离唐渊三步远。 “哦,”沐酥可把那剩下的大半桶牛奶都递给他,然后和奕优一起看戏。 谢鄞贺吨吨吨地灌完了大半桶牛奶,他也舔了舔嘴唇边上的牛奶,然后看向唐渊:“你,老板,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吗?” 唐渊满脸无辜,他有些不确定地说:“喝酒?” 谢鄞贺扬声:“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唐渊实诚地摇了摇头。 谢鄞贺看上去大为震撼:“你都不记得了?!” 唐渊茫然:“我应该记得吗?” 谢鄞贺表情诡异:“沃艹?原来你是这样的老板?” 奕优拍了拍快憋不住笑的沐酥可,虽然她自己同样也快憋不住笑了,但是她还是要义正词严地问:“谢谢啊,你是被酒后乱性了吗?” “乱你个他妈头,”谢鄞贺一手提桶,一手抱头,看上去一脸愁苦,“你们是不知道,昨天晚上老板喝醉了,他自己呆在那里跟死了一样就算了……他居然还跑来我房间里,强迫我看鬼片!不看还瞪我!后来他自己睡着了……重点来了!我一关电视他就醒!一关就醒!我特么的被迫看了几十部鬼片……好痛苦……草啊,宁洛寒都没逼我看过鬼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沐酥可和奕优这回是真的没忍住,一通狂笑。 “让我陪他看鬼片就算了,你们知道他有多狗吗?自己喝酒就算了,不给我喝,我也不和他计较了,但是你们见过有人喝到一半的时候跟鬼一样,瞪着一双大眼盯着别人看的吗?!他看我快睡了,就扒拉我,看我快睡了,就扒拉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两个女孩子一通毫不留情地狂笑。 唐渊难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谢鄞贺又吨吨吨了小半桶牛奶,继续抱头蹲在地上:“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和他计较,你们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两个女孩子也跟着他一起蹲下来,一脸好奇:“是什么?” “他一边喝,一边拽着我的衣领,然后一脸委屈巴巴地对着我说‘我不会娶白幼的,绝对不会!!’。虽然我很高兴他说话有感叹号,带着抑扬顿挫的感情,但是,算我求他了!不要抓着我的衣领对着我保证!!你们知道他重复了多少遍吗?五百二十遍!一边都没有多!沃艹,我当时甚至怀疑他复读机加计数器转世!” 谢鄞贺的表情看上去极度扭曲且痛苦:“你以为他只要当了复读机就完事了吗?不!这还不够!他硬是要我把身上穿得好好的恐龙睡衣脱给他!一边扒我衣服一边嘀咕说不脱就是不爱他……我哽住了,家人们!” 虽然,谢鄞贺很痛苦,但是,别人的快乐,建立在了他的痛苦之上。 两个女孩子笑得实在撑不住了,直接坐在了地上,一边狂笑,一边摆手:“救命,谢谢,你好惨!但是为什么会那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唐渊思考了片刻,他把奚白小姑娘放下,然后在谢鄞贺面前蹲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不起。” “没事,”谢鄞贺就差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但是他还是坚强地喝了一口桶里的牛奶,“谁叫你是我老板呢。” 唐渊在口袋里掏巴掏巴,半天没有掏出东西,他恍然间想起这套恐龙睡衣是谢鄞贺的,于是只能抽回手,又愧疚地摸了摸眼前人的脑袋:“等等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见等等去好吃的的谢鄞贺抬头瞥了一眼唐渊,随即又慢慢吞吞地低头拒绝:“可是你等等还要约会。” “我可以取消,”唐渊回答得义正词严。 “大可不必,”谢鄞贺思考了一下,觉得要以大局为重,“毕竟是任务需要。” “她又不重要,”唐渊这句倒是实话。 白幼对于他来说真的不重要,反正无论如何都没有眼前这只养了快十一年,现在要自闭的大型犬重要。 沐酥可和奕优对视了一眼,发出一声窃笑。 啊,嗑到了! 可能是现场的情况太奇怪了,以至于一向处变不惊的楚辞司进门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一大一小两只蹲在地上的恐龙,一只看上去就自闭了的阿拉斯加雪橇犬,两个坐在地上傻笑的女孩子。 ?他刚把除诡局拆了才回来的啊? 研究所被什么东西攻击了? 啊,大恐龙抬起头来看他了…… 等等?!这张脸……唐渊?! 楚辞司表示三观受到了冲击,甚至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拍了好几张照了。 保存,备份,一气呵成。 “……你们在干什么?是……” 楚辞司没忍住,也蹲下来,薅了一把大恐龙垂在地上软趴趴的尾巴,又捏了捏,这才满意地放手:“你们这是被什么奇怪的诡物附体了吗?” “没有,”这里唯一看上去还算正常,能答话的成年人表示了自己的肯定,他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嗯,只是阿贺自闭了,我在试图哄他。” 一看就是昨天晚上的酒精还在脑子里盘旋。 楚辞司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一手抓着恐龙尾巴,另一只手一巴掌干在了谢鄞贺背上:“你说。” 谢鄞贺懒懒地抬起眼皮子给了他一个白眼:“老板喝醉了,他十点有约会,我累。” 楚辞司顿悟:“你被酒后乱性了?” 谢鄞贺:…… 硬了,拳头硬了。 “没有,”谢鄞贺一脸妈卖批的表情,“楚辞司,作为医生,脑子没坏的都知道酒后乱性是假的。” 楚辞司耸了耸肩,算是肯定了谢鄞贺这话的正确性:“所以你是欲求不满?” 谢鄞贺面无表情:“神经病。” 楚辞司一脸失望,他拍了拍谢鄞贺的后背:“都是你不够努力,所以我们研究所都有所长夫人了。” 谢鄞贺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去你妈的!” “我妈死了,”楚辞司一脸坦坦荡荡,“你可以下去找她。” “滚!”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蹲在料理台这里说话?” 墨惜夏突兀地插了句话在蹲着的那一堆人中间,她看了看旁边空荡荡的餐桌椅,满脸迷惑。 旁边也没有诡物坐啊?沙发上也没有诡物啊? 谢鄞贺“凄惨”一笑:“你猜。” “我就一天晚上没回家,你怎么混成了这样?谢谢,好狗的样子,”墨惜夏入乡随俗,也蹲了下来,“你没事?” “没事,就是快死了,”谢鄞贺抬起头去看眼里都是愧疚的唐渊,“好了好了,原谅你了,快滚去收拾收拾,换个能看的衣服,你十点还有约会。” “哦,好,”唐渊拖长了尾音,然后第一个站了起来,从楚辞司手里抢救出自己的尾巴,然后哒哒哒地上楼换衣服去了。 楚辞司把试图站起来的谢鄞贺按回来,然后几个人自觉的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 楚辞司一脸探究:“你对渊哥干什么了?他怎么这么听话?” “他酒还没醒,”谢鄞贺翻了一个白眼给他,然后顺手敲了敲牛奶桶,“唐渊喝完酒就这样的。这货血止不住,酒精代谢速度也慢,别看他现在上楼的样子特别稳,其实酒精还在脑子里……你信不信,他等等能穿件短袖下来?” 沐酥可不信:“真的假的?” “不信?我们可以赌,”谢鄞贺的目光转了一圈,“你们信不信?” 除了谢鄞贺之外所有人都摇头。 谢鄞贺冷笑一声:“赌吗?一人十万。” “赌,”楚辞司第一个出声。 “赌,”其他人选择押注。 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之下,唐渊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条黑色牛仔裤下来。 “……” 一片沉默。 谢鄞贺收钱收到手软,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他乐呵呵地给其他人解释:“他喝醉了就这样,脑子有点钝,反应会慢很多,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很呆……” 唐渊面无表情地准备出门。 “老板,”谢鄞贺思考了一下,觉得研究所的脸还是不能丢的,“上来,我给你搭衣服。” “哦,”唐渊又走了回来,乖乖地跟着谢鄞贺上楼了。 “……我觉得,我的股市没有跌……甚至觉得他们的互动很有爱。嗯,我的股市是牛市,”沐酥可第一个开口。 “我也觉得,”这是奕优。 “渊哥那个未婚妻真的没问题吗?这还没进门呢,就打不过谢谢,”墨惜夏开始为她所谓的老板娘担忧。 “如果连谢鄞贺都干不过,那她也不过如此,我们研究所不需要是废物的人来当所谓的所长夫人,”楚辞司亲了一口软乎乎的小奚白下达结论,“我们还是拭目以待,看看渊哥到底要干什么。” 第六十章 约会(壹)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禹杭的天气冷得近似寒冬,前两天还下过雪,就算唐渊不怕冷,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找罪受。 正在往自己身上披大衣的唐渊敛眸看着开始数数的谢鄞贺,眸子不甚清明,还带了三分昨夜留下的未散的酒气,他声音沉沉,喜怒不辨:“开心了?” “数钱嘛,当然开心,”谢鄞贺笑嘻嘻地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然后去摸唐渊的大衣口袋,从里面掏出手机,“你答应我的,要给我补偿。怎么想反悔?” “不会,”唐渊摇了摇头,他把谢鄞贺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自己掏出手机往谢鄞贺卡上划了二十万,随即他探究似的看向谢鄞贺,启唇便问:“缺钱?” “没有啊,”谢鄞贺看着刚更新的数字乐呵呵,他抬眸看了一眼唐渊,“谁会嫌钱多呢?” 唐渊轻嗤一声,难得有兴趣和他开玩笑:“你花钱的时候手也不软。”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谢鄞贺对他的轻嘲不以为意。 唐渊无话可说,他沉吟片刻,换了个话题:“你要去见白幼么?” 谢鄞贺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他微微一笑,态度十分诚恳:“我怕老板娘她被我这个员工气死。” 唐渊似笑非笑地看他,附和似的点点头:“也对。” “老板,你最近情绪表达还挺明显,”谢鄞贺调侃一句,他收了手机,并不在意唐渊的调侃,“放心,我也不乐意气她,我过两天准备去找邺柾玩。” 当然玩是重点,邺柾靠后。 “可以,”唐渊并不反对,“什么时候的飞机?” “时间没定,看情况,”谢鄞贺思考片刻,“如果你没空,我就自己先去。” “好,”唐渊应声。 接着,他微微偏过头,目光越过谢鄞贺,落在了出现在房门口的小脑袋瓜上:“宝贝?怎么了?” 趴在门框边边上偷听了半天的奚白小姑娘格外实诚:“爹地,外面有人找你哦——就是那个长得可漂亮可漂亮的小姐姐!” 小家伙停顿了一下,她纠结地咬了一下手手:“就是、就是……司司,优优姐姐,酥可姐姐和夏夏姨姨在那里堵门呐!表情可凶可凶了!” 谢鄞贺听见小奚白把围观群众的名单报完的时候整个人一愣,他大为震撼:“沃艹?白幼不愧是捅了猹窝的女人!不过,那三个女孩子就算了,白幼落在楚辞司手里他还有命在的?老板,你还不快去英雄救美?” 此时,唐渊正在慢慢悠悠地往手腕上戴手表。 准备去看热闹的谢鄞贺人都急了,他直接上手抓住唐渊的手腕,把那只尚且带了一半的手表扔回了床上:“平常都不戴表,你今天戴什么戴?戴那串你平常出门戴的楠木手串就行了!你动作再慢一点你未婚妻可以被那帮人活啃了!你就说你信不信?” 唐渊看了眼谢鄞贺,慢慢吞吞地反驳:“不是未婚妻。” 万分不耐烦地谢鄞贺翻了个白眼,语气格外敷衍:“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戴上!” 唐渊不再说话,他乖乖地戴上了谢鄞贺塞给他的手串,然后慢慢悠悠地被谢鄞贺十万火急地拖出门,临走之前还不忘抱起已经迷茫的小奚白,往她手上套了一个不知道从口袋里哪个山脚旮旯摸出来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玉镯给她戴在手上玩。 谢鄞贺看着唐渊不慌不忙的样子就觉得恨铁不成钢,他忍不住开口催唐渊:“你真的不怕白幼被活撕了吗?” 逗女儿逗得正开心的唐渊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担心?” 谢鄞贺哽住了。 这边谢鄞贺哽住了,白幼那边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现在被四个“凶神恶煞”的诡物堵在了大门,死活不肯让她进来。 五个人类和非人类僵持许久,沐酥可率先开口,她拿出了平常做任务时对付那些奇奇怪怪许愿者和任务参与者的气势,眯着眼睛看人:“你就是自称为我们所长未婚妻的白幼小姐?” 此话一落地,她立刻回头看了一眼另外三个离她有一米远……? 嗯?嗯嗯?嗯嗯嗯?? 沐酥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咱们不是同盟吗? 然后,在沐酥可震惊的目光中——墨惜夏,楚辞司,还有奕优这三个逼人又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沐酥可顿时冷笑一声。 呵呵,他们研究所还真是把“有福同享,有难临头各自飞”这个优良传统发挥到了极致! 回头她就和渊哥告状,把他们四个工资全扣了! 工资可以没有,但是水一定要一起下! 抱着这样必死的决心,沐酥可准备撸起袖子开始搞事,但还没等她再说什么,眼前这个气质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就先开了口—— “唐先生,你来了?” 顿时,沐酥可的脸色变得乱七八糟起来。 她快速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甚至是就地来了一个后空翻远离白幼。 谢谢,暂时不想被扣工资。 白幼的脸色有一瞬间非常不好看——对于她而言,眼前这几个人的动作无疑是在羞辱她。 但是一想到那些天价药,她还是耐住了性子。 白幼咬了咬唇,脸上又挂起了温柔得宜的笑容,让自己看上去端庄优雅:“唐先生,约会的时间已经到了,我过来找你。” 被人点名艾特的唐渊眨了眨眼,不为所动,像个钢铁直男,完全不绅士。 除了唐渊和小奚白之外的四个成年人和一个未成年人被他的态度搞得哽了一下,但好在谢鄞贺反应够快,当即就插诨打科了一句:“愣着干嘛?给白小姐开门啊!站在那里晒咸鱼干吗?见到老板娘都不积极,怪不得你们没钱途!” 接着,他笑嘻嘻地蹦跶过去,给白幼开了栅栏门,让后者不至于看院子里的人跟探监似的。 好,他决定了!回去就换扇门! 妈的,外门安那么高干什么?人小姑娘墙都不好翻!连门都进不来谈什么恋爱?!火花碰撞不出来他有什么戏看?! 谢鄞贺看了看他那离婚带个娃的寡妇老板,心酸地摇了摇头。 呸!直男! 当然,无论他内心如何吐槽,唐渊这个逼人都是听不见的,所以当务之急是把这货和眼前这位白莲花……额,白小姐送去约会。 这样他才有机会拆门……不是,是有机会为他未来的老板娘在杀老板的路上添砖加瓦。 思及至此,谢鄞贺的嘴角挂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在除了唐渊和奚白小姑娘之外的四张震惊脸前,给白幼比了一个“请”的动作:“白小姐?请进!请进!” 白幼也没想到谢鄞贺会一改昨日的冷淡态度给她开门,她有些狐疑,却也矜持地冲着谢鄞贺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然后,她绕过谢鄞贺,走到了全程抱着小奚白,也没什么特别表示的唐渊面前,浅笑着仰头看他:“时间到了,所以我过来了,你不会生气?” 唐渊也同样敛眸看她,声音淡淡:“不会。” 毕竟,没有他的默许,白幼根本找不到研究所在哪里。 趁着两位主角聊天,五人组清一色地躲进了理他俩不远处的凉亭里,甚至没来得及带着奚白小姑娘这颗蹭光瓦亮的灯泡。 沐酥可率先给予肯定:“这乍一看,非常像一家三口!还是霸总文学!” 而楚辞司则非常爽快地翻了个白眼,对于沐酥可的话表示了否定:“你不会真的认为渊哥看得上她?” 沐酥可没反应过来,是墨惜夏接的茬:“怎么说?” “矫揉造作,故作矜持,看上去是大家闺秀,实际上非常小肚鸡肠,”楚辞司撇了撇嘴,“这种女人以前我在楚家老宅时见的多了!这种女人娶进门……我不知道渊哥会怎么样,但是我绝对会自杀!” “看起来你深有体会,辛苦了辛苦了,”奕优同情地拍了拍楚辞司的肩膀,“所以那女的好看吗?” 楚辞司痛苦地捂了一把脸:“你能想象到我一个瘸子半夜醒来旁边躺着一个丑女人的痛吗?” “太惨了太惨了,”奕优又拍了拍楚辞司的肩膀,“所以她成功了吗?” 楚辞司这下子不回答了,他翻了个白眼给奕优:“梅开二度是?” 墨惜夏和奕优同时笑了,笑得可开心。 只有沐酥可还在纠结:“你为什么要自杀?” 楚辞司听到这个就头裂:“因为我不打女人。” 沐酥可看上去恍然大悟:“所以你还是自杀!” 楚辞司无语凝噎,他的拳头硬了又硬,最后努力放松,他嫌弃地跟沐酥可解释:“我跟你说哈,一般来说,世家子弟一旦结婚,基本上终身都不会离婚除非丧偶。” “有感情的,就一辈子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到白头,然后寄了。好点的,各玩各的,试管一个孩子继承家业,然后寄了。差一点的,就是那种‘你爱我,我恨你,我跟小三甜蜜蜜’的,互相折磨,折腾娃小半辈子,然后寄了。” 沐酥可跟听天书似的,她表示大为震撼,甚至想出言反驳:“可是……” 墨惜夏瞥了她一眼:“你不会想说那些一翻就有半部刑法的傻x霸总小说?” 沐酥可撇撇嘴:“那倒没有,我不脑残。” “哎,乖崽啊,”墨惜夏慈爱地拍了拍沐酥可的脑袋,“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其实婚姻也是一样的。一段婚姻是否美满,还是要看对方是否能为自身带来足够的利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代价就可以得到的,包括人们口中所谓的无价的爱情。” 楚辞司也慈祥地拍了拍沐酥可的脑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你身边,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离开或者残害你,他们之所以会动手,只不过是因为伤害你之后,他们获得的利益更大罢了。” 沐酥可还不死心:“那甜宠文呢?!” 奕优也拍了拍她的脑袋:“乖,少看甜宠文,伤脑子。如果你真的想体验豪门生活,你可以让渊哥安排你去体验一波,保证你腰也疼了,腿也麻了,腰椎也断了。” 沐酥可哽住,她不说话了,只是将目光落在了有些心不在焉的谢鄞贺身上。 谢鄞贺似有所感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看我干嘛?我又不是甜宠文里的霸总!” 他顶天了也就是军事文里的男反派,还是二号! 沐酥可讪讪地收回目光,她刚想开口再说一句台词,就被墨惜夏强行打断了蓄力。 后者一阵激动,砰砰地拍桌:“他们走了!走了!去开房了!” 楚辞司无情地吐槽:“你见过谁带孩子去开房的?” “也是,”墨惜夏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可是……哎?谢谢!你去干什么?!” 谢鄞贺声音听上去不咸不淡:“去把小电灯泡抱回来。” 其余四个人对视一眼,全在对方脸上看见了“迷惑”二字。 楚辞司忍不住开口劝他:“倒也不必让他们这么快营造新生命……” 闻言,谢鄞贺冷笑一声:“呵,我怕小白不小心杀了她!” 嗯……这话还挺有道理? 以小姑娘那骨子里的薄凉性格,把白幼杀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白幼死了,他们不就没有连续剧看了么? 四个崽种沉默,他们又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快去!” 第六十一章 约会(贰) “我以为以唐先生的性格,应该会喜欢咖啡之类的饮品,”白幼看着眼前完备的茶具和正行云流水泡茶的唐渊,颇为意外,“没想到唐先生喜欢品茶?” “只学了三分,我太太教我的,”唐渊微微颔首,将一杯清茶移到了白幼面前,“请。” 眼前的茶升起轻薄的白雾,随即又慢慢地消散于空中,白幼的指尖触碰到了一片烫热,她的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地出声:“唐先生的前妻很厉害。” “多谢夸奖。但是,是妻子。” 对于“前妻”二字,唐渊眉头微微皱起,漠着声纠正白幼。 “可是她不是已经故亡多年了么?是前妻,”末尾两字被白幼咬得极重,她终于捧起了桌上那杯不是那么烫手的茶,放置在唇边轻抿了一口,“没错啊,协约写明了唐先生要娶我的,那白茶烟小姐不就是前妻么?” 那茶味道极苦,她喝不来,只是沾了沾唇就放下了。 “我不会另娶,”唐渊的表情未动,只是又看了白幼一眼,对于她嫌弃的动作也未有什么表示,反倒是给自己沏了杯茶,“即便白小姐愿意屈尊就卑给我家渊太太当替身也一样。” ……替身?! 白幼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她忍不住提醒唐渊:“唐先生这话的意思是要违约么?” 唐渊微微歪头瞧她,眸光淡淡:“当然不会。” “既然如此,唐渊先生,你就必须按照协约上的内容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地娶我,”白幼压下心头地那丝不安,反复强调,“请你端正你的态度,忘掉你的前妻,将我正确地摆放在未婚妻的位置!” “好,我端正态度,”唐渊没有反驳白幼的话,反倒是同意了她的观点,甚至是若有所思将她打量了一遍,目光平淡的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那么,白小姐能在这场婚姻里为我提供什么便利呢?” 他话题转得太快,白幼一时之间没听明白,只能愣愣地问出口:“什么?” 唐渊也不恼,他屈指叩了叩茶桌,好心好意地给眼前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解释:“我的意思是,白小姐做我的枕边人,除却会为我的性命带来不大的威胁和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肋之外,还能为我提供什么必须娶的利益么?” 那双鎏金色的眸子如同一潭深井,波澜不惊,说出来的话,却显得极为寒凉,市侩:“想要做我的未婚妻,当然需要为我带来与我自身等对的价值。白小姐不会真的觉得——仅凭自身这副清汤挂面的样子,就可以实现麻雀变凤凰,灰姑娘嫁入豪门等这种美事?又或者白小姐觉得,我会像那些脑残的总裁小说一样,眼红掐腰壁咚,然后说我把命给你,诸如此类的话?如果白小姐真的这么认为的话,那我只能说白小姐天真的有些可爱了。” 白幼被眼前人讽刺的话激到咬牙,她恨恨地掐住了自己的手心,稳了稳心神,故作平静:“唐先生当年也是这么跟白茶烟小姐交流的么?不知道茶烟小姐有没有为这些话伤心?” “嗯?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当年娶我太太是因为我爱她,是我求着她嫁给我,又不是因为她的家世背景。当然,在当年,她如果有需要,我就是她的背景,”话及此时,唐渊的语句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思考怎么组织语言。 他眯着眸子看向白幼,语言中带着几丝嫌弃:“当然了,我觉得你暂时还没有可以和我太太一样可以让我温温柔柔讲话的地方,所以我的语言比较直接。还有,白小姐,我希望你在做我家太太的替身时,稍微学习一下属于大家闺秀的礼仪,你这个模样过于难堪。” 白幼顿时气极,她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震得桌上的茶水从杯子里飞溅出来,她想说什么,却被气到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结结巴巴地质问:“你怎么可以……可以……这么说我?!” “我说话向来这样,白小姐不要介意,”唐渊连嘴角都懒得扯,他执了木桌上的茶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然后又放了回去,抬眸又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少女,微微摇了摇头,眸光淡淡。 白幼咬了咬嘴唇,她似乎是装不下去了,拔高了声音,用颇为尖利的声音出言讽刺:“即便你这样嫌弃我!按照协约你依旧要娶我!白茶烟已经死了!即便是你把她吹嘘得再好,她的位置现在也是我的!” “呵,”唐渊难得轻嗤了一声,他脸色平静,看着眼前已经开始着急上火的白幼,那双鎏金色的眸子里第一次带上了不屑,“白小姐,为什么会觉得我有时间陪你和你身后的人玩这场无意义的过家家游戏?” 白幼顿时哑了口,显然没有想到唐渊会直白的跟她说起她身后之人的事情,她有些不知所措:“你……” 唐渊没有理会她的无措,而是选择继续说下去:“再者,有我太太这颗珍珠在前,白小姐和身后之人凭什么我会看上你这颗鱼目?” 唐渊略微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讲话:“当然了,现在是白天,白小姐想睡觉,我可以放行。” 此话一出,不仅白幼大为震撼,坐在一屏风之隔后的研究所成员一个个看上去也都大为震撼,只有谢鄞贺一个人老实巴交地往嘴里塞着茶楼里贩售的糕点,时不时还往里面灌口茶水。 “虽然看不清楚状况,但是我觉得渊哥应该是把未来十年的台词都说完了,”楚辞司从谢鄞贺手上打劫了一块栗子糕,也顾不得整块糕点的甜腻,塞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囫囵地咽了下去。 他深思熟虑了半天,然后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们说,渊哥要是下次再想讲话,会不会向未来三十年的自己赊账?” 对于唐渊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件事情,沐酥可先是喝了一口茶压压惊,她咽了一口唾沫:“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啊……渊哥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他说出来的话,真的不是爽文里面女主怼白莲花用的吗?” 墨惜夏憋了半天,终于吐槽出来一句:“原来在家里,渊哥才是被上的那个?” 沐酥可大为震撼:“不可能?” 墨惜夏反驳:“可是刚才他拿到的确实是女主的台词!” 看着她们两个争辩的楚辞司:“那我是不是可以把唐渊拐上……” 两个女孩子同时回头白了他一眼:“做你的春秋大梦!” 楚辞司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耸了耸肩,乐了。 在空气又安静了片刻之后,在坐的除了奚白小姑娘以外的所有人都看了一眼还在吃的谢鄞贺。 谢·只想干饭·对他们目光不明所以·且完全没有认真听隔壁桌说话·鄞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看我干什么?唐渊一直就是这么一个人,他……” 奕优嫌弃巴巴地摆了摆手:“好了,你且住嘴,继续吃你的!” “哦,”谢鄞贺从善如流,顺便又喂了一块桃花酥给同样不明所以的小奚白,“崽崽,吃这个,这个好吃!” 奚白小姑娘看了屏风一眼,然后也开始和谢鄞贺一样边咬糕点边喝茶。 见他们一大一小吃得可开心,本来讨论得正激烈的几个人顿时就清醒了。 按照正常的脑瘫总裁小说来看,接下来的剧情可不就是小娇妻带球跑么? 屏风另一边既没有球又不是小娇妻还不是白月光,她怎么敢这么嚣张的哦?就凭那张纸吗? 脑子得羊癫疯了? 四个人上上下下地盯着谢鄞贺和奚白小姑娘打量了一遍,然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谢鄞贺眨了眨眼,他不想知道眼前这几个露出迷之微笑的玩意儿脑子里在干什么,他已经吃饱了,可以回家收拾收拾东西,滚去订张机票去七闽吃肉燕了。 楚辞司注意到了他站起来的动作:“你干嘛?” 不会是要去把白幼杀了?这不行哒,戏还没看够呐! 谢鄞贺被楚辞司那纠结的目光看得一愣,他微微挑眉:“干嘛?” 楚辞司不答反问:“你干嘛?” 谢鄞贺打量了他一遍,回答得理所当然:“回家啊,不然呢?” “你等等……” 楚辞司刚想说些什么,便被白幼的尖叫声打断—— “唐渊!你真是好样的!!” 第六十二章 约会(叁)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紧紧地盯着屏风,生怕错过什么动静。 四周安静了好一会儿,紧接着便是一阵瓷器碰撞桌面的声音,椅子滑动,发出一阵滋啦的响声。 一帮人听着高跟鞋的声音逐渐远去,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唐渊一手扶住实木的屏风,他轻咳了两声,胸口濡湿了一大片,看样子是刚被人泼了茶水,他的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太好,比平常还要白上三分,几近青灰。 除了奚白小姑娘之外的四个人噌得站了起来,目光炯炯有神,落在唐渊身上,燃满了八卦的火焰。 唐渊也不恼,只是又轻咳了两声,凑到了看着他发懵的奚白小姑娘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唇边绽开一丝笑意:“宝贝,爹地今天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小奚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爹地好像在对自己笑,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抓住唐渊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爹地想去的话,那我就陪爹地去!” 小姑娘的声音听上去俏生生的,倒是缓解了这个狭窄空间里的安静。 研究所在座的所有成员在停顿了一秒钟之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地欢呼:“冲啊!游乐园!!” 全然忘记了他们之前还在思考怎么在唐渊身上套出八卦。 谢鄞贺瞥了一眼唐渊,然后弯腰把小奚白抱了起来,然后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唐渊,啧了一声:“你确定这样去?不去换衣服?” 唐渊哑了一下,然后乖乖地点了点头。 谢鄞贺又啧了一声——太怪了,唐渊这货不会是被白幼刺激疯了? 也没等他多想,等他们从茶楼里结账出来,唐渊就已经利用研究所谋私换完了衣服。 依旧是一整套的黑色——长至膝盖的毛呢大衣里搭了一件高领毛衣,还配了一条西裤和一双马丁靴,唯一的亮色可能就是挂在脖子上的那条灰色围巾。 嗯,很帅,很年轻,很不对劲。 唐渊一出现在小奚白的眼里时,后者就在谢鄞贺怀里将身体转了大半圈,兴高采烈地冲着他挥了挥手,然后俏生生地喊了一句爹地。 声音之大,引得身旁的路人侧目。 唐渊听见奚白小姑娘的声音便柔和了眉目,他伸手从谢鄞贺的怀里抱过小奚白,揽在怀里亲了一口。 谢鄞贺看见他手上戴了副黑色的皮手套,挑了挑眉,倒也没多说什么。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禹杭最大的游乐园,甚至准备在园区里住上两晚,玩个够。 楚辞司三个人冲进园区内人就蒸发了,只剩下了唐渊和谢鄞贺带着奚白小姑娘在那里晃悠。 奚白小姑娘以前没去过游乐园,对眼前的事物看什么都好奇,被唐渊抱在怀里不停地乱动。 谢鄞贺跟着唐渊后面进入园区,他笑眯眯地往小奚白嘴里塞了颗焦糖爆米花,然后心满意足地用微凉的指尖蹭了蹭她红彤彤的小肉脸。 今天的奚白小姑娘打扮也很可爱,整体来说像只棕色的小熊,软软的,唐渊怕她冷,还给她围了一条带着小熊玩偶的围巾。 游乐园里好看的孩子不少,但是瞳色那么特别的,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甚至有一个小朋友拉着他的妈妈停下来,惊奇地看着小姑娘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妈妈!你看!蓝色的眼睛!像天空的眼色!” 那个小朋友的妈妈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就只看见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嗯,蓝色的,很好看呐!” 谢鄞贺也没想到把小奚白抱出去耍是这个效果,他心念一动,手里拿起了一台单反相机。 “唐渊!” 他喊了一声,等到唐渊回头看他的时候,猛地按下快门,记录了眼前人脸上略微错愕的表情。 小姑娘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笑得倒是格外开心,粉嫩嫩的唇瓣里露出几颗白牙。 拍第二张时,唐渊倒是蛮配合地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看上去很温柔,就像是冬雪初化,不算刺骨,却也带着点清冷。 那双鎏金色的眸子随着主人的心意变化,看上去也晶晶亮亮的。 谢鄞贺看着手头的两张照片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准备把这两张照片洗出来,留个纪念。 看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一向不怎么喜欢凑热闹的唐渊一反常态地凑了过去:“你要不要抱着奚白在门口拍张照?毕竟是第一次带她来公园。” 谢鄞贺拨弄着摄像机,又怼着唐渊和小奚白两个人拍了一张照片,他微微眯着眸子翻看相机,随口说了一句:“你今天干嘛那么积极?被白幼刺激疯了?” 唐渊抿了抿唇,没和谢鄞贺计较:“没,就是想带奚白出来玩。” 谢鄞贺好笑地看着他:“又不是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你慌里八张的干嘛?这次拍不够,下次再来呗?” 唐渊略微停顿了片刻,然后在奚白小姑娘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逗得后者在那里咯咯笑。 谢鄞贺今天拍照拍得起劲,时不时就来上那么一张,他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两个人的颜值都挺好,以后每年都来一张。” 奚白小姑娘被夸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扯了扯脑袋上的耳朵,然后指着不远处的纪念品商店,眼巴巴地盯着唐渊看:“爹地,耳朵!” 唐渊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然后手动捏了捏她自己脑袋上的熊熊耳朵:“你不是有耳朵了嘛?” 奚白小姑娘思考片刻,随手又是一指:“可是我想看爹地戴这个!” 谢鄞贺没绷住,第一个笑了。 小姑娘指着的也是一位看上去极为年轻的父亲,同样抱着的是漂亮闺女,与唐渊不同,那人头上戴着几乎有半米长的垂耳兔发箍,甚至还抓着那耳朵在逗自家孩子。 唐渊的嘴角微不可微地抽动了一下,他决定把战火烧到谢鄞贺身上去:“你为什么不让阿贺戴?” 小姑娘果然被问住,她啃着手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在谢鄞贺一副大为震撼的表情下,提出史诗级建议:“那你们两个都戴叭!爹地戴白的,谢谢戴粉红……” 谢鄞贺决定扞卫住自己最后的尊严,他决定抢答:“我要戴黑的!!” 小姑娘失望地嘟嘟嘴,勉强地接受了谢鄞贺的要求:“那好,但是为了补偿我,谢谢要给我买糖葫芦!” 谢鄞贺哽住。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哪学来的这么一手坑爹技巧,但是糖葫芦总比那半米长、粉红色,还闪亮亮的垂耳兔发箍好。 虽然最后还是被强制性戴上了黑色的兔耳朵,但是为了安慰他,唐渊多买了一根糖葫芦和一个冰淇淋塞他手里。 好,有被那个三十厘米长的双色冰淇淋安慰到。 唐渊戴着兔耳朵的场景实在是太难得了,谢鄞贺三两下吃完手里冰淇淋,他叼着糖葫芦,举起相机对着父女两个就是一顿乱拍,准备以后用这些奇怪的照片当瓜喂给研究所里的那群嗷嗷待哺的猹。 当然,比起谢鄞贺的诡异举动,奚白小姑娘就正常多了,她的嘴里啃着糖葫芦,满意地看看自家爹地头上的耳朵,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拉。 “爹地!” 唐渊把目光从游园手册上挪开,他抬头看着悬在他上空的小脑袋:“怎么了?” 虽然这个游乐园占地面积很大,游乐设施挺多,但由于奚白小姑娘年龄小,身高矮,要找到她可以玩的东西还挺不容易的。 见自家爹地的目光终于落在自己身上,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又扯了扯那对兔耳朵,她的小手一指,就连语调都是上扬的:“爹地!我想玩那个!” 正在看照片的谢鄞贺和唐渊的头同时一转,齐齐地将目光落在离他们三个人不远处的地方——鬼怪乐园。 “我觉得那个应该会很好玩!” 小奚白身体一歪,她一把子薅住谢鄞贺脑袋上的一只兔耳朵,用力扯了扯:“冲鸭!” 谢鄞贺表情莫名得复杂,他甚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然后他看向一旁也愣在原地的唐渊,缓缓露出一抹看上去不失礼貌,实则幸灾乐祸的微笑。 “乖崽,只要你爹有办法带你进去,我们就过去,好不好?” 第六十三章 鬼屋(壹) “嗯……先生?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这里明文规定,一点四米以下的孩子,是不可以进鬼屋玩耍的?” 站在鬼屋门口的工作人员满脸复杂:“这么小的孩子是绝对不可以带进去的!” 被婉拒在门口的唐渊同样一脸复杂,他把奚白抱在怀里,无视嘎嘎直乐的谢鄞贺,好声好气地和她打商量:“你刚才也听的这个姐姐说的了?你还小,不可以进鬼屋。” 小姑娘被明言拒绝,顿时就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她没说话,只是一脸不开心地咬碎了糖葫芦上的糖衣,然后把整个脑袋埋进了唐渊的胸口,缩成一个小毛球。 这委屈方式是谢鄞贺这个崽种看了都要心疼一波的程度。 “老板?” 谢鄞贺顾不上自己乐了,他上前拍了拍唐渊的肩膀,提了个建议:“要不这样?咱跟工作人员签个协议,出事我们全责。” 虽然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了。 唐渊思考片刻,点了点头,又开始和工作人员交涉。 过了许久,工作人员在和总负责人汇报之后,勉强同意了这个解决方案,但她依旧不是很放心唐渊:“这么小的孩子……千万别吓出阴影来了……你这个当家长的,也不能事事都由着她乱来,心理问题可不是什么小毛病!” 唐渊被教育得哑口无言,只能抱着奚白小姑娘站着洗耳恭听,然后认认真真地点头附和。 工作人员又唠叨了几句,才肯放过唐渊,让他们父女两个进去。 跟在后面的谢鄞贺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看戏看得直乐。 他刚刚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唐渊怀里那个小包子在唐渊挨训的时候,一刻不停地在舔刚刚咬下来的糖衣块块,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哪有什么失望的样子? 但很快,谢鄞贺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进的鬼屋是游乐园的主要卖点之一,是一个以民国时期,甚至更往前时代布置的大宅院,占地面积不小,没一个小时出不来。 那仿木制的建筑上到处都贴了囍字,房檐上也挂满了红绣球,很有氛围感,但美中不足的是里面灯光昏昏暗暗的。 恕他眼瞎,他是真的看不清。 鬼屋里的音效也很不错,低低的碎语声,凄厉的尖叫声接踵而至,吓得谢鄞贺猛地抓住了唐渊的手腕。 唐渊和奚白小姑娘逛得倒是津津有味,前者还时不时地给小姑娘科普场景里的摆件价值几何。 注意到谢鄞贺抓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唐渊颇感意外,他伸手拉了一把颤颤巍巍在走的谢鄞贺,语气里难掩兴味:“阿贺,你什么时候怕鬼了?” 原本每走一步都带着试探的谢鄞贺被眼前人拽住以后徒然松了口气,他有些不满地嘟嘟嚷嚷:“怕鬼怎么了?我又不犯法!” 唐渊被他的回答逗得低笑一声:“你平常是不怕的。” 谢鄞贺很是愤愤不平:“这里的鬼不是平常的鬼!我总不可能追着这里面的工作人员打?!” 唐渊赞同他的说法:“也对?” 谢鄞贺声音拔高:“本来就是!” 小姑娘看着谢鄞贺这副糗样直乐,然后好心好意地抓住了后者脑袋上的耳朵,她拉拉耳朵,奶声奶气地说:“没关系,谢谢!我保护你!” “我谢谢你啊,”谢鄞贺回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在这里。” 小姑娘闻言非常骄傲:“没关系!不用谢!” 很好,谢鄞贺都给她整沉默了。 “行了,你跟我走,”唐渊扣住他的手腕,然后把女儿架在了肩膀上。 谢鄞贺闻声看了唐渊一眼,颤颤巍巍地跟在后者身边。 比起正常的鬼屋,这里倒不像是密室逃脱,场景布置得极为宏大,就像是一间真正的四合院,而其中有一对新人正热热闹闹地结着婚。 但很明显,这是一场冥婚。 宅子的各处摆放着各种各样表情怪异的纸人,还时不时有穿着奇装异服,画着惊悚妆容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从那个地方蹦出来,结结实实地吓人一大跳。 鬼屋还没逛完一半,谢鄞贺整个人已经被吓得躲在唐渊背后了。 奚白小姑娘嫌弃巴巴地揪揪那对黑色的兔耳朵:“谢谢,你不行哦~你还没有我勇敢!” 谢鄞贺腿有点软,他从唐渊背后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情况,确认安全之后对着得意洋洋的小姑娘怒目而视:“你才不行!我很行!” 小姑娘娇娇地哼了一声:“谢谢就是不行,我都没有躲在爹地身后!” 谢鄞贺哑口无言,他现在还真没理由反驳人小姑娘,只能暗暗地戳了一下唐渊,让这人帮他解围。 唐渊偏头看他,挑了一下眉,沉默几秒后在谢鄞贺祈求的目光里开了金口:“奚白,看那个,那个棺材里躺的估计就是新郎了。” 刚松了一口气的谢鄞贺被他一句话给干毛起来,他从唐渊身后悄悄咪咪地探头,努力打量了一下四周—— 刚才他的注意力全在鬼上了,现在才注意到他们三个现在正处的位置好像是新郎新娘拜堂的地方。 堂屋中央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而那囍字面前则放了一口黑色的棺材,上面的盖子是开着的,不确定里面有没有躺着人。 不过按照套路,应该是有的。 谢鄞贺其实一点都不想凑近那口黑黢黢的棺材,但是碍于唐渊和小奚白对此非常感兴趣,以及不能被孩子看扁的心态,他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棺材里确确实实躺着一个人。 那人应该就是这场婚礼中的新郎官,脸上画着浓厚的妆,脸色惨白惨白,合上的眼睛下面也有着严重的乌青,他的嘴唇也紫得发乌,活脱脱的一副死人装扮。 见奚白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谢鄞贺那该死的好奇心也上来了,他挣开了唐渊的手,慢慢悠悠地把手放在了黑色的棺木旁边,缓缓地朝棺材里的内容探头。 突然,谢鄞贺没反应过来之前,棺材里的新郎嘴上挂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他徒然瞪大了眼睛,直直地坐了起来,一张灰败的,甚至带点尸斑的脸几乎是弹射出现在了谢鄞贺面前。 两者沉默地对视两秒,那新郎官微微歪了脑袋,嘴里发出了一声呜咽。 谢鄞贺好像一下子被按到了开关,他惨嚎一声,左脚踩右脚地往后栽。 唐渊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等他站稳,然后抓着谢鄞贺的手,抱着小奚白就跑。 他甚至还有空回头瞄一眼,那新郎官已经吭哧吭哧地爬出棺材,提起衣摆朝着他们追来,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嚎叫声。 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奚白小姑娘不知道两个大人为什么要狂跑,她见谢谢吃瘪只觉得好笑,窝在自家爹地的怀里直乐。 她整张小脸都笑得红扑扑的,上面还嵌着两个小酒窝。 谢鄞贺终于反应过来,他甚至不用唐渊牵,大步子一跨,两只轻盈的耳朵被他带得直甩,就差在空中飞起来。 他跑得太快,抓唐渊手的力道又大,唐渊基本上只能跟着他跑,甚至来不及和旁边的奕优和楚辞司打个招呼。 正在走廊里摩拳擦掌,准备去堂屋里追鬼的奕优和楚辞司:? 奕优面色复杂,她挑起一边眉毛,偏过头看以同样表情看着她的楚辞司:“刚才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楚辞司犹豫了半天:“渊哥和谢谢……吗?” 奕优摸了摸下巴,一副怀疑的模样:“渊哥和谢谢怎么可能怕鬼?而且那两个头上还带着兔耳朵……假的?” 楚辞司努力思考片刻:“可是,我好像在其中一个人怀里看见了我的大宝贝干闺女?就那个毛毛熊头。” 奕优表情更怪了:“唐渊,兔耳,谢鄞贺,牵手,这四个词怎么连起来的?” “不知道,”楚辞司诚实地摇了摇头,他随口提议,“要不跟上去看看?” 奕优看了看楚辞司,又看了看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新郎官:“要不算了?我觉得还是他好玩。” “也行,”楚辞司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新郎官也发现了他们,正一步一步朝他们两个跑过来…… 第六十四章 鬼屋(贰)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谢鄞贺终于停了下来,他松开了唐渊的手,扶着柱子猛喘气。 唐渊放下唐奚白任由她在那里啃糖葫芦,然后开了一瓶水递给谢鄞贺。 谢鄞贺缓了半天终于把气喘匀了,他把一大口水灌进嘴里,接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在那里骂骂咧咧:“这破地方怎么这么大!都跑不到头的?!” “这鬼屋确实挺大的,用的宅子应该是三进院的,刚才拜堂的地方在二进院的正房,跑了这么久,我们现在应该在内院了,”唐渊给张嘴就要开始骂人的谢鄞贺塞了一块奶糖,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来内院的游客少得可怜,基本上都被前两进院子里的环境劝退了个干净。 “内院有什么鸭?” 完全不带怕的奚白小姑娘一脸天真地把空了竹签捏在手里,她的嘴巴被最后一个山楂塞得鼓鼓囊囊,讲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会有新娘纸吗?” 谢鄞贺有糖吃,心情好了不少,他回答了奚白小姑娘的问题:“应该会有?” 小姑娘眼睛一亮:“那新娘子好看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几个新娘子,”谢鄞贺揉揉她的脑袋,“等你以后自己当新娘子的时候,就知道新娘子好不好看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她扭过头去看唐渊:“那爹地见过几个新娘子?好看吗?” 看上去比较悠闲的唐渊还搁那研究他那破地图,闻言才敛眸看一脸好奇的小姑娘:“宝贝觉得新娘子应该好看吗?” 小姑娘被问住,她歪头咬着手手想了想:“唔,应该很好看?毕竟是新娘子……” 唐渊把她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那还是要看情况的,万一那场婚礼新娘子本人不愿意呢?那别人觉得她再好看也没有用。” 小姑娘愣了半天,然后嘟嘟嘴巴,举一反三:“就像爹地和白幼阿姨一样?” 谢鄞贺和唐渊同时一愣,然后谢鄞贺率先笑出声:“你爹地又不是新娘子,真的要结婚的话,他是新郎官。” “新郎官?” 谢鄞贺提醒她:“就刚才从棺材里爬起来的那个。” 小姑娘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刚才追着他们三个跑路的人,然后她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太丑了!绝对不可以!爹地绝对不可以变成那个样子,太丑了!” “那如果是你那位未来后妈穿成这样,”谢鄞贺打开手机,严谨地选了一张婚服的照片,“你喜欢吗?” 奚白小姑娘没带一丝犹豫:“喜欢!” 谢鄞贺挑眉,他用手肘捅了捅唐渊的侧腰:“哇,你闺女颜狗啊!白幼都下得去手?” 唐渊看了谢鄞贺一眼,然后温温吞吞地补了一刀:“白幼的脸……穿那套确实好看。” 谢鄞贺嘴角扯了扯,然后轻啧一声:“老板,原来你也是颜狗!我看错你了!” 这回父女俩心倒挺齐:“可是就是好看啊!” 谢鄞贺被他俩这句话整得无奈又好笑:“那是敌人。” 奚白小姑娘抢答:“可她好看!” 谢鄞贺选择去看唐渊,后者被他盯得心虚,半天才从嘴唇里吐出来一句:“茶烟比她好看……” 得,两个都是sai迷。 小姑娘甚至还在问她爹:“茶烟是谁?长什么样?有白幼阿姨好看吗?我想看!” 唐渊诚恳地点了点头,声音又轻又缓,像是在怀念什么:“好看,比白幼好看。” 同样一张脸,白幼就是没有茶烟的气质。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回去给你看,现在我们先去看新娘子。” 谢鄞贺翻了个白眼给他们两个颜狗,决定自己坚强地往前走。 然而,他还没坚持过十分钟,人就开始委屈巴巴地往唐渊身后缩。 内院的工作人员比起前面基本上是翻了一倍,妆容也更为逼真恐怖,对他这个半瞎不残的人士极为不友好。 唐渊好笑地看着谢鄞贺一步一步从昂首阔步到现在抓着他衣角躲在他背后,探头探脑地往前看。 奚白小姑娘被爹地扛在肩膀上那是一点都不怕,甚至可以说是很勇,她一脸呆萌地冲着突然蹦出来的工作人员打招呼。 谢鄞贺看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他欲哭无泪地抓着唐渊手腕拉了拉:“老板,算我求你了,别兜圈子了,直接去新房!” 内院比前两进院子也大不了多少,甚至可以说如果走直线,他们早就走到新房,看完彩蛋跑路了。 偏偏唐渊这个崽种,为了哄孩子开心,带着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开门,搞得他腿都被吓软了。 唐渊倒是好整以暇地瞧他,伸手摸了摸谢鄞贺的脑袋:“你之前不是还特别勇敢地往前走吗?都没看路,差点撞到工作人员。” 谢鄞贺刚准备说些什么,他的肩膀上就落下一点重量,他猛地一僵,连头皮都是麻的,整个都挂在了唐渊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老板……什么东西?” 唐渊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略启薄唇,吐出一个词句:“鬼新娘。” 昏暗的灯光,微沉的肩膀,阴森的音效,再配上唐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恐怖效果直接整个翻倍。 谢鄞贺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个劲地往唐渊身上蹭,活像即将要被人抛弃的大狗狗。 要不是唐渊下盘稳,连带着小奚白都得被他带翻。 谢鄞贺颤颤巍巍地回过头,眯着眼睛,终于看清楚了他身后站着的人——毫无血色的脸,嘴唇被黑线死死缝住带出粉红色的嫩肉,正阴森森地盯着自己看。 见到他回头,那鬼新娘还咧了咧嘴唇:“小哥哥……和我结婚……做我的新郎……” 谢鄞贺一整个瞳孔地震,他嘭的一声把自己的脑袋砸唐渊胸口,声音听上去都带了点哭腔:“嗷——我不要结婚!!!” “咳,”唐渊被谢鄞贺砸得轻咳了一声,他伸手摸了摸后者的脑袋,然后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工作人员,“他不经吓,你别吓他了。” 鬼新娘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了,所长。” 什么玩意儿……?所、所长? 谢鄞贺终于肯把脑袋扭过去仔细打量一遍眼前的鬼新娘了——嗯,没有影子。 是真的鬼!可以打!打得过! 谢鄞贺放松了,他从唐渊身上下来了。 他看了一眼唐渊身上的小姑娘——她一直在乐,都没有停过! 太坏了! 谢鄞贺伸手就捏了捏小姑娘白嫩嫩的小脸蛋,在后者一脸迷茫的情况下,把他从唐渊的肩膀上扯下来,在小姑娘的脸上嘬了好几口。 小姑娘咧嘴直乐,也在谢鄞贺脸上唧一大口。 他们两个在那里闹,只有唐渊在那里盘户口:“你怎么在这里工作?” 鬼新娘老老实实地回答:“柳岸游乐园的入口和这间鬼屋合并了,方院长给我们放了两天假,让我们出来耍。” “然后我看见所长您们三个在这里,我就过来吓吓你们,谁知道……” 鬼新娘对了对手指,一副不好意思地样子:“谁知道谢先生这么不禁吓……” 谢鄞贺无语凝噎,只能接受奚白小姑娘毫不留情的嘲笑。 听完鬼新娘的话,唐渊沉吟片刻,他微微颔首:“去玩,不要随便吓别人就行。” “好哒,”鬼新娘眼睛一亮,然后快快乐乐地溜了。 看见那鬼新娘跑得飞快,谢鄞贺轻啧了一声,他动手捏了捏怀里小姑娘的脸颊,然后被后者扯歪了耳朵。 唐渊看了一眼鬼新娘跑路的方向,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他头上的耳朵也被扯歪了——身边的一大一小每人手里都抓着一只兔耳朵。 见他看过来,那俩崽飞快地松了手,又如出一辙地摸了摸肚子,然后眼巴巴地盯着他看:“饿了——” 唐渊失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就去吃饭。” 第六十五章 游园(壹) 三个人又花了一些时间才从鬼屋里绕出来。 彼时早就已经过了饭点,鬼怪园区里全是扯着气球的女孩子和戴着耳朵发箍的男孩子,一窝蜂地往鬼屋里面钻,场面比他们上午来时还要盛大。 奚白小姑娘是唯一一个敢往这个园区冲的小小朋友。 一说到吃,谢鄞贺看地图就比较积极了,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晃悠了一圈,然后看上了一条小吃街——那里离鬼怪乐园不远,只不过中间要路过一个过山车。 “哇!过山……” 奚白小姑娘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就是一黑。 唐渊和谢鄞贺同时一把子盖住了她眼睛,然后异口同声:“这个绝对不行!” 小姑娘人懵了一下,她伸手扒拉盖在自己脸上的两只手,说话的语气颇为老成:“知道啦知道啦,不去就不去嘛,真拿你们没办法!” 谢鄞贺被她这句话无语到,屈指敲了敲小姑娘的额头:“怎么说话呢?” 唐渊对小奚白这句话没什么感觉——只要孩子答应不去就行,其他无所谓。 三个人飞快地路过过山车,溜进了小吃街。 里面的人依旧不少,欢快的音乐和鼎沸的人声混杂在一块儿,中间还夹杂着一些食物进入油锅的响声,空气中也全是小吃的香味。 难得看见这么阳间的场景,谢鄞贺抓起小奚白就扎进了人堆里觅食,而唐渊选择坐在树荫下面的休息椅上等他们两个回来。 冬日的阳光即便是在中午也没了什么热量,穿过细密的枝叶落在人身上,倒是别添了一丝光亮。 谢鄞贺牵着小奚白回来的时候,唐渊正在玩手机里的【消灭星星】——后者头上的兔耳朵还没被摘下来,被戴正了回去,两只耳朵垂在了两侧,遮住了佩戴者的大半表情。 看上去还挺认真的? 可能是嫌弃游戏音效太吵,唐渊把它关了静音,谢鄞贺探头看了一眼身边人手里的屏幕,然后对着高出关卡需要两万多的数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谢鄞贺看了一眼非常认真地在玩【消灭星星】的唐渊,他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老板?” 唐渊的视线从【消灭星星】上慢慢悠悠地挪开,然后落在了非常兴高采烈的谢鄞贺脸上,他半眯着眸子,微微偏头表示自己的疑问。 “这个,”谢鄞贺把一个游戏界面放在唐渊面前,“点一下十连。” 唐渊挑眉:“你真的想让我抽?” 这回的谢鄞贺表现得异常硬气:“抽!抽不到我不怪你!” “好,”唐渊抿了抿唇,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点了下十连。 “……紫,紫,红,红……金?!好耶!出了!” 谢鄞贺嗷得一声,眼睛都笑眯了起来:“既然抽到了,那下一个没有也没……等等?金?!双黄?!……三个?……四个?!五个!!” 谢鄞贺那兴奋的表情逐渐凝固在脸上,他手动把微微张得嘴合上,接着颤颤巍巍地把手机又递了过去,抓着唐渊的手就往十连上按:“唐渊!!你再抽!这里还有十连!!” 唐渊不明所以,却也依言把指尖点了上去。 谢鄞贺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最后落在了那一排三金四红二紫上。 谢鄞贺人麻了:“您完全不吃保底是吗?!” 唐渊眨巴眨巴眼睛,眼里全是疑惑:“怎么了?很差吗?” 小奚白坐在旁边晃悠着脚脚,乖乖地啃食一根快比她脸长的玉米,然后看着谢鄞贺脸上兴高采烈的表情慢慢凝固。 奚白小姑娘也打了一个问号,然后把脑瓜瓜凑过来看谢鄞贺的屏幕。 金光闪闪的,很好看啊?谢谢为什么不高兴? “不是,”谢鄞贺笑不出来,“我满星了,所以,我的工资保住了……” 父女两个对视一眼:“那很好啊?” “不,完全不好,体会到了世界的参差,”谢鄞贺委屈巴巴地把角色升到满星,“感情就我是臭保底人?” 唐渊了然,他摸了摸谢鄞贺的脑袋:“那你一个角色满星要花多少钱?” “三万,”谢鄞贺把两张截图分享到研究所除了唐渊以外所有成员都在的群里,边发边吐槽,“这游戏叫《风止于夏》,开放式恐怖游戏,挺好玩的,就是肝,还氪。咱研究所差不多都入坑了。” “这样啊,”唐渊又揉了揉谢鄞贺脑袋表示安慰,“摸摸头。” “太惨了太惨了,”小奚白毫无感情地棒读,然后继续低头去啃她的玉米。 刚满星了的谢鄞贺十分愉快地接受了奚白小姑娘的敷衍,甚至友好地拍了拍后者的脑袋。 此时的他在群里大晒特晒,励志要当一个快乐的海豹。 谢谢不吃蟹蟹:感谢老板,这个月的工资保住了!二十抽满星!好耶! 今天你吃丧尸了吗?:?你妈,这图?合成的? 论如何速成为学霸:谢谢你,谢谢,回去就把你暗杀了。 壹零壹号公馆现任馆主:?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在世界抓鬼玩:说叭,老婆! 壹零壹号公馆现任馆主:我也想要这个,我都抽了一百二十抽了,看样子是没戏了……渊哥能不能也给我抽满星? 我在世界抓鬼玩:渊哥不在呐,所以,老婆咱们氪!氪到满星! 论如何速成为学霸:这就是氪佬的世界?我都是抽到角色就收手的…… 今天你吃丧尸了吗?:没想到啊,我的黄金在末世里没用上,今天要捐给这个游戏! 谢谢不吃蟹蟹:乐了。 瞳瞳优优:?你等着,谢鄞贺,现在就冲过来让渊哥给我抽卡! …… 谢鄞贺笑得肩膀直抖,看着眼前花二十抽出来的满星角色,恨不得光天化日之下揽着唐渊在他脸上亲一口。 小奚白啃完了玉米,看了看旁边丢人现眼的谢谢,她跳下椅子,走过去扯了扯准备继续玩【消灭星星】的唐渊。 唐渊低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小姑娘擦嘴,顺便把人捞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怎么了嘛?宝宝?” 小奚白想了想,瓮声瓮气地说:“宝宝想吃那个腿。” 她伸手指了指一个路人手上有她脸大的火鸡腿,一脸认真:“想吃。” “好,”唐渊停顿片刻,他抱着小姑娘站起来,伸手拍了拍还盯着屏幕傻乐的谢鄞贺,“吃不吃那个?” 谢鄞贺略带疑惑地抬头:“吃什么?” “火鸡腿,”唐渊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他看路人,“宝宝想吃。” 谢鄞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几乎所有小情侣的手上都有一到两个火鸡腿捏着,听那些人聊天说应该是这个乐园出的新品,还挺火的。 谢鄞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意愿,他人却坐在长椅上没动弹:“行,那我在这坐一会儿,你们两个去。” “可以,”唐渊应声,然后抱着小姑娘排队去了。 排队的人不少,但是出餐的速度也挺快。 唐渊很快就抱着小奚白回来了——小姑娘也不怕烫,用两只手同时抓着鸡腿,埋头苦吃。 唐渊嘴里咬着一个,手里还提着一个,他低头看向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的谢鄞贺,伸手把鸡腿递给他:“给。” “谢……” 谢鄞贺谢谢两字还没说完,一只修长且节骨分明的手就已经从唐渊手里把火鸡腿连着包装给抽走了。 谢鄞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猛地回头看—— 只见那张属于宁洛寒的脸正笑吟吟地瞧着他们。 第六十六章 游园(贰) 谢鄞贺看见眼前人的时候懵了两秒,然后他反应过来—— “沃艹!鬼啊!!!” 眼前的宁洛寒毫不意外地翻了个白眼白眼给他,顺带还咬了手里刚抢到的火鸡腿一口:“你特么的才是鬼呢!我现在是宁洛寒!是人偶!嗯?这腿还挺好吃?” 谢鄞贺看着他的动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那是我的鸡腿……” “现在是我的了,”宁洛寒伸手搭上了唐渊的肩膀,顺带又从火鸡腿上撕了一块肉,大嚼几下,咽了下去。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似乎是没有感受到手下这人的僵硬,凑在唐渊耳边低笑了一声:“唐渊小朋友,想我没有?” 唐渊的身体从旁边这个人出现开始就一直僵在那里,火鸡腿被他捏的死紧,最后成为了一捧细腻的黑灰,从他的的指缝间洒落于地。 就连怀里抱着的小姑娘都感受到了自家爹地的不对劲,从肉肉的世界里抬起头来看向四周,然后目光落在了旁边这个帅蜀黍上。 注意到她的目光,宁洛寒眉头一挑:“呀?这小姑娘没成为研究所的成员?唐渊,你不按规矩办事真的没问题么?不过有一说一,咱研究所养闺女养得还可以啊?肉乎乎的。” 唐渊依旧没吭声,反倒是奚白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怪蜀黍看,然后由衷地感叹了一句:“蜀黍,你真好看!” 宁洛寒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对对,我也觉得这身人皮非常好看!我特地拿资料做的人偶!对了,要不要抱抱?” 奚白小姑娘为色所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宁洛寒不可否置地耸了耸肩,他松开唐渊,下意识地拍了两下手,然后把小姑娘从唐渊的怀里捞了出来。 小姑娘在人怀里笑得可开心,唐渊则是愣愣地看着眼前人,没什么动作。 谢鄞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拳头硬了。 他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这个顶着宁洛寒那张脸的男人:“他奶奶的,抢人饭吃犹如杀人父母,这就算了,特么的你还抢人闺女!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宁洛寒闻言挑了挑眉,他突然偏头亲了一口奚白小姑娘软糯糯的脸颊,又冲着谢鄞贺挑衅一笑:“那又怎样?” “你妈,”谢鄞贺猛地站了起来,与眼前人平视。 空气之中充满了火药的味道,就当谢鄞贺准备动手之时,唐渊突然横在了他们两个之间,后者的眉头微皱,略带不满地盯着宁洛寒看:“你不要太过分……” 宁洛寒笑了,语句依旧挑衅:“那小寡妇,你亲我一口,我就收敛一点。” 闻言,不仅谢鄞贺的拳头硬了,唐渊的脸上也出现了恼怒:“你别太过分了!” 宁洛寒不置可否,他见好就收,主动揽着唐渊,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吻了吻他的侧脸,然后在谢鄞贺震惊的目光里抱着忙于啃鸡腿的奚白小姑娘,大笑着走向了不远处的过山车。 唐渊皱着眉头,有些嫌恶地抬手用力抹了抹那块被人用嘴唇触碰到的皮肤,他拦住了要追过去揍人的谢鄞贺:“奚白在他那里没事的。” 谢鄞贺大为不解,但是还是顺着唐渊的动作停了下来——唐渊的手实在抓得太紧了,力气之大,换成普通人的骨头已经粉碎了。 他偏头看向唐渊,一字一顿:“老板?他是谁?” 唐渊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不曾挪动半分:“我死敌,上一代异世研究所的裁决人。所以,不仅是你,我现在也弄不死他。” 谢鄞贺懵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上司?不是?他都离职了,你为什么干不过他?” 唐渊回眸望了谢鄞贺一眼:“如果研究所的两任裁决人同时存在于世,前任裁决人的权能会比现任裁决人更大。现任裁决人想要杀死前任裁决人,只能将下一代裁决人培养成功之后,才能和其同归于尽。” 所以,还差一段时间…… 谢鄞贺嘴角抽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拍了拍唐渊的肩膀。 唐渊深吸了一口气,他抓着谢鄞贺往前走:“杀他的事情等等再说,我们先去看看奚白。” 等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宁洛寒和小奚白已经在天上飞了。 风的声音在耳边流转,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直乐,连脑袋上的耳朵都在跟着瞎晃悠,一动一动的。 她玩得是高兴,但把下面两个家长看得心惊胆战,恨不得直接上去把她抱下来。 终于,在两个杀人不眨眼的诡物的心脏蹦出嗓子眼之前,过山车终于停了下来。 宁洛寒把小姑娘从位置上抱出来,笑眯眯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好玩吗?” 小姑娘显得非常兴高采烈,她使劲点了点头:“好玩!” 甚至在看见谢鄞贺和唐渊的时候,还乐呵呵地冲着他们两个挥了挥手:“爹地!” 唐渊只觉得自己从宁洛寒怀里把小姑娘抱过来时候,手都是抖的,但他还是要强装镇定地问:“宝贝,好玩吗?” 小奚白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玩!好刺激!飞起来了!” 唐渊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宁洛寒嗤笑一声,把手搭在唐渊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我这个诡物虽然烂,但是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姑娘下手。放心。” 唐渊刚松了一口气,就因为宁洛寒的动作而猛地一僵,他偏过头,自顾自地和后者拉开距离,准备拽着谢鄞贺跑。 “等等,”宁洛寒抓着唐渊不让他跑路,“我想吃那个!” 他伸手指向了那边大排长龙的冰淇淋店,偏头看了看唐渊,笑得非常恶劣:“你去给我买,不然我把闺女抱上去蹦极。” 唐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冲动到一拳打在这个人脸上,他气呼呼地抱着不明所以的小姑娘,拽着谢鄞贺就准备去排队。 宁洛寒依旧没松手,看了一眼沉默的谢鄞贺,又笑:“他留下给我当人质!” 唐渊的手捏了捏,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手里的手腕就被人抽走了。 谢鄞贺笑眯眯地看着他,对着他摆了摆手:“老板你去呗!我和他聊聊天!” “不……” “快去。” 谢鄞贺的声音难得强硬。 唐渊停顿片刻,他张口:“即墨靖,你别太过分!” 后者笑意不减:“知道了,滚。” 最终,唐渊僵硬地迈开了步子,排队去了。 第六十七章 闲谈(肆) “这小寡妇性子倒是和以前一样倔!” 宁洛寒,也就是即墨靖笑吟吟地将双手搭在长椅的椅背上,他偏过头看着从刚才就冷脸到现在的谢鄞贺,然后又开了口:“你觉得呢?” 谢鄞贺抬眸看了一眼他,说话毫不客气:“我觉得你嘴贱。” 即墨靖也不气恼,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谢鄞贺:“哟,这么心疼他?要不这个研究所的裁决人,你替他当?” 谢鄞贺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即墨靖好像是没有看见谢鄞贺眼里的愤怒,他悠哉游哉地把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队伍里的唐渊:“我是说真的。” 他轻佻的眼神看得谢鄞贺非常不爽,后者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我不当!” 即墨靖收回目光,饶有兴趣地看向身边坐着的这个人:“为什么?” 谢鄞贺沉声:“没有为什么。” 即墨靖一愣,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他低笑一声:“算了,到时候再说,不过下一任裁决人应该就是你了。” 谢鄞贺脑子里的弦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但还没等他想明白什么,眼前人就换了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即墨靖笑着凑过去:“真的不当研究所裁决人吗?福利待遇非常好哦,上班零零七,自带五百坪大房子,动物园,海洋馆,还有矿山!没事的时候可以去动物园撸撸恐龙……我记得研究所第二区生物园区的恐龙还蛮可爱的,记得带闺女去玩,这小姑娘应该会挺喜欢的。” 谢鄞贺看着眼前属于宁洛寒的脸被人摆出那副贱兮兮的表情就想给这人来上一拳,他的拳头硬了又硬,最后攥得死紧。 谢鄞贺深吸了一口气,冷着脸拒绝:“不当。” 即墨靖很是可惜地啧了啧嘴:“真不当啊?” 谢鄞贺不耐烦起来:“滚。” 即墨靖撇了撇嘴:“呵,你绝对会后悔的。” 谢鄞贺想也没想:“不可能!” 即墨靖闻言挑了挑眉,他盯着谢鄞贺的脸看了许久,语气幽幽:“你绝对会后悔的,谢鄞贺。” 谢鄞贺掏了掏耳朵,一副不耐烦地样子,他眯着眼睛打量在队伍里已经排到第二个的唐渊,舔了舔唇:“不可能,唐渊不会死,这个研究所的裁决人轮不到我当。” 即墨靖顿时就笑了,他反问:“你怎么知道唐渊不会死?万一呢?” “没有万一,”谢鄞贺声音听上去很冷,但他表情没变,“唐渊绝对不可能死。” 即墨靖为他坚定的语气拍了拍手,以资鼓励:“这份信任感真的太令我感动了,这要是唐渊死在你面前,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反应……” 谢鄞贺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有些哑了,他对着眼前笑得明媚的人怒目而视:“你特么的真的很烦,能不能闭嘴?!” 原本打算收敛笑容的即墨靖顿时又优雅地笑了笑,然后启唇:“我不。” 谢鄞贺都被他整无语了。 但他刚要开口说些嘲讽的话时,嘴边就被怼了一个冰淇淋。 谢鄞贺下意识地握住甜筒舔了舔冰淇淋的表面——巧克力味的,甜甜的,很凉,跟把冰淇淋递过来的指尖一样凉。 唐渊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但他的语气难掩恼怒:“冰淇淋。” 即墨靖倒像是没什么感觉,接过冰淇淋就咬了一口,然后夸张地怪叫一声:“哇,真不错!小寡妇,你还记得我喜欢吃香草味的冰淇淋!” 唐渊抱着奚白小姑娘的手发出卡啦一声的轻响,但他没回应,只是抱着小姑娘坐在了谢鄞贺旁边,然后自己也啃起了冰淇淋。 即墨靖因为唐渊这个动作颇为意外地瞥了一眼他:“你现在也开始吃甜食了?” 唐渊一声不吭,只是继续低头去舔舐上面有些白霜的冰淇淋。 一直沉迷于吃的奚白小姑娘仿佛听不见大人们那些奇怪的话,她只是一下子伸出小勺子在谢鄞贺这里撬一勺巧克力味的,又在唐渊这里撬一勺原味的,一起塞进嘴里。 冰淇淋在这个季节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有点冰牙,但是对于她来说刚刚好,吃得她咯咯咯笑个不停。 唐渊看她那表情,糟透了的心情终于有些散了,他下意识地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感受着后者温热的体温。 但即墨靖偏偏就是要挑事,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手里的冰淇淋,然后笑吟吟地盯着唐渊看,开口就是一句:“小寡妇……” 谢鄞贺打断他蓄力:“你妈的,能不能叫名字?你跟我老板很熟?天天给他起绰号?” 即墨靖顿时就不怀好意地笑了:“我当然熟了,我跟他同床共枕十二年,你有吗?” 谢鄞贺脸绿了一下,他猛地回头看向正在小口小口吃冰淇淋的唐渊——后者听见这话也愣了一下,然后狠狠地皱起了眉头,伸手捂住了奚白小姑娘的耳朵。 唐渊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他的声调微微拔高,对着眼前人怒目而视:“即墨靖!你闭嘴!” 即墨靖耸了耸肩,他见好就收:“开玩笑开玩笑,就你这么贞洁烈妇的样子,我顶了天就亲你两口占占便宜……啊,谢鄞贺,我跟你说,小寡妇那脸贼软……” 谢鄞贺的脸更绿了,他是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家老板被人按着亲脸的画面,他的拳头硬了又硬:“谢谢你,我不听!” 即墨靖非常勇,他继续说:“我跟你说,唐渊的腰真的贼细,一个手臂就揽得过来!穿女装肯定非常好看!” 谢鄞贺脑子一抽,下意识接话:“那确实……” 脸色本来就不太好看的唐渊:……? 谢鄞贺猛地回神,然后连呸两口:“不是,老板,你听我狡辩!” 唐渊没说话,抱着小姑娘离谢鄞贺和即墨靖两个崽种远了点。 奚白小姑娘不解地歪了歪头——她被自家爹地捂了耳朵之后,即便是现在松开了,耳朵里也只有路人交谈的声音和游乐场大型器械运动的声音。 三个大人说的话她是一句没听见。 即墨靖不管不顾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跟你说,唐渊眼前是长发,及腰的那种!可惜他剪了……但是!他皮肤的手感真的很好……” 谢鄞贺打断他的蓄力:“你可闭嘴,你是男同吗?” 即墨靖承认地大大方方:“我是啊,我性别男,爱好男,就喜欢唐渊这种肤白貌美,腰细腿长的!这他妈抱回去暖床,不是人生一大快乐事吗?我之前不喜欢人妻,但是我现在觉得我可以……” 谢鄞贺顿时就往唐渊那边贴了贴,前者的眸子眯了眯,绘声绘色地把眼前人打量了个遍:“你穿一穿你的裤子!” 看见他的动作,即墨靖单手握拳轻咳了一声:“咱研究所清一色颜狗、守财奴加搞笑男女还有吃瓜人属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他好看成这样,真的很容易被人糟蹋。” 作为当事人的唐渊:“你闭嘴。” 即墨靖试图辩驳“可是你的腰真的很细,一只手臂就圈得过来,不当床伴真的可惜……” 唐渊的手指关节又响了一声:“你闭嘴!” “可是我觉得你穿【哔——】真的很涩哎?” 即墨靖自带消音,他看上去满眼笑意:“我在资料馆看见你资料的第一眼,就觉得,你的躯壳非常合我眼缘,拿来替换我那具已经腐朽的肉体非常合适。” 在他看见唐渊的资料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那副精致的皮囊非常适合作为木偶使用,而且这个人还是研究所裁决人的继任者,躯体很是强韧。 所以,他花了一个轮回,也就是十二年的时间,教会唐渊一步一步地成为研究所的裁决人,然后在某一个时间段里,把他的身体炼制成人偶,供自己使用。 毕竟那该死的世界已经开始阻止他继续用本体在各个蓝星之间游荡了。 唐渊看见了眼前人眼底的冰凉,他抿了抿唇,倒是没再说什么。 而谢鄞贺搞不清楚状况,他大为震撼地问即墨靖:“你看过?” 即墨靖被他问得一愣:“什么看过?”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谢鄞贺连比带划。 即墨靖被逗笑了:“看过,很好看,我还有照片!” 谢鄞贺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真的假的?” 就凭这话题,得亏路人根本看不见他们,要不然都得社死。 忍无可忍的唐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屈指轻敲了下谢鄞贺的脑袋,声音不耐:“假的!” 即墨靖挑眉:“你怎么知道是假的?万一我拍照了呢?” 唐渊的拳头硬了又硬,最后在即墨靖的喋喋不休下,猛地冲着他的门面而去。 即墨靖的反应速度很快,刹那间就伸手轻巧地握住了他的拳头,令他不能挪动分毫,前者的喉间溢出一声低笑:“这么容易被情绪牵动,作为研究所裁决人,你明显已经犯规了,唐渊。” 唐渊闻言顿时愣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最后低了头:“……抱歉。” “没关系,一次而已,”即墨靖笑了笑,语气很是温和,只不过在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寒凉,言语也颇为犀利,“再有下一次,那份协约即刻作废……到那时候,你我的赌约,你就输了。” 唐渊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微敛着眸子,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六十八章 往事 即便是谢鄞贺现在正躺在游乐园自带酒店那柔软的大床上,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唐渊要跟即墨靖这个傻x道歉。 想不明白的谢鄞贺只能愣愣地看着唐渊斜躺在另一张床上哄小奚白睡觉。 小姑娘下午可算是玩嗨了,即墨靖什么项目都敢带着她上去——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那是一个温和的项目都不玩啊! 他倒是还好,没怎么上去,但是唐渊被即墨靖抓着玩了一个又一个项目,下来的时候本来就苍白的脸更白了。 也是凄惨。 谢鄞贺在内心里感叹了一句,然后抬眼去看正在哄孩子睡觉的唐渊——后者身上穿了一件月牙白的浴袍,侧躺在小姑娘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嘴里还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听上去应该是摇篮曲。 小奚白也算是今天下午玩累了,哼唧了两声就睡了过去,呼吸轻缓而又均匀,但人睡觉的姿势不太安分,整个人缩成一团,使劲往唐渊怀里拱,直到找到了一个安稳的位置才不动弹了。 唐渊又哄了小姑娘好一会儿才松开手,在人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一抬眸就瞧见死死盯着他看的谢鄞贺。 谢鄞贺顾及到刚睡着的小姑娘而压低了声音:“老板……” 唐渊偏头看他:“嗯?” 谢鄞贺的问题在舌尖上转了一圈才咽下去,他换了个话题:“出去吃夜宵吗?我请客。” 唐渊没立刻答应,他看了看身侧已经进入梦乡开始发出小小鼾声的小奶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两个人往身上披了件大衣,然后开门出了房间,确认无误后,才关门离开。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坐在了路边大排档的门口,感受着禹杭十一月份那有些刺骨的寒风。 谢鄞贺基本上把菜单上的烧烤点了个遍,外加一只烤羊腿和三箱啤酒还有两瓶,大有要把唐渊灌醉的架势。 谢鄞贺没等菜上来就已经撬开了一排啤酒的瓶盖,他笑嘻嘻地把酒瓶子递到唐渊面前,大呼一声:“老板,喝!” 唐渊看着眼前的酒瓶子,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但他还是接过了眼前的酒瓶子,抵在那血色尽失的唇边,一口气灌了大半瓶酒。 谢鄞贺笑意不减,举瓶跟他碰了个杯,然后也将啤酒往胃里灌了大半。 眼前人也不说话,只是招呼他尝尝看这里的烤串味道怎么样,然后拼命给自己灌酒。 那三箱啤酒和两瓶白酒大多数都进了他的肚子。 不得不说,唐渊现在有些酒意上头——如果有一面镜子,或许就可以看见他白皙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微红。 但那抹微红,又很快被冷风吹散,再一次被白色所取代。 唐渊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上面还是一片冰凉——即便灌了那么多酒,他的身体也捂不暖和,甚至冷得有些冻手。 谢鄞贺拿刀剜了一块儿拳大小的羊肉放在嘴里嚼,肉块不算太熟,咬下去还爆汁,混合着血水,从微张的唇边跑路,然后被他眼疾手快用纸巾擦掉。 “你想问什么就问。” 在沉默许久之后,唐渊才开口,他的眼尾因为酒精而微微泛红,他低眸去瞧眼前泛着油光的桌子,没和眼前这个喝酒吃肉的人正面对上眼神。 坐在对面的谢鄞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斟酌许久,还是直接问出了口:“唐渊,你会死吗?” 其实,谢鄞贺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蠢——一旦成为研究所的裁决人,只要不是唐渊自己愿意死去,世界都奈何不了他,就像即墨靖一样。 唐渊犹豫了一瞬,然后摇了摇头:“不会。” 片刻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在没有寻找到下一个裁决人,并将他培养成功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谢鄞贺沉默,他好像在唐渊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但是潜意识里却不愿意承认,只是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那即墨靖怎么回事?你好像和他……很熟?” 谢鄞贺也不知道这个词用得对不对,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出其他合适的词——反正他绝对不会承认即墨靖可能是他老板的风流债这件事的! “……他确实和我生活了十二年,”唐渊扯了扯嘴角,没成功,只能捏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口白酒灌下去,“现任裁决人在找到继承人之后,会引领下一代裁决人以他们出生蓝星的时间轴所计算出来的十二年,也就是一个轮回。这是研究所惯例,我们也不例外。” 谢鄞贺噢了一声,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那死敌和协约是怎么回事?你很恨他。” 谢鄞贺没说疑问句,他只是在阐述事实。 唐渊的身体有些发僵,他缓缓点了点头,然后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骗茶烟签了协约,所以,我的渊太太死了,在我面前。” “她没能熬过那年的寒冬。” 说这句的时候,唐渊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脸上的表情也已经恢复了淡然。 但这恰恰不太对劲。 他的表情实在是太淡漠了,若非他的手里还攥着一个空掉的酒瓶,浑身沾着酒气,谢鄞贺几乎要以为,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老板与所谓的世界没有任何关系了。 眼前这人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变成一抹飞灰,消失于世间,随着那个叫白茶烟的女孩子而去。 谢鄞贺抿了抿唇。 当年,他进资料馆的时候,确实见到过白茶烟的协约,上面的签名肯定不是唐渊这个妻奴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即墨靖的。 许愿者的愿望是救苏欲——但,奇怪就奇怪在,他翻遍了资料馆,也没有找到一份资料是属于这人的。 这证明这份协约确实是假的,但它又确确实实的存在在资料馆里,摆在资料馆非常深处的一个书架上。 研究所是不可能犯这个错误的,那么…… 谢鄞贺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问出了口:“……老板?苏欲是谁?” 唐渊的长睫轻轻扑动了了一下:“我弟弟。” 谢鄞贺沉吟片刻,继续问:“捡的么?” “嗯,”唐渊低眸,鎏金色的眸子晦暗不明,“欲欲他……他是个孤儿,在三岁的时候被我和茶烟捡回了家。他很可爱,司司的脾气和他像个三分。” 谢鄞贺哑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得,楚辞司也是个替身? 他说不出话,倒是唐渊主动开了口—— “当年,即墨靖找到了我,并且答应我,只要我乖乖地听他的话,他就可以帮我让茶烟平平安安地转世。很显然,我心动了,”唐渊停顿了片刻,“即便当时我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杀害我妻子的凶手,我还是和他做了交易,签订了协约。” 谢鄞贺和眼前人碰杯,然后喝了一口啤酒:“你当时没想杀他?” “我做梦都在想怎么杀了他,”唐渊举起酒瓶,将里面剩下四分之一的啤酒一饮而尽,“但是同时我又很清楚地认识到知道,我杀不了他。如果他被激怒,他不仅会上了我,而且还会杀了苏欲。” “所以,我选择了苟且偷生……当他与我签订协约的时候,还颇为有信心,甚至带点蔑视地和我打了个赌——只要我能在找到下一个裁决人,并且将他培养成功之前,没有情绪崩溃,这个赌局就算我赢了。而且他还给了我十次机会……虽然现在就只剩一次了。” 谢鄞贺哑口——这个赌约看上去很公平,甚至有些偏向于唐渊那一方……但他实在想象不出唐渊崩溃是什么样子,而且还是九次。 崩溃可不是什么行为表现过激,它是实实在在的心理防线崩塌,正常人崩溃一次可能这辈子就玩完了。 更别说是九次。 谢鄞贺斟酌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地问眼前人:“那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如果我输了,我现在这具躯体就属于他了,”唐渊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作为限制,他拿走了我的心脏。一旦我有什么过激的反抗行为,他就会捏爆那个器官。” 谢鄞贺摸了摸鼻子,他一直以为唐渊没有心跳声是因为成为研究所裁决人的缘故——完全没想到是因为那里缺了一块,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在我选定为异世研究所下一任裁决人之后,他的躯体就已经开始或多或少的腐朽了,”唐渊的动作有稍许停滞,但随即他手里的酒沾了沾唇,“而我现在这具躯体,是最合适他灵魂的载具。” 谢鄞贺啧了啧嘴,反问:“那他呢?没有代价吗?” “他帮我找到茶烟的灵魂碎片,并且帮我引导茶烟的灵魂重新进入轮回,并且不再来打扰我现在的生活,并且将我的心脏还给我,”唐渊那泛白的指尖细细地摩挲着眼前微凉的瓶身,他半搭着眼睑,鸦羽似的长睫盖住了他那双鎏金色的眸子,让人看不清主人的情绪,而低哑的声音却透露出了这人内心的哀凉—— “很可笑?我已经弱小到连救自己的妻子,都要求助于自己的仇人。” 谢鄞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眼前人的动作打断,后者自嘲地笑了笑,冲着他举起了酒瓶,一口气饮下了大半。 谢鄞贺看着眼前人端着白酒瓶一下子灌下去大半,不自觉地伸手去夺后者手上酒瓶,却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把已经见底地的酒瓶立在桌子上。 “阿贺,”唐渊轻轻地喊了一声眼前人的名字,“告诉你一个事实,这具身体其实根本喝不醉,这具身体的情况停滞在了我十九岁那年。” 唐渊的眼神分外清醒,完全没有醉意,他对着谢鄞贺惨然地笑了笑,“阿贺,我讨厌我自己,很讨厌……因为我真的对不起很多人……茶烟,欲欲,优优……还有你……” “老板,你……” 谢鄞贺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只能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半天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来。 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不知他人苦,劝他人放下执念的都是蠢货。 谢鄞贺的表情复杂,他歪着脑袋,思考了半天,决定曲线救国:“唐渊,你不可以这么颓废,这样只能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 闻言,唐渊瞥了一眼他,自顾自地又开了一瓶啤酒,往嘴里灌了一口,沉默着没有说话,似乎也无话可说。 “你的媳妇儿可不乐意看见你这么颓废,”谢鄞贺干脆站起来,走过去坐着唐渊身边,伸手揽住后者的肩膀,声音有些生涩,“看见你这样,指不定哪天跳起来揍你呢!” 唐渊张了张嘴,哑在那里,似乎是对谢鄞贺的推测表示了自己无言的情绪。 “咳,事先说明一下,我可没有拿你亡妻开玩笑这种恶趣味,”谢鄞贺这回选择把瓶口直接砸开,他也不嫌扎嘴,仰起脖子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然后舔了舔被酒液润湿的嘴唇,“嗯,我很尊重死人的,染柒和棂筠她们,当然,包括宁洛寒这么个玩意儿。” 唐渊把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又开了一瓶新的,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谢鄞贺满嘴跑火车,对谢鄞贺的话不予置评。 “我还记得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你也像现在一样,满身酒气,我当时甚至觉得宁洛寒临死了都要驴我一把,让一个酒鬼来耍我玩……但是,后来我和你在沙漠里呆得那两个月,我觉得我想明白了很多。” 唐渊终于接了他一句话茬:“……想明白了什么?” “人总要向前看,”谢鄞贺选择把唐渊手里空掉的酒瓶拿掉,“这是所有人教我的。” “当宁洛寒和我说,我的未来里不再会有他们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会走不出来,毕竟我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其他三个说没就没,是个人心态都要炸,但是……” 谢鄞贺停顿了一下:“但是,我一想到我现在能活着是多亏了他们,我就觉得我的心情也没有那么差了……倒也不是说不难过,只是觉得如果我不活得开心一点,对不起我身上背着的那么多条人命。” 谢鄞贺苦笑了一下:“即便是要装,也要装作自己很开心的样子,懂吗?唐渊。” 他把酒瓶放在一旁,上手搓了搓在那里发呆的唐渊的脸:“要努力活下去啊,懂吗?咱生活条件已经比平常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谢鄞贺下手不知轻重,唐渊苍白的脸居然被他搓出了一丝丝血色,他丝毫不慌,反倒是拿上了酒杯,努努嘴示意唐渊和他干杯:“听到了吗?老板?你还要养女儿!你哪里来的时间颓废啊?想想那个现在正在酒店被窝里面睡大觉的肉团子!想想她!咱女儿日后的嫁妆还要不少钱呢!” “是啊……还有奚白。” 一提到奚白,唐渊突然就笑了,举杯和谢鄞贺手中的酒瓶相碰,嘴里吐出一句调侃:“你如果少煮一锅茶叶蛋的话,女儿的嫁妆就可以再丰富一点。” “哎呀,我不管啦!煮都煮了!” 谢鄞贺摸了摸下巴和唐渊勾肩搭背,突然咧嘴一笑,“我们要朝好的方向看!知道么?赶紧找到下一任裁决人,培养他个十二年,咱们就赢了!” 唐渊低头去看手中的酒,沉默了好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嗯,就要赢了。” 还差一点点时间。 第六十九章 骨鹿城 唐渊……还真是难得挑了一个阳间的时候出门。 谢鄞贺嘎吱嘎吱咬着薯片想。 他们现在正在七闽的骨鹿城外,一共四个人——唐渊、白幼,还有他和奕优这两个蹭光瓦亮的电灯泡。 当然,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两个灯泡和那两位正主走散了。 奕优捧着刚出锅的肉燕站在了谢鄞贺旁边,抬头向上看——一堵带着时间磨砺的城墙被遮掩在一片挺拔苍翠的树木之中,城门之上挂着一个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骨鹿城。 这地是旅游胜地,以各种保存完好的古楼出名,景点不花钱,而且现在又是寒假,今天天气还很好,没下雪,甚至还有暖融融的太阳趴在天边。 达成这几点奇异因素的代价就是——这城里的人多到能让来的人密恐,熙熙攘攘的,耳边全是商贩的叫喊声,小孩子的嬉笑声,还有大人偶尔一句,带着笑意的叫骂。 这地儿也太阳间了。 谢鄞贺啪得一下把包装里的薯片倒进嘴里,然后精准地把包装袋扔进了三米开外,位于人群中的垃圾桶里。 奕优稳稳当当地端着肉燕,一滴汤水都没有撒,在人挤人的环境下,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扒拉两口,和人群里的那些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孩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倒是谢鄞贺怕她人被挤得没影,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和她一起跟着人群随波逐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奕优终于啃完了碗里的肉燕,她把塑料碗捏在手里,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然后伸手一指:“啊,渊哥在那里。” 谢鄞贺摆烂的步伐一顿,顺着奕优的指尖看过去,果不其然地看到唐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后者正和白幼坐在临街的商铺里,眼前放着几份小点心,似乎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玩手机的动作直接一顿,目光也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精准地落在了他们两个身上,张嘴无声地说了什么。 谢鄞贺眯了眯眸子。 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突然清明了不少,虽然在黑暗中依旧看不太清,但也比以前亮上许多。 他看着唐渊的嘴唇微张,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佛、跳、墙?” 正准备抓着谢鄞贺的手腕,从人群里挤出去的奕优愣了愣:“啊?什么东西?” 谢鄞贺看她挤得委实艰辛,直接把她整个人扛了起来,往唐渊在的商铺里钻,甚至还气定神闲地和她解释:“晚饭吃佛跳墙。” 奕优跟一块钢板似的被他扛在肩膀上,伸手就揪住了谢鄞贺的头发,然后才开始原地欢呼:“好耶!” 谢鄞贺被她薅得头秃:“松手,我头都要秃了!” 奕优阴测测地一笑,抓得更紧了。 等两个人以怪异的姿势从人群里走出来,在唐渊对面坐着的白幼已经吃饱喝足,开始焦躁不安地催唐渊起身了。 唐渊没理她,继续玩他的【开心消消乐】。 “哟,”奕优率先和白幼打了个招呼。 她被谢鄞贺轻轻放下地,然后大摇大摆地坐在了白幼身边,抽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土笋冻,蘸了佐料后送进了嘴里。 白幼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不喜欢奕优正在吃的这玩意儿,里面全是形似虫子的东西,丑丑的,看得她头皮发麻。 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撇过眼,不再把目光放在奕优和谢鄞贺身上。 谢鄞贺这回倒是没着急坐下来吃,他过去勾住开始玩【开心消消乐】的唐渊,弯臂勒住后者的脖子,笑嘻嘻地把手机递过去,好声好气地来了一句:“老板,抽卡。” 闻言,奕优顿时停下手里吃饭的动作,也把手机掏了出来,打开游戏后,递了过去:“渊哥!我也要!” 那天又陪着奚白小姑娘在游乐园疯玩了一整天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唐渊帮着研究所其他成员抽了卡,其欧皇的程度,令奕优他们直呼风宝疯了。 毕竟,十抽满星,这种事情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奕优等人甚至是录了个屏发网上,引得其他玩家直骂有病。 而今天是新卡池刚开的第一天,那个新出的人物她还特别想要,这不得薅点唐渊的羊毛? 唐渊被谢鄞贺和奕优这么一喊,从与【开心消消乐】的搏斗中回过神来,但他依旧不是很认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谢鄞贺的手机屏幕。 好的,依旧是二十连满命,谢鄞贺和奕优满意退场,开始啃桌子上包装完整的美食。 谢鄞贺时不时跟奕优为了抢一块肉大打出手,然后两个心理年龄加起来不到三岁的小兔崽子互瞪一眼,吃完碗里的,继续去抢下一份。 在这一点上白幼比较没见识,她狐疑地盯着不为所动的唐渊看了两眼,又看了看抢食抢得非常欢的谢鄞贺和奕优,疑惑唐渊这种人怎么会带出这么粗俗的手下? 唐渊抬眼睨了一眼看上去平和,实则满眼都是嫌弃的白幼,然后放下手机,不急不缓地给眼前这两个为了一口好吃的,差点打起来的小兔崽子各倒了杯水,推到他俩面前。 “别噎着了,”停顿片刻,他好整以暇地开着玩笑,“在研究所里我没给你们饭吃?” 奕优咕咚咕咚地把水灌进肚子,然后开始告状:“在祭谷的时候,谢谢他就抢我饭吃!” 谢鄞贺被抢答了,他慌忙把嘴里的水咽下去:“哎哎哎!老板,你别听她瞎说!分明是她硬要跟我去祭谷的!说什么那里诡物一大片,打起来肯定减肥!还在那里节食!最后饿得连我的饭都给吃了!” 祭谷? 唐渊猛然间想到自己去处理其他蓝星的协约之前,好像是让谢鄞贺去了祭谷一趟,处理些杂事……结果,奕优也跟去了? 看现在这种情况,估摸着这两个人从祭谷出来就直接来七闽了。 唐渊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落在奕优身上扫视了一番:“你又不胖,减什么肥?” 奕优不服气地反驳:“我已经一百一十斤了!” “一米六五的女性正常体重是在六十公斤上下浮动,”唐渊思考片刻,往她手里塞了几块奶糖,“你还可以再吃个十斤多。” “就是噻,”谢鄞贺接茬,“就算是你两百斤,我也可以扛起你就跑!” 奕优无语凝噎。 我谢谢你啊!一点都不感动! 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的白幼非常尴尬地笑了笑,她正准备说话,还被谢鄞贺抢先开了口。 谢鄞贺伸手跟唐渊讨了几块奶糖,然后若无旁人地开始讨论他们此行来的目的——骨鹿城下面的一整座帝王陵。 就这个帝王陵的本身来说,它也是一个诡物,和壹零壹号公馆类似,本身充满了陪葬者的怨气,且它还会不断吞噬别的墓葬,这样便使它成为了怨气更重的存在。 所以说,这座帝王陵,等级还挺高的。 ……九雾山都那样了,这座帝王陵……真的没有问题吗? 谢鄞贺落在唐渊身上的目光里带着一些狐疑,后者的面容依旧平淡到安详,似乎对这次的任务情况毫无压力。 片刻之后,谢鄞贺收回从唐渊身上目光,他接着看了看并不是很关心实际情况的奕优——嗯,没什么大问题,虽然和平时一样的摆烂,但保护自己问题不大。 最后,他又把视线落在了一开始就显得非常不耐烦地白幼身上。 这妞……就有些毛病在身上了。 要不?把她打晕了,他们再走? 可能是谢鄞贺的目光落在白幼身上太久,就连摆烂的奕优都注意到了前者那难以言喻的表情。 唐渊屈指敲了敲桌面,轻轻唤了一声:“阿贺。” 谢鄞贺猛地回过神来:“嗯?老板,怎么了?” 奕优抢先笑他:“自己起得话题,结果自己在那里发呆,不愧是你啊,谢谢。” 谢鄞贺翻了个白眼给她:“还不是因为老板带了个未婚妻过来度蜜月?咱研究所的任务可是很危险的!她要是硬是要跟来,死了怎么办?” 闻言,奕优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好像也对?还是把她打晕!渊哥,你觉得呢?” 眼见战火终于又烧回了自己身上,唐渊沉吟片刻,最终下达决定:“给她下点药,把她安置在客栈里,然后我们下墓。” 第七十章 纸忆客栈 纸忆客栈离他们几个所在的商铺不远,同样是一座由木头构成的小楼,里面的装修和它的外表风格大致相同,一样的古色古香,里面点了上好的香,但闻不出来具体是什么香。 掌柜的是个还算年轻的男性,当唐渊他们几个人迈进旅店时,他正坐在柜台后面,翻着一本已经泛黄了的账本。 他的身形瘦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一副皮包骨的样子,眼睛也整个成了黑色,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活人。 听到门口的动静,那掌柜的脖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然后才抬头看向门口。 掌柜的一看见来者,就把手里的账本拍在了实木制的柜台上,他猛地站起身,双手一撑,从柜台里翻了出来,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唐渊几人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对着唐渊喊了一声:“老爷。” 嗯……真是一个具有年代感的称呼。 谢鄞贺下意识地扯了扯唐渊的衣角:“你们很熟?” 唐渊不置可否,他伸手摸了摸谢鄞贺的脑袋:“认识,这是聂庄,你可以叫他老聂……嗯,这家阴栈的老板是我,你下次可以带你的小女朋友过来玩?” 谢鄞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这是阴栈啊?她来住容易死好不好?而且我只是去相亲,不是去结婚!哥哥,你清醒一点,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被爱情这玩意儿所困?” 莫名其妙一块瓜砸头上的奕优和白幼猛地竖起了耳朵。 “我很清醒,”唐渊迈前一步,把一张黄符贴在了柜台前。 他瞥了一眼有些迷茫地谢鄞贺,表情看上去有些似笑非笑:“而且,除却地下那座帝王陵暴动的时间,这家阴栈平常的时候只是普通客栈而已,不会害到你的小女朋友的。” 谢鄞贺还是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妈的,就冲你这句话,我下回找个男的相亲!” 沃艹?这么劲爆?! 奕优战术性捂嘴咳嗽两声,把翘起的嘴角给硬按下去。 唐渊这下子倒是没再说话,他看了眼眼前的黄符,然后咬破了指尖——血珠不间断地从他的指尖冒出来,最后滴落在了柜台上。 他也不在意,伸手按住了刚才贴在柜台上的黄符,以血为笔,随意地画了一道镇诡符。 待他画完之后,聂庄也没有多问,只是恭恭敬敬地将黄符拿起,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浆糊,把这张薄薄的黄纸贴在了旅店门口,用以驱诡辟邪镇妖。 总的来说,作为研究所裁决人,各大诡妖之首,唐渊的血确实比啥辟邪物品都好使。 他俩配合默契,其他人倒是看不明白了。 奕优一把子捂住白幼即将张开的嘴,硬是按着她,不让她抢话:“渊哥,你在干嘛?” “镇诡,”唐渊的语言简略,“帝王陵的入口就在纸忆客栈里,不贴符,诡物容易跑出来。” 谢鄞贺给唐渊贴了个创可贴,他眉头微皱:“所以说,骨鹿城内外这么多的妖鬼都是从帝王陵里跑出来的?” “这倒不是,”唐渊低眸看了一眼指尖上那有着小白兔的创可贴,抿了抿唇,“骨鹿城自古以来都是一座乱葬岗,直到两百多年前才搭起了城墙,修了这么一座古城。它本身怨气冲天,所以帝王陵才选择以它为据点,吞噬外来的墓葬。” 说完,唐渊又看了看手上的创可贴,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阿贺,这个创可贴太……” 谢鄞贺笑嘻嘻地抢答:“太幼稚了是?” 唐渊的对字还没说出口,谢鄞贺便率先打断了他的蓄力:“这创可贴女儿给我的,你要是嫌弃可以和她讲,我只负责送货上门,概不退换。当然了,女儿要是哭了,还得你哄着。” 唐渊硬生生地把对字咽了下去,换了句:“阿贺,这个创可贴太好看了,我很喜欢。” 谢鄞贺就笑笑,看着他也不说话。 “啊,难得有一天渊哥怂谢谢,太怪了,拍下来发群里,”奕优终于松开了对着她怒目而视的白幼,兴高采烈地举着通讯器连拍数张照片,“很好,建议多来点。” 作为非正经未婚妻地白幼面色十分复杂:“不要,我不想当同妻。” 奕优闻言看了她一眼,直言不讳:“嗯……怎么说呢?就凭你……也当不上我们研究所的所长夫人,即便是继任也一样。” 白幼顿时被噎住,她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你!” “我个屁啊,”奕优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顺手把照片发进群,嘴里还有空怼白幼,姐姐,别怪妹妹我没提醒你,就凭你那张脸,怎么也不可能在研究所里立足。” “那白茶烟呢?!她不是也靠脸……” 奕优挑了挑眉,确认唐渊和谢鄞贺去了帝王陵的入口,没空管她俩时,才把视线转过来,慢慢悠悠地开口:“你猜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只能恭恭敬敬地尊称一个死人为夫人?” “能让唐渊卑躬屈膝地委身于他人之下的,这世间恐怕就白茶烟一个,”奕优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噗嗤一乐,“当时我听谢谢讲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觉得很好笑,但是仔细回过味来,看过她的生平事迹之后……白茶烟确实与众不同。” “就这么说,”奕优停顿片刻,“她牛逼的程度……要不是因为她不是世界选择的下一任裁决人,今天你能不能见到唐渊还难说。” 白幼闻言一愣,尽管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了,她却依旧大声反驳,甚至有些破音:“这不可能!她死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九岁的……” 奕优匪夷所思地盯着白幼,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一个九天培训,十天上岗的女孩子,比得上人家大家族精心调教出来的大家闺秀?更何况还是我渊哥看上的神奇人类!” “拜托,人家可是十六岁就以一己之力干翻了家族里的牛鬼蛇神,成为联邦创立以来,所有家族之中,最年轻女家主的人,更何况她当时还生着病……” 奕优措了一下词:“而且,她随手的一张画能卖到七千万甚至上亿,你行吗?” 白幼依旧不肯服输:“画卖这么贵!肯定是在洗钱!” 奕优翻了个白眼:“小姑娘,你别天真了,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肯花那么多钱买一张非名家或古董的画卷,基本上就是认同了她这个人。所以说,不是画值一亿,而是她这个人站在这里,就值这么多,或者是更多!你懂吗?” “额……就直白点跟你说!你觉得以唐渊的眼光,他真的能看上你这种清汤挂面?他又不是瞎,也不是傻,能在尝过山珍海味之后,他还能看上你这种清汤寡水的菜?” 奕优思考片刻,嬉笑着开口:“怎么说呢?你的脸确实也有功劳,如果不是因为你这张脸,他看都不会看你。” “他现在对你好脾气,不过就是因为他觉得你长得和他太太一样,且得了和他太太一样的病而已,他对你的态度从来都只有同情。况且,你手里那份协约更本不成立,你现在跟着他到骨鹿城,只不过在浪费生命而已。” 奕优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副非常夸张的表情,她捂住嘴,眉眼微弯,漂亮的眸子里全是讽刺:“白小姐,我们尊称您一句白小姐,只不过是因为我们觉得有瓜可吃罢了,你不会真的自己当女主人了?” 第七十一章 下墓 “我的演技怎么样?” 奕优脸上依旧挂着笑,似乎还有一些意犹未尽的味道在里面,她一巴掌拍在了谢鄞贺的肩膀上,凑过去和他大声密谋。 “很棒!”谢鄞贺十分配合地竖起大拇指,“不惘你拿了老板一根二十斤重的金条。” 奕优笑得很是灿烂:“那是,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等等,我先看看群里,他们好像炸锅了……?” 奕优乐颠颠地点开除了老板和老板娘,其他员工都在的工作群——【高质量非人类群】。 今天你吃丧尸了吗?:靠,这算大瓜吗?谢谢?去相亲?这几个字我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我怎么看不懂? 壹零壹号公馆现任馆主:?太牛了,该说不愧是优优吗?这种瓜都吃得到? 米饭炒菜配土豆:哇擦,大瓜,我先去啃两口…… 耶9:哇擦,谢谢居然长恋爱脑了!快送他去挖十八年野菜! 红糖拌糍粑:9啊,你还是太天真了,让谢谢去挖野菜?怕不是还没十八分钟,谢谢就喊着:老板~累累~捞捞! 我在世界抓鬼玩:呵,今天就算我们全研究所的诡物进除诡局削土豆,谢鄞贺这个逼也不可能去挖野菜! 酒中自有黄金屋:九啊,你是不是待在墓里太长时间,脑子被瘴气侵蚀得不太好了?你看谢谢是能挖野菜的主?要去挖野菜的,也只能是白幼那个恋爱脑好不好? 耶9:笑死,爷不可能有脑子! 红糖拌糍粑:不愧是你。 我在世界抓鬼玩:+1 壹零壹号公馆现任馆主:+老婆,520 耶9:干嘛干嘛?欺负我没对象是? 我在世界抓鬼玩:对啊! 耶9:……狗都无语了。 酒中自有黄金屋:别吵吵了!问个问题,白幼呢? 瞳瞳优优:……被我气哭了??? 论如何速成为学霸:?不是在出发前说好要对这个可怜崽客气一点的吗? 瞳瞳优优:嗯……可是、可是……渊哥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今天你吃丧尸了吗?:?咋,她连我们所长夫人一个死人都打不过?太垃圾了? 米饭炒菜配土豆:太垃圾了! 论如何速成为学霸:太垃圾了! 酒中自有黄金屋:太垃圾了! 红糖拌糍粑:?不是,我们一开始是准备这么说话的吗? 瞳瞳优优:咳,所以说,我在她冲出旅馆之前,把她打晕了!然后交给掌柜的,把她拖楼上去了!(????w????) 酒中自有黄金屋:……你没把她头打烂? 瞳瞳优优:|?v3v??)怎么会!我可是一个坏……不是,好人! 耶9:等等等等等等等……不是你们现在在哪儿啊?瞳瞳优优 瞳瞳优优:在骨鹿城啊,不然呢?在你脑壳上的青青草原? 耶9:?! 我在世界抓鬼玩:咋了?真被绿了?……大伙们,是时候去怂恿谢谢把渊哥的珍藏女儿红偷出来了!庆祝九儿又被绿喽! 耶9:你妈,你才被绿了!……我刚刚被渊哥私聊了,他问我在哪儿?问个问题:我应该在哪儿? …… 奕优的视线从屏幕上挪开,转眼落在了正拿着唐渊通讯器的谢鄞贺身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怎么拿着渊哥的通讯器?” 作为研究所的裁决人,唐渊的通讯器跟他们普通所员的通讯器不大相同——上面用金色的纹路勾勒出了一条类似于龙的花纹,且主体呈黑色,看上去很是高级。 谢鄞贺被奕优一肘子捅在腰上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他呛咳几声:“咳咳咳咳……沃艹,你如果刚才是这力气的话,白幼的头还真是顽强……” 奕优心虚地偏过头吹了两声口哨欲盖弥彰,但在反应了两秒之后,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才是问问题的那个,于是她揪住谢鄞贺的衣领:“问你呢!你这个通讯器哪来的?” 谢鄞贺一整个大为震撼住,他顺手也抓着奕优的后衣领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和自己平视:“那肯定是唐渊给我的啊!不然呢?我偷的啊?” 奕优的双脚略微晃了两晃,见没点到地儿,她就放弃了,开始和谢鄞贺掰头:“渊哥给你这个干嘛?……不对,你问邺柾在哪干嘛?” “工作需要啊,”谢鄞贺翻了个白眼,“我那个通讯器不知道去哪了,老板说手机在帝王陵里没信号,就顺手把他的给我了。” 奕优歪头,她明显不信:“真的假……” “你不信你问他啊,”谢鄞贺偏过头,嘟了嘟嘴唇。 “问谁?” 奕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了微微歪头,正试图破解他们两个聊天姿势的唐渊。 前者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嗨,渊哥,你回来了?” 谢鄞贺倒是没有什么尴尬的情绪,他随手把奕优放稳,然后转身走进了唐渊,往他身后伸了伸手,在后者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在其颈间处,提拎出一条虫子来。 那虫子大约一根食指长,两毫米细,全身黑乎乎的,像是一条蚯蚓般,在不停地扭动缠绕。 谢鄞贺啧了一声:“你怎么会带这个玩意儿上来?你不是有洁癖么?身上爬条虫子都不知道?” 唐渊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地反问:“最近眼睛好了不少啊?” 谢鄞贺的右眼皮跳了跳,没说话,只是徒手捏死了那条黑色的蛊虫。 倒是奕优看出来这俩货自从游乐园回来之后明显不太对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凭谢鄞贺找到了在酒调酒这份工作,甚至开始找对象这两件事情,就可以看出,他和唐渊绝对有矛盾。 谢谢多懒一人啊,把他弄死和把他送去打螺丝,他绝对会选把他弄死,或者去找唐渊假哭没钱。 奇了,这个情况……这两个玩意儿是精神状态有什么问题吗?吵架又不是吵架,反倒是有些疏离在里面?但仔细看看又不像? 奕优不理解,奕优大为震撼,于是她决定插一嘴,挽救一下现在这尴尬的气氛:“渊哥,你回来了?墓里什么样啊?好玩不?” 唐渊的回答没等到,谢鄞贺的嘴倒是叭叭的:“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奕优拳头硬了,但是她忍了:“算了,你们两个下去,我来骨鹿城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本来就是啊,她来骨鹿城的任务只不过就是为了让白幼歇了心思。 现在白幼正安详地躺在旅店楼上,她还参活个什么劲啊!她也滚回去睡觉算了! 奕优瞬间在瞬间顿悟——cp脑要不得,然后也没等唐渊和谢鄞贺说什么,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谢鄞贺看得一脸问号,他偏头看看站在那里似乎是在发呆的唐渊:“老板,她旷工啊!你没个反应?” 唐渊鎏金色的眸子微微流转:“我答应她,她帮我气走白幼,我就给她延长假期。” 谢鄞贺无语凝噎,然后吐了一口气出来:“算了,你开心就好。” 唐渊不可否置。 两个人这么站了一会儿,然后去各自洗了个手,最后坐在了一张四方桌边。 空气安静得针落可闻,直到一个一米九多的大汉拎着一个背包出现在他们面前,情况才好一点。 谢鄞贺剥桌子上瓜子的动作顿了一下:“这是……客人?” 唐渊把手心里已经剥好的瓜子递给谢鄞贺:“不是,是旅店员工,陈曦,你可以叫他陈妈。” 谢鄞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接了唐渊递给他的瓜子,偏过头凑近唐渊的耳朵,斟酌地问了一句:“你……确定吗?” 唐渊点点头,十分肯定。 谢鄞贺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渊从那个叫陈曦的大汉手里接过背包,并且查验里面的东西是否齐全。 片刻之后,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谢鄞贺的脸上——那是一罐甜牛奶,而恶作剧的主人正是唐渊。 谢鄞贺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过那双节骨分明且格外苍白的手了,自从唐渊开始把奚白小姑娘当亲闺女养,怕自己冻着她之后,谢鄞贺就再也没见过他把手上那双黑色皮手套摘下来。 谢鄞贺把手里的瓜子仁拍进嘴,大嚼几口咽了下去,然后接过了唐渊手上的,与后者体温相近的牛奶:“你今天怎么把手套摘了?” “奚白不在,”唐渊随口一答。 谢鄞贺敲出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几个的问号:“你就不担心冻着我?” 唐渊眉头一挑,他状似认真地思考片刻,然后微微弯眉:“你可以用零食哄好,但奚白不行,她还小。” 谢鄞贺一噎,插上吸管嘬了两口奶,最终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哼。 唐渊顺手摸了摸眼前人的脑袋,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谢鄞贺来到了帝王陵的入口前。 那个所谓的入口在旅店最深处的杂物间里,是一个不规则的大坑,直径大概为三米,占据了大半个杂物间里面黑乎乎的,用手电筒照下去也看不见底,只能看见坑壁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石块和颜色几乎为黑色的滑腻苔藓。 “哇,好高的样子……等等……” 谢鄞贺的笑脸突然一收,他的头一扭,也没等他说出下半句话,整个人就被人扛了起来,而接下去就是一阵失重感。 “唐渊!!!我艹你……啊啊啊啊啊啊……” 第七十二章 苏欲 邺柾猛地从瞌睡里睁开眼,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喝了一口牛皮水袋里的水,接着小心翼翼地将水袋贴身挂好,也不去看坐在他对面那人的目光,只是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或许是眼前人的目光过于锐利,这一次闭上眼睛没多久,他就又一次因为不自在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撞进了眼前人幽暗无比的眸子里。 眼前人正半倚靠在一块稍微干净些的青石板上休息,手里捏着厚实的牛肉干和一个火折子,见他望过来,便微微地低下眼睑,张口咬了那牛肉干,撕下来一大块,叼在嘴里汲取上面的盐分。 火折子散发着微弱的火光,映亮了那人大半张脸——倘若不是时间不对,邺柾觉得自己这个颜狗可能还会抽出手机给这人拍几张照片留念。 可惜了,要是能出去,一定要把他打晕了多拍几张照。 邺柾内心十分可惜的叹了一大口气,努力让自己忽视石门外,那不间断的嘶吼声。 一想到这个,邺柾觉得自己还得大叹一口气—— 妈的,真的绝!别人盗墓遇见的都是什么僵尸啊,粽子啊,女鬼啊,什么什么的……就他离谱,盗墓能遇见丧尸!还不只是一只,是一堆! 俗话说得好,秀才不与兵斗,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罢了,绝对不可能有把丧尸头拧下来的力气,所以只能跑啦! “你觉得,我们应该用什么方法出去?” “啊?” 邺柾有些茫然,他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你在问我吗?” 那人眯了眯眼,确认眼前这人没有在装傻充愣之后,略微地抬了抬下巴:“嗯,有办法么?” 邺柾意外于眼前人的好脾气,要换成谢鄞贺,两个人怕不是已经怼起来了…… 实际上,在他联想之中,眼前这个人的气质,莫名地有些像他亲爱的所长大人,只不过眼前人比起唐渊,还多了一份锐利和不可言说傲气。 嗯……咋说呢?这娃娃一看就像是他所长带出来的!只可惜,不是。 对于邺柾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这种失礼行为,男人也不是很在意,他清咳一声,在成功吸引住邺柾的注意力之后,才开口说话:“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欲,请问您是?” “免贵,我叫邺柾,”邺柾扯着嘴角笑了笑,“如你所见,是个盗墓贼,你我同行?” 苏欲同样报以微笑,只不过语气充满了淡漠:“不,我的职业是医生,这次下墓,是为了见一个人。” ?来墓里找人?找鬼还差不多? 邺柾有些疑惑,但他没有多问什么——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多嘴,只是给自己找麻烦罢了。 于是,他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你觉得我们会被困在这里多久?” 这个问题可能难到了眼前人,邺柾半天也没等到他回答。 就在邺柾绞尽脑汁,准备再换一个问题的时候,苏欲先开了口。 “这个地方我们待不了多久,”他停顿片刻,“刚才关门时,我发现那块石门很薄,与门框镶嵌的地方也很薄弱。门外丧尸众多,我们两个又聚在一起,而这个墓室也不大,被我们身上鲜肉的气味吸引而来的丧尸只会越来越多。” “也对,”邺柾摩挲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同意了苏欲的观点,“那我们现在冲出去?” 苏欲盯着眼前人看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他嗯了一声,然后收起了手里的吃食,只留下了那个忽明忽灭地火折子,还在尽力地发着光。 邺柾也收拾好了自己,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抓起了在身边放着的那把锋利的工兵铲,他试图调节气氛:“你觉得我们会在丧尸群里见到老熟人吗?” 苏欲偏头看他,显然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邺柾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他反问:“那些人跟你不是一伙的吗?就那个麻子脸还有单马尾他们。” 苏欲听完这话才知道邺柾在讲什么,他微微摇了摇头:“不是,我跟他们不熟,是那个双马尾的女孩子领着那些人一直跟着我。” 邺柾把耳朵贴在石门上,大致辨别了一下门外的动静,然后他偏头,去苏欲哪里探究八卦:“他们来干嘛?” “大概是为了找宝藏,”苏欲停顿片刻,他反问邺柾,“你有听出外面什么情况么?” “听不太清,但是比刚才少了不少,”邺柾又继续辨认一下门外的响声,“你要再准备一下么?” “不用,”苏欲微微敛眸,同时扭了扭手腕,一根细小的银针从他带着手套的指尖探出头来,但很快又被他收了回去。 随即,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块不算厚重的石门上,将手抵了上去:“我数一二三,开门。” 邺柾退后了小半步:“行。” 苏欲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沉下来,小心翼翼地倒数了三个数,然后便跟着邺柾一起发力,推开了石门。 如邺柾的辨别结果相同,门外的丧尸比他们逃进那间墓室时,少了许多。 放眼望去不再是黑压压的一片,而是只剩下了零零碎碎的一些,对于他们来说,清理难度不算太大。 那些个丧尸猛地闻见了这么浓烈的人肉味,就像平静的水面上突然被投了一颗雷,直接炸开了锅,想都没想直接开始往邺柾他们所在的方向涌。 邺柾用铲子一把爆了一个丧尸的头,他还有空回头去看苏欲在干啥——只见后者微微皱着眉头,伸手掐住了一个丧尸的脑袋,用力一扭,伴随着一声不太明显地卡啦声,那丧尸的脑袋直接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邺柾看着苏欲嫌弃地用大拇指摩擦了一下食指和中指,脖子幻痛了一下。 妈妈!!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打丧尸?!怪哎?!再看一眼。 苏欲好似没有注意到邺柾诡异的目光,一心一意地在拧丧尸的脑袋。 随着那些腥臭腐朽的尸体在他们脚边越积越多,墓道里的嘶吼声也开始弱下来。 邺柾拎着裹满了黑色黏腻血液的工兵铲,举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在前面探路,以防丧尸从奇怪的地方窜出来。 而苏欲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是不是往旁边幽暗空洞的墓道里看一眼。 也不知道在这墓道里,翻来覆去地走了多久,一阵怪异的响声裹挟着轻微的水滴声落在了两个人的耳朵里,紧接着便是一阵若有若无地脚步声。 完蛋。 邺柾的表情十分精彩——他们现在在一片空地上,而那声音却无法定位从何而来。 紧跟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的,是一阵嘶吼声和浓烈的尸臭味,此时此刻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邺柾退后半步和苏形成了背对背的姿势进行防御,他们选择退后,想要回到刚刚所经过的墓道里。 但,来不及了。 未等他们的脚步挪动,一道黑影便从其中一个岔路口窜了出来,直直地扑向了只拿着一把匕首的苏欲。 苏欲来不及思考,他把邺柾往旁边推了一把,然后揪住那黑影身上的破衣烂布往旁边滚了一圈,以此消磨黑影所带来的冲击力。 苏欲在那黑影开始动作之前,便是用尽全力一踹,将压在身上的黑影用力的踹飞出去。 那黑影重重地砸在地上,痛苦地惨嚎一声。 苏欲借着这个空隙,飞快地爬了起来,他微微眯眼,借着那掉落在地上的手电筒所发出来的光,看清了眼前的黑影具体长什么样。 那黑影原本应该算是个人,一副不算好看的五官被镶嵌在青灰的皮肤上,被层层叠叠的皮肉挤压,几近扭曲,而原本正常的四肢也被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弧度,像是爬行动物一般,支持着它那比成年人的两倍有余的身体。 苏欲眉眼舒展,下达定论:“嗯,适合解剖。” 原本还想来关心关心苏欲有没有事的邺柾冷不丁地听到了这句话,整个人都麻了。 他一把子铲下一个扑过来丧尸的脑袋,冲着苏欲喊:“速战速决,丧尸越来越多了!” “没有问题,”苏欲答应了一声,反手捏紧手中的匕首,准备在那怪物再次扑过来之前,下手为强。 那怪物喉咙里发出了古怪的低吼声,然后以一种与它体型并不相配的速度,飞快地爬行起来。 数秒后,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张开长满了獠牙的血盆大口朝苏欲撕咬而来。 苏欲的右脚微微向后,对着怪物的眼睛狠狠划去。 黑红色的血液伴随着他的动作喷涌而出,洒落在地上,在两人没注意到时,变成了一条条胡乱扭动的黑褐色虫子,飞快地爬向了四周的青石砖。 那怪物的惨嚎声随着血泪的增多越发的惨烈,它痛极,只能缩瑟着离苏欲稍微远了些。 苏欲抬起匕首就要再来一刀,却听见邺柾大叫着他的名字:“苏欲!!小心后面!” 苏欲猛地回头,一张喷涌着尸臭的烂嘴出现在他面前,对着他就要来上一口。 他来不及动作,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又要死了吗? 可是他还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然而,在下一秒,迎接他的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一声骨头爆裂的声音。 ……什么东西? 苏欲猛地睁开眼睛—— 一只惨白的手此时此刻正掐在丧尸的脖子上,而那丧尸的脑袋却像是没有了支撑的点,无力地垂落下来。 苏欲看着那张隐藏在丧尸之后,隐隐带着怒气的脸,哑了半晌。 好半天,他才从一片寂静中听见自己的声音—— “哥……” 第七十三章 帝王陵之行(壹) 唐渊面无表情地把已经彻底不能动弹的丧尸甩开,接着嫌弃地用大拇指摩擦了一下食指和中指。 还没等他说什么,眼前的人就跟一颗炮弹似的冲进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了他,就连声音都是哽咽的。 唐渊的身体一僵,但随即又放松下来,他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眼前人的后背,以示安慰。 他偏头用额头抵了抵怀里这眼泪已经掉下来的崽崽的脑袋:“记不记得你茶烟姐姐怎么教你的?男孩子不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哭。” 苏欲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刚才和邺柾呆在一起的那份矜贵气质,他呜咽着,用力地抱着唐渊的腰,连话都说不出来。 唐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只能在白大褂上随意地把手揩干净,然后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剥开糖纸,然后把奶糖块塞进苏欲嘴里。 “别哭了,再哭真的不好看了,”唐渊伸手摸了摸苏欲柔软的头发,“再哭的话,曲奇饼干就没有了。” 苏欲闻言,顿时委屈巴巴地抬头,他瞅了唐渊一眼,然后把脑袋啪得一下埋回唐渊的胸口。 他嘴里还嚼着口味熟悉的奶糖,声音也瓮声瓮气:“哼,别以为你做了曲奇饼干和奶糖就可以哄好我,我可难哄了!” 唐渊无奈地扶额,他只能又叹了一口气,边拍怀里这个耍赖崽儿的后背边吐槽:“你现在怎么比生病时的茶烟还难哄?她分明只要一颗糖就行了……嗯,好,我承认,她也不好哄……你们两个一样倔。” 苏欲哼哼唧唧,他嚼巴嚼巴奶糖,就是死活不撒手。 唐渊无奈又好笑,他看了眼苏欲身后已经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的怪物,抽出了别在腰后的长刀。 就在怪物扑上来的一瞬间,他提起赖在他怀里死活不肯下去的苏欲原地转了小半圈,然后一把护住后者的脑袋,用力地将怪物的整个脑袋削了下来。 黑红色的血液有生命似的散落在地上,在一阵飞快地移动之后,全都消失在了青石板上。 而原本体型硕大的怪物,此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似的,只剩下了一张薄薄的人皮,连骨骼都没有,就这么铺在了满是灰土的地上。 苏欲这时候终于肯从唐渊的胸口抬起头了,但他依旧死抱着唐渊的腰不撒手,只是扭头,看向了那张人皮。 “哇,死掉了,”苏欲好奇地瞪大眼睛,“只剩下一张皮了耶?哥,你怎么做到的?” “那是人蛹,以血和肉喂养一种特定的虫子,然后让它们爬进一具用血液浸泡了七天的尸体里,最后以某种秘法封上七窍,虫子就出不来了,”唐渊跟这位好奇宝宝解释,“而尸体中原本的血肉被食用殆尽,那么它们就会去寻找新鲜的尸体补充能量……这是墓主人养来防止盗墓贼的。” 苏欲大呼厉害,然后一把子挂在了唐渊身上,他眨巴眨巴眼睛,所表现出来的演技极差:“哥,我害怕,你抱我。” “你下来,”唐渊拍拍他。 苏欲非常叛逆:“我不。” 唐渊欲言又止,最后又叹了一口气。 当然,相比起唐渊他们这边的温馨场面,邺柾和谢鄞贺两个人相处得就不太友好了。 “叫爹,不然你就呆着!” “我不!!我是不会认贼作父的!!” “嗷嗷嗷嗷嗷!谢鄞贺!你个杀千刀的!!你居然还放丧尸进来!你他妈没事?!” 面对邺柾的撕心裂肺,谢鄞贺还是那句话:“叫爹,不然你就呆着!” 谢鄞贺笑眯眯地高坐在石壁上,两条长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他举着手电筒给邺柾定点:“老板现在是救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我不……!!” 邺柾的话音未落,便被眼前足有十来米长的巨蟒吓得瞪大双眼,他愣了一秒,就在蛇信子即将舔上脸时,他猛地往后翻了个筋斗,嘴里的叫声堪称凄厉—— “啊啊啊啊——!!有蛇!!蛇啊!!爹!!救救儿子!!为什么这个鬼地方有蛇啊!!谢鄞贺!!!救命!!” “哎,乖儿子,”谢鄞贺对邺柾的称呼格外满意。 前者双手一撑,轻轻松松地跳下四五米的高台,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长柄斧,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巨蟒身后,动作几近凶残地砍在了巨蟒的七寸上。 力道之大,几乎把巨蟒的半截身体砍了下了,只剩下一节脊骨,勉强将两段蛇肉链接在一起。 巨蟒痛得浑身都在抽搐,但它似乎还想再搏最后一把——它将整个身体一扭,用尾巴缠住谢鄞贺的双腿,猛地一拽,然后直冲着眼前人的脑袋而去 邺柾刚将已经卷刃的匕首从丧尸的脖子里抽出来,一回头就看见了至于蛇口之下的谢鄞贺,他急得大喊一声:“沃艹,谢鄞贺!你悠着点!” “哎呀,没什么大事,”在压在蛇下,满身污血的谢鄞贺依旧悠游自在。 彼时邺柾刚用刀震开一只丧尸,将它踹到一边,听见谢鄞贺的话,他大为震撼:“喂,这是没事的情况吗?” “当然了,”谢鄞贺双手捏紧了柄斧,死死地卡在巨蟒的唇间,让后者闭不了口,咬不到他,只能用没有眼睑的黑色眼睛死瞪着他。 一人一蛇就这么僵持住,几乎凝成了一尊雕塑。 谢鄞贺看上去不急,但是邺柾急了,他加大了砍杀丧尸的力度,几乎大半个身体都是丧尸那腥臭的血液。 他抬腿将一只扑向他的丧尸踹飞,接着又砍向了新冲进来的丧尸,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僵持的一人一蛇,大声询问:“渊哥呢?!他救苏欲要这么久……”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就看见了一把小半米的匕首自半空中飞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金属与血肉碰撞的声音。 那把匕首直挺挺地插在巨蟒的脑袋上,近乎全部没入了巨蟒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把手,它停住的空间也很是微妙,只差半个成人手掌,便可以连谢鄞贺一起带走,一下子收割两个人头。 谢鄞贺等身上的巨蟒彻底泄力之后,才一脚把尸体从身上踢了下去。 他翻身站起来,瞧着眼前巨蟒脑袋上的匕首挑了挑眉。 谢鄞贺回头去看,只见他刚刚坐过的高台上此时此刻正站着被血染红了大半白大褂的唐渊和只沾了点尘土的苏欲。 唐渊让苏欲站在那里别动,而自己直接跳了下来,三两步渡到谢鄞贺面前,上上下下把后者打量了一遍。 见谢鄞贺没什么大事之后,他的表情松了松。 谢鄞贺在他面前笑得呲出大白牙:“老板,我没事!” 唐渊没说话,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 站在高台上的苏欲见到眼前的情况,眸色沉了下来,他思考片刻也跟着跳了下来,然后横在了不动声色地横在了唐渊和谢鄞贺中间。 他笑眯眯地看向谢鄞贺:“你没事?” 谢鄞贺挑了下眉:“刚好被救,没事。” 在这一问一答之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安静地空气之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火药味。 而此时,只有邺柾还在挨刀。 他被剩下的丧尸追得嗷嗷直叫:“爹爹们!!救救孩子!!不是,这玩意儿怎么不攻击你们呢?” 苏欲和谢鄞贺同时回头,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撒了驱虫药!你再坚持一会儿!” 唐渊看他们两个齐刷刷地动作,默默感叹了一句年轻人相处得真好,然后把巨蟒脑袋上的匕首抽出来,隔着十来米,精准地将匕首扎进了邺柾身后丧尸的脑袋里。 紧接着,丧尸的脑袋又迎接了一把长柄斧。 邺柾乘着这个空档,终于从丧尸堆里冲出一条血路,然后跟不要命似的狂奔到了唐渊他们几个身边,边跑边还在那里大声喊:“爹!救我!” 墓穴顶上的灰土都被他的尖叫声震下来几块。 当然,他本人也被突然掉下来的土块砸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直接给跪了。 唐渊咳了两声,闪身躲过了邺柾的大礼,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猛地往空中一撒。 原本冲到几人眼前的丧尸,一沾到那白色的粉末就跟火燎了似的,如退潮的海水一般,齐刷刷地退开了。 谢鄞贺倒是很受这个礼,他把几乎是趴在地上的邺柾拉了起来,然后调侃了后者几句:“乖崽别怕,爹爹保护你。” 邺柾正准备说什么,唐渊的手就伸了过来,那手心里还有一包跟刚才类似的粉末。 谢鄞贺拍拍邺柾的肩膀:“拿着,驱虫散。” 被丧尸荼毒许久的邺柾见到这玩意儿跟见了宝贝似的,恨不得放在嘴边亲一口,他的眼里饱含深情:“谢谢渊哥,你比谢鄞贺这个混蛋玩意儿好多了!真的!” 唐渊看上去像是被邺柾逗到,眉目弯弯,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我就准备了四包,弄丢了就没有了。” 邺柾更感动了:“好嘞,渊哥,我一定把他看得比我命还重要。” 唐渊犹豫了一下:“……嗯,也倒也不必。” 邺柾独自又感动了半天,这才想起来问问题,但当他的目光一落在谢鄞贺脸上,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大喊—— “沃艹?谢鄞贺!你脸上的疤呢?!你去整容了?!” 第七十四章 帝王陵之行(贰) 邺柾话题跳得太快,连谢鄞贺都愣了两秒。 后者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半边脸——那里已经摸不到任何起伏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从来没有过那道疤一样。 那道疤是九十五号蓝星时间线的十余年前,他被进行人体实验时留下的。 因操作不当,不但毁容了,左眼还瞎了,而且从那以后,他的右眼也开始不好使了。 至此,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狙击技术从此以后算是废了。 哎,麻了。 他记得当时染柒冲着研究人员发了好大的火,更别说棂筠和宁洛寒那两个家伙了,直接联手,把那批研究人员给送进去了。 一开始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会嫌弃丑,但后来也就不在意了,直到今天被邺柾这么一说,他才忽然间察觉,这几个月,他脸上的疤确实更淡了,甚至已经彻底消失了。 虽然不毁容了是件好事,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太怪异了。 他偏头去看站在他旁边的唐渊,后者也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鎏金色的眼瞳微微泛着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眼前这人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看上去很是无辜。 谢鄞贺想说的话顿时被堵在喉咙里。 ……应该跟这人没关系? 应该……? 谢鄞贺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他有些粉饰太平般一巴掌拍在了邺柾肩膀上:“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道疤就没有了。” 邺柾被他拍得几乎矮下半边身体,前者的嘴角抽搐着,一把子把还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拿开。 邺柾退后小半步,和谢鄞贺这个逼拉开点距离:“说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还有!我已经知道是你拿渊哥通讯器吓唬我了!” 闻言,谢鄞贺顿时干咳了一声:“研究所的事情怎么能叫吓唬呢?我找你这不有正经事吗?” 邺柾又退了半步,问得十分警惕:“什么正经事?你有什么正经事可以和我说?而且还是拿渊哥的通讯器说!” 谢鄞贺望着已经离他已经有一米多远的邺柾无语凝噎,他只能转头去求助身边的唐渊——后者正被那个名叫苏欲的小破孩子扯抓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那里捏捏。 硬了,妈的,拳头硬了。 谢鄞贺把手搭自家老板肩膀上,语气不善:“唐渊!作为老板,你怎么能摸鱼?” 唐渊偏头,他被眼前人的问题问住,愣了愣,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然后眨了眨眼:“你不是已经把资料看完了么?我觉得你应该有能力处理这些事情。” 谢鄞贺哑了,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块奶糖就被眼前人塞进了嘴里,后者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看上去有些无奈:“别闹,我有点累。” 貌似被安慰了一通的谢鄞贺表情更复杂了,他将那已经有些融化了的奶糖抵在上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无视了唐渊身边虎视眈眈的苏欲开口说话。 “行,你呆在这里,”谢鄞贺停顿了一秒,“你和这位呆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和邺柾去把那个人抓回来……你身上的包给我。” 唐渊也没多说什么,任由谢鄞贺把他身上的背包拿走,然后抓着邺柾,从下来时的那个岩壁爬了上去,最后消失在眼前。 苏欲看看自家哥哥,然后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岩壁,他忍不住伸手在唐渊的眼前晃了晃,然后低低地喊了一声:“哥,人都走了,回神。” 唐渊应声偏头:“嗯?” 苏欲忍不住开口抱怨:“哥,那个男的有我好看吗?你居然看了他那么久?!” 闻言,唐渊一愣,随即失笑,他无奈地抬手揉了揉苏欲的脑袋:“想什么呢?你为什么要跟他比啊?” 苏欲哼了一声:“当然要比一比啊,以前你的视线大部分都落在茶烟姐姐身上,第二个就是我,而现在居然有人能让你看那么久,也是稀奇!” 唐渊被苏欲神奇的言论逗得微微弯唇,他低低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才开口解释:“阿贺是我员工,我多看他两眼又没什么。” “算了,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话虽如此,苏欲依旧不太高兴,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用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然后找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拉着唐渊坐下。 “既然他们不在,那我们聊聊,”苏欲咧嘴一笑,“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久到我都快忘记时间了。” 唐渊敛眸看眼前这个依旧保持着当年模样的少年,手臂微微抬起,但在许久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放下,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唐渊苦笑:“欲欲……你真的很倔。” 苏欲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许久,然后展露出一抹孩子气的笑容:“我只是接受不了哥哥和姐姐在那十年里,接连离开我。” “哥,我真的特别特别想问你……那时候我才十八岁,你到底怎么忍心留下我一个人的?” 苏欲的言语里带了一丝委屈与不满,但他看向唐渊的目光却坚定不移,甚至是固执:“你知道我在大学里接到你的死讯时,我是什么感觉吗?……我觉得,我的整个天,塌下来了。那种感觉,就像十二岁时,我看见你站在我面前,以那种平静的态度告诉我,‘茶烟姐姐死了’一样。” “欲欲,我……” 唐渊哑口,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要不然,他当年也不会选择不告而别,只留下了年满十八岁的苏欲,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一百八十一号蓝星上。 “当年,茶烟姐姐去世的时候,我连尸体都没有看到,后来,我再也没见你,”苏欲的语气很平淡,把唐渊说话的语调学了个十成十,“我一直在找你,好几次,我都死了。” “每一次死亡的时候,我都希望你和茶烟姐姐能来我身边,安慰我,抱抱我,但是,”苏欲抿了抿唇,他停顿了片刻,“你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怪物,流浪在世间,一次又一次的死而复生。” “哥哥,我其实很想恨你和茶烟姐姐,因为你们两个都抛弃我,自己走掉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又轻又缓,里面却包含着显而易见的苦涩:“但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又觉得我没有资格。毕竟,如果不是你们把我捡回家,我在三岁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冻死了。” 三岁时的他其实已经能记事了,当年的他一个人倒在垃圾桶旁边,身上只有一件薄而破旧的单衣。 那时候正是严冬,他又冷又饿,身上也脏兮兮的,能熬到那天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当时已经被冻得浑身疼,离死基本上只有一步之遥。 但,他很幸运。 一件暖和的外套在他失去意识之前盖在了他身上,下一刻他就被人抱了起来,耳边也响起一个男孩子略带僵硬的声音—— “茶烟,我想把他送去医院。” 紧接着响起的女孩子的声音也略带紧张:“我在叫车了,你帮他把衣服裹紧一点……” 后来,小小的他疲惫地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一双漂亮的穹羽色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见他醒了,那个漂亮到发指的女孩子兴高采烈地招呼着那个正在倒水的男孩子过来看看…… 再后来,他被带到了一个房子里。 那个房子叫家。 再后来……? 不,没有后来了。 苏欲强行把自己扯出回忆,他强行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被他自己抚平。 他的家早就散了。 唐渊双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在沉默许久之后,他才摸了摸苏欲的脑袋,喃喃地低念:“对不起,欲欲……” 第七十五章 帝王陵之行(叁) “文姐,我们现在这么办?” 一道粗犷的声音响彻在不大的墓室里,那声音的主人看上去格外不满意被困在这里,言语之中压抑着隐隐地怒气。 “刀疤赖,你问我,我问谁?” 被称呼为文姐的单马尾女性也很是焦躁,她想都没想就呛了回去:“我们准备的黑驴蹄子,黑狗血全都没有派上用场!谁能想到这个墓里没有粽子和僵尸,反倒全是丧尸?!这合理吗?!墓的主人是有病?!” “但是我觉得那些丧尸好像有什么问题,”麻子脸终于喘过气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还强制保持着镇定,“我注意过了那些丧尸,一旦被砍死,它们就会蜕变成一张人皮,伤口上也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爬出来,好像是虫子?” “照你这么说,我们见过的虫子也不少了,头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生死大事之前,刀疤赖也懒得计较文姐那刚才那不算太好的语气,只是继续念叨,“虫子的问题应该不大,毕竟那些丧尸虽然多,但也脆,一砍就死!我们歇会儿,等门外的丧尸散点了,我们再想办法逃出去!” 经他这么一说,文姐也释然了,她掏出把腰包塞得鼓鼓囊囊的东西,语气略带轻松:“也对,毕竟我们搞到了这个,一旦卖出去,这辈子是不愁了!我们大家再撑一会儿,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一看见她掏出的东西,麻子脸和刀疤赖的眼睛同时亮了亮—— 那是一块足有一个成年男性巴掌大的玉玺,周身白润,上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口中含珠,盘踞在那四方天地里。 虽然下面的刻字已经含糊不清了,但只要拿到琉塞西岛的黑市上,依旧能卖上大价钱,那时候得到的钱能让他们三个这辈子衣食无忧! “你一定要保管好了,”麻子脸提醒文姐,“这种东西可磕不得,一旦磕了碰了,那价格是要打折的!” “我知道,”文姐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把玉玺装回了腰包里,然后拉上了拉链,“现在这个东西可是我的命根子!” “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那个小兄弟没眼见见,”刀疤赖感叹一句,“也不知道那个小兄弟现在死了没有。” “少一个人分钱也好,”文姐头也没抬。 “文姐,刚看见他的时候你还眼都直了,现在变脸倒是快,”麻子脸笑着接了一句。 “去,敢调侃你姐我来了,”文姐笑骂一声,“三个人分钱还不好啊?嫌钱多?” 麻子脸按了按胸口,那里还藏着一卷羊皮纸,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笑一声:“当然不是,钱当然越多越好……命也是越长越好……” “可惜了,你命可能不够长。” 一道略显轻佻的声音出现在了墓室门口,以极强的穿透力传进了麻子脸的耳朵里,让他猛地抬起头来。 墓室里的光线只靠几根冷烟火支撑,他把冷烟火往上举了举才发现墓室的门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了。 门口也没有丧尸,而是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手里拿着一个快空了的罐子,里面也不知道是装了什么吃食,正被那人捏起来,塞进嘴里。 那人见他望过来,勾起嘴唇朝他笑了笑,说出了一句令他毛骨悚然地话—— “协约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可以死了哦~” 麻子脸的头皮一麻,他爬了起来,伸手一挥,指向了文姐和刀疤赖的方向:“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还活得好好的!你凭什么说那个什么破协约完成了?!” 谢鄞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拍开邺柾过来偷他坚果的手,然后把最后一口倒进嘴里,潦草地嚼了嚼,囫囵地咽了下去。 邺柾挨了一下,心情十分不美丽地吐槽:“你搁那儿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们两个伙伴不是已经被你弄得死透了吗?” 麻子脸大骇,他回头去看—— 只见他的两个同伴已经双双倒在了血泊里,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文姐的背上插着一把匕首,刀疤赖身上则有好几个血窟窿,而那块说是那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玉玺则跌落在二者鲜红的血液里。 就像是吸取了他们的血,玉上也爬满了红细丝,在冷烟火的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麻子脸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他这时候才发现,他怀里塞着的不是什么柔软的羊皮卷,而是一把冷冰冰的匕首,上面的血液已经把他身上的一小块衣服浸透了。 麻子脸又愣了愣,这才想起,是他动手把文姐和刀疤赖杀了的。 因为有了那块玉玺,可以卖出好价钱,所以他觉得没有留着文姐和刀疤赖的必要了,就拿了那袋掺着安眠药的水给他们两个喝,然后用匕首捅死了他们。 甚至因为怕受伤的刀疤赖还有力气反抗,他又捅了好几刀,直到刀疤赖没了呼吸…… 谢鄞贺随手扔了那罐已经空了的坚果罐,举着黑色的小手电在麻子脸面前的尸体上晃了晃,声音依旧轻佻:“想起来了?” 麻子脸惊恐地回过头,他想要扑到谢鄞贺身边,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他的脚腕已经被一只冰凉无比的手抓住了。 谢鄞贺勾起唇角,他拍了拍手:“人蛹,开饭了。” 原本还倒在地上的那两具尸体应声而起,他们的骨骼发出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响声,甚至一条黑色的虫子从女尸的耳朵里探出头来。 “因为你的协约要求是杀了庞文和赖塔,并没有享受荣华富贵这一条,所以,你可以付出你的代价了。” 谢鄞贺的声音里依旧带笑,他看着眼前已经被尸体扑倒,满脸是泪和血的麻子脸,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麻子脸逐渐化为了黑灰,无风自散。 而没有了目标的人蛹则呆滞的站了起来,缓缓地退到了墙边,甚至逐渐匿藏进黑暗里。 谢鄞贺啧了一声,然后走过去,把那块染了血的玉玺捡了起来。 那块玉玺此时已经把地上的血液吸收了个干净,恢复了平日里的暖白色,连一点血丝也不见。 平白无故被拉来跑腿,但是啥也没干的邺柾看着这块玉玺发出疑惑:“这玩意儿干什么用的?” 谢鄞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邺柾有些不确定地问:“盖、盖章?” 谢鄞贺干了他一巴掌:“他奶奶的,你这么蠢下去,迟早要被这玩意儿干下去。” 邺柾大惊:“不可能!它不可能取代我在渊哥心里的地位!” 谢鄞贺又干了他一巴掌:“想什么呢?!我是说!这玩意儿就是这座帝王陵里等级最高的诡物!要带回去!放进祭谷里!” 邺柾终于悟了,他右拳敲左掌:“喔,我懂了!” 看他这傻样,谢鄞贺特别想再给他来一巴掌。 但谢鄞贺选择放弃,他长叹一口气:“走了,任务结束,回去找唐渊了,晚上听说有佛跳墙吃。” 邺柾顿时就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跟在谢鄞贺身后。 走了一会儿之后,邺柾突然想到什么,他:“话说回来,谢谢,你是不是在酸?” 谢鄞贺翻了个白眼:“我爱吃辣,不吃酸。” 邺柾想了想,是这么个理。 于是,他笑着看了看明明很酸的谢鄞贺,点了点头:“嗯,毕竟腌入味了,也不用喝醋了。” 谢鄞贺无语,谢鄞贺翻白眼,谢鄞贺破口大骂:“你有病!” 邺柾也不生气,他继续笑—— 啊,今天也是股票涨价的一天。 和楚辞司那个逼打赌的钱有救了! 第七十六章 帝王陵之行(肆) 谢鄞贺回来的时候特地多看了一眼坑里的情况—— 唐渊正靠坐在石壁上认真地打【消灭星星】,而苏欲那个死孩子,正对着他怒目而视,嘴里还在嚼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谢鄞贺无语,他平生最恨别人挑衅他,所以他跳下坑,一屁股坐在唐渊旁边,从后者的口袋里熟门熟路地掏出奶糖,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嚼了嚼。 苏欲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轻哼一声之后,他猛地扑上去亲了唐渊一口,然后在后者的不明所以中,得意洋洋地对着谢鄞贺挑了挑眉。 谢鄞贺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没有主动接招。 苏欲更得意了,他对着谢鄞贺哼唧一声,甚至扒拉着眼角,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谢鄞贺又翻了个白眼给他。 他们两个之间的火药味熏得邺柾直接找了一块离他们三个人有四米远的地方坐着。 就连唐渊也玩不下去游戏了,他压了压喉咙里泛出来的痒意,然后阻止了两个小朋友的菜鸡互啄:“别闹了,休息一会儿,等等再回客栈。” 话音刚落,邺柾的声音已经幽幽地飘了过来:“那会不会赶不上晚饭?渊哥,我想吃佛跳墙来着……” 唐渊摇了摇头:“不会,帝王陵和骨鹿城的时间流速不同,你们大概再躺一天,也不会错过晚饭。” “好耶,那我睡会儿,”邺柾闻言顿时安详地躺下了,他把背包垫在脑袋后面,闭上眼睛就开始打瞌睡,睡着之前还不忘嚷嚷,“渊哥,到点叫我!谢鄞贺那个家伙靠不住!” 唐渊失笑,接着应了一声好。 紧接着,他的肩膀蓦然一沉,偏头去看的时候,谢鄞贺已经闭眼靠在他身上了,大有靠他身上睡一觉之意。 见此情景,苏欲气呼呼地瞪了谢鄞贺一眼,在犹豫了半晌之后,他自己也开始往唐渊身边挪动。 唐渊见他这样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前者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过来,刚才不是胆子还挺大的吗?” 还在因为刚才那举动心虚,从而缓慢蠕动的苏欲猛得听见他的声音,第一反应是愣住,在停顿了两秒之后才兴高采烈地挪了过去,靠在了唐渊身上,盯着靠在唐渊身上谢鄞贺看了半天。 他还是对谢鄞贺的举动大为气愤,说出来的话也颇为孩子气:“哥,为什么他也可以靠你身上睡?你们关系很好吗?!” 唐渊怕他一个激动,直接把本来就不怎么耐烦的谢鄞贺薅炸毛,赶紧端水:“互利互惠而已。” 谢鄞贺的眼睑微动,没睁眼。 苏欲狐疑地看了一眼谢鄞贺,他总觉得这个人哪里怪怪的,就像是专门来找茬的。 这个待遇以前只有他和姐姐有?这货凭什么? 苏欲越想越气——不行!他要闹了! 但他内心的小火苗还没燃起来,就给唐渊按熄了。 后者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声“睡觉”,甚至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哼起了一百八十一号蓝星上独有的摇篮曲。 笑死,他苏欲是那么没有骨气的人吗?他不睡!! ……然而现实是,苏欲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他的眼皮子到底是没有撑住,只是一小会儿就没出息地开始打架,最后成功被困意驯服,自己闭上了。 这首摇篮曲对他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从三岁到十八岁,他一旦睡不着,他哥就这么哄他。 只是后来他哥离开了,他的耳边就再也没出现过这首歌的旋律了。 没想到,在这种奇怪的情况下,他居然又听见了这首歌。 苏欲已经成功被哄迷糊了,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听到唐渊在对他说话—— “欲欲?” 苏欲轻哼了一声:“嗯?” “这么多年了,你该放下了。” 可是,哥,你放下了吗? 这句话苏欲没问出口,他的眼皮很沉,不消片刻,他直接睡了过去。 墓室里又安静了好一会儿。 原本靠在唐渊肩膀上的谢鄞贺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郁气:“睡着了?” “嗯,”唐渊正小心翼翼地把苏欲放倒,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折好,垫在了苏欲的脑袋下面,试图让其睡得稍微舒服点。 “不得不说,这货还挺娇气,”谢鄞贺边吐槽,边看唐渊又从包里抽了一件单衣盖在他身上,“你对我都没有这么好。” 谢鄞贺本来没打算唐渊有什么回应,然而在下一秒,他的目光就撞在了后者那似笑非笑的脸上。 “阿贺,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 谢鄞贺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俊脸,被吓了一跳,刚想来句优美的国粹,就被唐渊伸手捂住了嘴。 “安静点,”唐渊用食指抵了抵他自己的嘴唇。 谢鄞贺伸手抓住唐渊的手腕,伸手把他的手拉开,前者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飞快地扯开话题:“我先去跟九儿打个招呼……马上就好。” 睡得正香的邺柾就像路边一只无辜的狗,莫名其妙地被踹了一脚,他迷茫的睁开眼睛,就看见谢鄞贺拿着沾满鲜血的长柄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邺柾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做咩啊?” 谢鄞贺咳了一声,他指了指唐渊那头的苏欲:“我和老板有事,你到时候把他带回研究所里去……对了,优优也在旅馆里,你顺便喊一下她。” 邺柾表现得大为震撼:“哥,但凡我出得去,我就不用被丧尸围攻了!哥,你们脑子没病?” 谢鄞贺嫌弃巴巴地看着他:“老板给你开门,你回不去?” 邺柾顿悟:“好的好的,我遵旨。” “行,”谢鄞贺非常满意地点点头,“你继续睡,我走了。” 邺柾:……? 谢鄞贺,果然你还是有什么大病? 第七十七章 怪蜀黍 苏欲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头顶上光滑且黑灰色的天花板证明他已经不在陵墓里了。 他转头向四周望——这个房间很空,除却他身下还算柔软的床铺之外,也就只有一个衣柜和一个装着少量书籍的架子。 房间的装修主调是黑色,整体显得压抑无比,唯一的一抹亮色,恐怕就是那盆被放置在窗边的满天星。 那盆满天星此时正沐浴着夕阳的一角,它被主人养得很好,花枝蓬松舒展,上面满是小小的花朵和花苞,红艳艳的,很是生机勃勃。 苏欲掀开被子,刚想下床走进那盆花看看,就被门口传来的响声打断了动作。 他微微皱眉,眸光略带防备地盯着发出响动的门,正准备先下手为强时,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门口探出来。 那张看上去就软乎好捏的小脸上挂着一抹大大的笑容,那双穹羽色的眼睛俏皮地眨了眨。 这也……太像了…… 在苏欲愣神之间,站在门口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开口了:“蜀黍,爹地叫你吃饭喔?” 奚白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她微微歪着脑袋,有些疑惑不解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很难过的人,见那人不动,她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句:“蜀黍?吃饭……” 苏欲依旧没动,他还在发呆。 “爹地……” 小姑娘闹不明白眼前这个看上去很好看,但是行为奇怪的叔叔到底在干什么,她转身就想回去打小报告,却被人抱了起来。 唐渊偏头蹭了蹭小姑娘红扑扑的脸颊:“宝贝,怎么了?” 小姑娘伸手圈住唐渊的脖子,眼神止不住地往房间里飘,她的语气有些惴惴:“那个蜀黍好奇怪,一直盯着宝贝看……爹地,他是坏人吗?” 唐渊被小姑娘稚嫩的语言逗到,他安慰似的在她发顶上亲了一口,又伸手摸了摸怀里这个乖崽的脑袋,这才开口:“不是,他是爹地的弟弟,你的叔叔。” “可是他好奇怪,”小姑娘不解地咬着指尖,“他一直盯着我看,而且他看上去很不高兴……爹地,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唐渊哑了一下,好半天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给小姑娘解释:“他没有不喜欢你,他只是想你烟姨了。” 小姑娘顿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小手相互一敲:“啊,那我原谅他了。” “乖,”唐渊的唇角勾起,从口袋里掏了一块奶糖塞进小姑娘随身的小包包里。 就在父女两个嬉闹时,苏欲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个空翻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门边,用手死死地抠住门框,他艰难而又生涩地咽了口唾沫,连问话的声音都有些颤颤巍巍—— “哥?这玩意儿你生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唐渊眉头微微一挑,他单手握拳,凑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声音听上去很是平淡:“当年,你茶烟姐姐邀请我去她家看她家那只会后空翻的猫……” 苏欲瞳孔地震,他痛苦地捂住脑袋,就地抱头蹲下。 就在唐渊觉得自己是不是逗孩子逗得太过的时候,苏欲又猛地站了起来,他义正词严地大声喊到:“不对!!家里根本没有后空翻的猫……也不对?我们家里根本没有猫!!” 奚白小姑娘被他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地往唐渊怀里又缩了缩,然后透过指缝悄咪咪地去看眼前这个怪蜀黍。 苏欲握拳,在内心默念一遍“家里没有猫”之后,坚定信念:“对!没错!茶烟姐姐根本不可能邀请你去看猫!她通常直接就把你拖回……唔唔唔……” 唐渊眼疾手快地把一块奶糖拍进苏欲嘴里,顺便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话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苏欲伸手把唐渊的手拿开,他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然后撇撇嘴。 唐渊颇为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行了,刚才那些是逗你的。” 苏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他怀疑地摸了摸下巴,然后微笑着对唐渊怀里的小姑娘伸出手:“来,叔叔抱抱!我的大乖侄女!” 虽然这个蜀黍看上去很奇怪,但是他长得好好看哦…… 小姑娘犹豫了两秒钟,正准备脱离自家爹地的怀抱,准备把自己送出去的时候,突然被人横插一脚,捞了过去。 她抬头一看——啊,是没有疤了的谢谢!嗯……好,勉强接受。 于是,小姑娘乖乖地蜷缩起来,窝进了谢鄞贺怀里。 谢鄞贺眉头微挑,他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然后看了眼比在帝王陵还要仇视他的苏欲,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干什么了吗?没有? 谢鄞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看向唐渊:“老板,吃饭……还有,刚才你们的声音,楼下所有人都听见了。” 也不知道研究所里的那些玩意儿是抽了什么风,他和唐渊一回来就看见一大帮诡物在厨房里扎堆包饺子和炒菜。 沐酥可小朋友更是嚷嚷着今天是赤函数冬节的第一天,一定要吃饺子,不然就会冻掉耳朵。 笑死,他来研究所这么久,就没见过研究所里的诡物过节,今天过了那什么数冬节,明天是不是就要过什么春节了? 话虽如此,但在一帮诡物的和善微笑之下,他也不能说什么,最后还被分派了叫楼上这几个玩意儿吃饭这种任务。 嗯……绝对不是因为他把饺子捏得乱七八糟,所以被轰上楼了! 谢鄞贺脸上笑眯眯,内心毫无波澜,他在小姑娘那跟嫩豆腐似的脸上亲了一口:“走,乖女儿,下楼吃饭!” 苏欲愣了一秒,然后缓过味来:“等等?你是她谁?” 谢鄞贺转过头颇为无语地看着眼前人,随即想到了什么,他冷笑一声,拍了拍苏欲的肩膀:“我是她爹。” 苏欲血妈震惊:“不是?!你?我?!哥?她?!” 唐渊刚嘴唇上翘没有多久,就被喉咙间的一点痒意打断,他咳了几声,待缓过来之后,才拍了拍苏欲的肩膀,微眯着眼眸逗小孩。 “咳,这个确实是他女儿……” 不过是捡的,现在名字挂在我户口本上。 唐渊把后半句咽下去,然后重新起了个话题:“饿了?我们去吃饭,今天晚上有佛跳墙。” 苏欲直接瞳孔地震:“不是?哥?!” 他的手上连比带划,想要比划出什么,但是最后因为语言系统率先崩溃而失败。 到最后,苏欲直接放弃辩驳:“算了,我饱了,我不想吃饭,你们吃,我再去睡会儿……这世界太疯狂了。” 啊,逗太过了。 唐渊略有心虚地看了看正在看好戏的谢鄞贺,然后把目光落在苏欲那略带落寞的脸上,他轻咳一声:“她是收养的,她的父母……” “好了,打住,”这下子轮到苏欲捂唐渊的嘴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可听不得这些,这种事情,我们这群肮脏的大人知道就行。” 他下意识地以为小姑娘和他是一样的,是从出生就被抛弃的孩子。 妈的,那对父母真恶心,要是被他知道是谁,头都给他们打烂。 “行了,”谢鄞贺看够了戏,终于出了声,他的目光从最近越来越皮的唐渊身上划过,然后落在了苏欲身上,“下楼吃饭,再等等的话,饺子就成面片汤了。” 第七十八章 晚饭 等唐渊他们几个人下楼,厨房里的动静也差不多停了,所有诡物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上,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们看,眼睛里全是八卦之火。 谢鄞贺才不想管什么八卦,他抱着小姑娘直接上桌,伸手拿了一双筷子,反手把筷子头敲起,然后就冲着离自己最近的那盘饺子而去。 今天的饺子有两种馅儿——猪肉白菜和猪肉虾仁,方子衿小姐调的,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谢鄞贺挑了一个白里透红的饺子放进小姑娘的碗里,他把筷子递给怀里抱着的小姑娘:“尝尝?” 小姑娘最近才开始学怎么用筷子,她乖乖地接过,笨拙地把饺子戳了一个又一个洞,最后干脆捧着碗在那里扒拉,吃的满脸都是。 谢鄞贺被她的动作逗得像乐,正准备伸手去抽纸巾给她擦擦的时候,几张白色的湿纸巾已经递到他面前了,与之而来的,是一碗盛得满满的佛跳墙。 谢鄞贺偏头看了一眼刚收回手的唐渊,然后把目光转回了餐桌上,他又捏了一双筷子,准备对桌上的红烧肉下毒手。 伸手,夹菜……嗳,没夹到。 再来一次……还是没夹到。 谢鄞贺面色复杂,他轻啧一声,直接开始骂骂咧咧:“不是?你们什么意思?我夹菜你们转桌?想听八卦直接问唐渊啊!你们惹我干什么?” 手放那转桌的诡物齐刷刷地偏头咳了一声,甚至引得和海参搏斗的小奚白疑惑地抬头,然后又被谢鄞贺放进她小碗里的虾仁吸引回了目光。 一时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安静,直到谢鄞贺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呵,都不说是?……”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在所有诡物期待的目光中邪魅一笑:“那我也不说。” 现场更安静了,在空气凝滞几秒钟之后,现场爆发出了一阵倒喝彩的声音:“切!” 伴随着那阵倒喝彩的唏嘘声落下帷幕,又在厨房里捣鼓了许久的唐渊和他走哪就跟哪的苏欲终于从里面出来了。 跟在后面的苏欲一脸复杂地盯着唐渊手里端着的那盘黑乎乎的东西,他嘴唇微张,一整个人都在极力表现自己那欲言又止的情绪。 而唐渊的脚步未停,径直走到了谢鄞贺座位边上,长臂一伸,下一秒,那盘黑乎乎的东西遍摆在了谢鄞贺面前。 正和皮皮虾搏杀的谢鄞贺下意识地顺着那只惨白的手望向其主人的方向,只见唐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你故意的,”那人讲话用的是肯定句。 谢鄞贺的目光顿时落回了那盘黑咕隆咚的东西上面,在沉默之后,他选择保持沉默。 唐渊捻起那盘里的物体,慢条斯理地剥开其黑色的外壳,露出里面还算白嫩的内里,他敛眸看看在鸡蛋上一按一个黑印的指尖,又偏头看看明显有些心虚的谢鄞贺,一字一顿:“阿贺,我最后一罐大红袍,你全煮了。” 又是一句肯定句。 谢鄞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轻咳一声:“老板,你听我狡辩……” “嗯,你说,给我一个龙井、毛尖、铁观音、猴魁、碧螺春……都不用,偏偏只用我最后一罐大红袍的理由,”唐渊小小地咬了一口鸡蛋,轻倚在桌边等他解释。 “咳咳,”谢鄞贺又咳了两声,吞吞吐吐地解释,“因为那个罐子好看……” 唐渊眉头微微一挑:“你觉得那个通体只有灰色的罐子好看?” 谢鄞贺沉默。 灰色啊灰色……好,灰色不好看。 但是他就是想把那罐茶给煮了! 得不到回应,唐渊只是又咬了一口鸡蛋,看着里面已经煮得略微墨绿的蛋黄微微皱眉,他叹了一口气:“盐放多了,下次少放点,咸。” “好,”以为要被老板喷一顿的谢鄞贺顿时应声,他一手拎着手里还捏着半个饺子的小姑娘,一边殷勤地拉开旁边的空位子,“老板坐,我给你拿双筷子。” 说完,顿时就拎着小姑娘溜进了厨房。 被当成摆件的拎着跑的小奚白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之后,继续去吭哧吭哧地啃她的饺子。 饭桌上原本安静如鸡的诡物堆顿时又爆发出了一阵倒喝彩的声音:“切,就这?” 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苏欲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家那已经把最后一口鸡蛋放在嘴里嚼的哥哥,然后同样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哥说给他喝的大红袍……就这么……没了?没了?! 不理解,着实不理解。 谢鄞贺还算有点眼力见,他拿了两双碗碟回来,不至于让唐渊再盯着他看。 这回唐渊没说什么,只是带着还不是很理解研究所这个奇怪氛围的苏欲安静坐下,并盛了一碗佛跳墙给他。 好好的一顿晚饭在苏欲被桌上那群吃瓜群众拷问了十七八遍之后结束了。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碗筷,打扫了一下卫生之后,所有人各回各屋,各睡各床。 除了唐渊。 他在晚饭之后,便急匆匆地赶去完成了一份协约,时至午夜才再一次回到研究所。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在自己房间里的苏欲睡了没有,一推门却看见了后者正站在大开的窗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 似乎是听见了身后的响动,原本望向窗外的少年徒然回头,在黑暗中对着唐渊微微一笑。 唐渊在门口站了许久,也沉默了半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里面夹杂着无奈,甚至有一些纵容:“……小孩子不要抽烟。” 他绕过床,来到少年的面前,微微抬手想要拿走眼前人唇间的烟,却被人偏头避开。 苏欲下意识地吐出一口白烟,然后转眼望向远方,直到眼前的白烟消弥于空中,他斜倚在窗台上,满不在乎地将烟灰抖落,然后又放在唇边吸了一口,最后把白烟吐在了唐渊眼前。 他的脸上挂着痞气的笑,语气难掩漫不经心:“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况且,这个习惯不是你教的么?” 唐渊哑了哑,所有的情绪在胸口绕了绕,最后咽回了肚子里。 他沉默地凝视着苏欲,似乎要在眼前的少年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哥,”苏欲将只几乎燃尽的烟蒂熄灭,夹在指间,他低低地唤了一声,“记不记得,茶烟姐姐十四岁时,因为血癌病得快死的时候,你在家里阳台上干了什么?” 唐渊被他问得愣了几秒,片刻之后才不咸不淡地回答:“……嗯,忘记了。” 苏欲微微挑眉,唇角微扬,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低笑着把散落在唐渊耳际的发丝撩到了耳后。 唐渊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他心头莫名地有些发虚,甚至是抬手摸了摸鼻子:“你别学烟烟……” 苏欲对眼前人的话没有回应,他的声音里泛着一丝冷意:“当年是谁经常半夜三更,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了一包又一包的烟,然后吹着冷风,睁眼到天明的?是谁?是不是你?!现在过来跟我说小孩子不要抽烟?唐渊,你哪里来的脸啊?” 被弟弟教育了的唐渊心虚地退后了小半步,他的身体有些发僵,最后连眼睑都低下了半截。 看见了眼前人这幅样子,苏欲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一边感叹这茶烟姐姐的教育方式很好用,一边又心疼眼前这人,甚至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在里面。 剩下的话在他的唇齿被反复嚼弄了两遍之后,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反正说了也不听,还不如不说!妈的,烦死了! 兄弟两个沉默半晌,苏欲的气叹了又叹,最后还是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当年,我以为,你会跟着茶烟姐姐一起走,”苏欲意识到他的声音在开启这个话题时有些发颤,“哥,我知道说这句话不太对劲,但是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你会留下来?” 在茶烟姐姐死了之后那么多年,直到离开,他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轻生的念头。 或许在别人看来很正常——毕竟人要向前看,不可能为一个死人而放弃生活。 但这件事情放在恰恰是当年那些事情里最古怪的。 就是因为他哥和茶烟姐姐,他才相信那些古老歌谣里所谓的殉情是真的,才能相信有人真的能违背人类的本能爱一个人好多年。 茶烟姐姐死了,他哥绝对不可能独活。 况且,唐渊这个人如果想要做到一件事情,那么他就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留,除非那个人是白茶烟。 那么……为什么呢?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吗?这件事情和他这些年一而再再而三的死而复生也有关吗? 他没有得到答案,回应他的,是唐渊的沉默。 眼前人突然抬手把掌心落在他的脑袋上,这使他感受到了眼前人微微有些颤抖的指尖,也没等他多细想,那人的嗓音就缓缓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如果当时的我选择死去,就没有人记得她了,也没有人可以帮她投胎转世了……况且,那时候的你也还没有长大,如果我再走了,你怎么办?” 苏欲的脑海因为这两句话轰然炸开,他愣住,下一秒,他的眼泪不自觉地开始顺着脸颊往下落。 唐渊的指尖一顿,他揩去眼前少年突如其来的眼泪:“欲欲,我怎么样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懂吗?” “你和茶烟能摆脱我,好好地拥有自己的生活,这才是我努力这么久,最想要的结果。” “你很好,茶烟也很好,但是我不行,我这个人很烂,是我配不上你们,所以,我选择了和神明签订协约,求他带我离开,求他救救茶烟,而代价是……” 苏欲努力地睁大眼睛,他试图听清楚唐渊在说什么,但很遗憾,迎接他的,只有一阵天旋地转和逐渐沉重的眼睑。 唐渊叹了一口气,伸手接住了已经软倒下去的苏欲,他伸手拍了拍怀里人的后背,又抿了抿唇,声音无比温柔,里面参杂着些许眷恋:“欲欲,对不起……算我自私……再陪我过最后一个春节。” 他将少年抱上床,伸手替后者掖好被角,而后又立于床边,安静地端详了少年许久。 最终在一声轻叹里,他站在了窗边——窗外没有所谓的万家灯火,一片漆黑,甚至连一只会鸣叫的飞虫都没有。 唐渊的指尖微顿,他最终选择了关上窗。 第七十九章 除夕(壹) 第八十章 除夕(贰) 第八十一章 往事(贰) 第八十二章 压轴曲(壹) 第八十三章 唐暝(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