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密案》 第一章 峡谷偶遇 大树旁的石头上写着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禁止通行。安小宁的坐骑在障碍前不安地 踱着步子。“不能继续往前走了!”李一平一边大声说,一边和许未真驾着双套车向这边赶来。他们两个身着青绿便服,脚蹬官靴。“敢打赌吗?我觉得……”安小宁有些不屑地说。她把帽子背在背上,身穿一件挂满流苏的飞鱼服。 “不要冒险!”李一平警告说,“既然封闭峡谷,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们两个胆小鬼!”安小宁一边挖苦他们,一边勒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在离石头几米远的地方,她吆喝马儿停了下来。 “停住!”许未真对安小宁大声喊道。 安小宁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他的喊声。她用力一夹马肚子,马儿便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前冲去。接着,她一勒缰绳,马儿腾空跃起,跨过石头,潇洒地落在了对面。安小宁头也没回、只是向身后挥了挥手,就快马扬鞭,消失在山岩后面了。 “我们怎么办?”许未真扭头问李一平。 “等一下!”李一平回答,“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封闭峡谷。安小宁是在冒险! 李一平无可奈何地摆摆手说:“唉,没用,她是不会听我们劝的。” 此时,安小宁正坐在马背上,轻松地吹着口哨,行进在狭窄的山路上。山路曲曲折折,进入了一条峡谷。走了一会儿,路渐渐变宽了,一个盆地逐渐展现在安小宁眼前。盆地的四周峭壁环绕,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 安小宁勒住马跳下来,环顾四周。她隐约感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一串碎石从高处顺着岩壁“劈劈啪啪”地滚落下来。 突然间,安小宁浑身都不自在她觉得有人正在观察自己,可她又难以解释原因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用敏锐的目光扫视着面前的每一座山峰和每一块岩石 “喂!上面有人吗?”安小宁大声喊道。 “喂……喂……喂……”只有四周岩壁的回声。 安小宁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也没有发现任何身影。只发现岩石上有一双鞋子露出了一点。上面是不是·……有一具死尸?鞋子竟然缓慢地缩了回去,移动中还碰到一块松动的岩石。这块岩石就像一西瓜,骨碌碌滚下了山坡。 安小宁的马吓了一跳,大声嘶鸣起来,随后挣脱缰绳,沿着峡谷跑回去了。 “你疯了吗?”安小宁对着上面大喊。 那块岩石落在离安小宁几米远的地方, “啪”的一声摔碎了。 上面依然一片寂静。不过,从盆地的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响亮的马蹄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安小宁本能的反应是马上逃跑,可最后还是决定爬到一块岩石后躲起来,偷偷地观察整个盆地。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她看到四个人正骑马向峡谷方向狂奔,就像身后有魔鬼正在追赶一样。四个人都穿着深色裤子、黑色上衣,脸上遮着头巾,看不清长相。他们高举着弩弓。他们胯下的坐骑都是黑色的野马。马的眼里露着凶光,嘴角上挂着泡沫,看来已经跑了很长一段路了。其中一匹马的马鞍上横搭着一条鼓鼓囊囊的口袋。 “快点,该分金子了。”其中三个人要求。 “别着急,伙计们。”第四个人摆摆手“抢银库的是我,你们只不过望望风罢了。所以,我得得大头儿。” 听了这话,那三个人愤怒地咆哮起来。马儿也跟着变得焦躁不安不住地昂首嘶鸣。 “你想欺骗我们!”一个小个子强盗咬牙切齿。 他从腰带上抽出一根长长的皮鞭,“啪啪”地在空中抽得山响。他胳膊一伸,皮鞭细细的前端恰好缠在了携带口袋的匪徒腰上。那个家伙坐不稳当,一个跟头从马上摔到了地上。 安小宁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忍不住叫出声来。 刹那间,第五个强盗骑着马像闪电一样蹿了出来。他身穿猩红色血色衣衫、手里挥动的巨大套索在空中飒飒作响。套索不偏不倚,刚好套在骑在马上的三个强盗身上。他用力一拉,三个家伙同时应声落地。 他坐在马鞍上一侧身,伸手从地上拾起口袋,纵身重新坐好,策马绝尘而去。 “我们的金子啊!”三个强盗一边悲哀地号叫着,一边努力挣脱套索,“那可是十根金条呀!” “是孔三!那个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又出动了。”四个强盗中的头目心惊胆战。 安小宁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第二章 宝石惊现 “快点儿,伙计们,不管咱们有什么争执,现在都要抛到一边。我们必须从孔三手里夺回属于我们的宝贝!”头目一边招呼着三个手下,一边飞身上马。 其他三个家伙也解脱套索骑到了马上。他们用马刺猛一踢马,压低身子狂奔而去。转瞬间,天地重归寂静,只有那满天弥漫的烟尘,多少还能使人想起刚才的争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小宁依然难以平静 尽管她已有了一些想法,但是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她刚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突然又听到从四个强盗刚刚消失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那个叫做孔三的家伙又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勒住马,从马鞍上跳了下来,肩上扛着一个口袋,正警觉地四下张望。 “敌人的眼皮底下往往最安全我就把东xz在这儿,这就叫出其不意。他有些洋洋得意,不禁说道。 他灵巧地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上爬去,来到一个幽暗的山洞前。他钻进去后,安小宁听到从山洞里传来刨土的声音。 突然,山洞里有人失声大喊:“天呐这是什么!” 孔三跌跌撞撞走了出来。他扶着岩壁站在洞口,左手高高地举在空中。在他的手指间,一个眼珠大小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孔三想起了很久以前听过的传说。 “绿林匪首洪啸天它藏在一个秘密的山洞里。如果谁盗走它,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他若 有所思地说。 “嘿嘿嘿!”他发出一阵嘶哑的讥笑声,把宝石放进了上衣口袋,然后不慌不忙地攀着岩壁往下爬。还没爬几步,山洞中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水流喷涌而出,卷着孔三冲下山谷,转眼间消失在两块巨石之间。孔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在山谷里久久回响,绵延不绝。 过了一会儿,山洞里的水流消失了,山谷一片死寂。安小宁不住地咽着口水,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似乎化成了一根尖刺,扎在了她的喉咙上。忽然间,一只手从身后搭在安小宁的肩上,一股寒气不由得从安小宁的脚底一直涌到头顶…… 安小宁立即准备反抗。她抓住对方的手然后弯下身子,想要用大背胯把对方摔倒在地。 “慢着!”身后传来李一平惊恐的喊叫。安小宁吃惊地转过身来,看到李一平正站在她身后,许未真则站在后面不远的地方。 “你的马自己从山谷里跑出来,我们就赶来找你了。”李一平一边解释,一边指着许未真牵着的马。 “刚才怎么那么吵闹?”许未真问。 巨石之间传来了一阵咳嗽声。原来是孔三从下面爬了上来。他身上已经湿透了,脸色铁青。 “妈的,竟然还有陷阱,辛亏老子命大”孔三骂道,说着一声口哨唤来马匹,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第三章 速写被夺 古老的镇江府纵然嘲局不稳但仍然是游客的天下。三个小伙伴走进一家餐馆,围坐在桌子边、点了酱牛肉、溜肥肠和新丰酒。吃饭的时候,安小宁向伙伴们介绍了她观察到的情况。 “杀手孔三竟然也会出现在这。”许未真说。 安小宁:“当时山上还有个人我速写下来了,镇江府还有我们的分部,那有专业的画师,我让他再根据特征赶紧再给我的画修一修。” 李一平撇了撇嘴,显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你真干了一件大事啊。”他挖苦道。 安小宁回敬了他一个鬼脸。“我去去就回。”她站起身,跑了出去。 “好,那我可以吃掉你那份酱牛肉”许未真笑嘻嘻地朝安小宁的背影喊道。 安小宁在大门口碰到一个满头黑发的青年男子,头戴方巾,穿交领“道袍”。安小宁认识他,他叫林明,是镇江大户魏伯家的管家。 “哦,你好,安小宁。”林明一边问候,一边招了招手,“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太棒了,我们非常喜欢这个地方。”安小宁回答,“告诉我,戏曲表演什么时候开始?今天进城的时候看到了”。 如果一切正常,明晚就会进行第一场演出,今天就得布置观众席。”林明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用食指在空中画着圈。 “我都有些等不及了!”安小宁兴致勃勃地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看看。可是,我现在有点事情。” 林明本想和安小宁多聊几句,可魏伯先生出现在他身后。魏伯是他的主人,蓄着浓密的络腮胡,是个体格非常强健的人。 “林明,你在这儿闲待着干什么?又有人把偷懒了,你应该去管管这件事。” “我马上就去,主人!”林明一溜小跑离开了,步态显得有些笨拙。 镇江城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常。安小宁在人丛中穿梭了好一阵儿,来到书画店,这也是锦衣卫的分部之一。她走进分部,可屋子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喂,有人吗?”她大声喊道。 她顺着画作看去,看到地面上有两条穿着长布衫的腿,上身则被绘画的方匣子挡住了。听到喊声,一个满脸淌汗的家伙从梯子下面钻了出来。 “对不起,今天不能营业了,” 安小宁掏出锦衣卫令牌,店主感到非常吃惊。 “现在可以了。”安小宁提醒店主。 “这没有问题,不过专业的绘画材料需要时间,才能准备好。”他耸耸肩膀表示歉意,“你是不是把速写留下来?,我好根据你的速写进行修正” “好的,我过一会儿再来。” “一言为定!”店主说完之后, 安小宁离开书画店,信步来到最热闹的商业街。街上的人流比刚才略有减少,这是因为大部分游人都跑去看戏曲班到达的场面了。 上演戏曲表演的地点恰巧就在通往餐馆的路上,安小宁不想在游人中间挤来挤去,便拐进一条僻静、狭窄的小巷。她打算沿着房子的后墙,从后门回到餐馆。 没走多远,她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安小宁转过身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面前站着一个黑衣人,穿着打扮和山谷里的强盗一模一样:头戴一块头巾、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上身穿着黑上衣,下身穿着黑裤子。 安小宁的脑子飞快地思索着对策:看来这家伙不怀好意,如果掉头逃跑,他肯定会追上来,这可不行。那又怎么办呢? 她拼命掩饰着内心的恐惧,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指指安小宁手里的速写。 “这……这不过是随便画的啊!”安小宁不知所措地回答。 话音未落,那家伙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就将画从安小宁的手里夺了过来,紧接着又把安小宁推倒在地。他从安小宁身上一跃而过,径直向巷尾跑去。 安小宁很快站了起来。不过,那个陌生人早已经无影无踪,就像消失在地洞中一样。可这只是一条普通的狭窄小巷, 安小宁步履艰难地往前走。她的心脏“咚地跳着,好像就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 第四章 为难县令 安小宁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脚步却越来越快。直到拐出了小巷,她才如释重负、贴着墙根儿悄悄地回头看。 只见那个强盗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很快就融入到大街上的人流中了。安小宁根本就没打算去追。一来距离太远,二来在人群中很难发现他的踪迹。 即便到了这时候,安小宁的腿脚仍然有些发软。她刚一进餐馆,许未真就注意到了她的情绪。 “你脸色苍白,出什么事了?”他担心地问。 安小宁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阵儿才结结巴巴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两个男孩一边仔细地倾听,一边不住地摇头。 “你在山谷里偷偷地给山岩上那个男人速写过。”李一平若有所思,“我现在觉得,那 家伙不是戏团的成员。他在上面肯定另有图谋,他担心速写会暴露他的身份。” 许未真非常激动,把帽子在手里揉来揉去:“不过,他在上面鬼鬼祟祟的,到底做了些什么?” “看来,我们必须和魏伯先生谈一谈了。”安小宁果断地说。 早在镇江城宴会上,李一平他们就结识了本地大户魏伯。三人付了账,离开了餐馆。魏伯的宅子就在离酒馆不远的一栋宅院里。这宅院的旁边是县衙和监牢。 县衙的大门放着石狮子,县衙牌匾上面写着“明镜高悬”。 三个人推开门走了进去。县令正四仰八叉地坐在案台后面,高高翘起的二郎腿搭在桌子上,正和一个人说话。“秦奋,不要这样嘛。”他不满地说。 我的职责是保证这里的一切运转正常。”秦奋不为所动,“假如出了乱子,头儿会拿我是问。” 直到此时,秦奋仍然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你去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模样! 任何县令都不可能像你那样。你甚至连的县印都不知道怎么放,你这个笨蛋!他大声责骂 着。 许未真站在秦奋身后比画着,告诉县令该怎样改正。县令眨了眨眼表示感激,然后把县印放在案台的另一边。 “满意了吗?”他挑衅地问。 秦奋不解地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消失在一扇木门后面。门上写着“闲人免入”。 “他是谁?”安小宁指着门问道。 “魏伯的助手之一。哦,魏伯就是那个地方大户,他还是严嵩的远亲。”县令苦笑着说。 “这就是说,他是和林明一样是魏伯的管家。”安小宁补充道。 县令点了点头:“多亏林明不像他这样严厉,上天有眼!” 这个县令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立刻坐直了身体,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把音调调低了八度,一本正经地打起了官腔:“请问有何贵干?你们遇到麻烦了吗? “可能是,”李一平全糊地回答道“不过我们希望能够和魏伯谈一谈。’ 通往县衙的侧门突然打开了,林明从里面走了出来。看来,他听到了他们的最后几句话。他说:“我劝你们不要这样做。魏伯现在情绪不大好、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吗?” 林明的身后露出了魏伯那大家熟悉的络腮胡。 “林明,你去照顾一下那些马,那儿出了一点小麻烦。”他有点不耐烦,“哦,我都晕了,还是让秦奋去。他办事我放心些。“不,还是我去!”林明大声说着走开了。 魏伯先生上下打量着三个人,然后皱了皱眉头。他的眼睛深藏在浓密的眉毛下面,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有什么事?”他有些好奇地问。 安小宁磕磕巴巴地讲述了她的经历。“有这种事!”这位大户大声说,“这是抢劫。” “您也应该去看看,那个陌生人到底在山谷里做什么。”李一平说。 魏伯挥舞着胳膊,咆哮着:“我的事,老天爷也管不着!”接着,他对安小宁说:“放心,你令得到赔偿不过现在你们是好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为了摆脱这几个人的纠缠,他把他们 推到县衙外,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他好像一点儿也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李一平非常不满。他可受不了这样的窝囊气 “我看,还是照老规矩,我们自己解!”安小宁坚定地说,“我已经成竹在胸。我们骑马进山。那个陌生人现在肯定钻进了山上的岩洞,我们到那里去寻找线索。” 三人从牲口棚里牵出三头纯种马,立即策马上路。他们还没走多远,许未真突然猛拉缰绳,大声喝道:“吁-”马儿立刻停了下来,不住地喷着响鼻。 第五章 阴谋初显 现在回头已经太晚了。那个黑衣强盗从山岩后面冒了出来,冲着三人挥舞着拳头、咆哮着。很明显,他是在向他们示威。 许未真的马吓得直立起来,前蹄在空中乱踢。开始,许未真还能勉强保持平衡。可没坚持多大一会儿功夫,他就从马上掉了下来。李一平的马则掉头就跑,吓得他紧紧抱住马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安小宁试图安抚自己的坐骑,但是也没有成功。她的马吓得把头扭来扭去,一个劲儿地原地打转,嘶鸣不已 许未真的马挣脱了缰绳,掉头便跑 马蹄踏在坚硬的地面上“嗒嗒”作响、身后扬起了滚滚灰尘,许未真呻吟着站起来,痛苦地揉着屁股。他的后背疼死了,只好弯着腰。 安小宁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马。她翻身下队马,赶紧过去帮助许未真。 “很疼吗?”她关切地问。 许未真呻吟着,疼痛让他的脸都扭曲了“没什么大事。 安小宁抬头一看,山岩那里已经空无一人难道黑衣人真的就像一阵风似的,来无影去无踪? “这个疯子!这个无聊的家伙!”安小宁愤怒地大声诅咒着,“他怎么能这样”吓唬我们的马呢? “他知道我们想去哪儿,他想阻止我们。”许未真的后背依旧很疼。 “这家伙会是谁呢?”安小宁自言自语,线索……让我们看看他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痕迹。”许未真说。 安小宁点点头,开始仔细搜索周围的地面。左面是一大片草地,那个强盗不大可能隐身在那个方向。山岩后面是一个马场,不过今天那里的马很少。 安小宁站在围栏的横杆上,来来回回地仔细搜索着牧场。附近根本就没有能够藏身的 树或者岩石,可仍然看不到那个家伙的踪影。 他真的不见了,就像一阵烟雾,消失在空气中了。许未真说:“那人会不会藏在马的背面。” 安小宁终于发现了那个家伙!她眯缝着眼睛,心想:该不该纵马追过去呢?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当口,那个家伙已经飞身上马,一阵风似地奔驰而去,消失在远处的牲口棚后面。安小宁叹了一口气,从横杆上跳了下来。 她和许未真一起骑马往回走。半路上,他们碰上了李一平。李一平刚才也不幸从马背上摔下来,右胳膊擦伤了,左脚崴了。他们希望能够和魏伯再谈一谈,但是他不在办公室。 三人只好先到医馆外伤,然后回到酒楼。他们今天真是承受了太多的挫折。 第二天一大早,安小宁就醒了。许未真和李一平还在熟睡,从他们的床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安小宁走到窗子前面,望着窗外的大街。戏曲表演者们正在街上竖两个巨大的牌子,上面的文字非常醒目,通篇都是在为戏曲表演制造声势。 “今晚肯定有很多人去观看演出。”安小宁心想。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也许有人藏在山谷里,企图制造动乱。” 她跑到李一平的床前,用力摇他的肩膀。“醒醒,十万火急!” 别吵,我没睡够呢。”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然后用被子盖住头。 “嘿,你们这帮废物!”安小宁气得大声嚷嚷起来。她利索地套上衬衫,拔腿就向县衙跑去。她必须和县令好好谈谈。 第六章 意外被擒 刚想进县衙就听到背后有人咳了一声。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和脸色阴沉的魏伯打了一个照面 “请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大声问。我来找县令。”安小宁怯生生地回答。 “你这么早来找县令?”魏伯质问。 “我……我怀疑,有人想在戏曲表演的时候制造动乱!” 这位地方大户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大声吼道:“我实在受不了你们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好心请来的戏曲演员公演,我听够了你们的胡言乱语,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明白吗? 安小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您知道 “滚!”魏伯打断她的话,用手推开她。 安小宁没有办法、只好离开。 魏伯已经走了。这时,安小宁,看到从魏伯宅院后面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脸上意着阴险的笑容。安小宁一下子惊呆了。 这人也在同时看到了安小宁。他一把推开宅院后门,一手堵住安小宁的嘴,一手用力把她拉进魏伯宅院,塞进后面开着一扇窗子的小房间里。安小宁拼命反抗,可是那家伙力大如牛。他一手按住安小宁,一手拿绳子捆住安小宁的手脚。最后,他还拿出宽胶带封住了安小宁的嘴,把安小宁狠狠地摔到地上。 安小宁正企图解开绳子,却又被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扔在了储藏食物的地窖里,和一些青菜躺在一起。“砰!”门被关上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许未真和李一平对这一切当然一无所知。他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摔伤的地方仍然非常疼痛,冲了一个澡后,他们勉强能够走动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安小宁不见了。这真奇怪。他们到处寻找也找不着,最后决定去找魏伯。两人来到魏伯宅院,可宅院里空无一人。 许未真用胳膊肘捅了李一平一下,努努嘴指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竟是安小宁的速写。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魏伯在许未真和李一平身后大声吼道。 李一平吃了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从容地回答:“当然是从大门进来的,还能从哪儿呢? 这位地方大户的脸像猪肝一样红得都有些发紫了。 “你们要是识相,就赶快离开这里!”他恼羞成怒地大声喊着,“别让我费口舌,你们马上给我滚出去!” 许未真拔腿就跑,李一平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们找不到同伴了。” “她今天一早就在这里胡扯了一通! 提起这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肯定在外面到处惹是生非呢。” 林明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惊奇地打量着这两个人。“出什么事啦?” “去干你的活儿,林明!赶快到检查一下演出场地的贵宾席!”魏伯生硬地命今道。 “是,主人!林明看了一眼李一平,耸了耸肩膀,似乎在为魏伯的粗鲁表示歉意。 林明刚一走,秦奋就出现了。他不怀好意地看着许未真和李一平。 “把这两个家伙给我赶出去!”魏伯吩咐道。 这正是秦奋求之不得的。他推搡搡,把两人轰出门外,然后尖刻地说道:“ 找凉快地儿待着去!” 李一平悄悄对许未真说:“我们应该把速写拿走!” 许未真把速写伸到他的鼻子底下,乐呵呵地说:“瞧,这不是吗?李一平喜出望外。 那我们还是赶快去书画店。走!两个人马上直奔快速书画店,交付速写之后就在店里等候。因为时候还早,店里还没什么人20 分钟长他们就拿到了高质量的绘画。 李一平挑出那张安小宁的速写,她的身后是山石和财宝洞入口。再往上有一个人影,这和安小宁当时的感觉相符。李一平请书画老板对画的这个局部进行矫正。过了一阵儿,店主苦着脸走出来,抱歉地说:“放大以后非常不清楚。放大这么多效果肯定不会太好。”两人弯下腰,仔细察看着放大的画。 第七章 可怕计划 李一平和许未真拿着照片冲进魏伯的宅院。刚一走进宅院,他俩就感觉到这位地方大户的脑门上似乎已经开始冒烟了。 李一平把照片举到魏伯的鼻子底下,并介绍了他们了解到的情况。但魏伯对他们的发现不以为然。 “林明在那里肯定有他的原因。”魏伯说,“那个家伙经常有些古怪的举动。我现在没时间接待你们,我必须到戏台去。戏曲表演一个小时后就开始了。”两个锦衣卫无奈地离开了魏伯的宅院。 “我们必须找到安小宁。”许未真非常不安。 李一平不同意他的意见:“嘿,我们还是先仔细检查一下林明的住所!” 锦衣卫们知道,宅院的所有仆从都住在马厩后的厢房里。一路上他们只打听了两次,就找到了林明的房间。房门关着,窗子外设有栅栏。 “情况特殊,我们可以采取特别行动!李一平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外形和簪子很相像的工具。一捅,锁就开了。 两个锦衣卫闪身走进房间。房间不是很大,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显然,林明在打点行装。床上放着一个敞开的衣袋,里面胡乱地放着他的所有物品,包括、裤子、长衫、银子和许多别的东西。 李一平在这些物品中搜寻着。他翻出一个图纸,打开来仔细审视着上面手绘的草图。 许未真发现李一平的脸色越变越白。“看到什么了?”他问。 李一平激动不已:“林明在城里安放了霹雳弹,有一颗就安在县衙。哦,这里还有四个十字标志!在戏台里安有三颗炸弹。” “什么?”许未真大吃一惊,“看起来像是一桩爆炸案。在戏曲表演开始后,先在城里引爆第一颗炸弹,然后威胁炸掉到处是观众的戏台。林明的目的是引起动乱。” 李一平解释说。 许未真因为紧张和兴奋颤抖起来。“真是一个可怕的计划!” “这个林明总是装得笨手策脚的,其实他是一个颇有心计、用心险恶的大坏蛋!李一平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 许未真弯下腰。他感觉到有人走动,马上抬起头来。眼前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 林明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眼露凶光,简直就像一柄利刃射出的阵阵寒光。平常服服帖帖待在帽下的头发,此时却乱蓬蓬地立着。他双手交又在胸前,脸色阴沉,恶狠狠地紧盯着两个锦衣卫。 “那个女孩正等着你们呢!”林明冷冷地说,“你们最好老老实实跟我走,免得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许未真用尽浑身力气猛给他一脚,毫无防备的林明一个趔趄,仰面倒下,脑袋重重地撞在门框上,轻声呻吟着。两个人立即扑到他身上,许未真单腿跪在他的胸部,李一平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绳索,两个人三下五除二,捆住了这个坏蛋。 “你们这样做毫无用处。”林明气得咬牙 切齿,“你们甚至还来不及找到安小宁,就会有一颗霹雳弹在她身旁爆炸。如果不马上把我放开,你们只会送了她的命。” 许未真和李一平迅速对视了一下。他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虎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找安小宁。”李一平非常镇静,“看住了,别让他跑了。要使霹雳弹爆炸,他必须有引爆装置。”李一平抓起那张绘制了炸弹安放地点的草图,一个箭步冲了出 去。 城里平常最热闹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大家都去观看第一场戏曲表演了。商店关了门,连平时负责拉生意的都不见了踪影。情况真让人着急!不过,李一平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安小宁。林明说过,在她的身边就有一颗炸弹。 第八章 迫在眉睫 安小宁也没有闲着。她在不断努力,试图松脱绑住自己的绳索。她要是能够松开绳 索,就肯定能够逃出去。她用嘴蹭着肩膀,想把嘴上堵着的布弄下来。但实在太结实 了,她连呼吸都很困难,更不用说用嘴呼救了。 刚开始,她还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现在,周围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她不停地扭动着双腿,希望松脱腿上的绳索。但局面没有一点好转。 就在她想放弃的时候,奇迹发生了。脚上的绳索断了!她的双腿终于获得了自由。 安小宁靠着自己的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差不多能 够看到屋子里的一切了。她环顾四周,希望能够找到一些东西,好引起别人的注意。她踢翻了一堆木头盒。木头轰然倒地,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不过,显然没有任何人听到声音,因为根本就没人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必须想办法让外面的人注意到自己。怎么办? 此时,林明正在劝说许未真:“赶快给我解开绳子,不然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的朋友了。” 许未真坐在林明对面的椅子上不停地扭动着,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为什么?” “那些都是最新的松发霹雳弹,触发之后就会爆炸。” “松发霹雳弹?”许未真林明跳了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他必须警告李一平,但是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你能不能把霹雳弹停下来?”他徒劳地请求林明。 那个家伙只是嘿嘿地冷笑。 李一平急匆匆地从一个炸弹隐藏点跑到另一个隐藏点。他高喊着安小宁的名字,但是没听到任何回答。安小宁到底在哪儿呢?也许林明在说谎?那么,安小宁根本就不在隐藏炸弹的地点? 李一平在大街中央停了下来。他原地转着圈,一圈、两圈、三圈,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跑到旁边的小巷里寻找,依然一无所获。他开始在跟商铺平行的街道里搜寻。 就在这里,他看到了安小宁发出的信号! 他此前没到这里寻找过。这里和最近的炸弹隐藏地点还有一段距离。 李一平取下沉重的地窖门,浑身是汗的安小宁从门后跌到他怀里。他马上拿掉安小宁嘴上的布,解开她手上的绳索。 “终于成功了!”安小宁喘着气说、“你要知道,绑着双手发出信号是非常困难的。” “你赶快去找捕快!”李一平对她说,“我必须马上去找许未真,他现在正孤身一人看守着林明。” 安小宁马上冲了出去。在县衙里,她碰到了来取东西的秦奋。开始,县令他根本不相信安小宁说的话。不过,当看到李一平和许未真押着林明走过来时,他马上让捕头逮捕了他们。 林明气急败坏,他的计划告吹了。 是的,所有的霹雳弹都没有安放松发装置且都被顺利地找到了。在现场观看戏曲表演的人,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晚上,大家在魏伯为锦衣卫们举行了热烈的表彰仪式。魏伯握着他们的手说:“我衷心地向你们表示歉意。感谢你们,我希望,你们能够在我们这里多待些日子。” 甚至连秦奋也破例露出了笑容。 第九章 猴脸杀手 许未真急匆匆地往县衙赶。他和锦衣卫李一平和安小宁,约好在县衙见面。真糟糕!他俩肯定已经等了很久了。至于约会的原因,是因为昨夜林明在狱中被刺杀了。 许未真已经走到县衙所在的那条街道上。街道的两旁除了魏伯的宅院都是一些老房子,许多房屋的门面已经损坏了,墙面斑驳陆离,剥落的墙皮下面露出了砖头。一阵寒风吹过,树枝在大风中不住地晃动,灯笼的光影在房屋和街道上疯狂地舞动。许未真急忙加快了脚步,他要尽快赶到县衙。 突然,周围一片漆黑。熄灭的不只是灯笼,住宅内也一片黑暗,似乎整条大街都淹没在黑暗中。过了好一阵之后,许未真的眼睛才逐渐适应了黑暗。他用手扶着墙壁,摸索着往前走去。 前面传来一阵“刷拉刷拉”的响声。他害怕地停住脚步,心也“咚咚”地跳个不停。在马路的另一侧,一个黑色影子“嗖”的一声从一扇大门后蹿了出来。他向许未真这个方向转过身来,几秒钟的时间里,许未真似乎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和黑色的嘴唇。接着,许未真的身后也有响动。他转过身,听到“咝咝”的响声,就像有一条蛇在吐着信子。 “滚开,不要捣乱!”许未真恐惧地大声喊道。 他背靠着墙壁,一点儿一点儿地挪动着,县衙的大门已经不远了。尽管许未真绝不会承认,但是他确实吓坏了。终于,他摸到了县衙大门冰冷的木头和上面剥落的漆皮。他慌慌张张地冲进大门,然后重重地关上身后的大门。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昏暗的烛光下,坐着李一平和安小宁。“你跑到哪儿去了?我们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他们俩生气地大声嚷着。“林明怎么会被刺杀?”许未真问道。李一平说:“性命无碍,只是杀手可能还会再来。” 安小宁刚想说,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了。下半身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灰色的制服似乎很难裹住他肥硕的身体。 “一只穿着衣服的猴子!”安小宁吃惊地大叫。 三个人眼睁睁地看着猴子从那群捕快们的手中抢走了林明,然后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可恶!”李一平气愤地说。 “跟着他!”安小宁大喊。 那只猴子抱着人仍跑得飞快,三个人吃力地紧紧跟着。突然,许未真被自己的斗篷绊了一下,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他的蜡烛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线,落在几米外的水坑里。 猴子一边跑一边将周围路边摊位破坏阻挡追击,然后消失在下一个路口。 安小宁和李一平紧追不舍。他们的速度非常快,所以在猴子突然拐弯的地方不得不“紧 急停住”。因为没有灯笼,路旁的小巷黑黝的,火折子的光柱穿透夜色在地面上游动。 猴子没有留下一丁点儿痕迹。安小宁和李一平小心地一步一步向前,许未真因为一跌而落在了后面。许未真起来,去追赶他的两个朋友和朋友们会合的时候,突然 跳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正是那只猴子!它摇头晃脑地狂笑。用毛茸茸的双手用力操打着胸就向许未真猛扑过来,把他撞倒后。许未真感到后背一接钻心疼痛,猴子就像来无影。去无踪一般消失在黑暗中。许未真从猛烈的撞击过气来。他吃力地呼吸着。胸部绷得就像着铁甲一样。 李一平和安小宁闻声跑过来,看到许未真靠在旁边摊铺边艰难地喘着气。 安小宁扶起他,把他的双臂拽到身后。许未真这才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这个家伙非常危险,”许未真说,“肯定是杀手。” 李一平的看法却不同。他说:“他是一个化装成猴子的人。” “不可能!它确实是一只穿着衣服的猴子。”许未真坚持自己的意见。 第十章 杀人放火 “这种说法太荒谬了!谁会做这样的事?”许未真激动地说。 “肯定是个疯子。”安小宁一边说,一边担心地向四周张望。她害怕那个长着猴子脑袋的家伙会再次出现。 “现在怎么办?”李一平问道。“我们应该通知锦衣卫分部,这一带出现了个疯子!”安小宁提议。 李一平和许未真马上表示同意。 最近的锦衣卫分部就在几个街区之外。 这时,就像有人念了咒语一样,这个地区的灯笼又一下子大放光明。三人轻松地舒了一口气。现在,大街上和小巷里不再显得幽深恐怖,那个长着猴脑袋的家伙也不会突然出现吓人一跳了。 尽管如此,三人还是小心地紧紧靠在一起。他们的目光不住地巡视着四周,希望不要出现意外的情况。 冰糖胡同的两所房子之间有一块长满荒草的空地,空地上有几棵老树,这里是孩童们喜爱的探险场地。 “你们闻到了吗?”许未真问道。 李一平使劲地吸了吸鼻子,问:“是烟?”许未真点点头。“这附近肯定有东西着火了。” 这时,三人发现就在不远处,一棵大树顶上窜出了火苗,火舌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火星像下雨一样落到地上。 “快叫捕快灭火!快叫捕快灭火!”安小宁紧张地大声喊道。 李一平飞奔而去。不到五分钟,捕快们提着水桶就赶过来了。在橘红色的火焰中,他们努力分辨着大树上着火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林明,林明自燃了!”许未真的声音中央杂着劈劈啪啪的燃烧声。 突然,他感到有人拍他的肩膀。许未真的心忽悠一下,差点喊出声来。 他迅速转过身来。只见一个矮个子老太太站在他身后,眼里含着泪,一边抽泣一边说:“我的狗,他抓走我的狗。” “什……什么?”安小宁和李一平也转过身来看着悲伤的老太太。 “我的狗……一个男人从我后面冲上来,从我的手里抢走了绳索。他抱起狗就跑了。”老太太哭着说。 “他长着一个……猴子脑袋!狗咬了他胳膊一口,但是他还是没有松手。” “他往哪个方向跑了?”李一平急切地抓住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指了指右边,那正是三人刚才路过的地方。 “安小宁,你在这里等着捕快,许未真和我去追那个家伙。”李一平说。 安小宁还没有来得及抗议,两人已经跑掉了。 他俩沿着马路一路跑下去,一直来到一个路口。他们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有些举棋不定。附近只有几个孩童走来走去。 “你们看到一个长着猴子脑袋的人吗? 他们问一个瘦男孩。 孩童们一阵窃笑,没人回答。 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狗叫声。叫声很奇怪,低沉而且闷声闷气的。 李一平和许未真竖起耳朵,仔细搜寻着。 许未真用胳膊肘碰了碰李一平,然后指了指木桶。他们向木桶走去,狗的叫声逐渐大了起来。 “看,绳子!”李一平小声说道,指指挂在垃圾桶外面的细细的绳圈。 许未真小心翼翼地掀开垃圾桶的盖子。一只愤怒的小狗坐在烂菜叶子和盒之间,正不住地狂叫着。许未真先谨慎地把手背伸出去,让它闻了闻,然后才把它抱了出来。 “那个猴面人为什么这样做?”李一平觉得非常奇怪,“他为什么抢了一只狗,又把它扔在桶里,而却杀了林明?” “走,我们回去找安小宁!”许未真说。他们牵着狗返回那片空地。 捕快们已经源源不断接来水灭火。他们训练有素,每个动作都准确无误。 “放水!”捕头命令。一秒钟之后,由其他人就把打来的水泼了出去。水流有力地冲击着燃烧的尸体,火苗渐渐失去活力,不一会儿就熄灭了。 捕快安放的灯笼照射着大树。锦衣卫们看到了烧焦的树枝和残留的尸体。水不断地从树上滴到地面上,景象十分可怕。 这时,一个捕快也赶到了现场。一个小个子男人从对面的房子匆匆赶来告诉捕快说,着火之前他看到林明在和一个猴头人争吵,而且还看到一个长着猴子脑袋的人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一些东西来。 消防队队长也向捕快表示:“这毫无疑问是一起杀人纵火案。有人杀了林明并泼了煤油,然后点着了火。” 那个丢了狗的老太太和三人也报告了他们了解的情况。捕快一边摇头,一边记录案情。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狗的?”安小宁问道。 “我们带你去看。” 因为他们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讲清楚了,又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他们可以回家了。在十字路口,许未真带安小宁来到垃圾桶跟前,然后打开盖子。一股难闻的腐烂气味冲了出来。 安小宁捂住鼻子低头看了看垃圾桶。“你们错过了一件物证。” 她向李一平借了一把长镊子,把那件东西夹了出来。 “你认为,这件东西有用处吗?”许未真皱起了眉头。 “我也说不准。”安小宁回答。 李一平把这件东西装进一个布口袋里。 第十一章 会面之谜 第三天,官府张贴告示有关“猴面人”的事情。 安小宁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油煎包一边问:“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许未真痛苦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要绕圈子了,还是有话直说!” “那好。这个猴面人的袭击目标主要是林明,只有一次袭击了一位牵狗的老妇人。”安小宁开始分析。 “没错!”李一平说,“这绝不是偶然。那家伙先抓了林明,然后再把他杀掉焚尸,他是一个逆党分子。” “什么分子?”许未真问道。 “逆党分子!是一个故意破坏的家伙。”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许未真还是想不明白。 “因为他不正常,而且觉得这样做很好玩!”安小宁一边总结,一边把头向后一仰,把袋子里剩下的油煎包放嘴里。 “你真这么想?”许未真问道。 “那还用说!我有一种感觉,这个猴面人有详细的计划。”安小宁坚持自己的看法。 李一平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有点儿神经过敏啊?” “有可能,但我也说不清。”安小宁耸耸肩。许未真回到酒楼,意外地发现走廊上躺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颇令人费解地写着:石电劳敌放。 显然是有人把这张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许未真读完纸条,然后摇了摇头。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把李一平喊来,把纸条上的文字读给他听。李一平查看了他的手册,然后给许未真出了一个解开谜团的主意。 经过和李一平的又一次商谈,许未真马上去叫安小宁。 安小宁想了一下。“我们可能十点要到县衙去。” 这些字都写了别字。”许未真说。 虽然语文不是他的强项,但许未真还是马上发现纸条上的书写错误。 “你能不能猜猜看,到底是谁从门缝里把纸条塞给你的?”安小宁没有理会他的话。 许未真拧紧眉头想了半天,说:“不知道,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快到十点了。”安小宁提醒道。在县衙的院子门口集合。 “我们到那儿去干什么?”许未真狐疑地问他的朋友们,“难道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然后说:你好,我们收到了一份加密情报?” 安小宁听了,哈哈大笑。“我们当然不能这样做。我们……我们……首先要秘密地观察情况。” 三人在县衙的栅栏外面驻足倾听。 “十点钟。”李一平低声说。 “里面有动静吗?”安小宁好奇地问。 “十点过五分了!”李一平焦急地提醒大家,“现在,我们必须进去,把问题完全搞清楚。” “不行,站住!”许未真伸出手拦住了李一平的去路。 他急匆匆地拉着大家躲在栅栏边上的一个石狮子后。 第十二章 事出有因 许未真、李一平和安小宁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县衙的墙角。他们好像看到了猴 面人的身影。 怎么办? 随后发生的事情简直像电影中的快镜头:那个猴面人像箭一样冲了出来,跑到县衙后门,伸出毛茸茸的双手;就在此时,一把钥匙从魏伯宅院内扔出来。猴面人接住钥匙,马上转身跑掉了。 “怎么回事?”李一平吃惊地轻声问。 安小宁一秒钟也不想耽搁。“我们必须马上向锦衣卫报告。” 她根本没有等另外两人发表意见,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县衙的门口旁边就有捕快站岗。一个穿着捕快服装正满脸严肃地县衙门前,认真地看着大门。这个消防队员叫王五,是看管衙门口的。如果有事情发生,他就会立刻发出警报。 跑得气喘吁吁的安小宁把他吓了一跳。接着,安小宁向他说明了刚才看到的情况。每说一句话,她都要停下来喘一口气。 “是吗,一只手,扔出了一把钥匙,对吗?”他问道,同时在面前的记录本上画了一个圆圈。 他们又回到楼下。王五问道:“你们肯定没有看错吗?” “捕快们还是查一查!”李一平不耐烦地说,“这个猴面人非常危险。最好检查一下外面的情况。他可能破坏了什么东西。” 王五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 安小宁的脸“唰”地红了起来,许未真难堪地喘着粗气。 “不是!”李一平愤怒地大声回答。 “我们看到了猴面人!”这次,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王五极不情愿地叫县衙里两个捕快仔细检查了外面的情况。锦衣卫们跟在捕快的身后。安小宁一眼认出了袁温。她和袁温都是老乡,袁温无论什么时候都把鼻子翘得高高的,谁都看不起。她用手指着三个人,带着一副不屑的神气说:“这几个锦衣卫就会吹牛。他们嫉妒我们,所以就来捣乱。我已经告诉王五了。’ “嘿,不要胡说八道。”许未真气愤地反驳道。 袁温双手叉腰,歪着头傲慢地说:“你们只会吹牛,就算银子丢到你们的眼皮底下,你们也找不到!” 王五把三个锦衣卫轻轻向门外推。“好了,你们闹够了,还是马上离开!”王五忍着火气说道。 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锦衣卫们默默无语地走在马路上。 “自作多情!”李一平突然打破沉默,恼火地说,“可我们说的完全是实话。” 安小宁苦着脸点点头。“我很想知道,那是一把什么钥匙。” 许未真呆呆地站着,一言不发。“你们怎么还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谁也没有看到那把钥匙是从哪里掉下来的?”许未真冒出这么一句。 “我们是不是到县衙后面查看一下?”李一平建议,“那个猴面人也许会留下一点儿痕迹。” 安小宁赞许地点点头,许未真也表示同意。 这时,天已是黑沉沉的了。 锦衣卫们猫着腰,沿着办公楼楼边溜到了县衙的后面。县衙的外面是一块沥青场地,紧挨着的是一片草地。锦衣卫们打开手电筒,四处搜寻着。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失望地放弃了搜索。什么也没有,绝对什么也没有!门开了,捕快们大声喧哗着走了出来。锦衣卫们紧贴着县衙的墙壁,从墙角向外张望。 袁温打量着蒋兆麟捕快,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事!”蒋兆麟捕快有些急促地答道,并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捕快们今天好像都有事,没多大工夫,捕快都走了,县衙又恢复了平静。 “砰。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安小宁仔细地听着,问道:“霹雳弹?” “可能。”许未真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站岗的王五先生呢,”李一平抱怨道” “这不太奇怪了吗?”许未真一边说,一边满腹狐疑地望着伙伴们,“我们是不是应该采取点行动?” 安小宁坚决反对。“也许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又会害我们变成人家的笑柄。算了,这事不能再干了!”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一平迅速向县衙跑去,撞开了门。里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有人吗?”他站在县衙口,向县衙里喊道。李一平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便警惕地观察着县衙的情况。 第十三章 银库被盗 当李一平轻手轻脚向后衙走去时,惊得差点喊出声来。只见王五一动不动地躺在楼梯上,捕头也倒在县衙厕所的门口。李一平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头发根都竖了起来,手脚变得非常僵硬,必须扶着墙才能勉强走。 后衙外传来了响动。先是一阵“叽叽嘎嘎”,然后是霹雳弹声。李一平一个箭步冲进后衙,正巧看到一人驾着马车从银库出来。驾马车的正是那个猴面杀手!猴面人费劲地驾驶着马车,所以车子忽快忽慢,摇摇晃晃的。车库后面的安小宁和许未真听到声音,也冲了出来。 这时,猴面人看到了他们,他突然用马鞭抽了下马,车像发疯一样向右拐弯,然后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他给捕快们下毒了!”李一平大声喊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信号弹告知分部锦衣卫们。 分部锦衣卫很快过来。王五和他的同事很快被送到了医馆。 他们还活着,只是需要进行治疗。赶来办案的捕快是今天下午见过的。这次,他更加仔细地听取三人的描述。 “魏伯宅院里面一定有他的同伙,这个同伙把银库的钥匙交给了他,并且把马车准备好。”安小宁说出自己的推断。 “下毒的肯定也是这个同伙。您应该检查一下水井!”李一平大声提醒道。 捕快摆了摆手。“不要着急,最好还是由我们按部就班地来做侦查工作。”还要继续研究案情。 “应天府银库被盗,现在浙江府银库也被盗了,”李一平说,“但是作案的是谁呢?” “是同一个人,就是带着猴子面具到处作案的家伙。”许未真回答道。 又是一阵沉默。“为什么要盗窃银库呢?”安小宁自言自语道,“银库太显眼,那些被盗地银子又去哪了呢。” “还记得那个江湖杀手孔三吗,会不会是他假扮猴面杀手?”许未真说出另一种可能性。 安小宁画出了猴面人的模拟图像。她不断地做各种改动,最后得出了逼真的图像。 天晚了,锦衣卫们回到酒楼。 许未真刚回到酒楼,店小二就告诉他今天有人两次找他。 “是谁?” “声音很年轻,不过没有留下名字。”店小二耸了耸肩膀。 在三人吃晚饭时候,有人来送信。 “可能还是找我的。”许未真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向那人走去。 “你好,许未真。”他先自报家门。“求求你……相信我!”送信的人显然非常恐惧,说话频率非常快,声音很轻,显得非常急切。 “谁让你送来的?”许未真问。 “如果你掌握了一些情况,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你肯定会碰到非常倒霉的事情。”送信的人哀求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声来了。 “我掌握什么了?”许未真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个猴面人!他能够看到一切、听到一切·……他会来找你们的麻烦。他让我转告你们,他不喜欢你们的做法。”送信的人绝望地打断他。 “哎,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许未真喊道。 送信的人一溜烟跑了。 许未真急忙去叫李一平和安小宁,但是两个人都不在。 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找许未真,这次是楼下的旅客叫罗平。 她笑嘻嘻地走来,想让许未真去帮一下忙。 从第一个房间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声音。许未真伸长脖子向房间里面张望。地面上乱七八糟的,满是脏衣服和书籍。 “你有什么事?”有人在他的身后恶狠狠地问道。 许未真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看到一个满脸怒容的大个子。这个人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他可能是刚刚洗完澡,身上穿了一件挂满流苏的薄衣,头发也湿漉漉的。 “对……对不起。”许未真结结巴巴地说,“我是来帮忙的。” “往前走两个门。”那个家伙一边说,边把许未真挤到一边,然后用力摔上门。 “那个凶巴巴的家伙是谁?”一许未真好奇地问。 “是我的表哥孙磊,”女人回答“他要在这儿小住几天”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和沉重的撞击声,似乎有人扳倒了木桶。许未真赶紧趴在走廊的窗子上向下看。 院子里的灯光明亮。一个木桶倒在地上,垃圾撒了一地。在两个院子之间的墙头上,一只猫正弓着背,愤怒地“喵喵”叫着,尾巴翘着,就像一把粗大的刷子。一只看门狗蹲在院子里, 看门狗发现了猫,自然少不了一番追逐。猫在逃跑的时候,蹬翻了木桶。 “莫名其妙!”许未真自言自语。 第十四章 鬼市寻踪 许未真终于和李一平联系上了。 “你得带着那块布到我这儿来,就是老妇人的狗从猴面人衣服上咬下来的那块布。”他激动地对李一平说。 李一平带着布片去找许未真。许未真已经顺利从院子里面拿走裤子,非常兴奋地等待着李一平的到来。 然而,结果令人失望:尽管同样都是灰色布料,但是破洞和布片却不能吻合。 我很抱歉!”许未真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你做得对!”李一平鼓励他 “明天去鬼市调查一下? 许未真点点头,问:“你们也来吗? “那还用说,安小宁和我肯定会到场!”李一平说。 三点刚过,许未真就来到了鬼市。 鬼市里热闹非凡,回响着猫狗和鹦鹉的叫声。能卖的东西也五花八门,除了 猫、狗、鸟儿,还有小老鼠、猪和其他各种各样的动物。 安小宁和李一平没有失约,他俩不久也出现在许未真的身旁。不过,他俩似乎刚刚争吵过。 “这绝对不可能!”许未真听到李一平说。“可是,我们还是应该教训一下那个家伙。”安小宁坚持己见。 “怎么回事?”许未真问道。 “我觉得,那个向你传递密码的家伙也在这里。”安小宁小声地告诉他。 “你怎么会这样想?”许未真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门。 “嘘!”安小宁提醒他,“你想让那个家伙听到我们的谈话吗? 许未真同意安小宁的看法:那个人的确非常可疑。他的书写错误和密信上的一模一样。 “我要去和他谈谈,”许未真想到了一个主意,“我想听听他的声音。也许,昨天晚上来找我的也是他。” 许未真走到那个人面前。他正在把一块黄色的手绢系在狗脖子上,当他看到许未真时,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起来。 “是你?”他脱口而出。 “你怎么认识我?”许未真感到很惊奇。“我……我不认识你。”那人结结巴巴地回答。 毫无疑问,他的声音和神秘的送信人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给我传送消息,而且还在昨天晚上来找我?”许未真轻轻地问道。 “不是我,我根本就不懂怎样写密码信。”他急切辩白道。 “是你自己出卖了自己。我根本就没有说过密码信的事。 那人的脸色由白转红。 “我……我不能说。”他低声地说,同时恐惧地向四下张望着。显然,他害怕有人偷听。“如果他知道了,他……他就会毒死我的。” “谁?是那个猴面人吗?”许未真问。 那人像鸡吃米一样点着头。 “那你为什么把纸条从门缝里面塞给我?”许未真还不罢休,“你到底叫什么?” “闻泰。而且……而且我知道你是锦衣卫的成员。”闻泰紧紧贴着许未真的耳朵说,“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把银库的钥匙从魏伯的宅院旁扔给他,他就对我下手。” “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他怎么和你联系?”许未真也放低了声音。 “星期五以后,他来找我。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他也给蒋兆麟送了信,要求他必须往捕头和提王五的茶里面放东西。”他说。 许未真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他也威胁蒋兆麟了吗?” 回答就写在闻泰的脸上。“他说,要是不听话,他就要折断蒋兆麟的腿。你知道,蒋兆麟还需要照顾他母亲。” “这个坏家伙!”许未真恨恨地说。 现在,首要的工作是向小组成员说明情况。他答应闻泰马上就回来,然后转身离开了 安小宁和李一平听了许未真的汇报,和许未真一样感到非常气情。这个猴头不但做了这么多坏事,并且还恐吓别人。他威胁他们,向他们施加压力,达到为所欲为、发号施令的目的。 “那身衣服!木桶里是不是只有裤子?”安小宁问道。 许未真当时就把裤子丢回了木桶,所以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也许,木桶里还有上衣? “那只小狗,它不是咬了那个家伙的胳膊吗?那块布是从上衣的袖子上撕下来的。如果上面有一个洞,而且形状相同,我们离作案的家伙就近了一步了。”许未真说。 队员们立刻进行了分工:安小宁留在鬼市上注意保护闻泰,许未真和李一平赶回去找证据。 非常幸运的是,木桶还没有被清空。小侦探们必须先清走表面上覆盖着的垃圾,才能看到要寻找的布袋。先是裤子,然后是布口袋露了出来。在硬塞进去的书籍下面,他们果然找到了上衣。上衣的一只袖子上确确实实有一个洞,大小形状和他们手头的布片恰好吻合。 “现在,我们只要找到扔衣服的人,就真相大白了!”李一平激动地说。 第十五章 赶尽杀绝 “有人吗? 什么事?”罗平顶着头漆乱的头发,穿着单衣走了出来。 孙磊曾经住过的房间大敞着门。他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你表哥呢?”许未真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大早就走了,非常早,响动很把我们吵醒了。”罗平不耐烦地回答。 知道要去哪儿吗?”许未真急切地追问。 罗平沉下脸。“这是审问吗?” “我们有相当大的把握认为,你的表哥就是那个猴面人!”李一平说。 “什么?猴面人?就是他抢的库银了!”罗平开始冒火。 两个锦衣卫把他们从闻泰那里了解的情况一股脑儿都抖落出来。 罗平突然全都明白了。他用拳头敲打着额头,大声喊道:“我终于明白了,孙磊为什么总是向我了解周围捕快的情况。” “没有闻泰和蒋兆麟的帮助,他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库银!”李一平说 许未真想了想,问罗平:“你的表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固定。他有时干这个,有时干那个。不过,他总是能挣很多钱。”罗平回答道。 “我们必须搜查他的房间。也许他忘记带走什么东西,能够给我们提供一点线索。”两个锦衣卫说干就干。 从表面止看,他们没有任何发现。许未真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房间里是那么的 脏乱。可现在,经过彻底打扫以后,一尘不染。孙磊肯定下了很大的功夫,把所有 的痕迹都消灭干净。 “谁知道呢,我们也许会走运!”李一平一边说,一边向手掌里吐了一口唾沫。他对某些东西非常在意。 “找到了!”许未真突然激动地大叫。他的手上拿着一把亮晶晶的宝石。安小宁说孔三找到过一颗宝石,难道孙磊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孔三。”李一平摸着脑袋沉思着,“没错,小宁提到过这个名字,这难道就是江湖上的易容术。 “孙磊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呢?罗平不解地问。 “我们会找到答案的。”许未真坚定地回答。 他们跑去找安小宁。 “你们在哪找到的,这颗宝石就是我在山谷中见到的那颗。”安小宁说。 “太棒了!不过现在没工夫高兴。我们有更要紧的事!”许未真气喘吁吁地说。李一平已经弄清楚,为了这宝石孙磊还会回来的。 酒楼离街道很远,周围人都比较多。入夜,许未真发现酒楼的旁边停着一辆老旧的马车。 安小宁踮着脚尖走了过去,趴在马车后面一阵子。确定没人把马车帘子打开了,里面有一个袋子和一只箱子,袋子的一个侧兜里面放着猴子的面具。三人又发现马车旁边的围栏已经损坏,好像有人从这里爬了过去。 “肯定是孙磊。他找不到宝石,只能回来找。”李一平小声地说。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上楼,来到孙磊的房间,然后小心地弯着腰悄悄地来到房前。 安小宁失声叫起来:“是他!”房间里面传来了丁当的声音。孙磊正站在一个大罐旁边翻着什么。锦衣卫们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三个人一下子都明白了孙磊的打算。“我敢打赌,肯定有人给他出了大价钱。”李一平压低声音说,“就一个江湖杀手怎么可能有能力盗取库银。” “肯定有人指使!”安小宁义惯填膺地说。 李一平去找捕快帮忙。 另外两人决定留在车间的大门旁边,等待捕快的到来。突然,他们听到身后一声怒吼。孙磊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他们。他喘着粗气,“啪”地一下扔出罐子,然后伸出手来。扑向锦衣卫们。 “你们这些家伙!他大声嚎叫着,“别想坏我的事!” 锦衣卫们撒腿就跑,每个人奔跑的方向都不同。一瞬间,孙磊有些犹豫,不知道应该先去追哪一个。 这时,房间里面传来一阵“吱吱”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巨大的爆炸。 安小宁转过身来,看到孙磊在空中做了一个鱼跃动作。接着,车间里面升腾起数米高的火焰。 三人准备捉拿孙磊。捕快们借助泼水控制住火势,大火终于熄灭了。 孙磊竟然差点儿溜掉了。他偷了一套捕快服装,穿在了自己身上。不过,他的花招当然逃不过李一平那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孙磊也可以称他杀手孔三被捕了,很明显他背后势力想将其灭口,从他那我们找到了部分库银,还有一些被其雇佣的人拿走了,锦衣卫们想要问清其背后势力主谋是谁,他却只字不提,在押解回锦衣卫总部路上被刺身亡,库银被盗案也由此终结。 第十六章 铠甲传说 近期,端妃要前往文澜寺上香,皇上特派锦衣卫先前去寺院探查,因为谣传寺院有幽灵出没。 “有时,比如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雨夜,将军的幽灵就会在寺庙里四处游荡。”一位老僧人绘声绘色地讲道。 在他的带领下,许未真、李一平、安小宁和一队锦衣卫一起参观了文澜寺的各个大厅和房间。老僧人一直兴致勃勃,给他们讲这讲那。不一会儿,老僧人就把他们领到了一副奇特的盔甲旁,只见它的表面有一大片通红的斑痕,并且没有常见的金属光泽。 “瞧!这就是唐朝将军的盔甲!”老僧人指着盔甲说。 锦衣卫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有的面露惊诧和怯意,因为盔甲上的斑痕看起来像血一样 红;有的则抬头仰视墙上的画,画面上是一位全身甲胃的神气将军,他刚刚杀死了一条 龙,正骄傲地把龙满是鳞片的尸体踩在脚下。 “他为什么一定要置龙于死地呢?”安小宁小声问许未真和李一平。 许未真撇撇嘴说:“真是僧人之见! 难道你想把它关进鸟笼子里看着,还是……” “你又高明到哪里?!”安小宁还击道,“还不是只想着打打杀杀!” 为什么屠龙将军的幽灵会在寺庙里游荡呢?”一个人问。 “真是个好问题!”满头银发、辫子粗粗的老僧人用手指了指提问的锦衣卫夸奖道。 “传说中讲啊,自从战胜了龙之后,将军就变得非常骄傲,看不起其他人,并且 想让所有人都崇敬自己。据说,有一天晚上,三个乞讨的人来到将军府邸求施舍,可是将军却把他们赶走了。” “自傲的家伙!”安小宁咕哝了一句。 “随后,天空乌云密布,而且下起了暴雨,突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击中了屠龙 将军,当时他正站在最高的塔楼上,嘲笑乞丐们,看着他们仓皇逃走。”讲到这儿,老僧 人稍作停顿,环视了一下锦衣卫们屏息聆听的面庞,接着说道:“传说屠龙将军每天都穿着 这副盔甲,那天也不例外。当闪电劈下来的时候,手下将士们纷纷赶来救助主人,然而将军 却早已尸骨无存,只剩下这副盔甲倒在地上。” 锦衣卫们不禁窃窃私语、啧啧称奇。 “从此以后,每逢雨夜,屠龙将军的幽灵就会在寺庙里游荡,他哭诉着、叹息着、哀 怨着、号叫着、啜泣着,但没有人能帮助他。”突然,“咚”的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 跳。 “那盔甲……那胳膊动了!”一个人不安地喊了起来。 我也看到了!许未真低声说。“算了!难道你们想说幽灵马上就要开始游荡了?!”安小宁接了摇头。 锦衣卫百户钱允从后面蹑手蹑脚地向马钰走去。 原来,马钰又悄无声息地拿起弹弓,瞄准盔甲的头盔准备射击。然而这次他没有成功。钱允迅速抢下了他手中的弹弓,微笑着把它收了起来。马钰则露出狼狈的表情。 这时,满头白发的老僧人拍了拍手,招呼锦衣卫们:“最后,我们还要参观一下地下室里的刑房,这是以前将军府的遗址。” “终于可以看点刺激的东西喽!”锦衣卫们听见马钰说道。 三个小伙伴仍然站在神秘的盔甲前端详着,惊叹不已。只见头盔上翘起杂乱无序的锯齿,胸部的铠甲是大块大块的鳞状铁片,上肢的肘部和下肢的膝盖处均装有长钉。 那红色的污迹真让人恶心!”安小宁说。 “别神经兮兮的了!那不可能是血。要是血的话,一来会变成棕色,二来经过这么多年,早应该不见痕迹了!”李一平安慰道。 其他人已经走到下面一层,必须抓紧时间赶上。然而他们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身后有声音。在放屠龙将军盔甲的房间里。安小宁和李一平连忙跑了回去,许未真 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但整个屋子看上 去与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人也没有。 “大概是老鼠的声音!”李一平猜测。 银发僧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是不是谁碰盔甲了?”他生气地问。 三个人拼命地摇头。 这时,钱允也赶来了,他站在老僧人的身后,严厉地问道:“怎么回事?” “您属下的行为可真不能说是无可指责!”老僧人抱怨道,“他们三个在盔甲这儿乱动!” “我们没有!我们听到有动静,我们就过来看看!”安小宁为自己和同伴辨解道。 第十七章 神秘女人 “现在都跟我来!”老僧人命令道。“慧静大师,如果我的属下给您添乱了的话,我真的非常抱歉。” “好像我的烦心事还不够多似的!”安小宁听到老僧人嘀咕着。 随后,他嘟嘟囔囔着走了。 我可没想到你们几个会做这样的事!钱允责备道。 李一平还想再解释一下,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离开大厅的时候,许未真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禁让他大吃一惊,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安小宁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便顺着他的目光向窗户望去 从窗台外爬进一个人,是一个身着短裤和黑色的年轻女子,两根又短又紧的小辫显得干净利落。她如小猫一般轻巧地溜进了屋里、力气之大、身手之矫捷令身为锦衣卫的许未真也深感佩服。 毫无疑问,一定是这个年轻女子将才发出了声音。安小宁和许未真藏在门框后,注视着 她。那个女子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画,与盔甲比较着。之后,她又警惕地环顾四周,以确定自己有没有被发现。安小宁和许未真赶紧躲进了隐蔽处。不一会儿,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年轻女子离开了房间。当然,她走的是另一个方向。 两个锦衣卫交换了一下惊讶的目光,思忖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跟着她,你去参观刑房!安小宁作出了决定。 “等一下,不行!许未真喊道。 但是已经晚了,他没能拦住安小宁。 安小宁踮起脚尖,踩着木制地板飞快地追去。她沿着地板的边缘走,因为这样地板发出的吱吱嘎嘎声会小些。 一旦安小宁决定要做什么事,没有任何人能轻易地使她改变主意。许未真耸了耸 肩,匆忙跑去找李一平,准备告诉他这一切。 那个神秘的女子大步流星地穿过一个个房间,向寺庙的出口走去。安小宁很清楚,她一定是偷偷潜入寺庙的,因为寺庙如今已经禁止香客进入了。 到达出口后,那女子轻轻地转动插在锁头里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沉重的木门,钻了出去。安小宁赶忙溜到门边,透过门上的小孔窥视着。大门外面的水渠上有一座小桥。只见那个女子站在小桥上,唤来一只信鸽,把信绑信鸽腿上,随后,她像羚羊一般奔向一丛灌木,从里面拉出一匹马,疾驰而去,她究竟是谁呢? 安小宁感到很奇怪,在锦衣卫来这以前:慧静大师已经把门锁好了呀! “真是蹊跷!安小宁百思不得其解。 下面楼梯间不断传来锦衣卫的声音,似乎眼前这条路也通往刑房。为了不让百户觉察自己开小差,安小宁忙沿着陡直的旋转楼梯跑了下去。只见锦衣卫们簇拥在昏暗的前厅里,慧静大师正站在一扇敞开的门旁边,浅红色的灯光从门口射进前厅里。 “不要仅仅认为古时候的骑士是英勇与果敢的,他们通常也很残忍。”慧静大师讲解着,“对了,还有谁没参观过刑房?” “我!”安小宁答应着,向前挤去。 刑讯室的墙上挂着沉重的链子、手铐和脚镣。当安小宁看到装有尖钉的铠甲和拉伸长椅等刑具时,不禁毛骨悚然,天牢也和这别无二致。 寺庙的巡逻到这里就结束了。“你们可以在外面草地上吃点东西”慧静大师嘱咐道。 慧静大师打开入口处的大门,好让锦衣卫们出去。三人找了个离其他锦衣卫稍远的地方,这样,安小宁可以静静地给许未真和李一平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李一平一下子着了迷。“我看是这样,”他开始分析,“这盔甲一定是件什么稀罕物,有人派这个女人来打探,看看这是不是自己寻找的宝物,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寻找这件东西。” “那么,这盔甲到底有什么稀罕的呢?”安小宁问道。 对这个问题,李一平也无法回答。他必须要再仔细地观察 一下盔甲才行。 三个锦衣卫又缓步走回其他锦衣卫聚集的地方。 “我们去敲门,也许慧静大师会让我们再进去一趟。”安小宁建议道。 安小宁寺庙大门上敲了敲。 但门却没有开。隔了一会儿,许未真又敲了敲,之后是第三次,然而门始终没有开。 “慧静大师肯定没听到!”李一平叹了口气。 “让开!”三人听见身后有人不客气地说。 三人吃惊地转过身,只见身后站着两个穿深色铠甲的男人。 一个至少有两米高,另一个则令人联想起地瓜,又矮又胖。他们俩双手拿刀,趾高气扬地盯着三个锦衣卫。 “还好,我们学过怎样跟人打招呼!”安小宁挖苦道,“你们好!” 那两个人却面无表情,只是两眼直钩钩地盯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高个子走到门边,用拳头捶起门来。 “快开门!”他不耐烦地叫道。 这一次,门立刻打开了。慧静大师战战兢兢地把他们让了进去。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李一平很奇怪, “慧静大师怎么会这么害怕他们呢? 第十八章 毁甲毒虫 “他们是来打铠甲的主意的!许未真突然意识到。 安小宁和李一平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这很可能。安小宁把一只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的人说些什么。可惜门太厚,他什么也听不到。 “你的工具包里就没什么东西可用吗?”他问李一平。 “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能透过厚厚的门板偷听的东西。” 现在,锦衣卫们除了回到不远处的草地上去等待以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过了不到15分钟,他们就看到那两个人离开了寺庙。高个子的胳膊下还夹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宝剑,剑把上嵌有宝石。慧静大师则低着头,无精打采地望着他们远去。正当他要关上门时,锦衣卫们赶了过来。 “请等一下,我们想问您点事!求求您了!”安小宁喊道。 慧静大师眼里还含着泪水。 “求求您了!”安小宁重复了一遍,并真诚地向慧静大师笑了一下。 “好!”慧静大师把他们让了进来。 “是有关屠龙将军铠甲的事!”李一平直奔主题,“我们怀疑它一定有些特别之处,是个宝物。” 慧静大师默默地摇了摇头说:“绝对不可能,它根本算不上古老,也绝不是将军时代的产物。这故事也不过是传说罢了,因为听起来还挺令人惊心动魂、毛骨悚然的。” “那您是从哪里听说这个故事的呢?” 李一平接着问道。 “是曾经上任主持告诉我的。这座寺庙已经有好多代主持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但我将是住在这里的最后一代了!” “为什么?”锦衣卫们好奇地问。 “因为,唉,地下室里突然渗水了,屋顶也漏了。整修房子需要钱,我不得已向一个奸商借了钱,是高利贷!因为我不能一下子把钱还清,他便把这里值钱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走。用不了多久,我就得把整个寺庙都给他。”从慧静大师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为此他是多么的痛苦。 这时,敲门声出其不意地响了起来,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噢,天哪,他们又回来了!”慧静大师咬着下唇,愣愣地盯着大门、仿佛这样就可以赶走那些放高利贷的人。 安小宁透过门孔窥探了一下。“外面是一个年轻人,看上去挺和善的。” 寺庙主持犹豫着打开大门。那个男子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说叫柳长卿 “我是研究铠甲方面的专家!”他严肃地补充道。 安小宁用胳膊肘碰了碰两人。 “目前在本地区,我们主要与一种喜欢侵袭古老铠甲的西域毒虫打交道。这种毒虫会分泌出一种可以将铠甲腐蚀殆尽的液体,当然,铠甲不会立刻被毁,而是用几年的时间逐步地被毁坏掉。” “太可怕了,竟会有这样的事!”慧静大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这究竟是什么样的臭虫呢?”李一平插了一句。 柳长卿找出一张画,上面有一只长着红绿色条纹的昆虫。 “请您仔细看看,然后告诉我,我们寺庙的铠甲是否已经染上了这种虫害。”慧静大师 请求道。 “他说谎!”安小宁对两个人悄声说道,“他对臭虫根本一无所知。” 锦衣卫们想提醒慧静大师,但他一直陪着柳长卿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和他低声交谈着。 柳长卿眉头紧锁,细致地察看了将军的铠甲,甚至观察金属表面。 接下来发生的事与锦衣卫的预料如出一辙。在屠龙将军的铠甲前,柳长卿 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可惜,这里的虫害还蛮 严重的。最多两年,这副铠甲就会变成一堆废铜烂铁。”他惋惜地对慧静大师说道。 “这可不行,”慧静大师立刻应道,“上任主持叮嘱过我,要特别关注这副铠甲,而且我 的历代主持也是这么叮嘱下一代的。” 柳长卿微笑着表示理解:“放心,我可以帮助您来清洗,使其免受此劫。” “要多少钱?”慧静大师最关心费用的问题。 “分文不取。”柳长卿微笑着说 因为我正在研究这种西域毒虫 安小宁站在柳长卿的身后,焦急地向慧静大师使眼色。可慧静大师并没有理会,刻接受了柳长卿的建议。许未真、李一平和安小宁不禁叹了口气。 “我最好现在就把这副铠甲带回去清洗!”柳长卿提议道。 “这可不行!”许未真跳上前去喊道。 “为什么不行?”慧静大师感到有点意外。 “因为……因为端妃,她想来看看这副铠甲。那样、肯定会有很多人慕名前来参观寺庙的。” “原来是这样!”这个想法使慧静大师很开心,而柳长卿则勉强笑了笑 “我看铠甲的清洗也不在乎这一天的时间,而且我也愿意亲自给您送过去。”慧静大师说。 “不必了!还是我过来取!”柳长卿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 离开寺庙之前,他又一次郑重地告诫主持,对于毁甲虫的威胁十万不能掉以轻心。 寺庙主持允许他们独自回到陈列有屠龙将军铠甲的屋子。 这铠甲一定值一大笔钱。”安小宁说,“我觉得,那个柳长卿想偷它。” 但李一平不这么想,他说:“果真如此的话,我们都可以描述他的外貌和特征,捕快就可以缉拿他了。我看,他只是想先把铠甲搞到手。” “或许他想穿上它。”许未真突发奇想,“这样的怪人还是有的。” 安小宁站在那幅屠龙将军的画前,沉思“等下,”只听他嘟哝着、“你们快来看画上有点儿怪。” 第十九章 重要信息 安小宁将自己的发现指给李一平看。 “真有趣!”李一平喃喃地说道。 “在没想到这些东西 150年前已经有了。” 安小宁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说,这幅画是150年前画的? 许未真站在画的前面,查看起画框来。“李一平说的没错。”许未真兴奋地说,“这儿写着洪武四年。” 李一平的工具包里总放着两个放大镜。他递给安小宁一个。自己拿一个他们一起仔仔细细地检查起铠甲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地方。 “洪武四年!”安小宁指着铠甲膝盖处刻印的文字,一下子叫出了声,“看,旁边还有一个名字:傅友德。” “他肯定是屠龙将军原型。也许慧静大师知道些他的情况。”李一平说。 在放着将军用过的长餐桌和深色椅子的房间里,他们找到了住持。 “傅友德?当锦衣卫问起这位祖先时,慧静大师一边搜索着记忆,一边大声地重复道,“我师傅跟我讲过他的事。参加红巾军(刘福通)起义。率部归顺朱元璋,屡立战功,从偏裨升为大将,多次带兵大胜元军,平定甘肃、四川、贵州、云南。 李一平凝神思考着。 “屠龙将军的故事是上代住持向您讲述的,对吗?”他问住持。 “这是一个住持代代相传的故事。”慧静大师回答道,“由上代住持讲给接任者。我还想起了一些事情,上任住持曾说,这副铠甲可以使每个寺院的人不受伤害。” “不受伤害?”许未真满腹狐疑地摇摇头。 “当然了!”安小宁低声说,“铠甲上滴满龙血,所以可以保佑寺院的人!” “不,是不受伤害!”慧静大师纠正道。 “毕竟时过境迁,如今不再是当年的时代了!”李一平嘲讽道。 这时,外面传来钱允召集全体锦衣卫,回去复命时间到了!” 门打开时,闪现出众多满怀期待的脸庞。当然,一些香客被遮住了脸。 有人混入了这群人,是谁呢? 安小宁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看清楚了,可再确认一下的时间已经没有了。因为拜佛的人群已经涌进门来,锦衣卫百户也急切地喊着他们的名字。 下午,三个人来到他们的秘密据点——“锦衣卫的地下室,一个可以从老虎塑像后面的秘密入口进入的地方。李一平查找文澜寺的资料,安小宁则翻阅着几本书,而许未真在一旁练起了举重。 “啪”的一声,安小宁合上书。“喂!李一平,我们为什么不给你叔叔传个信呢? 李一平把目光从资料上移开,抬起头:“是啊,他是翰林院掌史事,整日钻研那些古老的 年鉴,对前人历史尤其感兴趣。” 幸运的是,李一平和他通信的信鸽仍然可以使用。周乔叔叔很快就过来了,听到李一平的消息,他非常高兴。 “我怎么会不知道文澜寺?”他大笑起来,“当然了,我这儿还有两部货真价实的年鉴哩。” “你已经看过了吗?”李一平满怀希望地问。 ‘还没有,但我现在就可以去看。”周乔叔叔说。 “我们需要关于傅友德的资料。” 周乔叔叔答应他们,尽量多找些资料、 并邀请锦衣卫第二天到翰林院来。 第二天,三个人跑到翰林院。周乔叔叔工作的地方不大,墙边的书一直堆到了屋顶。 “你有什么发现?”李一平开门见山,劈头就问周乔叔叔。 周乔叔叔指指写字台上的信息:“刚才听说,慧静大师昨天遭到袭击。现在他还在医院里呢。” “肯定是潜入的那个女的干的。”安小宁肯定地说。“我们今天应该去看看他。”李一平提议。但去之前,他还是想先听听有关傅友德的事。 “傅友德开国功臣,这是事实。”周乔叔叔开始讲述,“我在一本年鉴的字行之间找到一段文字、应该是他用隐迹墨水写的:‘在被赐死时,我留下了家族的财宝。铠甲即是藏宝处的钥匙’。”周乔叔叔把那页指给锦衣卫看,字母清晰可见。有的是灰白色的,有的是棕色的。 “很有可能是用醋或柠檬汁写的。”李一平猜测,“通常情况下,这种隐迹墨水只在天热时才 在将军的铠甲上会显现、当然,很多年以后也会显现出来。”“而现在住持对此一无所知。”安小宁推断。 许未真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页纸。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把它稍稍掀起来,好看得更清楚一些。不经意中,他在纸张下缘角上发现了一个很小的图案。咦?好熟悉啊!他想,我曾在哪里看到过这个标志呢? 第二十章 三眼石雕 锦衣卫们向周乔叔叔表示了感谢。现在他们才弄清楚,为什么里柳长卿一定要把那副铠甲搞到手。他一定也听说了宝藏的事情。 三个人把口袋里所有的钱凑到一起,为慧静大师买了一些五颜六色的花。慧静大师面色苍白,疲倦地躺在一张大病床上,看到他们进来,无力地微笑了一下。 “你们能来看我真好!”她轻轻地说。 “您好点儿吗?”安小宁担心地问。 不算太好。陪完最后一批来访的香客,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大厅的旁边。已经是晚上了,突然传来一阵响声,我过去查看,头部冷不防被人猛击了一下。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慧静大师慢慢地回忆着。许未真找来一只花瓶,把花儿插进去,摆在床头柜上。 “直到今天早晨,我才恢复知觉。第一批参观的客人已经站在大厅里喊人了,因为昨天大门根本就没有锁。”慧静大师继续讲道。 李一平不禁想告诉慧静大师那些落入锦衣卫视线的可疑对象,但还是忍住了。 “您知道,屠龙将军的铠甲被偷了没有?”安小宁问。 “被偷了?天哪!慧静大师立即变得焦躁不安。 一个郎中飞奔进来,瞪了孩子们一眼。“病人需要安静,你们最好还是走! 安小宁鼓足勇气问:“我们能否再去寺庙看看?如果铠甲不在了,我们就找捕快。” “太好了,就这么办!”慧静大师痛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并且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大串丁当作响的钥匙递给他们。 直到完成任务后,安小宁、李一平和许未真才获准外出。下午五点半的时候,他们在寺庙大门前集合。李一平掏出那一大串钥匙,打开了门。在这个时候进入空荡荡的寺庙,真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他们的每个脚步声,好像都会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回声。当身后的大门“嘭”地一声关上时,回声更是从所有的楼道里传来 锦衣卫员们立刻分头寻找屠龙将军的铠甲。他们跑遍了所有的房间和大厅,就是找不到那副铠甲,也找不到那画。 安小宁顿时心生疑团:“哪里都没有摆放铠甲和画的空位。不知怎么搞的,我完全被搞糊涂了。你们还记得铠甲是放在哪个大厅里的吗?” “小偷策划得真周密。”李一平总结道,“他们把东西重新摆放过,这样人们就不会马上发现铠甲被盗了。” “铠甲是藏宝处的钥匙。”安小宁重复着古老年鉴中的神秘话语。 许未真则失望地耸了耸肩:“没有铠甲,宝藏就无从谈起。”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也许我们应该去刑房看看那块三眼石雕。在年鉴中,这个标志也出现过。” 他们又花了好长时间寻找灯笼,才得以进入地下室里。 嘘!”安小宁把一根指头放在嘴上,“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什么?什么都没有啊!”两个人嘀咕着,翻了翻眼睛。 “不!上面大厅里……有动静!”安小宁坚持说。 许未真和李一平打了个蔑视的手势。“也许那个女贼和那个柳长卿来找宝藏啦!”安小宁严肃地警告道,“我可没兴趣撞见他们,他们太危险了!” 为了让她安心,许未真、李一平又陪着她一起沿着楼梯轻手轻脚地向上走。 大厅里空无一人,门也锁着。 “我们安一些小玩意儿。如果有人来的话,我们立刻就能知道。”李一平提议。 他从口袋里摸出几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线和一个硬皮球,然后把球放在一扇门前,用纸带把细线绷在另一扇门的门框上。 三个人放心地回到刑房。许未真把那个三眼石雕指给两个人看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搬动石雕,然而石雕纹丝不动。李一平则仔细研究着石雕周围的墙,也没有找到可能会打开某个秘密通道大门的开关。 “没有铠甲和画,我们就没有办法深入下去。”安小宁有点泄气了。 他们一言不发,沿着通往大厅的楼梯又上了楼。走在最前面的李一平突然停住了脚步,并朝安小宁和许未真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站着别动。 他微微张开嘴唇,轻轻地说:“有人来过。” 李一平露出了忧虑的表情。 第二十一章 图纸之谜 三个锦衣卫踮起脚尖,谨慎地向后退了几级台阶、商量对策:是赶快离开?还是过去看看造访的是那个女贼,还是柳长卿?还没等他们作出决定,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关于铠甲,他写了信,说它是藏宝处的钥匙……” 毫无疑问,那是柳长卿的声音。 “那家伙把全部的金银家当都藏匿在那里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 这应该是那个女贼。 锦衣卫的担心得到了证实:这帮坏蛋也发现了宝藏的秘密。 接着是一阵响亮的丁丁当当声,好像有人把一抽屉金属弄到了地上。 “这东西太重了。”那个女贼抱怨道。 “我把铠甲拆了个七零八落,但任何可能会使我们找到宝藏的东西都没找到。”柳长卿恨恨地说。 “这幅画也只不过画了那个愚蠢的屠龙将军。”那个女贼讽刺道。 “寺庙里肯定还应该有些提示。”柳长卿沉吟道。 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锦衣卫们走出来,只见大厅里放着三个大袋子,隐约能 看出里面装的是铠甲的各个部件。那一幅画则靠在墙上。 安小宁朝另外两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过来,以便每个人拿一个袋子。 “我们把它们藏到刑房去。”她小声建议。 本来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搬走。可惜,许未真的屁股撞了一下画框,画框“啪”地一声撞到硬质地面上。 锦衣卫们一时不知所措,愣愣地站着,远处大厅里那个女贼和柳长卿激烈地讨论着这到底是什么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 “快下去!”安小宁用头指了指楼梯,撒腿就跑。 李一平紧跟着她跑下去,许未真双膝发软,踉踉跄跄地跟着。向下跑了几级台阶后,他又回了一下头,不由吃惊地吸了一口气,原来画忘了拿了。 许未真当机主断,放下袋子,跑回去拿画。当他抓住画框时,才发觉画好重啊!虽然他很健壮,但想搬动这幅画还得花些力气。因为一心想着要把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并没有放弃,也不在意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害怕是没有用的。当他把画拖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门口时,才意识到地下室太窄了,根本没有办法把画拿到下面去。 “你在哪儿?”李一平急匆匆跑回来找许未真。 “画的背面……有一张图。” 许未真抓住画背面的衬布,“哧啦”一声向上撕去。 “哇,一张简图,是一种机械简图。”李一平惊呆了。 “快,我们快走! 他们两个一起拖着那个装有铠甲部件的袋子走,这样可以快点儿。他们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就听见上面大厅里传来柳长卿和那个女贼激烈的争吵声。 “这东西原先不在这儿。”那个女贼坚持道。 “是你搞错了,难道是它自己长腿跑到这儿来的?”柳长卿没好气地说。 “如果除了我们,寺庙里还有其他人呢?”那个女贼打断了他的话。 “这寺庙除了那个老家伙,没人住在这儿,我们又拿了他的备用钥匙。要么,是他回来了?但这不可能啊! “是啊,我用砚台打他脑袋的时候用了那么大劲儿!”那个女贼得意地笑着,许未真则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他们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那个女贼和柳长卿消失在另一间大厅时,锦衣卫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呢?”安小宁疑惑地望了望同伴。 就连超级技术天才李一平也无法解释。这张图让人想起机器的构造图,当然这是一台 无法了解其性能的怪异机器。许未真终于在楼梯下找到一个那些装有铠甲部件的袋子。三个人决定悄悄离开寺庙,因为待在这里太危险了,极有可能再次撞见那两个坏蛋。 柳长卿和那个女贼正忙着,所以当他们三个轻轻地关上大门时,一切都非常平静。他们骑着马离开寺庙没多远,李一平就给亲军都尉府发了信号,报告寺庙里有两个贼。 好几个锦衣卫一起骑马驶来,三个锦衣卫把钥匙交给了来的人。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他们随后也被召回亲军都尉府。 第二天,他们得知,锦衣卫没有抓到溜进寺庙的两个坏蛋。 下午,他们取回寺庙的钥匙,又骑马来到寺庙。进去以前,他们围着这宏伟而破旧的寺庙转了一圈,思考着柳长卿和那个女贼是怎样逃走的。 第二十二章 机关装置 锦衣卫们的心怦怦直跳,走进了寺庙。两个坏蛋逍遥法外,他们只好寄希望于昨晚的搜查,使两个家伙不敢再靠近贝文澜寺了。 进地下室之前,他们在大厅里逗留了一会儿,侧耳倾听着。所有房间里都悄无声息,果真只有他们三个人 “你到底搞清楚没有,画后面的图纸是怎么回事?安小宁问李一平 “既可以说搞清楚了,又可以说没搞清楚。”李一平回答道 “啊?安小宁和许未真听得一头雾水 “我只知道,这张图画的是一个可以打开某扇门的装置。但这装置在哪里,我就不 知道了。” “这和铠甲又有什么关系呢?”安小宁问道。 李一平找出那张图片,指着给两个好朋友看。 安小宁有一个重要的发现:“这儿,下面是三眼石雕! 李一平的额头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皱纹: “这跟刑房里的位置一样,”他们走进昏暗的房间,打开电灯开关。 为了渲染恐怖气氛,所有的灯都是红色的。三个人不停地上下张望,四处打量着。他们时不时地把图纸和墙壁作比较。墙上挂着沉重的链子、手铐、脚镣以及从前用来惩罚异已分子的竖琴状夹具。 安小宁检查着墙上的钩子。它们看上去很旧,但很结实。 “这机器不靠齿轮工作,而是靠有棱角的东西。”许未真惊讶地发现。 李一平同意他的看法,但他不知道原因。“这根本不是轮子!”三个人几乎在同时脱口而出。 “嘿,我们真是天才!”李一平禁不住夸赞着自己和两个好友。 他们从壁龛里取出装着铠甲部件的袋子,把它们一件一件地全铺到了刑房的地 面上。 “墙里伸出的每个钩子和钉子,都要配上合适的部件。”李一平解释道,“我认为,这 很有可能和什么秘密的开启装置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和一种运转机关有联系,这种运 转机关只有在各个部件都各就各位时才起作用。” 许未真、李一平和安小宁开始艰巨的装配工作。他们反复把铠甲的每个零件和图纸进 行比较,-一旦找到正确的位置、就把它们固定在墙上。所以,谁也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终于只剩下一个钩子空着了。安小宁选了一个带销钉的圆片,挂了上去。结果却是大家始料未及的:整个刑讯房开始“嚓嚓”、“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天花板上的沙尘纷纷扬扬地落下,脚下的地面也震动起来。 “快出去!”许未真指着天花板上慢慢向下伸出的尖矛喊道,“这是个陷阱!快出去!” 李一平却持另一种看法:“我们犯了个错误,有个部件不对头!” 长矛继续“吱吱嘎嘎”地向下伸来,侧 面墙上又伸出巨锤,空气中的灰尘越来越多。 “我们必须赶快换掉错误的部件,否则再也没人进得来,宝藏也永远丢失了。”安小宁 绝望地喊。 这回,又是安小宁发现了错误的部件,李一平则找到铠甲上正确的部件,许未真则如滑雪运动员一般穿行于矛棒之间,迅速更换了部件。 立刻,刑房里安静了下来,三个人被灰尘弄得鼻子痒痒的,直打喷嚏。好几秒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突然,嚓嚓声和隆隆声再一次响起。锦衣卫们连忙跑出刑房,站在门口观望。这次,他们如释重负地断定,没理由慌张啦。长矛和巨锤都自动缩了回去,“咔嚓咔嚓”地啮合在一起随后是短暂的安静,接着又响起新的噪音,听上去像一台古老的机器在运转。 接着、刑房中央拉伸长椅下的地面“隆隆”下沉,刑具也随之向下倒去,一个出暗的洞口出现了,锦衣卫马上拿出火折子。 第二十三章 黑烟滚滚 许未真勇敢地跳下洞口,小心翼翼地拿起里面的一件东西。“是金的!”他激动地向上面喊。 原来,锦衣卫们发现了傅友德将军的宝藏!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慧静大师能把欠债还清,保住寺庙了。”许未真说。 “你们这些讨厌的老鼠!”突然,锦衣卫们的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他们大惊失色地转过身,看到女盗贼冷酷的眼神。她手里还拿着一只洋枪。“我真该感谢你们,你们替我们完成了烦琐讨厌的工作。所以,现在我也允许你们把那些宝贝拿到上面来。快点儿,给我干活!她幸灾乐祸地命今道。 安小宁和李一平别无选择,只得爬下去和许未真一起,把东西一个接一个地递给上面 的女贼。 “把这些宝藏给她递送完,她会拿我们怎么办?”许未真忧心忡忡。安小宁和李一平也担心起来。 过了一会儿,柳长卿走了进来,和女贼耳语了几句。 “这三个讨厌鬼会告发我们的。”三个锦衣卫听见他这样说道。 由于极度恐惧,他们的心越跳越快。李一平在他的工具包里翻着,想找到可以自救的东西。他的手指触到一卷硬纸简,这是一个杂技专家送给他的。 “先替我掩护一下,然后看我的手势,一起冲出去,往楼上跑!”他悄悄地说着,用打火机点燃了挂在纸简上的短导火线。随后,他把“吱吱”响着的纸简沿着地面,向两个坏蛋滚去。 几秒钟后,纸简中涌出又浓又黑的烟,把两个坏蛋笼罩起来。锦衣卫们趁机跳出洞来,用手捂住嘴,飞跑着穿过浓烟,以最快的速度沿着楼梯向上奔去。一路上,两个坏蛋的咳嗽声和谩骂声不绝于耳。 “拦住他们!”柳长卿哑着嗓子喊道。 女贼则只发出可怜的哽塞声。 跑出了寺庙,三个锦衣卫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会被两个坏蛋追上,所以继续飞奔着。李一平一边跑着,一边发了信号。这一次,柳长卿和女贼没能逃脱、被及时赶来的大批锦衣卫抓了个正着。 当锦衣卫向慧静大师讲述这一切时,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脸色红润起来。严厉的郎中则欣喜地发现,寺庙住持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端妃也可以放心来寺院上香了,锦衣卫百户钱允上报朝廷,龙颜大悦,将锦衣卫李一平,许未真,安小宁由小旗升为总旗。在端妃来寺庙之前,安小宁问李一平,端妃如此高贵怎会想起来此上香,主要这个寺庙僧人不多,常住的只有住持,其他都是游僧。 李一平说:“听说是朝中大臣建议的,皇上沉迷炼丹制药,端妃想祈求保佑皇上,听人说这里比较灵才来的。” “原来是这样,对了,许未真呢?”安小宁问。 李一平说:“他在练功呢。” 第二十四章 屠龙将军 端妃三天后来文澜寺上香,锦衣卫李一平,许未真,安小宁暂时入住文澜寺。李一平、安小宁先去往亲军都尉府收拾一下,许为真看守寺院。 经过最近的案件,许未真意识到要勤练剑法才行,便开始了剑法的练习。 突然,窗外飞来一只信鸽,信鸽的腿上绑着信件,信件上出现一行血色的文字,提醒许未真注意身后危险的追踪者——屠龙将军的鬼魂。 “砰!”寺庙的大门响了一下,可许未真练得太投入了,哪怕放下手头的武器看上一眼都顾不上。他想,大概是慧静大师回来了,不过这个时候伤还没全好就回来有点太早了。 许未真没时间关心其他事情,只知道一门心思练习武功。 这时,走廊的地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有人慢慢地走过来了。 “慧静大师?“—许未真头也不回地问道。 没人答应。 许未真的手指又放到了剑上。 他的胳膊有点火辣辣地疼痛,因为练功的时间太长了。许未真用手背擦了一下汗水,然后坐在石头上。 突然,他听到房门“砰”地一声打开了,又“咣当”一声撞到了墙上,紧接着是一片寂静。许未真仍然没有转过身来。也许,慧静大师正站在门口无奈地摇着头。要知道,他对练武打打杀杀没有半点好感。 身后依然是沉默,许未真终于有些不安了。虽然没回头,但他还是看到来人是谁了———他吓得毛骨悚然。 许未真坐在石头上,扭动着身体,显得惊慌失措。原来,铜镜里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就站在他身后!他吓得傻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桌子上面放了一面铜镜,如果李一平或者安小宁来偷看练武,他不用回头也能够察觉。 门口站着的正是屠龙将军。不过,可不是传说,而是活生生的人!许未真定了定神:毫无疑问,来人确实是屠龙将军。 他果真就像传说中那样,,身上穿着那副厚重的铠甲,手上拿着一柄长戟。 许未真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屠龙将军的鬼魂。 这怎么可能呢? 传说中的形象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里呢?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屠龙将军趾高气扬地撇着腿走了过来。许未真赶紧往后一仰,好像这样就可以躲开这个家伙似的。 屠龙将军的鬼魂一言不发,拿起长戟猛扎过来。许未真用力挑开长戟。 “嘿,住手!”许未真大声喊道。不过,他的声音是那样的虚弱乏力。 事情才刚刚开始。屠龙将军径直走过来,用力一推,许未真一个大马趴摔倒在地。没等他站起来,屠龙将军的鬼魂抓起许未真高高举起,然后把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疯了吗?”许未真壮着胆子指责道。尽管心脏都吓得好像跳到了嗓子眼儿,他还是跳起来攥起了拳头。 屠龙将军的鬼魂对此不屑一顾。他手执长戟,再一次狠狠地把许未真推倒在地。接着,他 转身冲出了寺庙。寺院门在他的身后“砰”地关上了。 许未真用几秒钟定了定神,然后迅速爬起来追了出去。 在走廊里,他听到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屠龙将军的鬼魂显然还没走远。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就传来楼道大门发出的刺耳的吱吱声。许未真知道,自己肯定追不上男爵了。他立刻跑到寺庙门口、仔细查看下山的路。 屠龙将军的鬼魂不见了。他绝不可能变成空气。可是整个山道上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许未真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自己走火入魔,分不清现实世界和传说了。 第二十五章 意外发现 许未真无奈地离开窗前。他有些激动、忍不住啃起自己的手指甲来。他必须找 到屠龙将军的鬼魂,可是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因为,传说中的屠龙将军的鬼魂太神通广大了。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现实世界里呢? ‘这不可能!”许未真不自觉地说出声来,“他肯定不是真正的屠龙将军。” 可是,他确实把自己打倒在地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许未真一边大声喊道,一边用力地跺着地面。 “喂,出什么事了?”马钰从寺庙外走了进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屠龙将军的鬼魂!”许未真艰难地说。 马钰点点头。“是啊,我听说你们找到了他的宝藏。” “他……他刚才就在我那儿!”许未真脱口而出。 马钰睁大了眼睛。“是吗?他拜访了你?许未真,你脑瓜子出毛病了,你白日做梦!” 他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许未真再次向山道上望去,可连屠龙将军的鬼魂的半点影子都没看见。 半小时后,许未真回到了客房。 许未真在房间里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 刚才,他放出信鸽向安小宁和李一平诉说了受到屠龙将军的鬼魂袭击的经历,并请求支援。可他们都以为他在开玩笑。“都这时候了,还没来,可是他们答应过马上回来的!”许未真有些着急了。 终于,安小宁进来了。她边走边伸出舌头舔着糖葫芦,显得心情愉快。李一平紧跟在她身后,腋下夹着需要修理的设备。 “许未真,你练武时间太长了,”安小宁轻松地说,“你肯定是睡着了,做梦看到了屠龙将军的鬼魂!” 许未真气得直喘粗气:“那我在梦里自己打自己?!” 李一平赶紧息事宁人:“别生气,伙计。不管这事有多荒谬,我们都相信你。可是你想一想,这个不速之客是否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能够帮助我们找到破案线索?” 许未真眯缝着跟睛,皱着眉头,苦苦地思索着“嗯,等一等,有!他甚至留下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这个家伙穿着铠甲好像不是这寺庙里的那副,”许未真大声喊道,“我肯定没记错。真正的屠龙将军的铠甲上有血迹样的痕迹。”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当时真没想到,有人会穿着屠龙将军的铠甲的服装来捣鬼。” 安小宁听得有些入神,把糖葫芦都给忘了。“这太可恶了。这么说,有人化了装,溜 进了寺庙来杀你是吗? “可他没有钥匙,是怎样进屋的?”李一平不解地问。 “大门的锁早坏了。只要用力推门,就能把门打开。” 李一平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插嘴问道: “还有其他人知道门锁坏了吗?” “没有啊!”许未真摇摇头,“除了我,慧静大师, 和刚刚来过的马钰知道,此外没有其他人。” “那么,这个马钰就是嫌疑人了。慧静大师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安小宁推断。 “什么?马钰是屠龙将军的鬼魂?”许未真哑然失笑,“不会! 他特别胖,肯定穿不上那套衣服。” 接着,他长叹了一口气。“端妃立马就要来上香了。希望别再出事了。” “慧静大师怎么样看这件事?”安小宁问。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他知道如果知道,他肯定会想,我练功走火入魔了。三个人陷入了沉思。他们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最后,安小宁站了起来,从一本假书里取出一个罐子。 她从罐子里取出两锭银子。“我们的公用钱罐里有足够多的钱好好吃一顿了。” “好主意!”许未真马上表示同意。大家出了门,向附近一家酒楼走去,那里有他 们非常喜欢的红烧狮子头。现在是星期四晚上,像往常一样、酒楼里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三人一边大口吃着狮子头一边观察着周圆的人。突然,许未真“腾”地跳了起来,好像有人在他屁股地下放了一针似的。 第二十六章 祸不单行 许未真哪敢怠慢,急忙追去。这次,绝对不能让屠龙将军再次溜掉。 “快点儿,他就在那儿!”他一边对安小宁和李一平大喊,一边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李一平也看到了这位屠龙将军的鬼魂。他连忙把椅子踢到身后,跟在许未真身后跑了出去。可怜的安小宁被弄得一头雾水,茫然地跟了出去。 等三个人在人群中消失后,店小二才发现竟然有人脚底抹油——溜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气愤地大声说道。 屠龙将军并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他不慌不忙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大家看着他 的模样,都赶紧给他让路。这些人认为屠龙将军可能是一位军官大老爷呢。 许未真走近一看,屠龙将军正在把一张张银票分发给周围的人。眼下,许未真要弄清的是,到底是谁穿着这身行头。他在人群中使劲往前挤,结果遭到一些人的抗议。“嘿,干吗呢?”一个瘦瘦的女人不满地说。 许未真又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脚。 那人使劲抓住他的肩膀,愤怒地问:“小伙子,你怎么能这样横冲直撞呢?” “放开我!”许未真来不及道歉,用力挣脱出来。 他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赶。就在许未真追上屠龙将军,正向他伸出手的时候,突然 被人一把从背后抓住了脖领。那个被许未真踩着脚的男人被气得面红耳赤,揪住许未真的衣襟,怒气冲冲地说:“听着,你这个小子!如果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就赶快从这里滚出去!” “没头没脑胡说什么呢?”许未真一点儿也不买账。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这时,安小宁和李一平追了上来,看着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有些手足无措。“怎么回事?”他们问道。 “这个粗鲁的家伙,他连道歉都没学会。 安小宁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许未真。“嘿你倒是说句话啊!“她板起面孔。 “哦……对不起!”许未真极不情愿地说。 那人总算挣回面子,掉头走了。等三人再伸长脖子到处寻找屠龙将军时,那个家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许未真肯定地说。 而安小宁却叹了一口气。“哦,麻烦事又来了!” 对锦衣卫们来说,今天确实算不上好日子。他们吃回了狮子头,而且不得不洗耳恭听店家的厉声训斥。店家认为,这几个人想吃白食。安小宁说了半天好话,总算打消了他报案的念头。他们付完账后,被告知今后不得踏进店门半步。 “我们不是骗子!”过了好半天以后,许未真还在愤愤不平。 他们准备回文澜寺。却发现这里铁将军把门,他们进不去。 “寺庙门怎么锁了呢?”许未真自言自语地说。 “‘屠龙将军’,”安小宁沉思一会儿,“我敢打赌,他是一个男人。只有男人才会用这样的有劲儿。” 李一平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没错,这人的力气不小,而且绝对不会是女人。” 安小宁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许未真在一旁打了一个响指。“‘屠龙将军’是谁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两个同伴吃惊地看着他。 “是谁?” “就是那个穿着将军铠甲、到处乱跑的家伙!” “慧静大师回来了?”安小宁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敲打门。 李一平把脸紧紧贴在大门的缝隙上,可他没看到任何人。不过,也可能慧静大师睡着了。 “我知道,这没有后门。”安小宁说,应该等下去吗?里面是不是真的还有人? 第二十七章 可疑的人 锦衣卫们站在寺庙的前面,“咔啦!”他们听到一阵钥匙在门锁里拧动时发出的声音。接着,一群人从寺庙里走了出来。这可是锦衣卫们绝对没想到的。 李一平扭过头来看,许未真则干脆转过身来。 “这群人里有你的熟人吗?”安小宁悄悄地问道。 许未真默默地摇摇头 “各位,明天见!”一个长着络腮胡子、有点儿谢顶的胖男人说。 “记住,明天准时见!”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回答,大意都不外乎“好了,你不用担心,吴光。”说完,他们就 背上包各奔东西了。 就在吴光锁门的时候,安小宁走到他跟前问:“你是谁,来这做什么?”吴光抬起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安小宁,不满地说:“和陌生人说话总得先打声招呼,然后至少也得介绍一下自己?” “安小宁拿出锦衣卫腰牌。能告诉你是谁了吗?” “这事儿肯定和你毫不相干!”说罢便要逃。 许未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今天的遭遇确实把他气坏了。他必须找到罪魁祸首,见吴广要逃,上去就是一个飞踹,紧跟着就是梆梆两拳,结结实实打在吴光身上。吴光顿时失去了意识。 李一平说:“没听说过生气的锦衣卫不能惹吗”。 “典型暴力男!安小宁挖苦道。 锦衣卫们用吴光身上的钥匙打开门。“就这样一个人,难会是屠龙将军的鬼魂吗?”许未真怀疑地问。 “为什么不能?”安小宁反驳说,“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蛮力?” “那你倒是过去打听打听,”许未真使出激将法,“这种胖子做这样的事,肯定易如反掌! “去就去!反正你就会耍滑头。”安小宁毫不示弱地走了过去。 安小宁用力拍了拍那个吴光的肩膀。吴光醒了过来,吃惊地抬起头来。 “有一个小问题。告诉我,那个穿屠龙将军铠甲的人是你吗?”安小宁问道,装出自已是一个狂热的守财奴的样子。 这个吴光有点受宠若惊。他笑着回答:“对,就是我。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下午4点钟在什么地方? “什么意思?”迷人的笑容马上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安小宁不为所动。 “狗腿子,嘴里最好有个把门的!”他不快地说,“我不想回答。” “在哪儿站着完全是我的个人自由!” 安小宁反唇相讥。 “是吗?”那人站了起来,夸张地卖弄着肩头的肌肉。 看到安小宁一点都不害怕,就要用强 “怎么样,那个家伙让你碰钉子了! 许未真说。 “他不过是个说大话的家伙!说不定就 是他作的案呢!”安小宁回答。 “那套衣服他肯定穿不了,他会把袖子撑破的!”李一平提醒她。 许未真打了一个响指。 “千万别告诉我,你又有了一个主意!” 李一平不屑地说,“你可已经把安小宁和我折腾得够呛了。” 许未真骄傲地宣布:“现在,我知道如 何迅速查明装扮成屠龙将军的是不是吴光了。我们稍微等一下,然后从这里带走一件 东西。” 第二十八章 真人露相 “是个好主意。对,李一平?”安小宁赞赏道。 “这回你总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无论走到哪里,李一平总是随身带着工具包。他打开工具包。从里面取出容器,里面放着一把软毛刷子,一包研成的石墨。李一平取下脚印,贴到一张白色的硬纸板上,然后在纸板上细心地写下取样的日期和地点。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收集了屠龙将军的脚印。 安小宁看看表,吓了一跳,都已经7点多了。要是锦衣卫百户看到他们这么晚才回去,一定会不高兴的。锦衣卫们互相告别。李一平和安小宁跨上马,明天下午要去接端妃娘娘的驾。 许未真留在寺院,看着吴光他感到更加沮丧了。 他刚一进寺院门,迎面就看到马钰那一头红发非常扎眼。 “你掉到大染缸里去了吗?”许未真问。 “别胡说。这叫做焗油,懂吗?”马钰教训他,“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将军。” 许未真登时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马钰,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噢呵,你傻呆呆地看什么呢?”马钰一边说,一边用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见许未真一言不发,马钰便从他身旁走过,打开寺门走了出去。没等马钰走远,许未真就开始急急忙忙采集他的脚印,他会是那个屠龙将军吗?不久以前,马钰曾狠狠地打过一个招惹他的人,伤口流了很多血。许未真觉得他可不是一个等闲人物。 许未真刚要打开慧静大师房门,心跳顿时就加快了。 “是你吗,许未真?”慧静大师问到。 “是我,大师。” 感谢你们找到宝藏缓解寺院的经济危机。“这都是应该的大师” 许未真答道。 “这怎么可能!”他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你的脸怎么一下子变白了,你不舒服吗?”大师问道。 “没什么。”许未真一边说,一边溜进自己的房间。 见要他拿着小刷子,小心翼翼地处理若干脚印拓本,其中一些毫无疑问是他自己的。为了不出差错,他还是取了自己的脚印样品。许未真把所有的脚印放到桌子上,仔细对照辨认。他摇了摇头,然后从头再来。 许未真喜忧参半。喜的是,他至少已经找到了作案者的脚印,而且坚信最终能够揭开这个坏家伙的真面目。忧的是,毕竟现在还没找到作案者。 许未真决定连夜再审一下吴光。因为,这毕竟是他们掌握的最有价值的线索。 “我知道你不是装扮成屠龙将军的人”许未真提醒店老板,“我也知道你多少知道些什么,” 吴光的脸顿时红了。 “那人也姓吴,他似乎还和您有点沾亲带故。”许未真补充说。 “这个浑小子!”吴光愤愤地说。他接着问许未真:“真的是他的要杀你?” “那还有假?”许未真没好气地说。 这时,从寺庙外走进一个瘦高个的人。他缩着脖子,穿着铠甲,手上拿着刀,一言不发地朝吴光走了过来。 可清楚地看到,吴光的脸先是由白变红,然后又由红变白——他快气疯了。 “吴耀!”他跳牙咧嘴,就像一只狂暴的猎犬、“你竟然敢杀人!” 吴耀眯缝着眼睛紧盯着许未真。“只是有人让我要了你的命,别怪我,” 许未真的肺都快气炸了。“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许未真说完便与吴耀斗在了一起。 第二十九章 凶手伏法 在一番搏斗之后,吴耀被打倒在地。 在那天地上有你的脚印,那袭击我的,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吴耀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说。 “你就是那个屠龙将军”许未真冲着他大声说。 吴耀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没错,我就是‘屠龙将军’!” “你不是什么英雄,你是狗熊! 吴耀把双臂交叉放在脑前。摆出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那又怎么样? “我又没杀人。” “但你是个危险分子,要先抓起来。”说着把吴耀绑了起来。 第二日下午,端妃娘娘来文澜寺上香了,走进大殿正准备上香,突然一个穿着屠龙铠甲,手拿刀的人,拿着刀架着慧静大师走了出来,幽幽说到:“端妃娘娘竟然来了,就不要回宫了。” 看屠龙将军的鬼魂究竟是谁,竟是马钰,马钰一刀砍倒了慧静大师,然后把刀架到了端妃娘娘的脖子上,说到“其实我不叫马钰,我叫傅瑜,不要怪我,怪就怪你嫁给了当今皇上。知道那些保护你的锦衣卫都怎么了吗?都被我的五香迷魂散放倒了,我进锦衣卫的目的就是要趁机报复朱家!” 这时锦衣卫李一平,许未真,安小宁走了进来 “怎么可能,你们应该也中了我的五香迷魂散”傅瑜说。 许未真说:“昨晚后半夜我突然发现吴耀被人灭口了,他的身边还有一副屠龙铠甲,鲜血溅满了铠甲,屠龙铠甲明显和以前见到真的屠龙铠甲有些不同,这个屠龙铠甲不是真的。 “我立马意识到不好便奔向大师的卧室,大师便猜到可能有傅友德将军亲人前来复仇,他愿用他自己的性命化解这百年的恩怨。” 安小宁说:“许未真便连夜飞鸽传书给我们过来,经过一番分析他又做了几次深入的分析,便说知道,谁是‘屠龙将军’了。” “谁?”安小宁和李一平吃惊地转过身,看着他。 “是马钰,和我们一起训练的马钰!其实,我早就怀疑过她。吴耀不过是听命于他罢了!” 安小宁转过身来盯着吴耀。 吴耀最后终于承认,许未真说得都对,束手就擒,你已经无路可跑了,你挟持的也不是真的端妃,只是和端妃长相似的一个人罢了。 傅瑜喊道:“我不相信,便要下杀手” 只见那个装扮成端妃的锦衣卫翻身一跃,出了一掌将傅瑜打倒在地 这时,傅瑜突然从身上掏出一霹雳弹,要和锦衣卫们同归于尽,许未真眼疾手快将霹雳弹踢回傅瑜,凶手就此伏法。 此案结束后,李一平却对安小宁和许未真说:“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你们还记得那个霹雳弹吗?不感到眼熟吗?在库银被盗案中也出现过,这一切的背后好像有一黑色的手在操纵着,希望只是我多想了。” 第三十章 海边古镇 三个锦衣卫正沿着狭长的堤坝快步走着,强烈的海风在耳边“呼呼”地呼啸着。他们今天探访的目的地是一个伸向海面的半岛,那里有着一座古老村庄的废墟。 安小宁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深色的墙垣。她回头对李一平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觉得这片黑色的古镇越看越像一只只死气沉沉的乌鸦,蹲在那儿,凝望着大海。” 李一平想了想,不以为然地说:“这可不是传说里被施了诅咒的古镇,而是海盗们的据点。” “看看你,又来了。照你这么说,破房子里一定住着海盗喽?”许未真不同意李一平的观点。 李一平无奈地哼了哼,挥舞了几下胳膊:“你们大概把脑子忘在家里了?这些古镇当然只是一座座废墟,没人住的。” 安小宁顽皮地朝他扮了个鬼脸。“就算你不说,我们也知道,鬼精灵专家。” 这时,一道栅栏挡住了锦衣卫们的去路。他们停住了脚步。从近处看去,古镇显得更加高大,也更加破败了,似乎已经摇摇欲坠。 李一平从包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大声念道:“该古镇在一百年多年前由海盗船长方国珍建造。” “方国珍?”许未真低声重复道,他满脸疑惑地望着李一平和安小宁。 “说得没错!方国珍是个着名的海盗,以残酷无情而闻名于世。人们常常说:他的目光落在哪里,哪里就有血腥和泪水。这就是他名字的的来历。”李一平点点头,继续讲解。 “幸好这个人已经翘辫子了。”安小宁不由得感叹道。 “你说什么?”许未真不明白“翘辫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死啦!” 正在这时,古镇里传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厉喊声。三个锦衣卫顿时紧张起来。许未真倒吸一口凉气:“什么声音?”“听起来不像是高兴的事。”李一平哑着嗓子低声说。 “啊!”第二声喊叫紧接着传来,听起来比第一声还要凄厉。 安小宁断然决定:“我们必须进去察看一下!” 许未真一把拉住她,指指栅栏上的警示牌。警示牌上写着:危险!禁入内!安小宁不打算放弃。“可那里面有人正在呼救,我们得进去帮忙啊!”说话间,那个陌生的尖厉声音再次响起。 “嘿,听起来那个人好像正在向我们靠近,喊声越来越大了。”李一平细心地倾听着。过了一小会儿,另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我要把你抓起来!” 此时,站在前面的许未真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警告伙伴们:“当心!那边还有个人!” 许未真看见了个人,在哪里? 远远的,锦衣卫们发现有个人先是从高处跳到了地面上,然后又从一段坍塌的墙后冲了出来。他身上穿着深色的蓑衣,头上罩着斗笠,双臂交叉地抱在胸前,锦衣卫们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他低声抱怨道:‘我真愚蠢,我为什么要自作自受?”声音里充满痛苦。 那个陌生人急匆匆地朝栅栏走来。他好像是在逃避什么人的追赶,一边走,一边不 时地回头看看古镇,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三个锦衣卫正站在栅栏旁边。 眼看那个陌生人就要被栅栏绊倒了,安小宁情不自禁地大喊-一步“当心!”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对三个锦衣卫怒气冲冲地喊道:“滚 开!你们在这里没什么好找的! 锦衣卫们还是没法看清那人的脸,因为他把帽子拉得很低。他见三个人没有离开的 意思,便尖声大叫:“滚开!要不然……要不然……”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一平大着胆子问道。 那个陌生人没有回答 他弯下腰,从栅栏上扯下一根木条挥舞着,威胁着:“滚开!滚开!” 锦衣卫们见状,不得不沿着狭长的堤坝往回跑。三个人边跑边不时地回头张望,发现那个穿蓑衣的家伙一直盯着他们。拐过堤坝后,那人消失在锦衣卫们的视野里。 “隐蔽!”安小宁一边招呼着,一边把两人拽到一丛灌木下,躲在深绿色的硬硬的叶子后面。 没过多久,三个锦衣卫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果然是那个人。他快步经过锦衣卫们隐身的灌木丛,朝路的另一边走去。锦衣卫们知道,那边通向一个叫海盐的小渔村。 锦衣卫们悄悄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为了破案,他们经常练习跟踪的技巧,这对他们来说早已驾轻就熟了。 跟踪了一段路后,陌生人拐上村子里一条狭窄的小街,三个人立即停住了脚步,紧靠着墙壁站着。安小宁小心地从拐角探出头来,朝那人窥探。不看则已,一看倒把安小宁吓了一跳。她急忙闪了回去。原来那人也正好转过身,朝他们的方向看。幸运的是,他什么也没发现。 第三十一章 酒馆追寻 三个人迅速向后退了几步。这时,微风驱散了厚厚的乌云,午后的太阳露出了笑脸,把金色的阳光洒在小街上。要不是他们动作快,安小宁的影子就会把三个人全都暴露出来。 他们一动也不敢动,屏息倾听着小街上的动静。街上静悄悄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接着,锦衣卫们听到有一扇门被打开了,谈话声传到他们耳畔,却无法听清谈话的内容。然后,门又被关上了。街上便又鸦雀无声。 “来!”安小宁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跟着她,来到那条街上。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行人。除了有几家商店之外,还有一家叫做来福的小酒馆,门口挂着招牌菜。那个神秘的人究竟到哪儿去了? 许未真小声说:“我敢打赌,他就在酒馆里。” “这个赌你肯定会打赢的。”安小宁笑着说。 三个人先来到商店门前,装作欣赏布料的样子。商店里并没有穿深色蓑衣的人。他们又来到来福酒馆的门前。安小宁看着男孩子们,问道:“我们要不要进去?” 许未真自告奋勇:“让我进去,这是男人的事。”说着,他猛地推开那扇饱经风雨的木门,走了进去。房间不大,里面烟雾弥漫,酒桌旁坐着几个渔夫,脸上晒得黑黝黝的,都闷闷不乐地望着自己的酒碗。当许未真推门进来的时候,他们只是无精打采地抬头扫了一眼。 柜台后面站着个高大的胖子,显然是店主。他不耐烦地冲许未真甩了甩抹布。“出去!向前再走三条街才招待外乡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外乡人怎么了!”许未真高声抗议道。他一边说,一边尽量踮起脚尖,好让自己看上去高大一点。 “滚开,外乡人!”店主下了逐客令。李一平站在门口低声说道:“再多拖他一会儿,我们正在找呢。” “哎……我们……我们正在找我的朋友。”许未真撒了个谎。 店主皱起了眉头,把油腻的双手插在腰间,问道:“是谁啊?只有渔夫常聚在我这里。” “哎……我的朋友……有这么高!”许未真用手比画着一个巨人的高度,“他得过武状元。如果有人惹火了我,他非狠狠揍他不可。” 店主知道许未真在乱侃,朝他胸口猛推了一把,粗暴地把他推到了店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许未真打赌输了,那人不在里面!安小宁说。 李一平摇摇头:“不,他在里面呢。 安小宁很奇怪:“我没看见穿深色蓑衣的人呀。” “他就坐在一扇窗户旁边。”李一平肯定地说。 三个人猫着腰,悄悄溜到小酒馆的后面。后面是个小院子,堆着一些木桶和装着空坛子的箱子。可窗子太高了,三个锦衣卫无法看到小酒店里面的情况。 许未真想把一个木桶滚到窗户底下,然后爬到上面。但安小宁和李一平拦住了他。 “那太响了,”安小宁警告他,“如果店主听见声音,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给我做个人梯。”李一平提议。许未真只好把十指交叉,做成一个托。李一平单脚踩在上面,借助许未真往上托的力量,轻松地趴在了窗台上。 李一平观察了一会儿,突然对许未真说: “我下去了!”便自顾自地跳到地上。顿时,没有心理准备的许未真完全失去了平衡。他踉跄了几步,撞到一摞箱子上,箱子纷纷倒下,发出“稀里哗啦”的巨响。 “快跑!”安小宁第一个跑出院子,在附近隐蔽起来。两个男孩也飞快地来到她身旁。 “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跳下来了?”许未真小声埋怨。 “店主走过来了。”李一平知道理亏,声音小得连自己也听不见。 奇怪的是,虽然倒下的箱子发出那么大的响声,店主却没到院子里来 李一平主动说:“我马上安装好潜望镜。” 说着,从包里取出固定木架、镜子和各个部件。 安小宁则在浏览李一平那本关于古镇的典籍。在海盗船长方国珍的图画下面,她发现一段有关古镇内部的描写,情不自禁地轻声念出来:“海盗们在掠夺之后就撤回古镇。据猜测,还有若干财宝藏在那里。古镇内有300多个房间和几公里的长廊,布置得像迷宫一样。”“穿蓑衣的家伙大喊大叫,就好像有猛兽在追他似的。”许未真边听边思考。 如果古镇是禁止进入的,他怎么会在古镇里呢?”安小宁也想不通。 李一平晃动着安装好的潜望镜,一溜烟地回到窗户底下。他把长长的镜简伸到高处,得意地对紧随而来的两人说:“现在,我们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了,而且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第三十二章 古镇诅咒 终于,潜望镜可以发挥作用了,李一平把它的上端举到窗子上。 “你看见他了吗?”安小宁小声问。 李一平点点头,穿蓑衣的那个家伙显得很激动、正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向另一个人讲述着什么。似乎及一件非常令人不安的事情。好在李一平能读懂唇语,可以根据嘴唇的动作分辨出话的内容。 “他再三谈论着一个……海盗船长。 “他说的是方国珍?”安小宁和许未真惊讶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不,那家快说的是方国珍的鬼魂,说它在古镇里作祟!李一平继续观察。 “胡说八道!”安小宁道, 李一平突然低声惊叫起来,朝后面跳开去。他又一次撞到许未真身上,许未真队又撞倒了一堆箱子。当箱子倒塌和陶片破碎的声音还在响着的时候,锦衣卫们已经逃出了院子。这次,老板从后门出来了,不住地破口大骂。锦衣卫们使出吃奶的劲儿,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出好几条街才停下来,累得气喘吁吁。 “你肯定……没有……搞错吗?”安小宁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李一平拼命地点头。“他说……说方国珍的鬼魂……出没在废墟,还,还对他紧追不舍。” “你们相信吗?”安小宁看着两人。李一平耸了耸肩膀 这时,附近寺庙上的钟敲了六下。许未真不禁惊呼:“六点了!我们得快回去。不然、陈兰千户会生气的。” 陈兰千户是李一平母亲的老朋友,是锦衣卫的编外人员,她在海盐码头上经营着一家商店。她总是穿着一身褪色的遮眉勒服,像男人一样抽烟杆。李一平的父亲戏谑地称她是“海的新娘”最近,三个锦衣卫放假了,可以在陈兰千户家度过整整一个星期。 你们这几个旱鸭子!”三个人刚进门,陈兰千户就招呼道,“今天过得开心。 安小宁、李一平、许未真都点点头。商店里还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在货架上浏览商品。在陈兰千户的店里,从散发着腥味的海产品到生了蛀虫的木制假肢、什么都可以买到,应有尽有。 李一平直奔书架,寻找关于古镇的书。那木薄薄的典籍对他来说是不够用的。 “陈兰千户,你到老古镇里面去过吗?”安小宁小心翼翼地问。 陈兰千户眯起眼睛,用手捂住嘴,神秘地说:“当然!因为那是禁止进入的,所以就加倍有趣。”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感到和陈兰千户亲近了许多。 “古镇里不危险吗?”许未真想知道更多。 “那破房子结实着呢,千户肯定地说。朝空中吐了一串烟圈,“只是偶尔有石头从上面掉下来。仅此而已。”她像行家似的,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一次,几个度假的早鸭子在里面迷了路,惹了好多麻烦、县令就下今设置了栅栏。 安小宁朝两个人眨眨眼,他们立即就会意了,她要在当天晚上到古镇里去看看 “要是不想让脑袋被砸出大包来,我们给自己准备点什么。她悄悄对许未真说 李一平也听到了,在一旁补充道:“为了辨明方向,我们还要拿上一样东西。 陈兰千户一边大声唱着歌,一边在厨房里为孩子们做油煎饼。夜幕降临了,小小的渔港万籁俱寂,一片祥和。李一平站在窗边,用望远镜搜索着黑色古镇。到目前为止,他没能发现任何引人注目的东西。 安小宁正翻阅着李一平从商店书架上拿来的一本发黄的旧书。其中一段描述了方国珍船长的血腥行径,她忍不住想念给人子们听:“听一听这段话,百名士兵藏在一条船上,解除了他的武装。他死前喊道:‘我要诅咒所有进入我古镇的人。我将出现在他们面前,决不让他们活着离开古镇!” 许未真讥讽地说,“听起来很诱人“其实没有鬼。”安小宁用力将书合上。 许未真做个鬼脸:“但是穿蓑衣的家伙声称看见了鬼魂。” “好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知道更多的情况了。”安小宁充满期待地搓着双手 晚饭后,陈兰千户舒服地坐在一把靠椅里,敲净烟杆,拿起论语,没读几行就睡着了。 锦衣卫们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们知道,现在就是放炮也不可能把陈兰千户吵醒,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踮起脚尖,悄悄离开了房子。 在海湾的另一边,灯搭在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码头上又有一条鱼船靠岸了,几个渔 民脚步沉重地爬到岸上。许未真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那些鱼都疯了!” “都往岸上拥,好像要跳到陆地上来一样。” “有一条还撞在了礁石上。” “近来、其他的海鸟有时也像发了疯一样。” “在港口,它们甚至挤成一团。” 许未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倾听。直到安小宁和李一平不耐烦地招呼他,他才快步追上他们。堤坝上吹来一阵强劲的海风。锦衣卫们猫着腰朝前走,分外留意脚下的路。因为只要走错一步,就有可能掉进冰冷的海水里去。过了一会儿、云层逐渐散去,一弯明月悬桂在夜空中,把白色的月光洒向寂静的海湾。在夜色中,黑色古镇的周围随潮水冲来的沙砾幽幽地闪烁着。越过栅栏后,许未真突然伸出双臂,挡住安小宁和李一平:“不要再走了!“怎么回事?安小宁摸不着头脑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在沙地里……动得很厉害!许未真声音颤抖着 “究竟是什么东西?李一平把火折子朝沙地那里照过去。 第三十三章 遭遇鬼魂 “这样的事正常吗?”许未真狐疑地问。 李一平正要把掌上典籍找出来,查阅他在里面典籍记录。安小宁拦住了他:“那当然很正常,螃蟹主要在夜里出没。如果有人来,它们就逃走了。嗨,你们是两个胆小鬼!” “我不是!”李一平马上反驳。 “我也不是!”许未真气愤地抗议。“好,那你们俩就先进古镇。”安小宁使出了激将法。 李一平和许未真迟疑起来。 “不要害怕,我来拉着你们的手!”安小宁提议。 “那当然会更好些……”李一平咕哝了一句。 许未真壮着胆子走到钉着木板的街道前。他这里扯扯,那里拽拽,但是没有一块木板是松动的。 “我们可以从古镇围墙的窗口进去,穿蓑衣的家伙是从这爬出来的。”安小宁想起来。 就在这时、从右面传来脚踏沙砾的“刷拉刷拉”的声者,而且越来越近。三个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躲到那堵墙后!”安小宁当机立断。再没有别的藏身之处,锦衣卫们只好跟着她,挤在石墙后。他们小心翼翼地朝古镇入口望去脚步声更近了,但没有看见任何人,只有一道黄绿色的光落在沙地上,锦衣卫们屏住呼吸,注视着幽灵般的人影在移动是那个传说的海盗船长!他全身放射出黄绿色的光芒,光线在他脚下的地上形成了一个明亮的圆环。 过了一会儿,终于可以看清了!只见他戴着三角帽,外衣破烂不堪,高腰靴千疮百孔,腰带上别着一把生锈的军刀。这个海盗的两只眼睛放射出幽灵般的绿光。他朝堤坝那边望去,看着码头,把双手背在身后,脚步沉重地朝他来的方向走去。 直到他消失在拐角那边,锦衣卫们还呆在藏身处一动不动。许未真首先打破了沉寂:“那就是方国珍的鬼魂? 李一平和安小宁都不知该怎样回答。李一平取出那本关于海盗的书,翻到海盗船长图画的 那页。刚才的鬼魂跟画上一模一样!难道方国珍真的在古镇里诅咒着入侵者吗?李一平闭上眼睛,竭力回忆那个鬼魂。好像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李一平正要向朋友们指出那现身的鬼魂不一样的地方,安小宁突然发出嘘声,指了指堤 坝那边。早先遇见的那个穿深色蓑衣的人正大步跑过来。 “他肯定知道古镇的入口。”安小宁压低了声音说道。 三个人都默默地向苍天祈祷:穿蓑衣的人不要朝这边来。不然,他十有八九会在墙后发现他们的。 “倒霉!”安小宁低声骂道。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人偏偏朝三人藏身的角落跑过来。“再往后退一些!”安小宁吩咐着。他们同时弯着腰向后跑去,黑暗吞没了他们的身影。那人并没有发觉,他走到三个锦衣卫刚才站着的地方,伸手抓住高处,向古镇围墙上爬去。 因为古镇的这边正处在月光的阴影里,所以那人的踪影很快就看不清了。但是,锦衣卫们依然能听见他爬墙的声音,以及他最终从窗户爬进去时发出的喘息声。三个人耐心等待着。李一平不想这会儿就把火折子打开,因为光线会暴露他们。 “为什么那人像蜘蛛一样在墙上爬?安小宁小声问。 许未真从李一平那里拿过火折子打开,明亮的光柱照着古镇的墙。原来,墙上有好多 个木支架。那人就是踩着支架爬上去的。“快,跟着他上去!”安小宁用胳膊肘在许未真腰间顶了一下。他是三人中最高明的爬高能手。 许未真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向上爬去。他必须仔细检查,该踩哪 个支架。因为支架不仅是木头的,有的还只有一半固定在墙里,还有些干脆就不见了。他 终于来到围墙口前,爬了进去。他的心“咚咚”直跳,这不光是激动的缘故。 安小宁正要跟他上去,却又听见了脚步声。绿色的光亮说明海盗的“鬼魂”又来了。 第三十四章 古镇之下 李一平和安小宁踮着脚尖,再次跑进了黑暗中。他们的心跳得那么猛烈,好像有意要暴露他们似的。“鬼魂”转过拐角,以猴子般的速度从支架爬上去。他似乎也经常走这条路。 已进入古镇的许未真取下腰带上别着的火折子,迅速打开了一下,看看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围墙旁边是一间方方正正的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家具,一个圆形的出口通往向下倾斜的长廊。许未真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路后,听见了那个穿蓑衣的人的沉重的脚步声。 “那人要去什么地方?他在古镇里究竟要找什么?如果我不跟踪他,我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答案。”许未真思忖着。 他迟疑了几秒钟,然后鼓足勇气,踮起脚尖,继续往前走。 “咕咚!”有圆形出口的那个屋子里传来一声闷响,“鬼魂”从窗户爬了进来。许未真跑得更快了,可是“鬼魂”的行动更为迅速。他从屋子出来,直奔长廊,大步朝这个方向跑来。就在这紧要关头,许未真看见身旁有一个三角形的开口,就缩起脖子钻了进去。他钻得正是时候。“鬼魂”从他跟前冲过去,没有发现他。 “他也在追那个穿蓑衣的家伙!”许未真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鬼魂”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许未真犹豫着,是否应该在这里等朋友们一起行动。但是许未真知道,等他们赶到,目标就会消失在更远的长廊里。他决定单独前往。 安小宁气喘吁吁地爬到那个窗口旁。李一平跟在她后面,腿都软了,有些头晕目眩。安小宁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拽进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 “你应该多参加锻炼。”她带着责备的口气说。 “我们当中必须有一个人从事脑力劳动啊。”李一平不服气。 在寂静的古镇里,安小宁和李一平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大海的浪涛声,不时地还有穿墙而过的风声。但是,许未真、“鬼魂”和穿蓑衣的家伙全都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安小宁和李一平别无选择,只好一边轻声喊着许未真的名字,一边沿着长廊向前走。走了一阵,他们停了下来。几米之外,这条长廊就到头了,他们必须选择一个方向。在这里,他们不敢再叫许未真的名字。 经过几个弯道以后,道路分成了三条岔道。他们应该往哪里走呢? 安小宁和李一平马上就明白了那三条岔道意味着什么。他们沿着很陡的台阶往下走,来到地下室。李一平估计,这里一定在海平面以下了。 安小宁发现墙上钻着一些彩色的漆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一平问道。 “把火折子关掉!”安小宁反应敏锐。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李一平关掉了火折子,安小宁一把把他拽到一条狭窄的侧廊上。 他们听到有人怒气冲冲地自言自语“一定在下面的某个地方!”“鬼魂”——海盗船长步履沉重地走上来,还不快地频频摇头。他刚一离开,安小宁和李一平立刻从藏身之处走出来,继续往下走。又往下走了一段之后,他们觉得许未真好像也来过这里。台阶通到一个低矮潮湿的屋子。地上盖着湿乎平、脏兮兮的苔藓,脚一踩上去就变得稀烂。天花板上有水滴落下来,墙上闪闪发光。这间地下室与许多条幽暗的长廊相通。 安小宁从李一平手里拿过火折子,向一个出口照过去,只见出口那边也是一个屋子,墙上挂着沉重的链子和木制的刑具,说明从前肯定有人在这里受过拷打。“我们这是在地牢里。”她轻声对李一平说 “你知道许未真藏在哪里吗?”李一平焦急地问。 他们搜寻了周围的墙壁,可这次却未能发现任何标记 忽然,从一条长廊上传来了声音。其中一个声音,两人立即就听出来了,是那个穿蓑衣的家伙!另一个声音却是陌生的。“郭文德,你是个笨蛋!”这个人的声音很刺耳。 安小宁偏了一下头,向李一平示意,两人急忙躲到挂有链子的屋子里。不一会儿,那两个人从那条长廊走过来,也进入这间长着苔藓的潮湿屋子! 安小宁和李一平紧张地躲在里面,一动也不敢动。 “你听着,郑重和,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想要在这穷乡僻壤搞到构件,简直是发疯。” “啊,闭嘴,郭文德,你这个饭桶!我要另外找个助手!”郑重和威胁说。他是一个瘦高而笨拙的人,穿一条带斑点的长衫裤,灰色的长头发扎成了一束长发。 “你为什么一来就大叫大嚷?”那人想要知道个究竟。 郭文德很尴尬:“唉……我叫了吗?好像只是……咳嗽。” “你叫了!”那人不依不饶,迈着有力的步子向台阶走上去。 地下室里重新又安静下来。 第三十五章 危险惊现 许未真被关了起来,安小宁连忙缩回脑袋,把手按在胸口上。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心脏狂跳的声音掩盖住似的。 远处台阶那边传来郑重和的怒吼:“郭文德,你在哪里? “来了!”郭文德应道,大步向前追赶。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个锦衣卫才从藏匿的地方出来。 “许未真究竟在哪里?”安小宁小声说。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李一平开始高喊许未真的名字。但是没有应答。安小宁越过又湿又滑的地面,来到一条长廊上呼叫,也没有回答。两个人每经过一个出口都高声呼喊,但是全都毫无结果。深深的恐惧一阵阵向安小宁和李一平袭来。 “他一定遇上了麻烦。”李一平推测。 “也许他根本不在这下边。”安小宁更希望这样。 两人往台阶那边走,李一平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他停下来,屏住呼吸。 在很远的地方传来沉闷的敲击声。三长、两短,三长。 “是求救信号!”安小宁惊喜交加。 许未真被关在某个地方了,他要我们去找他。”李一平充满希望地猜测他们跑到另一条长廊,脖子伸得长长的、试图判断敲击声的来源。最后他们选定了郑重和和郭文德走过来的那条长廊。那里有的地方很矮,他们不得不缩着脑袋,需下腰。走着走着,他们又发现了许未真在上画的箭头。“许未真,我们来了!”李一平喊道。 许未真坚持不懈地敲着求救信号。声音越来越清晰,这说明他们正在接近许未真。 他们向左拐,来到一扇沉重而古老的木门前。一根粗大的方木横在门前,门卡住了,上面还安有四个现代的吊锁。 李一平敲门喊道:“许未真,你能听见吗?” 终于传来了许未真久违的声音:“听见了,快把我从这里弄出去!” “你怎么进去的?”安小宁喊道。 “我追踪那个穿蓑衣的家伙。到这儿以后,就给你们画了标记。当时门开着,那个家伙和另外一个人正在安装机械,他们都躺在那机械的下面。我想看得清楚些,就溜到房间里。但是他们突然站起身,我只好躲到箱子后面。他们出去了,我就被锁在里面了。” 李一平看着结实的门和锁,只好说:“你再等会儿,我们去找人帮忙!” 他和安小宁穿过迷宫似的长廊,想回到刚才爬进来的那个房间,再原路退到外面。 但在前面的长廊里,他们站住了,不知所措地用火折子来来回回照着不同的门洞。他们刚才是从哪个门洞过来的呢? 对于安小宁和李一平来说,最终重新站在古镇外面时,好像已经过了半个世纪。海港的灯光在远处闪烁,恍惚之中他们觉得这个渔村离得那么遥远。 “快!不然,潮汐将淹没堤坝,我们的退路就断了。”李一平的意识开始清醒。 两个人开始飞跑。月光下,海浪正一点一点爬上低矮的堤坝。只有这条堤坝把陆地和古镇所在的小岛连接起来。 但是两人刚到古镇前的空地,正要爬过栅栏,身后就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站住,把手举起来!” 安小宁和李一平实时间愣住了,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两个人我见过一回。”郭文德站在郑重和身后,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 “谁派你们来的?郑重和郑重和最关心的是幕后策划者。 “没人派我们来。”安小宁努力保持镇静,同时在考虑是否用许未真做为谈判条件。 你们都去过什么地方?”郑重和恶狠狠地继续追问。李一平斗胆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拿着 像是手枪一样的东西 安小宁反应很快:“我们……我们在长廊里迷了路。” “下午的时候他们可有三个人。”郭文德急欲邀功。 郑重和挥舞着武器,威胁他们:“我再问一遍,谁派你们来的?他的声音冷冰冰的。 这时,郭文德倒显得有些慌乱,喋喋不休地说:“唉,也许……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他们只会把一切搞得更糟糕,郑重和。如果他们在海港乱说,捕快就会来找麻烦。那不就惨了吗?n “闭嘴!我先用石锤砸烂你的舌头!郑重和吼道。 李一平开始还有点怀疑,现在他确信郑重和拿着的不是洋枪,只不过是一把石锤。 “跑啊!”他用只有安小宁能听到的声音 安小宁微微点一下头,两个人同时冲了出去。他们跑的方向不同,这样郭文德就无法同时追上两个人,至少有一个人可以逃脱。 郭文德,追!”他们听见郑重和的咆哮。 说话间,海水已经漫上了陆地和古镇间那惟一的通道。他们大步冲过堤坝,水花飞溅。身后的郭文德气喘如牛。李一平和安小宁以最快的速度飞奔。郭文德的脚步声虽然越来越远,但他还在追赶。两人已经到了堤坝的尽头。他们跑得胸口都疼了,肺里像燃着一团火,不得不停下喘口气。 ”站住你们!”郭文德的喊声不绝于耳。 第三十六章 关键线索 成功了!郭文德一声惊叫,向前扑倒,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原来李一平和安小宁就藏在小路的一左一右,等郭文德来到跟前的时候,两人合力把铁链子往高处拽起,郭文德就应声倒地了。安小宁和李一平跳踉跄跄地继续奔跑。到达渔村第一个街灯的时候,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郭文德大概昏过去了,再没有追他们。 李一平问“咱为啥跑,就他咱俩合力就能干掉他。”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先跑为上”安小宁答 “我们把陈,陈兰千户叫醒,”安小宁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让她去找捕快帮忙。” 千户还坐在她的靠椅里,脑袋朝后仰着,大声打着呼噜。李一平小心地在她肩上碰 了一下,她惊叫着跳起来,挥舞拳头。“是我们,陈兰千户!”安小宁赶紧喊。 在安小宁建议下,千户马上去联系捕快。 在要去县衙的时候她说到郑重和的助手可能是郭文德,以前是渔夫,但他和他的兄弟觉得这太辛苦,就靠做黑市买卖为生。这里没人知道他们搞些什么名堂。” “站住!”一个声音喝道。安小宁和李一平不看也知道,是郭文德!他还穿着深色的蓑衣,凶巴巴地站在陈兰千户面前,为安全起见,他还故意站得远一点。 “你们乖乖地回家去,不要泄露一个字。”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就凭你,郭文德,凭你那满是窟窿的假脚?那是不可能的!千户大声斥责。“你会听话的”郭文德恶毒地冷笑,“要不然,你的商店里就会起一把小火。我已经藏好了导线,马上就可以把它点着。不要抱什么希望,没人能找到它。几天之后,如果还没有人打搅郑重和,我自然会把导线取走。” “你疯了!一个人被关在古镇里。 你知道那个房间!”陈兰千户怒不可遏。显然,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不该说出这件事,让郭文德有了要挟锦衣卫的砝码。 郭文德更加得意:“如果想要再见到你们的朋友,就闭上嘴,跟谁也别说,明白了吗?”说完这些话,他转过身,消失在黑暗中。 陈兰千户和两个锦衣卫呆呆地站在那里,瞪着郭文德消失的方向。 “我们……我们最好还是照郭文德说的去做。”李一平说。他们默默地回到商店,来到底层。 “我们必须找到点火装置。”李一平轻声说。 “郭文德是怎么到商店里来的? 安小宁想不明白。 “当然是闯入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这里有一个前门,一个后门,……”李一平分析起来。 “还有从我的房间通向商店的楼梯。”千户补充说。房间里的第一个通道通向门,门后是楼梯,可门是锁着的,所以郭文德不是从这里进到商店里的。李一平从千户旁边走过,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下去。那里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 “请把灯点着!”他朝上喊道。 “你快上来!”陈兰千户命令道,但还是点了灯。李一平环视了一圈,肯定地说:“郭文德在说谎,他根本没到商店来过。” 安小宁也跑下去,认真检查了前门和后门,两扇门都是锁住的。他们暂时放心了,郭文德是在撒谎,根本没有什么导线。可惜的是,他现在知道许未真被关在古镇里,会把他当做人质的。 “如果那个郑重和这么在意,说明古镇里一定有什么秘密。”李一平习惯性地在推理。 “嗨,那个‘鬼魂’,”安小宁想起来了,“我们始终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古镇里出没呢?” “他好像在跟踪郭文德,也许他也想要发现那个秘密·…”李一平回想道。陈兰千户在房间里不安地踱着步子。“我去找捕快! “如果郭文德监视你,他会对许未真不利的。”安小宁提醒说。 突然,李一平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回到店里。刚才他只是注意了两扇门。但是肯定还有别的东西,可能会更重要,这同那个海盗幽灵有关。 李一平重新回到卧室里,兴奋地问:“陈兰千户,你卖过在黑暗中发光的服装,是吗? 千户茫然地望着他,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是啊。可那东西太贵了,才卖出一件,是一个男人买走的。” “是在不久前吗?你记得卖给谁了吗?”李一平急切地追问。 “是个年轻人,一个很好的小伙子。他跟我说,他住在海滩上的帐篷里。” “那以后你见过他吗?”李一平继续查问。 “见过,见过,他还在城里!” 我们必须找到他,也许他更了解郑重和。” 李一平和安小宁决定立刻动身去海滩,陈兰千户也紧随其后。一刻钟后,他们来到海滩。沙丘上果然支着一顶帐篷,帐篷前坐着年轻人。他留着大胡子,穿着圆领套衫。他看到三个人朝自己走来,惊奇地抬起头。 是你装作方国珍的鬼魂在古镇里出没,对吗?”安小宁单刀直入 “你们怎么知道?”年轻人怔住了狼狈地反问。 李一平和安小宁三言两语地说了发生的事情。 “你们知道这疯子藏机器的地方?那人的眼睛一亮,“好极了!那我们就能找到证据,让他做不成坏事。” 他激动地挨着个和大家握手。他叫马尚,为内行厂工作。 “郑重和一直在试验引诱动物的仪器,”他向大家解释道,“堪称地狱机器!我们听说,他要在这里测试。于是我设法寻找他们,但没有成功。因为他那可笑的助手郭文德怕鬼,我就给自己搞了那套服装。这样,不但郑重和认不出我来,而且可以让郭文德惊慌失措,就可能暴露出他们藏匿机器的地方。” 马尚还想起了另外一桩重要的事情:“我刚才看见郭文德和郑重和进城去了。堤坝现在已被潮水淹没,他们肯定还没回到古镇里。而且他们没有坐船,所以还会回来测试机器的。”“好,我们马上去叫捕快。”陈兰千户 不久,他们便和捕快一同坐船来到古镇所在的岛上。陈兰千户跟在两个锦衣卫后面,也踩着支架吃力地往墙上爬。大伙儿终于又来到那间地下室里。 捕快要许未真往后站,然后开始砸锁。取下方木,门打开了。许未真脚步轻松地走出来。 马尚则冲到房间里,兴奋地围着那台机器转来转去。 当安小宁和李一平向许未真解释这机器的用途时,他马上回忆起渔夫们的谈话:“事实上它既吸引鱼,也吸引海鸟。” 原来最近有日本使团来访古镇,这次他们还带了一只传说可以给予人运气的幸运猫。而郑重和与郭文德准备用这机器偷取那只猫,不过机器还没调节好,目前只能吸引鱼和海鸟。 这时,有人来报,不好了,郑重和与郭德文发觉我们在追捕他们,就都跑了。 第三十七章 午夜惊心 追踪郑重和与郭德文已经一天一夜了,安小宁她们太累了,就先回来休息一下。 一声短促尖厉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安小宁,她的心扑腾扑腾地跳。她不顾困倦地坐了起来,仔细倾听着。 街上的灯笼透过窗户向屋里投进一束微弱的亮光,照射在墙壁上。在这个时候,除了从邻居的花园里传来烧烤东西的吱吱声,以及远处传来的阵阵狗叫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真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蠢货!”安小宁听到有人轻声骂了一句。声音是从住的地方沿街的窗户下传来的。安小宁“噌”的一下跳下床,光着脚摸到窗台边。为了不被人发现,安小宁没有紧贴窗户,而是稍稍离开一段距离,踮着脚朝窗外窥望。 灯笼旁边有一个圆圆的东西。这是什么?一个大球?安小宁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圆圆的东西是一个光秃秃的脑袋。这个秃顶身体肥胖,挺着一个将军肚,不时地用油乎乎的手指弹着自己的脑门。 “你真是一个饭桶!”秃顶骂骂咧咧的。 这会儿,安小宁才发现街对面还有一个人,一个瘦骨嶙峋的细高个,正弯着腰蹑手蹑脚地朝前走着。他从人行道上捡起一只鞋,慌慌张张地套在自己的脚上。 “你为什么用鞋子打那个人?你这头蠢驴!”那个肥胖的秃顶仍在喋喋不休地谩骂着。 “唉,这样才好呢,那两个人很明显是来跟咱抢猫的!”那个瘦子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现在它一下子从我们手里溜掉了!”胖秃顶愤愤地喊道。 “喵——喵——喵-—”那个瘦子学着独叫,“我的宝贝猫,你在哪里?快到这里来,我会给你好吃的东西! 秃顶暗自嘲笑着。”好!好!猫儿会自动钻进你的鸟笼里的安小宁摇了摇头。这两个人是谁呢!? 就是为了述一只猫在这里关这么长时间?有未他俩绝不是那只猫的朋友。安小宁用探询的目光朝四周。 胖秃顶的嘴里发出咂巴咂巴的声音。“你又想吃东西啦?”瘦子用半是责备、半是嘲弄的口吻问道。 “不是,……我是在引猫呢!”胖子回答。“那也别咂巴咂巴地露出一副馋相呀,老兄!”瘦子站起来,不满地摇着头。 瘦子穿过马路,也站到了安小宁的窗户下。“这小畜生总不能无影无踪地消失了呀!”瘦子咕哝着。 “是你让它从屋子里溜出去的,”胖子指责道,“责任在你!” 瘦子学着胖子的腔调:“责任在你!你这个魔鬼!魔鬼!魔鬼!魔鬼!” 瘦子在叫骂的时候,似乎还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突然,安小宁看到自己窗户对面有一只猫,正机灵地站在一根树权上,很巧妙地保持着平衡。安小宁如果推窗伸出手去,就可以够到那根树权子。这只猫愿意到她这里来吗?安小宁倒是挺愿意有一只猫的。小猫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老兄,那该死的家伙不可能就这么消失的!”瘦子没完没了地唠叨着。 安小宁借着灯笼的光线,看到瘦子的下巴上长着一撮山羊胡子。这也是他头部长着的惟一的一撮毛。 “唉,算了,忘掉这个小畜生!”胖秃顶喃喃自语。 “这只小畜生本身对我们倒没有什么大的钱送到我们的手里? “老兄,你就少说废话,我都快发疯了。”胖子回敬了瘦子一句。 直到这个时候,两个人方才罢手,离开了街道。 可怜的小猫喵喵地叫着,一点一点向安小宁靠拢,爪子下的树枝晃晃悠悠地颤动着。最后,安小宁伸出胳膊,一把抓住小猫,抱进了她的房间。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地板上,小猫顿时活跃起来,在地上翻起了跟斗。小猫一身白毛,上面央杂着几块黑色和金黄色的大斑点。安小宁曾经听说过,人们称这样的猫为“幸运猫”。这只猫真会带来幸运吗?可这只猫起码没给刚才那两个人带来幸运!安小宁想着想着,额上的眉头皱紧了。为什么那两个人要追这只猫呢?这只猫一定是从他俩呆的地方逃出来的。他俩还提到了钱的事情,看来似乎和钱有关。 安小宁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两个人。她也从来没有在马路上见过 这只猫。 “你的家在哪里呢?”安小宁轻轻地问道。 第三十八章 猫咪公主 “现在我拿你怎么办呢?”安小宁问。 小猫一跃跳到了安小宁的床上,在她的被窝上缩成了一团。 安小宁一屁股坐到小猫的面前,用手轻轻地从头到尾地抚摸着它。不一会儿,安小宁听到了小猫满足地发出喵喵的叫声。安小宁决定等到天亮了再说。为了不让猫逃走,她关上了窗户。 7点整,闹钟响了,安小宁顿时精神抖擞地坐起来。她四下寻找小猫。她的被子上没有小猫,似乎也没在房间里。安小宁想,这只小猫是不可能从关闭的窗户里逃出去的。 这时,从枕边传来温柔的喵喵声,原来小猫正安逸地紧挨在安小宁的枕头边,舒坦地打 着哈欠,还伸了个懒腰。 “你早!”安小宁对小猫说。 安小宁起床后,小猫紧紧地跟着她。安小宁上厕所,它也跟着上厕所;安小宁去卧室, 它也跟着进卧室;随后又紧跟着安小宁到厨房。这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安小宁的陈兰千户一看到小猫,惊讶地翘起了两道眉毛。“猫咪是昨天晚上到我房间里来的,”安小宁解释说,“我断定是两个动物虐待狂把它赶出来的。” “你不能把它留下,肯定会有人来找它的。”陈兰千户说。 安小宁翻看着套在小猫脖子上的金属小牌,上面刻着地址:海盐大街17号。金属小牌 的反面是小猫的名字:公主。 尽管没有养猫,但陈兰千户总是在家里存放着几个干咸鱼。陈兰千户在小盘里又 放了一点鱼油。小猫美美地舔食起来,接着又把一小杯水也喝完了,还回味无穷地舔舔自己 的嘴巴,最后神气活现地蹲到了窗台上。 “这只猫的名字真好听,叫公主。”陈兰千户莞尔一笑。 “您怎么总在家里存放着干咸鱼呀?”安小宁队 “因为我们花园里经常会有小客人光顾呀!虽然不一定都是猫,而是其他的宠物,用猫食喂它们最好。给它们吃的,要比单单爱抚它们更好。” 安小宁对锦衣卫的两个同伴李一平和许未真讲述了自己昨夜的经历。 “听起来倒蛮刺激的。”李一平说。 为了锻炼自己的握力,许未真的手不停地捏着坚硬的沙包。 “一只幸运猫,钞票,秃顶,山羊胡子,听起来倒又像是一桩新案子了。”许未真的脑子不停地转着。 “陈兰千户要我到海盐大街去一次,跟公主的主人说一声,他的猫现在在我这里。”安小宁告诉伙伴。 许未真朝安小宁的身旁靠近一步,优雅地鞠了一躬。“小姐阁下,我们将陪同前往,您哪能没有保驾就去那儿呢! “哈,保驾,倒是没有必要!”安小宁笑眯眯地挥了一下胳膊,“但是有你们俩在一起,我倒很高兴。” 海盐大街离这骑马也就10分钟的路程。那条大街的住户家家都有自己的院子,院子里的房屋都是木结构的。17号那家的木栅栏颜色特别亮丽,院子中央有一个小水池,四周有假山。院子里有许多小灌木丛,还种着果树,树丛里摆放着上百个陶俑。锦衣卫的三个队员发现院门没有关。他们直接走进院子,悄悄穿过铺满了鹅卵石的小道,进入一间漆成绿色的木屋。“你们瞧,这花坛里的陶俑全都给打得粉碎了。”安小宁指了指花坛。 他们身后的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三个人立即转过身来,发现一个小女孩手里拎着一个大书包,朝他们走来。小女孩进院子的时候,小心地朝四周巡视了一遍,仿佛每秒钟都会从树丛中蹿出什么野兽来似的。当她看到锦衣卫的队员时,便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们三人。 “是谁请你们来的?”小女孩问。 “不是,因为……”安小宁也说不明白。 房屋的大门“咣”的一下被踢开了,一个胖秃顶站在门口。他就是昨晚安小宁看到的那 个胖子。他既没瞧小女孩,也没有理会三个锦衣卫,而是朝一个刚刚踏进院子的男人打招 呼。这个人长着一张干巴巴的脸,身穿一套灰色的西装,腋下还央着一个公文包,走起路来 活像一只大鹅。 “师爷,”秃顶夸张地喊道,“请进客厅! 这个男人绕过女孩和三个锦衣卫,匆匆地走进房间 秃顶装腔作势地喊了一声,手指着院子里打得粉碎的陶俑。 “这是你干的好事,杨清!”秃顶板着脸,冲着女孩嚷道,“这事也只有你干得出来!你是不是想陶俑里面藏着钱哪!” 女孩吓得张大了嘴,急忙辩解道:“这不是我干的! “撒谎!”秃顶毫不客气地冲着女孩骂道,然后转身对师爷说,“我的亲戚要是看到这个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安小宁气冲冲地朝前走了一步。“这个女孩根本没有在花坛里呆过,她是刚进来的!n 秃顶用轻蔑的眼光看了安小宁一眼。“她肯定在晚上来过花园。” “但是她无论如何没有进过花坛,”安小宁斩钉截铁地说,“说话要有根据! 第三十九章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穿灰衣服拿着包的那个人听了安小宁的话,脸颊抽搐了一下,仿佛有人用刀捅了他一下似的。 “我们现在总可以开始了?”他打断安小宁和秃顶的对话,冷冷地问道。 “当然喽,请!”秃顶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把师爷让进屋里。 杨清仍踌躇地站在院子里。 “你也进来,难道还需要我专门邀请你吗,杨清?”秃顶粗暴地冲着小女孩说。 杨清深深地吸了口气,急急忙忙从三个锦衣卫的身边走了过去。 秃顶翘了翘自己的下巴,冲着许未真、李一平和安小宁喊:“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滚!这是私人住宅!” “我们……我们弄错了门牌号码。”安小宁暗示自己的同伴离开这里。他们到大街上后许未真忍不住说:“看秃顶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像是我们这儿人,倒像是日本人。” “难道那只猫就是日本使团的那只,不会这么巧。”许未真说。 我看他们肯定不是那只猫的主人,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未真对李一平问道,“你有能偷看的工具吗,李一平?” 李一平的翻翻他那从不离身的工具包说:“我可没有透过墙看到里面工具,但我有个可以用窗听到屋子里面的动静的工具。“不过很可惜落在亲军都尉府里了。 “那我们就悄悄地靠近房子,透过窗瞧瞧看。”安小宁提议。 与邻居院子相隔的篱笆处有一个灌木丛。三个锦衣卫偷偷跑进灌木丛,靠近屋子。安小宁尽可能地弯着腰走到一个窗口下,然后踮起脚尖透过窗户朝屋里观望。屋子里,秃顶胖子、蓄山羊胡子的瘦子、杨清和师爷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墙的四周,从地到顶全是架子,架上摆满了大小不一的、各式各样的猫的装饰品,有金属铸的,有木头雕的,还有石头刻的;猫的形象各不相同,有蹲着的,有躺着的,有的在叫,有的在玩耍,个个都栩栩如生。 师爷看着手里的文件,有气无力地读着。窗户紧闭着,因此传出来的声音十分微弱,安小宁只能支离破碎地听到只言片语。“一星期内……找到……公主的……猫……” 秃顶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瘦子神经质地用手指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杨清困惑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师爷在宣读什么呢?”安小宁纳闷。 师爷在宣读什么? 终于,安小宁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四个人站起来,朝房门走去。几秒钟之后,大门被打开了。 安小宁乘机趴在窗台上,仔细地观察了一番。 师爷和两个男人还在门口与杨清握了握手。 秃顶又向师爷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几个谁都没能找到那只奇怪的猫,将如何处理呢? “那您只能一无所得,您就要变成流浪武士了。”师爷冷冷地回答道。 当山羊胡子的瘦子攥紧了拳头,脸憋得发紫,咬牙切齿地说:“老兄,主公,是一个令人头痛的家伙!” “公主,他的那只猫,在哪儿呀?”杨清问道,说着眼睛还朝四周搜寻了一番。秃顶胖子和蓄着山羊胡子的瘦子恬不知耻地做了一个鬼脸,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啊?猫?我们可不知道!” “我必须走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师爷匆匆地走出院子,快速地钻进马车里,驾着马车上了路。 “唉,堂妹,你最好还是不要找了,到你那穷乡僻壤去放养你的那些蠢货去。”瘦子嘲笑地冲着杨清说。 “即使有一头大象站在你面前,你也发现不了的!”秃顶添油加醋地挖苦道。 小女孩缩着脑袋,紧闭着双唇。胖子和瘦子回到房间里去了,把杨清一个留在了那里。 安小宁终于下了决心,轻声地向小女孩打招呼。女孩诧异地朝安小宁的方向看,安小宁用手势示意她到大街上,有话要对她说。开始时,杨清感到非常吃惊,但最终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锦衣卫们走到了街的对面,各自向杨清作了自我介绍。安小宁:“问你是日本人?” 杨清说:“是的,我父亲是特使十分喜欢贵国的文化所以给我起了中国名字杨清。本来这次我的父亲是要出使贵国,但身体不适,所以我和我两堂哥一起出使,之所以没有离开这去京城,是因为我们要进献的幸运猫丢了。” “猫现在我这儿。”安小宁首先向杨清说明。“在你那儿最好,那两个男人是昨天把公主弄丢了的。”杨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他俩从小就是这样的。他们现在肯定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那只猫呢。” “我们锦衣卫也许能帮上你的忙。”安小宁表示愿意效劳。 杨清似乎有点儿信心不足,只是微微一笑说:“我可不敢抱那么大的希望,我只想把公主带回来,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当杨清再次走出房子时,胳膊上挎着一个装猫的篮子。篮子是用木条钉成的,上面涂着一层白漆,四周还配有金色的装饰物,看上去十分精美。篮子的正中放着一个厚厚的松软的枕垫,垫子的外面还有一个丝织的套子。套子上粘着一团团的毛毛,这说明公主非常喜欢睡在这只篮子里。 在去安小宁家的路上,杨清说道:“我的两个堂兄东太郎和西太郎尽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结果有一段时间里父亲经常对我发火,甚至不理睬我。” “搬弄是非?他们是怎么挑拨的?”许未真想弄明白。 “比如,在我欣赏里父亲收藏的那些猫的装饰品时,他们就悄悄地拿走这些装饰品,之后再告诉父亲。这样看起来似乎是我偷了父亲的装饰品。” 当杨清向锦衣卫们讲述这些的时候,显得非常沮丧。他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陈兰千户商店。 李一平和许未真紧跟着两个女孩进了屋,李一平一脸严肃。 “怎么回事?”许未真知道李一平一定发现了什么。 “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儿。”李一平轻轻说道。 第四十章 奇怪的信 李一平最后一个进门,假装关上房门。其实,他悄悄留了一条门缝,可以透过门缝看到街上的情况。 一辆马车进入了李一平的视线,这种车子他以前从未见过。车里的人用一张纸扇挡着自己的脸,所以李一平看不清他是谁。难道他是杨清的堂兄,是东太郎,还是西太郎? “杨清,你快过来好好看一看!” 可是杨清也认不出这辆马车。 公主从楼上一级一级地跑下楼梯,围着安小宁的腿喵喵地叫着,还抬起头蹭着安小宁的裤腿表示欢迎,然后,又围着安小宁喵喵地叫个不停。 “公主挺喜欢你的。”杨清微笑着说。 杨清蹲下身来,把手伸向公主。公主朝她走来:仿佛也希望得到杨清的爱抚,但是它又迅速回到了安小宁的身边。 杨清沮丧地说:“看来和我相比,它更喜欢你。” “不,不,那是你弄错了。”安小宁看到杨清伤心的样子,立刻安慰她。 “主公出发前曾经给了我一封信。”杨清从背袋里拿出一封揉得皱皱巴巴的信。 三个锦衣卫大声地读起来: 致我尊敬的大明朝皇上: 这只猫是我们两国友好的见证,你们必须保护好我的宠物猫,否则就是对我国的不尊重,这只猫身上有个秘密,如果能找到,这只猫就算我给贵国的一个礼物,也是打开秘密的钥匙,我的中国朋友师爷将会指引你们。 李一平取下工具包,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 “杨清,你明白主公叔叔想说什么吗?” “主公叔叔总喜欢给人惊喜。”杨清说道,“我知道,主公叔叔虽然一直住在一所小房子里,但是他真的很富有。他很喜欢喂养动物,他自己有一个农场,里面养着不少从屠宰场抢救下来的动物。现在农场里有三匹老马、四只羊,还有许多鸡和兔子。喂养这些动物的饲料很贵。 安小宁扫视了四周,突然问道:“公主在哪儿呢? 朝向花园的窗户是打开的,安小宁不禁大吃一惊。这时,从外面传来了急促的喵喵声。许未真一个箭步蹿到窗前,看见一个人影消失在邻居家的灌木丛后,公主无影无踪了。 许未真三步并作两步地越过围墙,在邻居家的花园里找到了公主。安小宁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小心翼翼地引逗着小猫,把公主引向安小宁家的院子。安小宁兴奋地迎着它,一把将公主抱在怀里,走进房间。 街道上传来赶马车时的声音。李一平猛地冲向大门,用力拉开门把。但是太晚了。他只听到马车轮与地面猛烈摩擦时发出的刺耳的怪声和打在马身上的皮鞭声。 “看来,不光是你的两个堂兄在疯狂地找猫,还有不相识的人对这只猫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李一平告诉杨清。 这时,那个用纸扇挡住自己,并通过纸扇上的小窟窿观察他们的那个人,也驾着马车飞速地离开了。 李一平若有所思。“也许这只猫是维持两国和平的关键。” “主公叔叔一直把他的猫称为幸运猫’。”杨清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到猫耳朵的后面给它挠痒痒。 “这和猫身上的颜色金色、白色和黑色的毛毛有关。”安小宁解释说。 杨清点点头。“你说得对。但是我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有一次主公叔叔把公主抱在膝盖上,用手轻轻地抚摸它,口中喃喃地念叨:‘你,我亲爱的幸运猫。’” “幸运猫……幸运猫·……”不大容易轻信的安小宁摇了摇头。 安小宁把公主放在脚前的地板上,仔细地寻找公主毛皮上的特征,其他两个小伙伴也跪在地上帮忙一起寻找。而李一平却转过身去,试图做一个倒立的姿势。 “从现在起,我们一刻也不能让公主离开我们的视线。”安小宁严肃地说,“我相信西太郎 和东太郎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如果公主落到他俩的手里,他们就不会对它这样客气了。 杨清同意地点点头。 许未真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我们把公主先交给陈兰千户,她现在在古镇下面搜查!那里非常安全。每天下午我们总会有一个人在这那里帮忙的,可晚上只能让它单独呆着了。不过我们每天都会给它送些水和食物。”安小宁对杨清解释道。 这时,一直正扭着身子的李一平突然说道: “嘿!我有新的解释了。”他连忙坐直了,“这可能是一个暗示呀! 第四十一章 商店行窃 “你主公之所以只送这一只猫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秘密?”李一平问。 杨清耸了耸肩膀:“这我可不知道’’ “我们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杨清看了看外面的太阳,立刻慌乱起来:“我必须走了,请好好照顾我的公主。” 三个锦衣卫表示会尽一切可能帮助杨清。安小宁从邻居家借来一个可以放下猫篮的小箱子,把它绑在马车里。安小宁带着这只白色的小木箱坐在后面,许未真和李一平作为保镖在前面驾车。他们觉得东太郎和西太郎一定鬼鬼祟祟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尽管李一平一次又一次地 回头张望,可直到到了古镇下面也没能发现他俩的踪影。 安小宁打开小箱子,公主犹豫了一下,跳出篮子。 公主不高兴地看了一下自己的临时住所,凄惨地叫了几声,然后朝安小宁走来,似乎是想让安小宁抱它。 “看来你在这儿觉得不舒服,”安小宁叹了口气说,“也许这第一个晚上我得留在你的身边了。” 人都可以留在这里过夜。”李一平建议说,“陈兰千户会同意我们在这里过夜的。” 当然,他们都需要说服陈兰千户才行。三个朋友各自回商店取睡袋,顺便还带上一些食品和茶叶,又回到古镇。公主非常喜欢它的这些新伙伴。它翘着尾巴,从这个伙伴的身上跳到那个伙伴的怀里。 李一平又趴在自己的典籍前。许未真一会儿拿起沙包使劲揉捏,一会儿又做俯卧撑。安小宁在读小说。许未真最先打起了哈欠,很快就传染给了另两个伙伴,他们跟着打起哈上来。于是一个个钻进了睡袋,互相道了一声晚安。 许未真在睡袋里翻来覆去不能入睡。最后,他坐了起来,轻声地对同伴说:“我睡不着。我有点担心,怕有人推开我们这个地方的大门,悄悄地钻进来。 李一平安慰许未真:“别瞎操心啦,安心睡,我们都听着呢! “可是推门的声音是很轻的,如果我们没有注意到,那……” 李一平想了一会儿。“我们可以设下一个小小的陷阱,一旦有人踏进这个地方,它会发出 警报,我们就会立刻察觉到。” “这个小小的陷阱,这肯定需要花一定的时间!”安小宁说。 李一平胸有成竹地摇了摇脑袋:“不,不,马上可以完成! 然后,他手里拿了一点东西,向他的伙伴解释他准备怎么办。 公主在睡袋里舒适地躺在安小宁的腿上。 很快就呼时地睡着了。三个锦衣卫不一会儿也安静了下来,秘密提点里只听见他们均匀 的呼吸声。 第二天,光线透过地下室的口直射进来。李一平第一个醒来,他边打哈欠边起身,还 忘不了伸一伸懒腰。公主在旁边盯着他看,也学着伸了仲懒腰, 等到安小宁和许未真也醒来后,三人开始共进早餐:老婆饼。当然,少不了安小宁最喜欢的鸡肉卷饼。 “公主在这里应该说是安全了,”李一平说。‘现在我们必须开始解谜了。” 和往常一样,许未真在起床后要做20下俯卧撑。他边做边说:“这是肯定的,一 定……藏在……公主的……身上。” “杨清的两个堂兄,我敢肯定,他们早已翻看了不知多少次了!”李一平叹了口气。 “那又怎么样!杨清也可以到找呀。”安小宁大声说,“她应该和那位师爷交流一下。” 两个伙伴支持安小宁的观点。李一平飞鸽传书给了杨清,杨清犹豫了一小会儿,接受了锦衣卫给她的建议。 几分钟后,杨清又给锦衣卫们回了信:“请你们替我寻找。但无论如何,事先必须到师爷那里取一封信,到时候拿出来给我的两个堂兄看,否则他们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我们就按你说的去办!”李一平还答应杨清,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就随时通报给她。锦衣卫们决定立即返回店里,换件干净的衣服。他们商定,一会儿在师爷的宅子的门前集合。公主看到锦衣卫们要离开,显得有点不安。 “我们会马上回来的。”安小宁抚摸着公主。 安小宁回到家,推开商店的房门时,不禁大吃一惊!门没有打开、反而弹了回来。一定是昨晚有人乘着窗户没关,钻进了房间,将屋子里的东西彻彻底底地翻了一遍。现在,整个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像是遭了一阵龙卷风似的。安小宁恐怕要用几天的时间才能让房间恢复原样。 “这肯定是东太郎和西太郎干的!”安小宁恨恨地说。 安小宁立刻想到必须找到证据。她巡视着自己的房间,发现在门边有一个细长的黑色布袋。当安小宁弯下腰准备去捡的一瞬间,突然把手抽了回来。“不应该用手去接触布袋,可能布袋上有人留下的印记。”她想。 第四十二章 依计而行 安小宁试着联系李一平,但他不在商店。安小宁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那个布袋带到师爷的住宅去了。安小宁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半个小时才到。许未真和李一平站在宅院的门前,不耐烦地用鞋尖敲打着门口的石阶。 “你不觉得会有一场好戏看吗?”李一平用讽刺的口吻说。 “不,我们提供的证明是相当准确有力的。”安小宁说了自己的看法。她刚刚拼命骑马过来,累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安小宁把手里面的布袋递给伙伴们看。她说:“有人在我的房间里十分仔细地搜寻了一遍,把这个东西落下了。” 李一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意味着有人怀疑猫在你那里。” 安小宁激动地一挥手臂:“不可能,为什么有人怀疑猫会在我的房间里呢? 三个锦衣卫走进宅院。宅院的二层小楼,一块已经斑班驳驳的黄铜牌子上刻着“乐善好施”的名字。 李一平敲了下门。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细长干瘦的男人打开了房门。这个人正是昨天他们在杨清临时住的地方见过的师爷。 那个男人用不太友好的眼光扫了他们一眼说:“你们没有学过要准时吗?” “对不起,因为临时发生了一些事。”安小宁赶忙道歉。 师爷领着他们穿过一间散发着冰露味的侧室,走进他的客厅。客厅里全是老式的棕褐色家具,书架上杂乱无章,书籍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 “坐下。”师爷显得有些不耐烦,“我倒很想知道,杨清为什么要委托你们去寻 找猫呢? 许未真颇为骄傲地解释说:“因为我们是锦衣卫,我们已经破了好几起案件了,所以杨清委托我们!” “你们才破过几件案子就敢大包大揽。”师爷刻薄地说道,“我劝你们还是到沙滩上去玩。” 听到这话,三个锦衣卫虽然很气愤,但也没有和师爷正面争论。 安小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有礼貌地说:“尽管如此,您是否可以给我们一些指引,这样我们可以到主公的礼物?” 师爷的脸上露出冷冰冰的笑容。“那好!请原谅,我的脾气不好。我也是为你们好。一旦找到了什么,请立即通知我。我实在信不过那两位先生。你们也知道,我指的是谁。” 三个锦衣卫点了点头。 师爷在一张信笺上写了几行字,把它递给安小宁。锦衣卫们向他道谢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宅院。 “也许我们真的应该从这件事里脱身!”许未真有些胆怯。 “好好想一想,如果找到了礼物,救回了猫我们就可巩固两国的关系,否则只会给倭寇侵略留下口实。”安小宁提醒他。“那倒是……的,”许未真搓了搓双手,跳上了马,“那咱们立即出发!” 那纸上写着一宅院,当他们到达那所房子时,大门却紧闭着。窗前是一排叉形的防止盗贼栅栏。他们没有钥匙,看来要再跑一次了。 星期天过去了,接着的星期一、星期二也过去了。连续三天都没有任何动静, “东太郎和西太郎肯定已经离开了,”许未真疑感地问道,“他们是不是放弃了? 安小宁摇了摇头。“这两个人就在屋里,把门反锁了,这样可以不受干扰地在屋里搜寻。我敢打赌,他们曾经偷偷地出来过。” 锦衣卫们商量了一条计划,星期三那天、三个人中的一个守候在这所房子附近。他们断定,不论是西太郎还是东太郎。两人中总有一个会从屋里出来的,这时,守在这里的人立刻把师爷的纸条交给他看,并且可以威胁他一下。 星期三晚上刚过7点,安小宁躲藏在一棵粗大的树后面,静静地等待看时机。不一会儿、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安小宁喜出望外。朝房子那边望去,看到西太郎和东太郎二人正从房子里走出来。 安小宁立刻从网后面冲出来,朝着他俩飞奔过去、手里不断地挥动师爷为锦衣卫写的纸条。 西太郎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恼差成怒地对东太郎哨咕道:“我早对你说过,这一群家伙整天在房子外面转悠,可你却那么固执……”小 “老兄,你比我顽固得多!你总是嚷嚷饿了饿了,这会儿不是你要出来的吗!”蓄着山 羊胡子的东太郎发着牢骚。 西太郎一边拦着安小宁,一边恶狠狠地说:“你不准进去!” 东太郎弯腰凑到西太郎的耳边悄悄地说:“嘿,老兄,让他们去找。如果他们发现什么,我们·…·…”说着,他做了一个动作,似乎是要从安小宁的手里抢什么。 安小宁被允许走进房子,东太郎和西太郎仍站在门口,一步也没有动。 安小宁在进屋子前飞鸽传书李一平和许未真。李一平正在锦衣卫的秘密据点看守着公主。 这房子里空气污浊,由于整天不开窗户透气,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霉味。安小宁首先走进收藏装饰品的小房间。各种各样猫的收藏品都已经给搬到桌上和地板上。显然,西太郎和东太郎已经彻底把这里搜查过了。各种瓷质的猫已经成了碎片,木头雕刻的猫也被拦腰锯断。 安小宁并没有受到干扰,弯下腰来仔细寻找。这时,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大 腿。她站起身,从兜里摸出一个装着东西的布袋。原来是那个私闯她房间的人遗留下来的东西!她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她有机会打开布口袋,看看里面的东西了。“我想这决不是西太郎和东太郎的东西。” 安小宁一个人喃喃自语道。 第四十三章 高枕无忧 李一平和许未真接到安小宁的飞鸽传书,立即骑着马飞快地赶到师爷纸条所说的住所。他们把马朝院子的篱笆上一栓,就在东太郎和西太郎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进了房间。 “我不相信礼物会在这里。”安小宁迎接自己的伙伴。 杨清的这两个堂兄不仅把各种各样猫的装饰品,能打的打得个稀巴烂,能拆的卸成了八大块,为了寻找礼物,他们甚至把地板都撬了起来,连墙壁上也打满了洞。这所房子以后如果还要住人的话,真要花上一大笔装修费呢。 在温馨的小厨房里,两只玫瑰红的陶瓷盆放在地板上。这原本是公主的餐具。一个以前是盛水的,现在早已经干了,另一个里还盛着半碗干粮。 “这两个瓷盆我们拿走。”安小宁作出了决定。许未真在一旁叹了口气。“离找到礼物的期限只有两天了,如果它真的不在这所房子里,它又能藏在什么地方呢? “不仅需要保护好它的猫,还要找到礼物。”李一平回忆起那封信的内容。 拿着公主的饭盆,笔记本,三个锦衣卫准备离开这所房子。 对于公主的饭盆,杨清的两个堂兄一点儿也不在意。倒是日记本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西太郎很不放心地翻来翻去。“屁也没有!”他沮丧地抱怨着。 随后,他把日记本丢给锦衣卫,满不在乎地说:“我已经翻过四遍了!” 当锦衣卫们蹬上马离开的时候,又听到身后杨清的这两个堂兄把里卡多叔叔痛骂了一遍,回到陈兰千户那,安小宁把两个瓷盆朝地上放,公主立刻迫不及待地走了过来,兴奋地在自己的饭盆里扒拉着剩下的食物。安小宁往另一个盆里倒了一点水。许未真和李一平开始认真地翻看笔记。 “真是不可思议!”许未真突然失声到,“你们快好好看一看!李一平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哪儿?” 安小宁也不明白许未真想说什么。 倒进去的水把盆地的字显现出来了!”李一平激动地说:“看美妙不可言。绝妙的设计 “乐善好施,高枕无忧”李一平抢着读到。 许未真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这句话在师爷家我好像见过。他们主公也许把礼物藏在师爷家的枕头里了。” 我们必须再去师爷家一次!“安小宁提议正当三个锦衣卫准备离开时东太郎和西太郎阻止了他们,原来他俩一直蹲在地窖的小天窗口窥视着他们!他俩是骑着马尾随着锦衣卫来到这里的。 “我知道一条近路。”许未真一边说,一边蹬上了马。 很快就到达了师爷的院子。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迟了一步,杨清的两个堂兄已经比他们先到了。 房门大开着,垫子里填充的棉花被他们扯了出来,漂得满屋都是。锦衣卫们必须不停地用手撩开棉花,不然这些毛毛就会飞进他们的嘴巴和鼻子里。 杨清的两个堂兄还在继续撕扯着一个个枕头和垫子,用力把里面的填充物抖出来。房间的地板上撒满了棉花,堆得高过膝东太郎和西太郎拆完了所有的枕头和垫子,接着又开始折腾一件件带软垫的家具。 锦衣卫们在一旁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地看着他们,心想,如果礼物真的落在这两个人的手里,就意味着杨清的一切都完了。东太郎和西太郎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棉花,不停地鼻着鼻涕,跌跌撞撞地朝院子里走。看来,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 许未真禁不住大失所望,深深地叹了 他曾经深信他会发现藏着礼物的地方,现在他也给搞糊涂了。但突然间,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喜色。 “喂,快跟我走!”许未真悄悄地对自己的同伴说,“我知道礼物在哪儿了。” 第四十四章 出其不意 现在,轮到三个锦衣卫打开垫子了。公主不解地坐在桌子上,看着锦衣卫们忙忙碌碌地在干着什么。不一会儿,它气哼哼地“喵喵”叫了起来。 “不要吵,安静些!”安小宁对公主说,“你更喜欢睡在我的床上,对!” 许未真将手伸进厚厚的垫子里,小心地翻动着里面的填充物。 “你们猜,我摸到什么了?”许未真激动地喊起来,一边从垫子里抽出拳头。当他把手指一根一根地张开的时候,大家看到在他的手掌里有一块鸽蛋大小的蓝宝石。宝石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哇!”安小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敢打赌,这值一大笔钱!”李一平低声自言自语道。 李一平小心翼翼地把宝石高高举起,又放在自己的手掌里慢慢地旋转。这是一块经过精心打磨的宝石,格外晶莹剔透。“这就是那件礼物。”安小宁说。 “只有真正喜欢猫的人,才能找到这块宝石。”李一平补充道。 当准备通知杨清时,大门猛地被推开了。 由于锦衣卫们过于激动,竟然忘记锁上大门了。一个身穿黑色滑衣、黑色裤,头戴黑色帽,脸蒙黑布的人突然出现在锦衣卫们面前。他的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公主好奇地奔向这个不速之客,却被陌生人抓住了脖子,高高地举在空中。 “宝石!”不速之客用嘶哑的声音叫喊着,一边使劲晃着手里的公主。 李一平向同伴投去询问的眼光。该怎么办? “给他宝石。”安小宁轻轻地说。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锦衣卫的预料。公主好像并不愿意李一平把宝石交给陌生人似的,它开始拼命地挣扎,不顾一切地扭动身体,挥舞着四肢,最后伸出前爪,朝不速之客的脸上狠命地抓过去。尖利的猫爪抓透了黑色帽,不速之客忍不住痛得大叫起来,只好放掉了公主。公主一下子蹿到了锦衣卫们的身边。 这个人忙从口袋里抽出一块手绢,摁在自己的脸上。鲜血从帽子里渗透出来,很快就染红了帽子。许未真趁机猛地朝这个男子扑过去, 把他翻倒在地。但这个人反应也非常快,跳起来就往门外跑。大门一下子反弹回来,正好打在许未真的脸上。 “哎哟!”许未真疼得喊了起来,使劲地揉着自己的鼻子。 “肯定是山羊胡子西太郎!”安小宁喊道。李一平摇摇头说:“不,不是他,我知道这是谁戴着面罩了。 “他是谁?”许未真和安小宁立刻想知道。 “师爷!”李一平肯定地回答。接着他向朋友们解释,正是从那个遗留在安小宁房间里的布袋排除了东太郎和西太郎作案的可能性。 “呦,被你看穿了呀,我还以为我演技挺好呢!” 师爷摘下黑帽子和黑面巾,说到:“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首先我找来郭文德与郑重和来帮我抓猫好挑起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我已经和工部左侍郎严世蕃大人早就谈好了,如果爆发战争,就倒卖军火,我们就大大的捞一笔,可我低估这两个人的愚蠢,所以他们现在早就到海里喂鱼去了。后来我便准备利用一下你们这自以为是的锦衣卫帮我找到这礼物,果然你们要比那些蠢货强得多,所以准备受死!” 说罢便一声口哨,屋外顿时冒出一队黑衣人马,杀奔而来。 师爷哈哈大笑,你们死定了。 第四十五章 禁岛起源 进屋后,师爷脸顿时煞白,原来进来的是陈兰千户及马尚带领的锦衣卫和内行厂,师爷手下杀手早就被全部抓获,师爷长叹一声,服毒自尽了。 由于三名锦衣卫阻挡了严世蕃的财路,于是上书一封反咬一口,说锦衣卫李一平,许未真,安小宁勾结倭国人,谋害使臣。皇上竟信以为真,多亏有端妃求情,才饶锦衣卫李一平,许未真,安小宁一命,但也将其三人贬为庶民。 同时严世蕃对手下杀手发布江湖格杀令,定要铲除三人,然而三人还不知危险的降临。 没了官职的三人拜别陈兰千户,准备出海巡游一番。李一平费力地瞪大眼睛,举着硕大的望远镜张望着。 “那儿就是禁岛吗?”他问道,眼睛仍然贴在望远镜上。 汪刚大叔走近他,靠在船的栏杆上。 他回答道:“是的,那儿就是赤尾禁岛。”安小宁和许未真把手搭在前额上,挡住 刺眼的阳光,好奇地打量着禁岛绿色海岸线后面高耸的灰色山峰。 “为什么它叫禁岛呢?”许未真很想知道。 汪刚大叔解释说:“因为不允许任何人登上这个岛屿。”他抽出烟杆,慢条斯理地 装上烟丝,点着了火,接着说:“我知道你们还要问,为什么不让人上岛呢? 李一平嘴甜,道:“汪刚大叔,你什么都知道,可真神。” 三人和汪刚大叔围坐在一个小桌旁。天上盘旋着几只鸣叫的海鸥,船的底舱传出 船推开波浪的声音,一丝热风拂过人们的脸。 “300多年前,有一条船在赤尾海岸前沉没了”汪刚大叔打开了话匣子、船上当时有30家人。他们准备出海去。那天晚上、狂风骤起、当船要沉没的时候他们发誓:如果他们能够活就要在落脚的地方居住500年。” 那有多少人得救了呢?”李一平神情紧张地看着叔叔 汪刚大叔接着说:“真像是个奇迹无论是乘客还是水手,竟然没有一人淹死,传闻他们是被火麒麟所救。 于是,所有人都在岛上留下来,履行了他们自誓言;从那时起,没有任何人离开过赤尾岛。不过,他们也不愿意接待任何来访者,甚至禁止外来的船驶入码头,或者在岸边停靠。” “所以得到禁岛这个名字。”安小宁立刻附和着。 汪刚大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从他口中吐出的烟圈在风中徐徐飘散。 许未真指着岛上灰色的山峰问道:“这座山看起来是不是很蹊跷?它的山顶为什么这么尖?” 李一平不屑地翻了翻眼睛。“这是每个人都该知道的呀!”“我就不知道!”许未真感到受到了 羞辱,“你别装腔作势了,总以为自己是太傅。”他回敬道。 汪刚大叔不愿意看到孩子们在他的游上发生争吵,便插话说:“那是一座火山。不过它是死火山,已经好几百年没动静了。” 三人把充满艳羡的目光投向那神秘的岛屿。他们三人心里痒痒的,真想登上那座神秘的岛屿,去看看岛上的居民是怎样生活的。 “等一下,你们看到了吗?”许未真叫起来,“可那里根本不像汪刚大叔讲的那样啊。” 李一平连忙招呼叔叔过来看。汪刚大叔看到后,嘴里哪哝着:“这可太奇怪了。” “嘿、船长!”一个圆滚滚的女人走进了房间。她身穿丝织品,戴着白色的帽子,三人不禁想起牛奶。她的丈夫胡伦就爱叫她“牛奶夫人”其实她叫何西。 “牛奶夫人”打着招呼向汪刚大叔走过去、指指水面问:“我们可以在这儿停一下吗?我特别想凉快一下。” “我可不愿意停在这儿。”汪刚大叔不假思索地回答。看到何西把嘴撅了起来,他便接着说道:“还是随您的意,不过,我们在这儿只能停半个小时。 他示意舵手停住,将描抛入水中。安小宁信步在这艘可以搭载20位乘客的船上溜达着。汪刚大叔计划安排船在海上游弋一个星期、并邀请三人与他同行。在船的尾部悬挂着一艘带有外置的小船,游客们可以乘着它驶向大船无法停靠的小岛。一个水手从旁边走过来,安小宁叫住了他。 “船长说了,我们可以乘这条小船转一圈试试。”她满脸渴望地说。 水手立刻痛快地答应了,招呼三人登船入座。小船随着船桨的“吱嘎”声慢慢地放到了海“还真有点头晕。”许未真小声说。 安小宁耸了耸肩膀。李一平解开缆绳后,三人的旅程开始了。目标当然是禁岛 “要是其他人在岛上受到欢迎,那我们也能到那儿去!”安小宁说 为了不被发现,他们的船尽量远离海岸区域上的小居民点。那儿的住所全是树干建造的简易棚。许未真掌握着方向,安小宁示意他把小船驶进一个静温的小海湾,就在旁边的大海湾中,他们刚才看到的那船正安静地停着。靠岸后,许未真把小船摇摇晃晃地停在了沙滩上。安小宁跳入水中、涉水向岸边走去。另两人牵着小船的缆绳跟在后面,然后把小船拴在树上。现在怎么办?许未真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他的朋友们 安小宁低声说:“我们要小心些别碰上什么人” “说不定他们已经看见我们来了,正要赶我们走开呢。”许未真也低声应答着。三人审慎地打量着四周。 第四十六章 寂静山村 许未真忍住笑。“你们认为,这儿居民的长相都是这样的吗? “胡说八道的家伙!”安小宁回敬了他一句。 海湾里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甚至连海浪也似乎是无声无息地融入沙滩的。 三人战战兢兢地往岛的深处走去。安小宁在树丛中发现了一条狭长的被踩出来的小径。他们沿着这条小径朝前走着。树林中并不像沙滩上那么宁静。各种昆虫在空中嗡嗡地飞着,鸟儿在树冠上大声地叫着,还有两只猴子在不时地争闹。 李一平严肃地看着火山的顶峰说:“要是它爆发的话这个岛屿就要完了。” “你真的相信火山喷发吗?安小宁问道。 “先是升起一股燃烧着的大红色烟云,李一平描述着火山喷发时的样子。“然后会下一场滚烫的灰尘雨,烧光所有的东西。最后从地球的深处涌出红色岩浆,向山下冲去。他曾在典籍见过大山喷发的情景。有人朝熔岩扔了一根木拐杖,马上就着了。看到他俩专注的样子,李一平愈犹未尽,“熔岩涌入大海时发出吱吱的声响,升起阵阵雾气。熔岩凝固了,岛屿也就变大了。大海中有许多岛屿都是这么生成的。” 许未真和安小宁聚精会神地听完,嬉戏地说:“感谢你为我们所作的讲解!” 李一平也笑着回答道:“不胜荣幸。” 许未真指着一棵树的树干,上面的枝权像是用硬纤维捆扎起来的梯子横木,叶子中间有一个用树枝造成的了望台 我爬上去看看。”许未真对他的朋友们说。 在上面许未真可以透过树冠看到村庄可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既没有人的笑声和叫声也没有老牛的声音更没有山羊的“咩咩”声和母鸡的“咯咯”声。他暗白寻思,“难道这是一座幽灵般的沉寂村庄?” 有迹象表明,这座村庄已人去房空,遍地如野。 听到许未真的报告,站在树下的李一平和安小宁不禁惊奇地摇了摇头。这时,从远航号——汪刚大叔的船上传来阵阵好似鸣锣的声音。 李一平紧张起来。“恐怕汪刚大叔知道我们干的事了。这个声音意味着我们必须尽快回去。” “真可惜。”安小宁咕哝着,依依不舍地朝小径的尽头看去。 “如果我们不按我叔叔的话去做,他可要生气了。”李一平提醒说。他们返回沙滩,又“嘎吱嘎吱”地驾驶小船回到远航号。不用说,迎候他们的是汪刚大叔气得涨红的脸。 他咆哮道:“是谁允许你们这么干的?看到汪刚大叔的样子,安小宁有些后悔“这都是我的错。”她小声地承认。不过,她也知道汪刚大叔不会长时间生她气的。 这时,何西刚刚游泳回来,正叫她的丈夫胡伦替她把后背擦干。 船长气哼哼地下令继续前进。但是船舱里毫无声息,没有像往常一样发出嘈杂的声 “听见没有,启航!”汪刚大叔不耐烦地大声叫道一个浑身沾满污渍的水手满头大汗地从 船舱的窗口探出头来、报告说:“船长、出事了!船舱底部有些渗水了。幸亏我们停了下来,算是得救了,否则会酿成一场大灾难何西用手拍着脑门,对她丈夫说,你看胡伦,我真神了。我就觉得是要出事了。” 听了这话,三人都翻了翻眼睛,朝前迈了几步,相互用胳膊推搡着,躲到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去了。 “喂,伙伴们,”安小宁高兴地说,“我们走不了了,要是船底的故障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再到岛上去一次。” 汪刚大叔好像发觉了人的计划,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们三人。当血红的夕阳落下地平线后,传来消息说,他们必须在这里过夜了。船舱的故障最早也要在明天上午才能排除。 三人吃过晚饭,躺在前舱的甲板上、看着繁星似锦的天空。李一平能叫出许多星星的名字。还能说出他的朋友们所属的星座。 突然、许未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说:“你们听到什么没有?从远处传来阵阵雷声,仿佛马上就要下暴雨了。 李一平不禁叫了起来:“哎呀,好美! 第四十七章 麒麟现身 安小宁也一下子跳了起来,朝船栏杆跑去、喊道:“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 他们没有搞错。火山的上闪烁着一道红色的微光。 李一平咽了一下口水说:“这可能就是火山爆发的前兆,我们必须提醒汪刚大叔。” “岛上的居民要遇到危险了!”安小宁叫道、“汪刚大叔,快,快!” 一扇门被打开了,像牛一般壮实的汪刚大叔迈着沉重的步履走到前舱甲板上。 “你们这样大喊大叫的干什么?”他满脸不高兴地问道。 三个人同时指向了火山口。 汪刚大叔若有所思地捻着白胡子说: “我想,火山早就不喷发了。”他跟李一平借过望远镜,试图看到更多的东西,“我以前看过火山爆发,但这儿的火山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三人想知道。汪刚大叔没法向他们解释更多,只是在不停地将着胡须。明亮的月光下,火山口上方的团团雾霭清晰可见。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要是下起尘埃雨,会把我们的船烧毁的。”李一平警告道。 “哎呀!太美了!”许未真兴奋地用手拍着脑袋。 船上的人都惊讶地张着嘴巴,观察火山上的动静。起先仅仅是团团黑影:一张张开的大嘴,一只锋利的兽爪、一个背上带刺的躯体。然后清晰地出现身体像麝鹿,尾巴似龙尾状,还长着龙鳞和一对角。黑影融合成一个恐怖的生物。 “麒麟!”许未真气喘吁吁地叫道 李一平和安小宁一言不发,连汪刚大叔也无言以对。 何西和胡伦也来到船的甲板上。“哎呀,真热闹啊!”“牛奶夫人”细声细气地说,“船长、请您如实招来,船的故障是故意弄出来的?您是不是要用这出给我们一个惊喜呀! 三人浑然不知所措地站在船的栏杆旁 安小宁怀疑刚才到底是什么,许未真转动着眼睛说:“当然是火山喷发加上热胀冷缩产生的幻影了。” 李一平从口业中取出笔记本。”我要马上画一张这个动物的草图。以后我们可能再也想不起来了他动手画了起来。可是三人却无法确定将才看到的具体样子。 船长汪刚大叔返回驾驶舱,三人看到他在飞鸽传书与什么人通信。他走出来时,无可奈 何地摇了摇头:“我刚才写封信咨询一下以前跑这航线的同事。” 红色的微光消失了,在月光的笼罩下,火山口又恢复了平静。安小宁讲起了那个空寂 的村庄,人去房空、遍地如野的情景。汪刚大叔对此有所耳闻:“好些年前,住在岸边的 居民就迁走了。但是,没人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李一平沉思着朝火山看去,问道:“你们相信火山还会爆发吗? “我要与运使取得联系,”汪刚大叔说,“我就不相信死火山会突然爆发。这绝对不正常。” 他走后,安小宁靠在船的栏杆上。”你们不认为这很奇怪吗?我真想再到岛上去看 另两人赞同地点点头。但是李一平又担心地说:“要是排除了船舱故障,那我们就 要马上出发。最迟是在明天清早。” 安小宁的双眼闪烁着亮光,看得出来,她又有了新主意。她与躺在栏杆旁躺椅里正在 消食的何西和胡伦聊了一会儿。几分钟后,她又返回来,竖起了大拇指。 李一平好奇地问她:“你对他们说什么了? 安小宁的脸上做出了要保密的表情。看到船长又回到甲板上,何西立刻朝他走过去:“山上的那个生物,是我这辈子看到的最吸引人的东西。我的朋友中还没有任何人见过这东西。我要在这儿至少呆上两天,说不定这个变化无常的玩艺儿还会再出现。汪刚大叔摇摇头说“这可不行。我们还要到其他的地方去。” 何西像个任性的小姑娘跺着脚说: 船上只有我们这些游客,我们愿意这么做。我们是付过钱的,这是我们应该得到的权利。” 船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同意了。安小宁得意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小伙伴们。 干得不错!他们在安小宁的左右耳边窃窃私语何西是传达三人意愿的最佳传声筒 安小宁把他们三个人想干的事全都偷偷告诉何西。 第二天早晨远航号绕着禁岛转了一圈,好让三人看个够。环岛旅行结束后,李一平沉思着判断说:“岛上没有居民的痕迹” “我发现一个能够标明村庄的线索。”安小宁说。 李一平摸了摸下巴说:“昨天我还看到过的东西,今天却看不到,是一条可疑的船。” 第四十八章 再探禁岛 安小宁指着火山口说:“关于这麒麟的谜底就在上面。” 许未真知道安小宁要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爬到火山上去? 安小宁有点尴尬地说:“那倒不是,我们不能直接爬上去。再说,我可不是一名优秀的登山运动员。”说完这句话,她羡慕地看着许未真健壮的肌肉。 “那你认为我应该爬上去,而且是我一个人爬。我想,李一平是不会陪我的。”许未真对安小宁的提议兴趣不大。 安小宁和李一平拍拍朋友的肩膀说:“你是我们中的武功高手啊! 许未真只好同意。三人决定午餐后,许未真乘小船到岛屿去,安小宁陪同前往;而李一平则去分散船长的注意力。 我们要始终保持联系。”李一平呼唤了一只信鸽给许未真。 说干就干!午餐后,人们都急忙躺倒小憩了。这正是三人悄悄离开船只的有利时机。小船仍停泊在水中,三人可以无需任何帮助地走上船去。 为了不惊扰任何人,许未真先用桨划了一阵,然后才扬起帆。他们像第一次那样、先在小海湾里登陆。把小船系牢后,他们脚步沉重地穿过荆棘、沿着小径朝前走。小径分成了两条;一条顺着山坡通向火山口,另一条可能通向村庄。 两人对了太阳方位,商定最晚一个小时后在海湾的小船上会合。安小宁在灌木丛的掩护下从侧面跑过去。几分钟后,村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拨开树叶,吃惊地看到一些简易的住房,在中间的广场上有一个小寺庙,旁边立着的根杆子。 身着粗布短裙的妇女们忙着用小桶在溪中汲水。离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些男人在伐树、他们穿的短裤是用动物皮做的,安小宁发现。 岛上的居民不是在走,而是在奔跑。所有人的动作使人想起放电影时的快镜头。她立刻 意识到:这些人们正处在一片慌乱之中。其原因十分明显,那就是从火山中麒麟苏醒了! 在远航号上、汪刚船长年午休后醒来。他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到甲板上,用他那大巴掌亲切地拍了一下李一平的背。李一平吓了一大跳。“哇”的一声中充满着抱怨。 “你的那两位朋友呢?”船长好奇地问道。 说谎可不是李一平的强项,他立刻感到自己的脸发红了。为了不让船长发现。李一平从口袋中抽出一条六边形用来擦鼻子的料子。 他狼狠地捏了捏鼻涕之后,拖着鼻音含糊地说:“在睡觉……烤面条……好吃……但到了肚子里就像石头一样。 船长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远方的地并线上出现一艘船,看上去正朝着禁岛的方向驶去。李一平透过望远镜发现,这就是昨天停泊在大海湾里的那艘船。不过在船头和船尾上,他都未发现这艘船的名字。 “这是谁的船?”李一平怀疑地问船长。他的叔叔回答道:“我在这儿还从未见过这条船。” 汪刚大叔走进驶舱,拿起了信号旗,打起了旗语,成功地与那艘船取得了联系。李一平紧挨着他。 “我们是一组研究火山和地震的官员,”对面用旗语说到,“我们测到岛屿在震动,所以来到这儿。” “问问他们,火山还会再爆发吗?”李一平低声地对船长说。 汪刚大叔问过后,急切地期待着回答。“火山是不会爆发的。但是,已有火山活动的迹象,我们要进行研究和测量。因为,死火山通常不会如此,所以我们非常感兴趣。” 李一平大声问道:“为什么你们走了,现在又回来了呢? 研究船上传来一声短笑:“怎么,这是在审讯吗? 汪刚船长连忙开了一个玩笑,想缓和一下局面。 最后他们听到了一个解释:“我们用来测量和记录地震的画图仪出了故障,我们找 了一台备用的。另外,在这个岛屿两海里范围之内禁止游船停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汪刚大叔客气地问道。 “早就如此了,尽管没有人遵守它。”对面船上的水手说,“在刚才来的途中,我们 看到了海运使。如果你们被发现,那就麻烦了。真的很麻烦! 听完水手的谈话,汪刚船长决定立即启航。 李一平的脸“刷”地白了,因为他的朋友还在岛上。而且,他觉得这个水手很可疑。 第四十九章 麒麟传说 太阳无情地发散出灼热的光。 许未真穿着便于攀岩的专用鞋,向火山口攀登。攀登到火山口上并不像在下面看起来的难度那么大。灰色的尘土像一层保护层,覆益着寸草不生的斜坡,一条非常窄的路沿着斜坡盘旋而上。路旁几块剥落的岩石,使许未真想起变得发硬的浴用海绵。这时,路被岩石挡住了,他必须选择是攀越过去,还是绕路而行。 许未真审慎地朝上面看去,估算着通到山顶的距离。他身上的衣服衫已被汗水湿透了。“等我返回地面时,就像一个火山人了。”许未真思忖着,特别想到海里游上一圈。不过,他决定先召唤来信鸽与李一平联系,简单报告一下目前的情况。他呼唤了两声,可能距离太远,没有反应。为了确定他的呼唤的方式是对的,他又多试了几下。后来,他恨不得开始骂娘! 许未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想到自己远离了朋友,孤独无助,他突然变得烦躁起来。一阵阵热风吹拂着火山,掠过陡峭的岩石,发出古怪的“嗖嗖”的声音。许未真胆颤心惊地在原地转着圈子。附近有人吗?会有危险吗? 他没有看见任何人,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许未真希望,上面没有人看到他在攀爬。 他安慰自己说:“居民的村庄在岛屿的另一面。”这样,他慢慢平静下来,继续攀登。接下来的一段路是用细沙土铺就的,上面有脚印。 这会儿,安小宁还蹲在灌木丛的后面,遗过树枝朝村庄窥视。她没有弄错:的确有几个男人正在制作一个木筏。安小宁伸长了脖子向远处望去、看到了一个更大的木筏。这是干什么用的呢?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意味着岛上的居民准备要离开了。 “我该怎么办?”安小宁思考着。她很好奇,可是也害怕被发现。 安小宁开始呼唤信鸽,想与李一平取得联系。她比许未真走运得多。信鸽飞了过来,但是,周围传出的却是一片“沙沙”声。显然,周围可能有吃鸟的蛇。 现在,情况变得有些辣手了。安小宁忍不住骂了一句:“真背呀!”她得完全依靠自己了。“要么现在就干,要么永远不干。”她低声地对自己说,然后猫小鹿队起腰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去。她小心翼翼地踩稳每一步,生怕会弄出什么动静,暴露了自己。 伐木的声音越来越大。安小宁听到男人们的喊叫声,但又听不懂。终于,她靠近了第一排木棚。村庄上空弥漫的气味不太好闻。 安小宁发现了原因:在一个木架子上,挂着晾晒的鱼。她还看到,女人们将蔬菜放入木桶 中。安小宁断定:“她们在搞储备,岛上的居民似乎打算作一个长途旅行。” 安小宁紧贴着木墙,“噌”地从一排排木棚边闪身而过。在角落里,她发现几个孩子坐 在地上,面前站着一个满头灰白长发的男人。他正在给孩子们讲述着什么,手臂还在 猛烈地挥动着,脸上充满痴狂的表情。孩子们张着嘴巴聆听着。 这次,安小宁听懂了几句。那个男人在说那麒麟。他指向火山,比画着麒麟是如何闯进村庄的。他说那麒麟好像在吐火焰,要把所有的房子烧毁;还说必须离开岛屿,只能带上食品和水。火麒麟的传说变成真的了。 原来如此!那个男人身后的架子上放着一些特别的盆罐和物品。安小宁仔细一看,都是用陶瓷材料做成的。 许未真的鼻子上沾满了灰尘,舌头干得像张吸水纸,腰上挂着的小水壶里只剩下几滴水了,还要留着下山时喝。他累得气喘吁吁,像刚跑完了10公里越野赛。最终他还是成功了,距离火山口只有几米远了。他每迈出一步、就多一分紧张。在火山口,能看到些什么呢? 终于,他能从近处探视火山口的底部了。火山口的内壁陡峭,可能有20米深,也许有30米、40米,或者更深一些。许未真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便将双手支在膝盖上。他的脚下是一片满是窟窿的岩石,荒凉得就像月球的表面,没有一棵植物,甚至连根草也没长。右边的火山口边缘缓缓地向里倾斜,形成一个小小的斜坡。许未真看到那里有一条踩出来的路。路的尽头有一些方形的岩石,上面覆盖着橄榄绿和褐色的东西。 橄绿和褐色?这可是那色呀。许未真经过仔细观察,果然发现那的确是张特殊处理的网。这张网是谁放在这儿的呢?肯定不是岛上的居民。那下面藏的是什么呢? 许未真完全忘掉了饥渴和疲倦、站起身来、沿火山口爬下去。当他揭开那网时,他的双手在发抖。深褐色的木箱子露了出来!他将那网掀在一边,翘开木箱的盖子,里面除了拆散的纸盒外,什么也没有。许未真看了上面的字母,情不自禁地吹了一声长哨。在第二只木箱子中,他发现了一台仪器,旁边还有一台不知名的机器。 “这是干什么用的呢?”许未真满怀恐惧地思量着。 第五十章 发现真相 李一平不安地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他有好几次试图呼唤信鸽与朋友们通信。可是、没有得到他们的任何回答。他该干什么呢?汪刚船长已经作好继续航行的一切准备,甚至何西也无法拦住他。“牛奶夫人”撅着嘴躺在睡椅上,发誓再也不会登上远航号了,李一平仍不敢向船长说出真相。别看平时汪刚船长挺温和,可是谁要不听话,他发起脾气来是十分可怕的。李一平可不想让他的船长大发雷霆。他甚至打算,让汪刚船长立即把他与安小宁和许未真一起送回家,虽然他们本应再呆上9天。可现在他能做些什么呢? 那条灰色的船停泊在海湾里,和昨天看到的位置差不多。但是没有人下船。李一平用望远镜一直观察着,甲板上的确看不到一个人。最后,李一平实从陡直的梯子爬入底仓因为要修好船必须要有固定的铁钉,李一平见四周没人,便悄悄拿走,让修理工想用的时候不到它,希望能给岛上的伙伴们争取一点时间。 李一平从水手那儿借来了一套彩旗。他谎称想要看看这些,而实际上他栓了一很绳子、然后把彩旗着个挂了起来。这是他给朋友们发出的信号,李一平祈祷着,希望他们能够看到,并且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李一平的心“怦怦”地乱跳,不一会儿连肚子也开始疼了起来,好像他一人吃了半个大蛋糕似的。这时,李一平及时发现了他挂彩旗时犯的错误。 这会儿,许未真已经把所有的木箱都打开了。最后三个木箱里的东西令他大吃一惊:炸药!引爆装置看上去不像定时引信。而更像松发霹雳弹。 许未真想与李一平沟通一下。可现在联系不上他啊。许未真必须自己做出决定。他犹豫不决地转悠着。最后,他弯下腰,抓住引信的导火线,用力一扯。导火线从接线盒中掉了出来,毫无用处地在木箱旁晃荡着。为了保险起见,许未真把引信全都卸下来,扔得远远的。 不需太费脑筋,就可以想像到昨天夜里在火山口发生的事情:那微光是烟火燃烧发出的,而且是那种非常耀眼的烟火。再用机械和皮影照射到烟雾中、就形成了那麒麟。 许未真猜测,那些木箱子是在夜里偷偷地运到上面来的。这是干什么用的呢?为什么要把炸药点燃呢?突然,答案清楚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有人想用这样的方法来制造火山即将爆发的假象。许未真发现的东西够多了,所以他要打道回府了。一个小时早就过去,估计安小宁正在小船上等着他。但愿汪刚船长没有发现他们的失踪。 许未真走到满是粉沙的泥坑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低头看着地面,心跳得更快了。原本就汗涔涔的他,现在已经大汗淋漓了。 安小宁也发觉约定的时间已过,决定离开村庄。岛上居民依然骚动不安,急急忙忙地 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归置到一起,作为储备、都运到沙滩上去了。三个木筏已经做好了, 男人们还在继续赶制。看上去,似乎岛上所有的居民都要离开这个鸟屿。 安小宁想:“传说中肯定讲了,如果这麒麟出现,火山就要爆发了。”她能够理解居 民的恐慌。安小宁悄悄返回森林,为了赶时间她这次走的是那条被踩出来的小径。 突然、她的面前蹿出一个戴着黑巾的宽肩男人、脑袋上缠着一条丝巾,就像是从地 里冒出来似的。如此狭路相逢,他与安小宁一样感到意外。他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安小宁立刻感觉到这家伙不怀好意。她往旁边一让,准备逃跑。 但是为时已晚,这个男人尾随着,很快地赶上了她。他用手捂住了安小宁的嘴。 “你这个家伙,想干什么?”他气急败坏地对她说。 现在、许未真成为安小宁的希望了。如果她不返回小船,他肯定会来寻找她的。 “苏洛!”安小宁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喊叫。 “这儿、秦远,我在这儿!”抓着安小宁的男人回答道。 安小宁彻底绝望了。从通往火山的小径上走来了一个更加腰圆膀壮的男人。他拖着不 停挣扎的许未真,将他捆绑得像个粽子。两人相互交换着惊诧的目光。 苏洛喃喃地问道:“他俩是什么人啊? 秦远急促地说”可能就是那条船上的喜欢好奇的蠢货。 该拿他们怎么办啊? 不知道。最好光把他们关在船上,等我们完事后再说。 这些男人有什么打算呢?他们的手臂像钢缆一样、安小宁和许未真几次想解救自己,都未能成功。他们被拖到灰色的船上,交给甲板上的另一个男人。他大概是那两个男人的头儿,浑身的肌肉非常发达。 他叫骂着把安小宁和许未真推进一个黑暗的舱室,然后在他们的身后锁上门。他们听到外面的门也被顶上了。 “这里面还真不赖。”安小宁强打精神。许未真低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火山口里的木箱中装的是炸药,那条麒麟是他们用皮影造出来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安小宁惊愕地看着许未真。“这炸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是吗? “不会的,”许未真安慰她说,“我已经把引信拔掉了,肯定不会再出事了。但是, 他们想干什么呢?” 安小宁拍了一下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看,在岛上可以获得许多东西。” “可岛上的居民还像300 年前那样活着呀!” 安小宁的眼前浮现出那些简易的木棚。刚才,她在激动中忽略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这个小岛上有很多年前的古董,这些歹人的目的就是古董。 第五十一章 杀手索命 这帮家伙肯定对古老的传说有所了解,说不定是在哪了解到当年传说时突发奇想的。他们要利用迷信,驱赶禁岛上的居民。然后,他们能公然将有价值的东西收集起来带走。居民们似乎早就忘了从沉船中抢救出来的物品的价值。 安小宁回想起一件事:“那个像教书先生的人对孩子们说,居民们只许带上水和食品。 “真是卑鄙、让禁岛上的人们受这样的惊吓。”许未真喃喃地说。“他们平静地在这儿生活,已经这么多年了。” 我们能够帮助他们。”安小宁充满信心地说,“但是我们现在必须尽快离开这儿。 其中一缕光线透过舱门的缝隙照进来。安小宁和许未真特别担心、这帮家伙因为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而对他们打什么坏主意。 此时,远航号的甲板上一片混乱。 汪刚大叔大声斥责修理水手,因为他无法找到钉子固定。许一平知道修理水手是无辜的。所以,他还是对叔叔说出了真情。汪刚大叔惊呆了,两眼射出愤怒的目光。 “不过……汪刚大叔,船上的那些家伙不是真正的研究人员!”李一平试图平息汪刚大叔的怒火。他急促地解释说他是如何意识到这一点的。汪刚大叔关注地倾听着,最后他决定亲自通报海运使。 在他们等候的时候,岛屿那边有一只木筏向海上驶去,接着便是第二只、第三只木筏。他们丝毫不顾及周围船只的存在。向深海划去。 木筏的戴重量太大长已如何提醒他们。李一平担忧地朝禁岛看去。许未真和安小宁现在何处呢? 两人在船底肮脏的货舱中趴着。那里满是污垢,三人试图找到可以用来打开舱门的工具。只听外面有个男人在说‘现在我们点燃火山口里的炸药,大家都会认为火山爆发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从容开始行动了。” 尽管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地再三去触发霹雳弹,可始终毫无反应。许未真把耳朵贴在舱门上,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外面那个男人的咒骂声更加不堪入耳、还命令其他两人到村庄里将居民剩余的东西收集起来。 他贪婪地估算着:“这些东西至少值数百万,我手头上已有一批愿意付大价钱的收藏家。” 苏洛和秦远奉命离开了船。只剩下第三个家伙拖着沉重的步履,在船上骂骂咧咧地来回走动。他这一走,几乎断绝了两人的逃生之路。最终,还是安小宁想出了妙计。安小宁和许未真互相解开了绳索。然后从后面接近这帮坏蛋的头目,将一只装满盐水的桶扣在这家伙的头上。 偷袭成功了!水桶的提手反扣在他的下巴上,使他无法轻易取下来。他束手无策地来回折腾着。许未真眼疾手快,把这家伙扳倒在地,安小宁上前协助,将他捆绑起来。 当苏洛和秦远装载着宝物返回时海运使的四名队员已在等候着逮捕他们了。 经过耐心的说服,岛上的居民重返故居了。当然,被抢走的宝物也归还给了他们。海运使的队员们保证,他们今后要更加注意,使居民能够不受干扰地过日子。因此,三人也要承诺不向任何人谈论这件事。他们也很愿意这样做、让岛上的居民继续自己安宁的生活。汪刚大叔也放弃了惩罚性的长篇说教,反而向三人表示了祝贺。 胡伦与何西也开心走过来想了解禁岛的情况,在走近的时候突然发力,从身后拿出明晃晃的匕首冲向三人,汪刚船长眼明手快挡了下来。 胡伦说到:“你们是好人,但可惜严侍郎已经发了江湖密杀令,杀一人赏银1万两,杀三人赏银3万两,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何西说:“我们就是江湖人称‘阳春白雪’的金牌杀手,今天必取尔等性命。” 说着快剑攻入。汪刚船长见状,让安小宁他们赶快上小船逃命,船长他们挡住杀手。 三人也想帮忙,但明白杀手的目标是他们,要想让船长他们安全,必须要赶快离开,于是三人架船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又累又渴,突然又刮来一阵大风,打翻了小船,三人晕死过去。 第五十二章 恐怖叫声 当三人醒来,已被冲上岸,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岛上。 大风起得非常突然。”冰冷的狂风在山里肆虐,三人不得不弯下身子,以免被大风吹进海。 “我们刚才动身的时候可还是万里晴空呢!”李一平大声说。同往常一样,他走在最后。安小宁和许未真体格要健壮得多,所以行进的速度也快。 “这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许未真插了一句,“我们现在需要躲避一下,待会儿肯定下雨。” 山脊上空乱云飞舞,看来一场瓢泼大雨马上就要来临。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阴云笼罩的天空,在一层凄凉的灰白之中的山岩像鬼怪一样面目可憎。安小宁、李一平和许未真都吓了一跳。过了一阵,空中滚动起隆隆的雷声,听起来像是千军万马在群山间奔腾。 “我们是不是到山谷里面去避避?许未真高声问道。 安小宁对他的建议不以为然:“不可能!雷雨到达之前我们根本到不了目的地! 李一平从工具包里面摸索出一个望远镜,搜索着他们头上的山坡。也许能够在那里找到一处突出的山崖,为他们提供避雨的场所。随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山崖上一块深颜色的斑点上。 又一道闪电划过,接着响起了隆隆的雷声。李一平嘟嘟囔囔地数着数: 四、五、六、七、八、九、十·····安小宁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在做算术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雷雨离这里还有多远。”李一平回答。 “就这样数数?”安小宁轻蔑地撇撇嘴。又是一道闪电。李一平数着数字,雷声响起的时候,他再一次开始数数字。 “十二秒钟!”他想着说,“这证明我刚才的计数完全正确。也就是说……雷雨还在……”李一平搔着头皮,在心里计算着。计算雷雨的距离有一个诀窍,就是利用一个常数。知道这个常数,采用简单的乘除法就可以算出。 李一平说出他的办法之后,安小宁仍然不相信:“你怎么能够证明这种方法行得通呢? 李一平头头是道地解释说:“雷声走一公里需要三秒钟,而光的速度比声音的速度要快得多。我们马上可以看到闪电,如果我们在看到闪电之后十二秒钟才听到雷声,那么雷雨距离我们大约是四公里。” “干什么呢?给我们上补习课吗?”许未真在上面大声嚷嚷。 头顶上又是一道闪电、亮度超过所有其他的闪电。它分出许多枝杈,仿佛一只巨大的蜘蛛闪现在天空。接着,大颗的雨滴开始落在三人的头顶上。 “右边有一个山洞!”李一平也大声喊。他用望远镜看到的黑色斑点的确是一个山洞的入口。 安小宁马上跑了过去,像灵巧的羚羊一样在石块上跳来跳去。李一平很难跟上她。 这时,强烈的雷雨已经越来越近了。轰隆隆的雷声震得地面都跟着抖动。三人终于及时跑进了黑暗而凉爽的山洞。李一平把伙伴们推离开洞口。他听说,在雷雨中站在山洞口是非常危险的。洞口外面,雨滴“劈劈啪啪”地砸在地面上。不大一会儿工夫,密集的雨点形成了一道灰色的雨幕,完全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安小宁轻舒了一口气:“我们差点给浇个落汤鸡。 李一平从口袋里掏出火折子,虽然浸过水,不过还能用。仔细观察着洞里的情形,这是一个近似圆形的山洞,让人想起一个石头做成的大气泡。一条低矮和狭窄的通道向大山的深处延伸。因为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转弯,李一平无法看到更多的细节。 山洞外面风雨交加。安小宁像小狗一样,用力甩掉头上的雨水。许未真感到一阵凉意。 忽然,从山洞深处传来一阵尖厉的嚎叫。三人吓了一跳,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目光。是什么发出叫声?接着又是两声刺耳的叫声。 “这不是动物的叫声。”许未真低声说。李一平使劲做了一个吞咽动作,才说出话来:“可这也不是人的叫声 安小宁皱了皱眉头:“那会是什么呢? 又是一阵叫声。三人吓得一阵颤抖,就像有人从他们头上泼了一桶冷水。 “声音还远着呢,这个山洞肯定很深。”李一平的声音掩盖不住他的激动。他的心在怦怦乱跳。 “求求你千万不要再计数了。”安小宁哀求道。 许未真已经准备冲出山洞,顾不得外面大雨滂沱了。 李一平又用火折子向山洞的深处照了一阵。不过除了灰暗的山石,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第五十三章 传说生物 李一平壮着胆子向山洞的深处走了。 然后用火折子照着地面“你看到什么了?”安小宁问道。她没有跟上去,而宁愿待在原地什么也没有,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可惜个脚印也看不到!李一平回答。 许未真蹲下身来,研究着地面上的痕迹。“我肯定有人进了洞穴,但是没有从里面出来。因为脚印都朝着一个方向。” 李一平从里面走了出来。“我们必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安小宁可不想跟着进去冒险。太危险了!如果没有有经验的向导陪同,绝对不能进入山洞。 李一平不屑地说:“胆小鬼,能出什么事? “落下的石头掉到脑袋上,突然发大水者摔到暗洞里面去怎么办?安小宁有一大堆理由。 “安小宁说得对。”许未真也插嘴道。 “可是有人在大声喊叫。也许他正面临着生命危险!”李一平背对着山洞深处,提醒他的同伴。突然间,他发现安小宁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地指着他的身后。李一平转过身来,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下意识地倒退几步。 黑暗中出现了一个浑身皱皱巴巴的黑颜色怪物,前端上长着一只闪闪发亮的眼睛,走起路来就像一个笨拙的狗熊,举着前臂摇摇摆摆。 “解除警报!”李一平很快镇定下来,轻轻对同伴们说,“这不过是一个穿着工装、拿着油灯的人。 陌生人走到三人跟前,抬起一张肮脏的面孔。对于出现在这里的几个人,他大感意外,目不转睛地审视着他们。 “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个山洞是禁止入内的!他大声斥责道。 安小宁抬头看了看他。“我们没有看到禁止入内的牌子,进来也仅仅是为了避雨。” “这个山洞马上就要对所有人关闭了!”那个人继续厉声说,“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轰动世界的秘密。 ”李一平马上就想问个清楚那个人张了张嘴,说道:“这不能告诉你。 这更激起了三人的好奇心。 暴风雨已经停了,你们可以离开了。”那个人挥了挥沾满泥土的手,把三人轰了出去 出了山洞。“等一等,我忘了一样东西。”李一平急中生智,边说边往里面跑。 安小宁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李一平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塞进了上衣口袋。 李一平得手了,几乎欢呼起来。 低垂的乌云已经远去,不过天空仍然灰蒙蒙的。冷风吹过,三个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等一等,我陪你们一起到山谷去。我必须马上下山通知我们头儿!”那个人命令三人在洞外等他,然后匆忙返回山洞。李一平立刻哆哆嗦嗦地掏出捡的那张画,这一看便惊讶得连嘴巴也合不上了。安小宁和许未真也好奇地趴在他的肩膀上争着看。 “是一头麒麟!”许未真呼吸急促地说,“好像冻在冰里面。” 安小宁听说过这种动物“可是传说中的生物。”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声音。李一平立刻把画藏了起来两个同伴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边。那个人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们嗨,无名氏!安小宁主动向他打了个招呼我叫张毕,那个人生硬地回答 安小宁向他介绍了自己和同伴。不过,她绝口不提他们的身份和他们的过往。“您在山洞里面做什么?”她问。 张毕迟疑了好久才回答说:“我是……我是个学者。” “您究竟在研究什么?”安小宁刨根问底。“这和你们毫无关系。但你们很快会通过官府了解到这方面的情况。”张毕傲慢地说。 过了一会儿,张毕又停了下来,故作神秘地对三人说:“算了,我还是向你们透露一点儿。这可是绝密消息,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消息。” 他哪里知道,他要介绍的情况三人早就心知肚明了。尽管如此,三人听完还是装作十分吃惊的样子,齐声说:“一头麒麟?一头真正的麒麟吗? 张毕先生得意地点点头。“这座山内有大量的冰。这头麒麟肯定是在数千年前迷路进入这里的。它的尸体保存得非常完整。 不过要取出这头麒麟大概是不可能的。” 李一平很想马上了解进一步的情况,不过张毕先生却再也不愿意继续谈下去了。走到 山下以后,他匆匆和三人告别,然后钻进一辆马车里驾车走了。 “真刺激。”许未真说。 说得太对了。”安小宁也表示同意。 李一平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我还希望多了解些张毕先生的情况。” 许未真皱了皱眉头:“他已经走了。没办法了解了! “没问题,我知道到哪里去找他。”李一平满怀信心地说。 第五十四章 深入冰窟 “忘了那个家伙,”安小宁建议,“我想看看那头麒麟。今天是惟一的机会了。” 许未真点头表示同意。因为在离开山洞之前,张毕已经在洞口拉了一条铁链,上面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绝对禁止入内!“明天一早,山洞就要被严密看守起来了这头麒麟是一次震惊的发现。” 虽然安小宁和许未真的话完全正确,不过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我们还是先吃点儿东西。”李一平建议。许未真摸摸自己的肩膀,然后扭着胳膊疯狂地拍打着后背“坏了!”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我把装食品的背包弄丢了……它不见了,从海岸醒来的时候它还在!” “怎么能把背包丢掉呢?你肯定忘记把它放到什么地方了!”安小宁有些埋怨地说。 许未真紧张地思索着:“开始爬山的时候,我们曾经休息过一次。就在那块像雄鹰振翅 的山岩旁边。那时背包还在呢。” “那块山石离山洞还远着呢。”李一平说,“你丢掉了背包,就得自己再把它找回来。安小宁和我先到山洞里面去。我们在那里碰面” 许未真不得不表示同意,谁让他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呢三个人一起来到一个三岔路口、安小宁、李一平就和许未真分道扬镳了。 巨大的好奇心驱使着安小宁和李一平不停地向前走去。他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回到了山洞口。没有过多犹豫,他们就钻过铁链走进队洞口,打开火折子,踮着脚尖沿着通道,向山洞的深处走去。 “让我走前面。”李一平小声说。 “山洞里面只有我们两个,所以说话不必那么小心。”尽管如此,安小宁的声音依旧很小。 “不错。”李一平轻声说,然后提高了嗓音: “走,前进!” 李一平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火折子,利用其发出的光柱在山洞的洞壁上扫来扫去,他们很快发现了一幅图画。图画由简单而弯曲的褐色线条组成,表现的是一个原始人与麒麟搏斗的场面。李一平打开工具包,里面的纸和笔都是湿的,李一平先点着火将纸烤干,将这幅画用纸和笔描了下来。 “这一定是史前人类画的!”安小宁兴奋地说,“这叫洞穴画。” 山洞的通道终于变宽了,他们进到一个圆顶的大厅里。大厅的岩壁被冰块覆盖着, 从洞顶伸下的冰柱一直延伸到地面上。大厅的后面是一面冰雪的墙壁。画上那头麒麟的头颅就从冰雪中探出来,而它的身体还结结实实冻在厚厚的冰层中。李一平和安小宁赞叹不已,激动得连嘴巴也闭不上了。 为了不让伙伴们饿得太久,许未真一路小跑。他也是经过良好训练的锦衣卫,所以完全能够承受这样的运动量。尽管如此,他返回老鹰岩的时候也是气喘吁吁的。许未真的判断得到了证实:背包就躺在草地上的一个低凹处。长长的草茎挡住了视线,不仔细搜寻还真发现不了。他马上从背包里面取出一个被海水泡过的干粮,三口两口吃了下去,然后满意地喝了大口水,多亏了在被杀手追杀时,他们乘坐的小船上有他们自己的背包,还没被海浪卷走,否则真要饿肚子了。 “现在该走了。”他自言自语道,然后观察了一番,山洞的入口就在这块山岩的上方。他马上开始向山上攀登。可没走几步,他就又饿了,便又从背包里面取出一大块干粮,一边走一边吃,却把仔细看路的事忘个一干二净。突然,他脚下一滑,顿时感到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 “唉哟!”剧烈的疼痛立刻使他的脸上 失去了血色,一下子跌倒在地。他咬紧牙关,为自己按摩着伤处。尽管路程不远了,他还是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坚持走到洞口。 “到山洞里和同伴会合,怎么也比单独下山要好得多。”他暗下决心。他相信李一平和安小宁肯定能够帮助他下山。 他一瘸一拐地坚持往前走。终于,在他和山洞中间只隔着一个布满大块岩石的山坡了。他记得很清楚,当初他们是如何从这里爬上去的。可现在他却犯了难。许未真决定大声招呼自己的两个伙伴。他把双手在嘴巴前面围成一个喇叭形,刚要张开嘴呼喊,声音却半途卡在嗓子里面。因为,他突然发现有人从洞口走了出来。张毕仍然穿着工装,戴着藤条编帽,胸口前面是一盈油灯,脚上踏着结实的登山靴。他一手拽着安小宁的脖领子,另一只手拉着李一平。 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个男人。他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挥舞着双手,然后从张毕手里扯过了安小宁。 “许未真!下山去找捕快……”安小宁冲着老鹰岩的方向喊,却被那个男人猛地捂住了嘴巴 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应该冲出去?许未真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行。”他对自己说,“我这样救不了他们的。” 那两个男人把李一平和安小宁带走了。可是、山洞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要先到山洞里面去看看。”许未真决定。 来到山洞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了。两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在远处消失。 他们把安小宁和李一平带到哪里去了? 第五十五章 冰窟遇险 那是他们吗?那辆马车是他们的吗?许未真躲在洞口外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下面的树林。过了好几分钟,什么动静也没有。他的怀疑没有什么根据,那辆马车也许和那两个家伙毫无关系。 他从挡在洞口的铁链下面爬了过去,咬牙忍住脚上的疼痛,吃力地站了起来。他每挪动一步,脚踝都会剧烈地抽痛一下。 李一平的火折子还留在地上未熄灭,火折子的光柱照射着洞壁。许未真捡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山洞深处走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两个男人会带走安小宁和李一平呢? “下山去找捕快!”他的脑子里回响着安小宁的喊声。不过要完成这项任务,需要花费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事情的关键就在这个山洞,这里肯定留有线索。”他轻声对自己说。在这样一个冰冷 漆黑的山洞里,自己的声音使许未真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他小心地用火折子照着每一寸地面。为防止另外一只脚受伤,他用手扶住光滑冰冷的洞壁。过了一阵,他也摸索到了大冰窟。看到眼前的情景之后,许未真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张毕没有夸张发现这头麒麟确实会震惊全世界。 “也许张毕害怕安小宁和李一平会泄露秘密?”他想。不过张毕不是亲口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我们了吗? 许未真又举起火折子,仔细探索着山洞的弧顶。在火光的照耀下,冰柱反射出神秘的光芒。他走到一块突出的岩石跟前,从地上捡起几个被人遗弃陶瓷罐。 “一个真正的学者决不可能把陶瓷罐随便抛弃在山洞里面。”他自言自语道。 不过,这些陶瓷罐也许并不能归咎于张毕,而是溜进山洞的另外什么人扔下的。此时,许未真感到一阵阵发冷。山洞里寒冷的空气穿透了汗湿的衣服,使他忍不住浑身颤抖,上下牙互相磕碰。这当然也和害怕有关系。一个人站在这样一个山洞里,身边是看起来活生生、似乎随时能够从冰层里面走出来的麒麟,不害怕才怪呢。 他转过身,向外面走去。刚刚走了几步,他踢到了一件物体。他马上根据声音在地面上寻找。 许未真蹲下来从地面上捡起一件东西,是一本典籍。不过对于书上的文字,他一无所知。书里面很可能存储着能够提供重要线索的资料。可是,如何读出这些资料呢?他不能在这里久留,就马上把书揣到怀里。他忍住脚部的伤痛往山洞的出口处挪动。突然,他惊恐地停下了脚步。 山洞的入口有两个人正在交谈。他虽然看不到对方,但是能够听到他们的声音。其中一个人正是张毕。他说:“你对这两人太过分了。” 对方的嗓音刺耳而响亮:“把心放进肚子里面去,没你什么事。明天事情一结束、我们就把他们放了” 张毕承认:“还有一人呢。” 他也知道麒麟吗?”他的同伙吃惊地问道。 “是啊。”张毕无奈地点点头。 “傻瓜!我们最好把他也找出来,把他们关在一起。” “这可是绑架,陈利。”张毕警告他。 陈利模仿着张毕的声音说:“你这个大傻瓜!” “算了,别烦我了!我原来就不想干这事儿!”张毕显得心烦意乱。 “不要把自己择清,就好像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似的!”陈利挖苦道,“现在开始! 我们只有四个小时时间。 许未真吓得屏住了呼吸。如果这两个家伙进洞,那就难免会发现自己。他也会栽在这帮坏蛋手里了。 第五十六章 瓜娃子儿 “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儿动手!陈利恶狠狠地催促。 许未真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退回到山洞里面。进洞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离入口处不远就有一个小小的岔洞。现在,这个不大的岔洞成了紧急避难所。 张毕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山洞。在他拐弯过来之前,许未真刚好勉强贴着石壁躲了起来。在最后关头,他发现自己的火折子还亮着,于是马上关了火折子,山洞立刻笼罩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张毕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一边从他的身旁“嗵嗵”地走了过去。许未真紧靠着冰冷的石壁,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真害怕张毕会听到他的心跳声。不过,这个家伙只顾着骂骂咧咧。 张毕终于走远了。许未真这才鼓起勇气,返身向山洞深处跟了过去,找了一个能够观察到冰窟的位置,隐藏起来。他惟一能够看到的是一道蓝色的光柱在墙壁和地面上晃来晃去。 突然,三人曾经听到的刺耳的尖叫又响了起来。许未真不安地把身体的重心从一只脚挪到另外一只脚。他非常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吼叫,同时又希望马上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过,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使他暂时忘记了恐怖和伤痛。于是,他贴着石壁悄悄向声音那边挪了过去。 洞口传来陈利的声音:“嘿,瓜娃子儿,我还有话告诉你!” 许未真像触电一样哆嗦了一下,马上躲进刚才那个岔洞里面。几乎就在他躲起来的同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陈利的脚步声。 “别烦我了。”张毕恼火地回答。 “瓜娃子儿?真是一个古怪的外号!”许未真想。这会儿,他又不得不屏住呼吸,忍受着血液在耳朵里汹涌澎湃地拍打着血管。 陈利吹着口哨、踢拉着鞋走进山洞,然后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赞叹:“哇!这个动物实在太美妙了!” 两个家伙叽叽咕咕耳语了一阵子,许未真一个字也没有听清。然后陈利就转身离开了山洞。许未真又等了好一阵子,才壮着胆子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他又在能够观察到冰窟的地方隐蔽起来。 刹那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会不会是那头麒麟在吼叫?“荒唐!这头麒麟早已经死了。”他对自己说。 事情越来越玄了。现在,许未真知道了,刚才的响动不是动物的吼叫。不过,这个瓜娃子儿为什么要用钻头呢? 许未真终于决定离开山洞去找他的伙伴。拖着一条伤腿并不引人注意地离开这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生怕张毕听到动静会追出来。 幸好这个古怪的学者正在聚精会神地忙自己的事。许未真的身后不时传来钻头的声音、中间甚至还央杂着锯子的噪音。他觉得整件事情疑窦丛生。不过因为疼痛的干扰,他还无法平静下来仔细琢磨这件事。 在山洞的入口处,他停了下来,悄悄向外面张望着。外面一片平和的景象,陈利已经不见了踪影。许未真走了出来,观察着刚才停车的树林。那辆马车也不见了。 “也许李一平和安小宁就被人绑在车里。”许未真想。 他一步一步向山下的树林走去。每当道路湿滑的时候,他就四肢并用爬过去。不大一会儿工夫,他就大汗淋漓,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他低头观察着马车的印痕迹。看来马车翻过了一个小山丘,可是许未真仍然不知道车子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 现在,他离马车停的地方越来越近,松软的地面上出现了清晰的脚印。 第五十七章 初入冷家 许未真想按摩一下疼痛的脚踝,可是这时候,伤处连碰也碰不得了,他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必须继续步行下山的念头让他痛苦万分,眼泪几乎都流了出来。但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小伙伴,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辞。 安小宁和李一平一直把希望寄托在许未真的身上。陈利在他们的嘴上塞了布带,结结实实绑住他们的腿脚,所以他们任何事情也不能做,只能躺在马车的地板上,随着车身晃来晃去。这辆车的减振功能不好,加上道路坑坑洼洼,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许未真会来找我们的。”安小宁一直没有放弃希望。他们没有办法说话,只得不时用胳膊肘碰碰对方,以这种方式互相鼓励。 山洞里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安小宁和李一平对意外的巨大发现兴奋异常,一直在山洞里面高谈阔论。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进了山洞。两个男人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出现在他俩的身后,挡住了惟一的退路。他们强迫两人跟着一起离开。可是,他们要把两人带到哪里去呢?颠簸的感觉消失了,马车静静地向前行驶。凭感觉,他们可能已经拐上了一条乡间路。 李一平也一直在激烈地思考着。他们如何解救自己呢?为什么这两个人要做出这种事情来?直到看过洞穴画之后,他才恍然大悟。那两个人真是太无耻了! 马车拐了一个弯,根据传来的声音他们猜测得出,车子肯定已经进入一处房舍。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打开了马车后面的帘子。为了不让安小宁看到什么情况,他用一条毯子蒙住她的头部,然后把她抱了出来。安小宁被抛到一间臭烘烘的房子里、地下铺的都是稻草不大一会儿,李一平也躺在了她旁边。 老老实实呆着,别捣鬼,我保证你们不会出事!”陈利厉声说,“你们不可能从这里逃走,所以,还是不要自作聪明! 陈利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道金属门撞上,然后从外面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 布带依然紧紧塞在两人的嘴上。尽管有些疼痛,碧古依然开始想方设法扯下。 她不断地在肩膀上摩擦着,最后终于揭开了布带。这时候,她头上的毯子也露出了道缝。李一平也没有闲着,他也在努力撕扯着布带。 “安小宁,怎么样?”他喘着粗气问。 “你怎么样?“”安小宁也希望了解李一平的情况 ‘我差点给憋死了这两个家伙实在太可恶了! “没错。”安小宁表示同意。 我们现在在哪儿?李一平问遗憾的是,安小宁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许未真,下山的路似乎永远也没有完。每走几米,他都要停下来休息一阵。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 远处传来马车的哒哒声,他马上卧倒在山坡上,躲在一块山岩后面。路上出现了一辆马车。架车的是一个红脸男子,向前倾着身子,鼻子几乎贴在马屁股上。这是陈利吗?司机的旁边坐着一个白发男子,上衣非常整洁。 马车在布满碎石的道路上颠簸着爬上山坡,然后消失在弯道的后面。许未真等了一阵子才重新站起来,他担心那辆车可能会马上掉头开回来。直到感觉真正安全了,他才从隐蔽处走出来,继续自己的行程。前面就是乡间路了,不过喜悦转瞬即逝。因为他左右为难,不知应该向哪个方向前进,怎样才能找到自己的伙伴。他犹豫不决地坐在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上,稍事休息,整理一下混乱的头绪。 刚刚坐下几分钟,那辆马车就又回来了。许未真刚好来得及在道沟里隐蔽起来。马车拐向右边,紧接着从马车后面传来一串低沉的咒骂声。 许未真抬起头来,路边站着一个穿着破烂衣裤的老头。他肯定正想横穿路,那辆马车差点儿就撞上他。 “我知道你在赶着给你爹送礼去!那个老头大声咒骂着。 许未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他喘着粗气问:“老人家,您知道这是哪儿的车吗? “他们总在冷家堡出出进进,就是冷家堡的地盘。”老人抬起下巴,示意对面的位置。“谢谢!”许未真表示了感谢,并询问如何到冷家堡去。听说路程不远,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冷家堡的三扇窗户朝向马路,院子的入口是一个砖砌的圆拱。许未真沿着墙根悄悄走到入口旁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院子。里面根本没有马车的影子!通向棚圈的大门都上着锁。只有里面的牲口发出低沉的声音。透过上扇打开的窗子,许未真暗暗向里面望了一眼。这是一间老式的闺房,里面有一个非常显眼的梳妆台。 不过,他还发现了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第五十八章 冷二小姐 冷家二小姐,冷玉禅头上戴着顶紫缎镶嵌珍珠顶冠,身上穿着件刻丝万字锦底滚花袍,外面套着紫缎子绣五彩坎肩,腰上围着松石大革带,皮肤如珍珠般光滑圆润,挺直的通天鼻梁,脖子漆黑,嘴唇却红如樱桃,正欲沐浴更衣,却感到窗外有人偷窥,突然打开了窗户。 许未真的心立刻“嗵嗵”跳了起来,许未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不免被她的美貌惊住了 现在逃跑或者躲藏显然已经太迟了。 房门一打开,冷二小姐就顺势跳了出来,怒气冲冲地向许未真走过去,可能是以为将才被许未真偷窥,红红的脸庞活像一个熟透的番茄。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她冷冷地问。许未真吸了一口气,然后怯生生地说:“脚崴了……走不动……想找点儿水喝……可是没有人开门。” 饲养房里面一群猪喧闹起来。冷二小姐不禁向一扇装着栅栏的窗子扫了一眼,他怀疑地问:“真的?” “站着别动!”她厉声说,然后走进了院子。 还没等大门在他的身后关上,许未真就赶紧拖着一条伤腿,走到装着栅栏的窗子跟前,猪叫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这是一个猪圈,里面有装饰着瓷砖的隔间和一些肥猪……还有安小宁!她蹲在地上嘴角上还挂着一条布带,她的手脚还依然捆着。 安小宁也看到了许未真,马上就想喊叫。不过许未真急忙在窗口摆手,告诉她现在还不能这样做。安小宁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皱着眉头盯着他。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的动向。许未真又赶紧一滴一拐地返回原地。如果再晚一点几,端着一杯水返回的冷二小姐就一定会怀疑。“水在这儿,喝完赶快走!” 许未真一口气喝完水,准备匆匆告别离去。 这时陈利架着马车回来了,陈利把马车停在了院子内。车子向前狠狠地忽悠了一下才停住,陈利看到许未真一眼,他怀疑地问:“你是不是有两个朋友?” “哦,对,他们叫张开和杨平“许未真编着瞎话。 “没有女人吗?“陈利不依不饶。 许未真呲牙咧嘴,就好像刚咬了一口青苹果:“女人,别逗了,我只和男人一起玩。“ 冷二小姐说:“过路的,要口水,赶紧让人家走。“ 陈利不情愿地说了个是。陈利黑着脸看着许未真走远,他仍然不信任这个人。马上就要达到目的了,千万不能让一个人坏了大事。 许未真必须到冰锥山下的槐树峪去,那里有县衙。当他看到一个红衣服的人骑着马从身旁经过时,他马上就把这个人拦了下来,请求对方把马借给自己用一下。 “我就用一会儿。事情非常重要。完事后我马上把车子送回来,绝不食言!” 那个人怀疑地看着他。“你付多少钱?”“有紧急情况!许未真有些火了。 我需要抵押。不然你不回来我找谁去!人坚决地说。 许未真从钱包里面抽出自己的锦衣卫令牌:“这个行不行? 人同意了,把自己的马交给了他。骑马还是比步行好得多,尽管他的脚踝仍然感到疼痛。许未真咬紧牙关用力骑着马来到槐树峪。他拐弯抹角地穿街过巷,就是找不到县衙。 突然,地上“啪嗒”一声。他勒住马,强忍住脚伤的疼痛下马,发现李一平的画滑落在了路上。 “糟糕,肯定坏了。”他心疼地从地上捡起画。 不过,看起来画并没有损坏。在是一张洞穴画。许未真对这些来自石器时代的人类作品略知一二。他沉思着审视着这张画。 他抬起头,查看着周围的情况。在他前面不远处有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林雪饭馆”。许未真忽然想起,那个张毕不是住在这里吗?至少他的手里有一把这家旅馆的房间钥匙。许未真急忙把画塞进上衣口袋里,骑马来到这家豪华的旅馆。他一走进旅馆的大堂,马上感到一些不友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一个穿着体面的店小二匆忙奔了过来,挥手让他出去:“从后门出去,你来这里干什么?” 许未真浑身泥土,简直就像一个泥猴。这样的打扮在这样一家高级旅馆里面当然不受欢迎,店小二还以为他是个乞丐。这里到处一尘不染,毕竟在这里连食品掉到地上都可以捡起来吃掉。 我来找张毕。我有急事必须马上见他!他毫不畏惧地说。 那个穿体面衣服的男人转过身对老板喊道“老板,房客里有没有人叫张毕? 店家说:“没有。” “可是他手里有一把这里的房间钥匙!许未真不肯轻易放弃。 第五十九章 玄天霜劲 “嗨,你这个混蛋!”旅馆店主扑了过来。 为了不让他抓到,许未真躲到一个柜台后面。旅馆店主从旁边跑了过去,根本没有发现他。当许未真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陈利也来了,还是那副红红的、苹果似的脸,就像火车头一样呼呼喘着粗气。他坐到同伙的身旁,脸上露出一副做作的笑容。许未真躲藏的地方离他们很近,所以能够听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 “成交了!干得好,瓜娃子儿!他确实把你的麒麟当真的了!” 这么说,那头麒麟只不过是一件道具,就像演皮影时使用的其他道具一样。那个自称学者的张毕不是在挖掘麒麟,而是在山洞里绘画制造麒麟,让人以为它原本就是封在冰面的。 只听的陈利小声说:“拿到钱,就马上走。 “那两个人怎么处理?”张毕声音就像蚊子叫。 陈利说:“那还用说,当然把他们干掉了。” 许未真完全明白了,这两个家伙背着冷二小姐,把并不属于他们自己的冰窟甚至包括整个冰锥山都卖给别人了,买主也就是上次马车上见到的那个白发男子。 突然旅店内,一人身穿白丝素装,素颜冷眸,凝视张毕、陈利二人,两人一见冷二小姐来到此,不由一惊,正狐疑间,身后安小宁和李一平走了出来。原来二人解开了捆绑,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冷二小姐。 张毕叹道:“怪我一时妇人之仁,不想今日坏我大事,不过今天我就要纠正这个错误。” 说罢,张毕和陈利二人便要扑向冷二小姐和三人,这时许未真拖着受伤的腿挡在几人前面。 冷二小姐,轻轻推开许未真,双掌续足内力,只觉得旅馆内有些寒气逼人。 陈利不可置信到:“怎么可能,玄天霜劲!” “冷家堡传说中的武功玄天霜劲?!”张毕惊得又重复一遍。 说时迟,那是快,冷二小姐已经出手,虚寒掌劲还未接触到二人之时,二人便感到掉入冰窟,浑身结冰。一掌下去,二人便以动弹不得,变成冰雕。 这种变故,惊得李一平,许未真,安小宁三人不知如何是好,安小宁最先反应过来,上去查看两人,发现只是冻昏迷了。 旅店里的人见此情景,都吓的掉头就跑。 待旅馆内人都跑了之后,安小宁问:“姐姐,难道真有神兽麒麟?” 冷二小姐到:“麒麟只是传说中的动物,从未见过,反而成为人们招摇撞骗的工具” 三人想到不久前有人利用火山和皮影来欺骗平民,以及张毕和陈利这两人的恶行,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冷二小姐又说到:“麒麟是假,但那个洞窟是我冷家堡练功秘地,洞窟上刻有功法秘籍玄天霜劲。” 许未真说:“就是这个,说着把画和典籍拿了出来” 冷二小姐说:“不错,你从哪得到的?” 许未真到:“在那个洞窟里面捡到的” 也罢,冷二小姐收回那画和典籍,为表达感谢,便让三人暂住于冷家堡,并传授三人武功。 第六十章 小试牛刀 三人在冷家堡内练功也有一个星期了,为了防止杀手的到来,三人决定先外出打探下消息。 安小宁呼喊许未真,“请赶快过来!”正骑着马在路上飞驰的许未真不得不停下来。 “有什么事?”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安小宁。” “我和李一平要去吃冰镇西瓜,你来不来?” “我没时间!打探完消息,我今天还有特殊训练!”安小宁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连如此有诱感力的邀请他都拒绝了。“特殊训练?“。 “我赢得了一个小时的训练时间,同冷二小姐一起训练。” “和冷二小姐?”安小宁感到难以置信。 “怪不得连西瓜都都都动摇不了你!” 安小宁被李一平的玩笑逗得哈哈大笑。 “我赢得了这宝贵的时间可以多学点儿高深武功,现在我要走了。”许未真不等安小宁告别就,跳上马继续往前骑。 在离许未真几公里远的森林里,安小宁对李一平说:“我们的超级神脚,还没好利索就今天有特殊训练,那我们就训练自己吃冰镇西瓜。” 李一平从长凳上站起来,和安小宁一起溜达到水果店。安小宁选了三个榛子冰镇西瓜球,李一平则要了一个黑皮的,一个沙瓤的,一个冰镇的的。突然,有人喊救命!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绝望。 “快来!”安小宁拉着李一平朝喊声传来的方向跑去。他们四处搜寻查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也许有人在开玩笑。”李一平说。 “救命啊!”喊声重新响起,听起来可不像是在开玩笑。紧接着,一阵猛烈的“劈里啪啦”的声音传过来。 街上的商店鳞次栉比,又因为是炎热的夏天,大多数商店的门都敞开着。两人只好 跑进每家商店,一家一家地查看 李一平和安小宁交换了一下惊诧的目光。 “劈里啪啦”的碎裂声再次响起。是瓷器店里的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安小宁壮着胆子来到打开的店门前,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一眼。李一平判断得出,里面一定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好奇地走到安小宁背后,越过她的肩膀往里看。 一个穿花边衬衣的瘦女人紧贴着商店的后墙站着,双手在面前乱舞,一边喘息,一边颤抖,惊慌失措得连喊叫都发不出来了。 一个蒙面人穿着宽大的裤子,上衣是一件紫色衣,正疯狂地乱踢乱劈。他显然是个练家子,每一次都能打中,把更多的瓷器击得粉碎。货架隔板像一根根折断的草茎,散落一地,到处都是碎片,碎片,碎片。 这时候,那个疯狂的蒙面人转过身,面向两个人。 “你们,快逃命!”女店主终于喊了出来 蒙面的闯入者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布,他恶狠狠地瞪了李一平和安小宁几秒钟以后,又开始破坏起来。随后,两只落地大花瓶遭了殃。几秒钟后,他埋头朝着二人直冲过来。为了不被撞倒,李一平和安小宁连忙闪到一边。 李一平道:“今天正好小试牛刀。” 蒙面人与其过了两招,安小宁也想要出手帮忙。 那个蒙面人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迈开大步跑远了。 安小宁和李一平愣愣地站在原地。等他们想到要跟踪那个人的时候,他已经拐到了一条横街上。尽管如此,安小宁还是紧追不舍。但是当她拐过街角的时候,她看到的只是一条空荡荡的街道。 安小宁回到商店,李一平正在等他。女店主踉踉跄跄走到门前,紧抓住门框,在小声抽噎。李一平束手无策地站在旁边,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她。 第六十一章 最初线索 捕快很快赶到瓷器店。 女店长把两名捕快领到店里,在那里断断续续地叙述着事情经过:“他一下子站在了那里……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是怎么进来的。他什么话也不说,马上就开始捣毁一切。” 多么野蛮的行径!一个捕快时不时摇着头,把事件经过记录下来。另一个捕快则在现场仔细地四处查看。 “他一定是在寻找什么线索。”李一平好为人师地解释说。 安小宁朝他做个鬼脸,故意逗他:“不是?我以为他在玩探案游戏呢! 捕快向所有周遭的商铺发出搜寻蒙面闯入者的通报、并安慰受了惊吓的女店长, “这损失……谁赔偿我这些损失?她悲叹着。 和捕快一样在四处查看的李一平在地上发现了三种鞋印。因为商店前面有一洼水,顾 客们进出必然踩着水。李一平一眼就认出了蒙面闯入者留下的鞋印。他在鞋印旁边发现 一小块干土,这一定是从鞋底的凹凸条纹上掉下来的。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布袋, 用一根木片,就像郎中用来检查喉咙的那种,把土刮进了布袋里。 捕快们注意到这情况,要求他马上离开商店。 “这两人也看见了那个家伙,”女店长喊道,“你们可以问问他们两个! 李一平和安小宁简短而又客观地讲述了他们观察到的情况,为此受到了捕快的表扬。 李一平不禁得意地说:“我发现了罪犯留下的脚印。” 可惜那个作记录的捕快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他正在接收他们捕头的信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和同伴走开了 “嗨,他要是能听我把话说完就好了! 李一平觉得有些受辱,嘟吹着说。 安小宁说:“我们一定要把这事告诉许未真。”但是她马上又想起了他正在同冷二小姐进行特殊训练。现在同许未真联系一定很困难,而接下来的三天里,他肯定满嘴里谈的都是那位冷二小姐顶尖的武功。尽管如此,安小宁还是决定要试一下,于是就用飞鸽传书给许未真。让她吃惊的是,他竟然立刻应答了。 “飞鸽传书说冷二小姐没有过去,许未真马上就来过来”,安小宁说。 许未真站在冷家堡训练场的门口,一直等候冷二小姐。现在已经是四点四十五了,而约好的训练时间是四点整。 许未真心情很糟糕嘟囔到,“现在我的时间富富有余。” 他是这么地期盼这次训练,可那小姐竟然根本不来,这太过分了!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于是打开车锁,跳上了马。刚要骑走,便看见一辆黑色的马车从街角飞驰过来,一个急利车,在训练场前停了下来,车轮发出刺耳的尖叫。冷二小姐从车上跳下来,大步流星地朝训练场的门口走去。冷二小姐说着:“抱歉,我来晚了”,并轻声自责。 “我不相信,”许未真生气地嘟哝着, “难道她真忘记了?要不然就是她太目空一切,认为没必要信守约定。 一开始,许未真根本不想让对方注意到自己。但是他忽然又有了另外一种想法。他深呼吸了一下,喊道:“喂!我是许未真。我在等你,等到了现在。” 冷二小姐转向他,满脸歉疚:“很对不起,小伙子。我的马车……就是说……车轮坏了,坏了。半路上轮轮开裂,必须换车轮,所以迟到了。可是我现在该……”话还没说完,训练场的大门就打开了,露出了冷寒冰的脸。他是冷家堡的管家,以严厉闻名。 “小姐,您还有事儿!” “我就来!”冷二小姐向管家保证。然后他转向许未真,小声说:“小伙子, 训练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们以后补上,一言为定! 他友好地拍拍许未真的肩膀,许未真既生气又吃惊地站在那里。 第六十二章 可疑相似 许未真气恼地望着那位冷二小姐背影。“冷二小姐大概是同他的男朋友在一起,却编造这样的谎言来搪塞我。我决不会再想着她了。”许未真失望地离开了。 安小宁和李一平已经等候在这里了。许未真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就已经向他抛出了所见所闻。许未真只用半只耳朵来听,他的心思还在冷二小姐身上。 “这时候三个火星人来了,把碎片吃了下去。”安小宁开始恶作剧。 “真的?疯了!”许未真十分机械地嘿。你根本就没有听!”他的朋友抱怨说。 “啊一我太生气了!”现在轮到许未真说出他的不愉快,同冷二小姐见面的事,“她竟然耍了我,这是我不能忍受的。” 李一平对此深有同感“我想要给捕快看鞋印和鞋底上掉下来的一小块泥巴,可他也 不把我当回事。 安小宁用胳膊肘顶了顶李一平、“嘿、你注意到什么没有?” 李一平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冷二小姐的衣服里也有紫色缎子,而那个蒙面人闯入者穿的也是紫色缎子!” 许未真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你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不信你问李一平!”安小宁希望得到他的认同。 李一平不得不冲许未真点点头,但他有保留意见:“可能那也只是巧合。” “这正是我要说的!”许未真激动起来,“你们不能就这样断言,冷二小姐跑到瓷器店里,把一切都砸个粉碎? “那家伙脸上蒙着一块布,所以我们无法认出来。”安小宁承认。 “完全不可能!”许未真始终不能相信。此时,他对冷二小姐的怒气全消,仍然佩服她的武功、一定要为她辩护。 李一平摸摸下巴,他思考问题的时候老是这样。“但是事情很滑稽:就在这个蒙面人闯 入者出现的同时,冷二小姐没有赴约,然后编造了一个靠不住的借口。” “不要再提那件事了!”许未真大发雷霆、“冷二小姐是无懈可击的,她是一个好人。” 但是第二天发生的事情更令人难以想像。蒙面人闯入者在一个卖古董的珠宝店里大打出 手。那神秘的蒙面人捣碎柜子,将贵重古玩和首饰像扔摔炮似的用力摔在地上。也许 是用力太猛了,他脸上蒙的布突然脱落、掉到了地上! 一个店员,呼吸立刻急促起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大声对藏在柜台后面的同事和老板喊“你们一定要看她一眼! 老板生气地做了一个手势,让他老老实实地藏起来。 小伙子断断续续地说:“可是老板那家伙……那是冷二小姐! “别开玩笑!”这个老板在这个镇上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冷二小姐是怎样的人他心里清楚。 老板壮着胆子,趴在柜台上扫了一眼。那个蒙面人闯入者已经重新戴好蒙面的黑布、正要离开。所以,老板没能看清他究竟是不是冷二小姐。 第六十三章 不白之冤 冷二小姐是匪徒的消息在小镇上不胫而走;冷二小姐就是蒙面人闯入者! 经过被砸店里的员工确认。 那个蒙面人闯入者脸上蒙的布掉下来时,冷二小姐的脸清晰可辨。衙门甚至发出告示要传讯冷二小姐。只听捕快用无可奈何的声音说:“这位小姐从事破坏活动的理由目前不得而知。冷二小姐被捕快问话、但她坚决否认同此事有关。现在她尚未被捕,可是将不得不面对质询。” 三人默默无语地听着传闻。 许未真“呼呼”喘着粗气,大喊:“决不可能!不,我决不相信,决不!” 李一平同样摇着脑袋。 冷二小姐的言行举止无不表明她是一位极其优秀的淑女。 李一平认为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来的 她有没有一个很妒忌她的孪生姐妹?安小宁突然问 许未真和李一平都摇摇头说:“她是有个姐姐不过很多年前去世了。“那就一定是她了!”安小宁判定。 “不可能!”许未真固执地坚持。李一平叹息道:“无奈铁证如山。’ “可冷二小姐·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许未真恢复了理智 安小宁耸耸肩:“可能是某根神经出了问题? “不管怎么说,她昨天没来和你一起训练,现在已经有解释了。”李一平同情地看着许未真 许未真始终不愿相信,要去训练场确认。安小宁和李一平陪着她,因为她们也很好奇想要了解更多的情况。 通往训练场的大门敞开着,里边矗立着一座用混合土和琉璃建成的建筑,这是冷家堡的训练场。三人溜了进去,走廊里非常安静。这时从一个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声音、她们就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在一间琉璃门的会议室里、冷二小姐正在房间激动地来回走着,不时挥舞着双臂。 桌前还站着管家和坐着一个神色非常严肃的人,那估计就是冷家堡主冷一砜。 “不是我!”冷二小姐一反常态,斩钉截铁地说。 许未真捅了李一平一下:“怎么样?你听见了!我是怎么说的? 冷一砜,一个生气的父亲,他耐着性子说道:“否认不解决问题、玉禅。请你跟我们说实话,你为什么这样做?神经病发作?还是愚蠢的打赌?你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显然没人相信她!那位小姐绝望地。 几乎带着哭腔地中明:“不是我!我不想见到你!”冷二小姐恼怒地低吼着、冲出房间。三人躲闪不及,险些与这位怒气冲冲的冷二小姐撞到。 “怎么回事?你们在偷听?”她把火气全都撒在三人身上。 第二天,要去找冷二小姐问个清楚。冷家堡位于一条田间小路的尽头, 隐藏在一个葡萄种植园里。大名鼎鼎的冷家堡二小姐居然亲自来给三人开门,让许未真不免想到初次见面的时候,所以未感到十分惊讶。冷二小姐现在的样子十分憔悴:蓬头垢面、乌黑眼圈,好像生了大病一样。 她把三人领到一间小起居室里,指指装饰得沙滩一样舒适的座椅,“请坐!”她心不在焉地说。 冷二小姐垂头丧气地说:“我被毁了。” 真的不是你?”安小宁想要她亲口解释。 绝对不是!“冷二小姐保证说“那么一定有个人长得和你极其相似。”李一平开始了分析。 极其相似?不。我是有一个孪生姐姐,可在我姐姐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冷二小姐反驳说 我们有了可以使你摆脱困境的发现“安小宁直奔主题 冷二小姐没有明白安小宁的意思,无限悲伤地望着安小宁,“你说什么?“ 袭击商店的那家伙虽然看上去和你一模一样,但是她的身上的胎记却长在另一边。”安小宁坦白地讲了出来 冷二小姐饶有兴趣地听着,眼睛里重又闪烁着光彩。 许未真不得不旧事重提:“两天前,你本来要和我一起训练的,但是你的车轮坏了。” 冷二小姐尴尬地说:“是我说了谎,可真正的原因听起来更难以今人信服!我找了辆马车,路上不想车轮陷到土坑里了,却怎么也推不动了。后来我从房间绕出去看的时候,发现赶车的马夫竟然跑了。” 许未真推论道:“这是故意的!有人把你故意拖住你,那样当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看见你,你也就因此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那昨天蒙面人闯入者进行破坏的时候你在哪里?”李一平接着问。 你们可要把我当朋友,不要不相信。昨天我在林雪饭馆。” 冷二小姐脸上泛起了红晕。“是……我新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叫刘锡,她总是有一些特别的念头。是他要同我在那里见面的,但是他根本没去。后来我给他飞鸽传书,可他竟然对见面的事一无所知。” “飞鸽传书的信上字迹是他的吗?”李一平继续探究道。 “应该是他的。” “这个短消息你还保存着吗?”安小宁来了精神。 冷二小姐点点头,取出信把它递给三人。 李一平拿过来端详。 冷二小姐这才注意到:“嘿!这不是刘锡的字,他一般都叫我禅儿!冷二小姐不好意思地说 “你受骗了!马上我们就可以知道是谁在骗你!”李一平找来只狗,让狗对着信封嗅了嗅,说了一声去,小狗便冲了出去。 第六十四章 乔装打扮 “怎么回事?”安小宁问另两个人。 许未真耸耸肩。李一平说:“我们只要跟着这条狗就能查出送信的那人” 安小宁立刻要行动起来,李一平做了个让她等待的手势,说罢便去牵来三匹马。 “你们打算干什么?”冷二小姐好奇地问。“这个的家伙把你骗到林雪饭馆去一定有原因。” 李一平解释说,“我们想办法找到他,再从他那里探听情况。” 三个人骑上马,紧追着那条狗而去,赶往假扮邓二小姐男友的地方。 古老的鹰堡废墟坐落在一个小山丘上。 在山脚下,道路已经封闭了。一个戴遮冠帽的人朝三人骑马走来,“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那边正在演杂技!” 安小宁的手在背后摆了摆,示意伙伴们什么也不要说。她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可我们 是被请来的! “啊哈,你们是群众杂技演员哪!”那人点头会意,“没问题了,不过狗不能让进去!”他把拦在路中间的红白条纹带子拿开,让三人骑马通过,还对三个人的背影喊道:“喂,快点!人家在等你们! ‘什么是群众杂技演员?“一他们刚拐过一个弯道,许未真就急切地问。 “就是非专业杂技演员。只出现在背景上,例如一帮群众表演杂技背景。这样可以给自己挣点零花钱。”李一平解释道。 废墟周围是一片繁忙景象,表演马上绝活杂技的骑师骑着马在场地上溜达,木头搭的高台上有补妆和演练杂技的表演者,穿了戏装的女人在帐篷里化妆。 人太多了,三人意见不统一、无法判断那个人到底是谁。还是李一平反应快,把鸽子唤来,看鸽子落到谁那去,很快找到了目标。 “大功告成!”他对自己的行动很满意。“现在怎么办?”许未真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李一平和安小宁。 “我们跟踪他!安小宁建议。 一个男人朝三人匆匆走来“你们可算来了!快换衣服,戴面具。半个小时后就到你们了。”他胖得像个长着腿的酒桶。 “他真把我们当成群众演员了。”李一平小说,“一起演!“ 他们被领到一个帐篷里,一位女士把服装递给他们:带白色大尖领的长毛蓝衫的给两男人、一套金黄色的朝左右两边撑开的旗袍给安小宁。 看到穿着长毛蓝衫的李一平和许未真,安小宁忍俊不禁:“像两个要到老姑妈家拜访的乖孩子!” 瞧你穿成阔太的样子,还是少笑话别人!”许未真不服气地哼哼道。 “酒桶”又回来了把三个人往旁边的帐篷赶:“去化妆!“ 不,我不化妆!许未真抗议道,“决不!我又不是女孩。” “酒桶”的口气很坚决:“必须化妆,不然你在灯光下就像个混球。” 帐篷里,一个男人正在给一位太太脸上扑粉。 “胡洋花,我们的化妆师。”“酒桶”介绍说。说着,他把三人留在了那里,自己匆匆走开了。 “我马上过来。”胡洋花开始给那个太太打扮的表演者涂睫毛膏。 过了一会儿,他殷勤地指了指椅子。因为男人们犹豫不前,安小宁就索性坐下,忍不 住朝她朋友的方向轻轻骂了声“胆小鬼” 胡洋花又是扑扮,又是涂腮红、直到安小宁看上去像个小皇后。“现在该你了! 等安小宁站起来,他指着许未真说。许未真惊讶地把手捂到嘴巴上。 不要太夸张,没那么糟糕!”安小宁小声说。 实际上,许未真完全是为另一件事吃惊。 第六十五章 人皮面具 顺着许未真的目光、胡洋花突然识到了什么,于是使劲拉上帘子。“坐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他不友好地命令道。许未真转向他的朋友寻求帮助。 “嘿,你柜子上的东西是什么?安小宁问,尽量让人听起来是随便问的。 “用来演另一部皮影戏的面具,”他的回答闪烁其词、“这跟你们无关,明白吗?少管闲事!” 许未真直挺挺地坐在凳子上,忍受着胡洋花把一大团云雾一般的粉扑到他的脸上。 安小宁走出帐篷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能把化妆师引开一会,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看见“酒桶”在和三个人谈话,他们似乎越谈越激动,那三人的年龄和安小宁三人的年龄相仿。安小宁顿时不免感慨:这才是真正的群众演员! 她“刷”地一下钻进帐篷,喊道:“胡洋花,你快来。在那前面……有个杂技表演者……他的胡子!”计策奏效了!胡洋花不假思索,抓起一只小瓶子跑了出去,李一平马上跑到柜子边,把帘子拉开。冷二小姐的橡皮脸正用两只黑洞洞的眼窟窿瞪着他!没有考虑的时间了,李一平把它从橡皮脑袋上扯下来,寒进了自己的口袋我们得赶紧留走。安小宁急切地说,“不然就惹大麻烦了。 三个人从另一个出口溜出帐篷。还没等身后的门帘合上,他们就听见“酒桶”的声音:“瞧我不收拾你们!竟敢进来捣乱……他们去哪里了?” 三人抓起自己的衣服,迅速消失在灌木丛的后面。他们匆匆换回衣服,扔下戏装、从一条陡峭而狭窄的小路下山了。 “冷二小姐是无辜的!是另一个人戴上橡皮面具去捣毁商店的。”李一平猜想说。 “这个拿剑的人和胡洋花也许狼狈为奸。”许未真接着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弄清楚为什么他们要冒充冷二小姐,就会很有意思了。”李一平大声说出他的想法。 安小宁有一个建议:“我们在路口等,等胡洋花他们下来追,我们就来个‘反跟踪’ 这个主意不坏。“但是还要等很长时间,”李一平看了一眼太阳方位,“我必须走了,先去找冷二小姐,告诉她进展”。 “你走,我们来跟踪。如果发现了什么情况,我们会马上通知你的。”这次,安小宁挺通情达理的。 李一平告别了小伙伴,骑马回冷家堡了。另外两人则暗中守候在一辆停靠着的马车后面。 两个小时过去了,一个人也没有。又过了一阵,一辆车从通往废墟的那条路上开过来,然后人们三三两两地也出现了。看来,今天的表演工作已经结束。 许未真负膏盯着胡洋花,安小宁负竟盯着那个带剑的人。这时,路口越来越拥挤,所以带剑的人只能骑着马慢慢往前走。安小宁悄悄跟着他,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许未真的跟踪很快就结束了。化妆师胡洋花进了一家小酒店,坐到柜台边上,要了一杯酒。他一口气喝干了一大杯。许未真发现他付钱时,掏出了一厚沓的银票。 许未真皱起了眉头:一个化妆师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么多钱? 安小宁跟踪的那个人似乎很着急,抓住每一个机会在缓慢行驶的马车之间穿梭,毫不顾忌不时传来的愤怒的谩骂声,最终拐进了一条岔路。安小宁在拐角处停下来,眼珠地紧盯着他。那人的目的地似乎是一家门市。难道他要去买东西吗? 安小宁小心翼翼地跟着他。那人到了门市的尽头,在一辆黑色马车旁边停了下来。他下了自己的马车,打开黑色马车的门,一屁股坐到马车座上。 安小宁把马栓在一堵矮墙上,悄悄向黑色马车靠近。她要看看车夫是谁。为了确保不被发现,她把腰弯得很低,穿行在马车之间。当她已经十分接近那辆车的时候、它突然发动了。安小宁还想再从这辆黑色马车上看到些什么,但是它已经拐到了街上,融入到滚滚车流之中。 她只好重新监视开始带剑的那人。他正站在马车旁,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了上衣口袋。 第六十六章 幕后真凶 半路上安小宁给李一平飞鸽传书,报告了她见到的一切:“有人送钱来了。我敢肯定,黑色马车里的那个家伙是整个事情的幕后策划人。” 李一平马上说:“他肯定也是与冷家堡相关的人。” “很可能!”对李一平的怀疑,安小宁表示同意。 后来,许未真也向李一平作了报告,他偷听到了小酒店里有趣的谈话。几杯烈酒下肚,胡洋花的话就多了起来。他口齿不清地告诉酒店老板说,他能塑造替身,他做的面具栩栩如生。但是他也需要尝试好多次,第一次常常不成功。他的好朋友,主管电影道具的吴迪就把最新的面具借出去让别人试戴,为此他还能得到报酬。今天他又收到了一笔钱…… 李一平听完,笑了笑。“这个胡洋花,真蠢!现在很清楚了,我们在帐篷里看见的,就是他造的仿真橡皮面具。” “现在的问题是,谁戴了面具?”许未真说。 在他的工具包里,他找到了那一小袋干土,就是那位蒙面人闯入者在瓷器店里留下的。李一平取出一小块,放在白纸上,用木棒小心地把它捣碎。他在凸透镜下仔细察看,确定是红土。这就是说,蒙面人闯入者的鞋底携带着红土! 第二天、李一平在三人藏身处的一个箱子里翻着,这是三个朋友存放他们秘密工具的地方。李一平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记录土壤数据的典籍。 “红土只能是从冷家堡来的!”李一平坚持说。 “是啊,”许未真也同意这一点,“但是冷家堡有那么多的人呢。” 安小宁有了一个主意,为什么不问问冷二小姐呢?。 “你好,冷二小姐。”安小宁很有礼貌地说,“你也许认识冷家堡的人,而冷家堡里每个人的动向你都了解吗? 安小宁紧张地听了好一会儿,还不时地点头。许未真和李一平焦虑不安地坐在椅子 上,催促安小宁抓紧时间。 “怎么回事?冷二小姐说了什么?”男孩们急切地问。 “大功告成!”安小宁兴奋地滔滔不绝。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只是怀疑,还没有有力的证据!”李一平叹了口气。 “那辆车!”许未真想起来,“如果他开那辆有贴画的黑色马车……” 李一平摇头说:“还是不够!我们不能断定他和吴迪见面,就一定与此事相关。” “这个吴迪无疑就是帮凶,”安小宁说 “准是他把冷二小姐骗到训练场,又把她引到林雪饭馆的。 “那个蒙面人肯定故意在人前让黑布掉下来的,为的是让人看到她那张冷二小姐 的脸。”许未真确信。 很快几人找到了那个伪装成冷二小姐的蒙面人,并从其口中知道了幕后主使。 管家冷寒冰悠闲的在院子散着步,突然被安小宁三人拦住了去路。安小宁说:“你就是这场阴谋的幕后真凶?” 管家一脸的无辜,“怎么会呢,我又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不,你有。”冷家堡主冷一砜走了过来,上次冷家禁地冰窟中有一典籍被三位少侠所捡到,当时我就怀疑有人偷偷修炼我冷家玄天霜劲,于是派禅儿四处打探,你不知禅儿是奉我之命行事,看有人在调查秘籍的事,所以你想嫁祸给她,便想出了如此毒计。” 管家见被拆穿,索性不装了,幽幽说到:“不错,如果不是有两个蠢货想要卖什么麒麟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不过你现在知道又怎样,你的玄天霜劲和我一样都只练到第八重,你能奈我何?” 说着管家内劲爆发,一股寒流铺面而来,双掌运劲,玄天霜劲第八重冰天彻地,急速攻来,冷堡主也不敢大意,以同样的玄天霜劲打过去,在两股寒流的剧烈碰撞后,管家受了内伤,一个转身,利用轻功飞逃而去,而冷堡主也受了内伤。 第六十七章 塞外魔城 “魔城”的大门突然打开,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一个灰白色的大骷髅出现了。实际上,它是一辆马车,里面坐满了旅客。这辆造型奇特的马车停在滑道的尽头,下来三个人,正是安小宁、李一平和许未真。 他们都觉得这趟“旅行”太过瘾了,既兴奋又恐惧,要不是因为任务在身,生死攸关,肯定能更好地享受一下这旅程。 半个月前,内行长带人包围了冷家堡,宣读圣旨。冷家堡主,偷盗玉玺,罪大恶极,于秋后问斩。 原来皇宫大内,玉玺被盗,大内高手与之交手,发现盗贼所用武功乃是冷家堡武功玄天霜劲,而且武功修为不低,便认定是冷家堡主冷一砜所为。 安小宁三人立刻想起半月前逃跑的冷寒冰,极有可能是他所为,冷家堡不能群龙无首,所以冷二小姐必须主持大局留下来,调查冷堡主案件的事情,冷二小姐就只能拜托三人去查了,并把冷家信鸽和信物给了三人,如有需要,冷家堡上下任其差遣。 三人连忙托端妃娘娘,才得皇上允许奉旨查案,但是一定要在冷堡主问斩前查明此案,找出幕后真凶。 这里是“塞外魔城”,根据锦衣卫线索,冷寒冰就躲藏在这,魔城所在位置在建州女真,大明和瓦剌国相交界之地,所以这里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让人流连忘返被称之为魔城。 许未真笑得有点勉强、他当时的确相当害怕。李一平则摆出一副沉思的面孔,对魔城的设计赞不绝口:“真了不起!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安小宁急切地问。 ‘魔城”看上去真像一座城堡,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塔楼,有的窗户黑洞洞的,有的窗户闪着亮光。屋里传出阵阵声音,仿佛鬼在哭猴在嚎。 他们登上的是一辆黑色的马车。随着模拟鞭子的响声,马车走了起来。“鬼堡”真是名副其实:一个个通体透明的鬼魂伴着恐怖的音乐翩翩起舞,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凉风吹到三人的脸上。透过巨大的窗户,他们看到花园里的墓地里,一个人正从墓穴边上爬出来! 这时,最先回转目光的李一平却一下子叫了起来。 “什么东西?”安小宁的视线被坐在前面的李一平挡住了,她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知 道李一平一定发现了什么,这是她不愿放过的。 这时,马车道路的上方张开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只像割草机那么大的蜘蛛迅速爬了过来,眼睛里闪着饥饿的光芒。 安小宁马上往下缩着身子,想要藏起来;李一平比她缩得还要快。只有许未真不怕蜘蛛。当马车在网下驶过的时候,蜘蛛发出一声尖叫,在他们的头顶消失了,蜘蛛网也化为乌有。原来,这一切只是光影效果。马车颠簸着走过一座吊桥,来到“鬼堡”外面。一个红头发的男人为旅客们打开马车帘子。他穿着黑色制服,上面的丝带闪闪发光。三人下了马车,在阳光中眯缝起眼睛。 “真爽!”安小宁说。 “你吓得脸都白了。”许未真幸灾乐祸地说,他很高兴自己不是三人里惟一的胆小鬼。 安小宁连忙转移话题:“最有趣的是那只靠着蓝色墓碑的吸血蝙蝠。” 红头发的男人摇头说:墓碑旁靠着只吸血蝙蝠?不可能啊。” “可我们确实见到了”安小宁坚持说。 因为下辆马车到了,男人跑开了,争论无法再继续进行。 那是一种8字形回旋道路上全是弯道,马车子被牵引着在陡峭的滑道上回旋疾驰,马车上的人总像要被甩出去似的。三个人不时地大声尖叫。 在一个特别狭窄的弯道上,许未真眼睛突然一亮,他发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瞧那里!” 可是就在同一时刻,马车转了一下,他的手指便指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朋友们没看到什么。马车旋转得越来越快,许未真头晕目眩起来。等他跟踉跄跄地从马车里出来,不得不先坐下来。他真的看见了那东西吗?连许未真自己也不能断定。 第六十八章 敲门怪事 许未真慢慢平静下来。他带着朋友们跑到刚才看见吸血蝙蝠的地方,那里挤满了等候玩下一轮“猜谜游戏”的大人和小孩。 “也许我搞错了,”他喃喃自语,“我们今天我们第一次来这,对这还不太了解。” “确实如此。”安小宁肯定地说,从书包里取出玉米棒,自顾自吃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安小宁有些累了,想先回旅馆休息一下。 他们还不知道,不久以后他们又将碰上那只吸血蝙蝠。 当安小宁赶回旅店时,觉察到有人正在监视她。她在房子门口停住脚步,然后猛地转过身。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一只松鼠也见不着。 “也许,许未真说得对,来到这个叫做魔城地地方,你会觉得到处都见到鬼。”她随手关上了门。 李一平,许未真今晚有事,迟些回旅店。 “最近真的有些疲惫了,虽然魔城很好玩,但是其实我们三人都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安小宁嘟哝着往二楼卧室走。 “咚咚!”有人敲响了房门。是许未真还是李一平?安小宁打开门,没人。 安小宁跑下楼梯,在楼梯口窥视张望,奇怪,外面没有人。也许是哪个爱开玩笑的人随便闹着玩,安小宁想。 她转身上楼。正当她走到一半的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她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到门口。又是一个人也没有。于是她走进房间,透过小窗户往外张望。 也许有人紧贴在门边的墙上?可是那里也没有人。 在第三次有敲门声音响起的时候,安小宁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拉开门,怒气冲冲地喊道:“谁在干蠢事?鸦雀无声。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哧哧”地笑。 安小宁纳闷极了,正要回屋去的时候,她发现了一样东西。 李一平刚脱下靴子,就有人来敲门了,是安小宁。 如果你收到一个包裹,上面没写人的名字,你怎么办?”她很急切地问。 “再说一遍,说清楚点!“李一平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人在我旅店门前放了一个小包裹,上面除了有我的名字以外什么都没写。” 你想想最近有谁要给你送包裹吗? 安小宁很快考虑了一下:“没有。 “那么里面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李一平肯定地说。 “可我在书籍里看到过,有个人收到一个包裹,结果里面爬出一条绿色眼镜蛇。”安小宁的声音有些颤抖。 安小宁她再次听到自己门边沙沙作响,两人站起来,一起朝门口朝走去,今天一定要抓到那个捣鬼的人。黑色针织帽拉得很低。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棍子,“这家伙原来是用它来敲门的。”安小宁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可他是谁呢?安小宁和李一平一起冲了出来,冲向大门,尽可能快地跑到街上。可是那人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看见那人的背影,他正用手挠着后脑勺。一到街上,他立刻飞跑起来,拐过一个街角,马上就不见了。他跑得很快,安小宁和李一平追不上他了。 她回到旅店里,拿起小包裹,仔细检查起来。安小宁把它举到耳朵旁摇一摇,有一种很轻很软的东西撞在盒子壁上。总之,不像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尽管如此,安小宁和李一平讨论:“可不可以把那包裹透视一下呢?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看到里面是大蜘蛛还是眼镜蛇了。” “大蜘蛛?你怎么又想起大蜘蛛了?一天到晚编造奇谈怪论。”李一平叽里咕噜地埋怨着。 安小宁感觉到了李一平的心不在焉,便生气自己动手,她动手撕掉包装纸。如果里面真的有一只大蜘蛛或一条眼镜蛇,李一平一定会后悔的。她似乎已经看见他站在医馆里,在她的床边哭泣。 但是病床边上的眼泪并没有变成现实。盒子里露出一只深玫瑰色的丝绒吉祥物,脖子上挂着一个便签: 小小的我 想做你的吉祥物。 不要把我抛弃, 我永远祝福你。 安小宁问那只可爱的小丝绒吉祥物。是什么人,为什么送礼物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第六十九章 被人追踪 第二天,安小宁把那只吉祥物拿给李一平看,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上去真的既像大蜘蛛又像眼镜蛇。” “当心我咬你一口!”安小宁龇牙咧嘴地作势吓唬他。 许未真也乐得合不拢嘴,“上面为什么没写名字,这不是很清楚了吗? “什么意思?安小宁不解地望着他。 “他是你的秘密暗恋者。”许未真撅起嘴,“啪嗒”地做了一个接吻的动作。 “真该把你们两人吃掉!”两个男人的坏样让她又气又急,“我还剩一些钱,足够三个人吃顿好的可我偏不带你们去!”她把头一扬,走开了。 许未真和李一平交换了一下眼神,哑口无言。这就是女孩子,又小气又任性。 安小宁真的把威胁变成了事实。 下午,她没有回客栈,而是独自溜达到小吃街。但是她没有像以往和朋友们在一起时那么开心,尽管她口头上不肯承认这一点。 周围人声鼎沸。8字形回旋车道那边不停地传来尖叫声,卖和冰激凌的小贩大声叫卖。安小宁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这里的所有人都兴高采烈,惟独她不是。正在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回客栈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个人将手伸向一个年轻妇女的钱袋子。 安小宁看见那只手,那只正在做坏事的手。“当心!”她大声警告 安小宁大吼着发出警告,但是那女人没有安小宁一边向众人道歉,一边朝她挤过去,但是已经太晚了。那人已经把钱袋子抽出来,随后就消失了。 “你被偷了!”安小宁喊道。 那位女士冲她微笑,好像安小宁是在恭维她一样。因为这时正有一个男孩在她旁边,用瓦剌语同她说话。 “你的钱袋子!”安小宁指着她那张开大口的钱袋子。 这次,那位女士才明白过来。她惊慌失措地在钱袋子里翻着,然后开始愤怒地催促那个男孩赶紧去叫捕快。 两名捕快迅速跑了过来,听这位女士用不熟练的汉语讲述她钱袋子被偷的情况。安小宁 站在一旁补充道:“我看见一只手仲进钱袋子里,就警告这位女士。可是已经太晚了。” 据前来办案的捕快说,这已经不是小偷第一次作案了。安小宁必须到县衙去协助调 查,捕快详细地询问了经过,并记录下她的所言。半个小时以后,安小宁才被允许离开。 她立刻朝客栈走去许未真正在练习体能,李一平在制作隐藏式显印装置。 安小宁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到一个旧板凳座上,往嘴里送了一块干果,让自己宽宽心。 “8字形回旋车道坐多了?”李一平挖苦地问。 安小宁不理他的挑衅,讲起了刚才的经历:“……只差几秒钟,就逮住他了。”她激动地喘着粗气。 忽然,李一平把一根指头放在嘴唇上,然后悄悄指了指房间的小窗。李一平走近前去,想看看究竟是谁、那人却离开了。李一平立即跑向门口、探出头去张望,街上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第七十章 吸血蝙蝠 “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不了的,”李一平关上了门。 许未真指着安小宁抱在腿上的丝绒吉祥物问:“你现在带着它到处走吗?” “哎,我只是碰巧拿着它。”安小宁尴尬地回答。 李一平挖苦道:“你承认。有一次你跟我得把别人送的吉祥物带在自己身边至少一个星期,要不然就得倒雾。你在我们的报告上也写过这样的话。” “好了,好了。”安小宁不耐烦地说,“我承认,行了,不要作报告了。 她又讲起了县衙里的事情,“谁要是提供线索,抓住扒手可以得到悬赏。 “即使没悬赏,该做的也得做。”许未真正义感十足。 “我想应该再进一次‘鬼城’。”李一平建议道,“虽然那里禁止绘画,但是我新研究了这个隐藏显印装置呢。我很怀疑那里的吸血蝙蝠,一定要把它画下来。” 安小宁也同意:“在路上我们还有可能碰上那个扒手呢。” 五点钟刚过,三人到达了游艺场。那里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尖厉的叫喊,响亮的音乐,开心的笑声……安小宁和许未真双手背在身后,故做随意地四处转着看。李一平穿着粗布长衫,把画笔捏在手里。如果附近真的有扒手,他是不会注意到有隐藏的显印装置正对着他的。他们在游艺场里四处溜达,逛了半个小时也没什么发现。慢慢地,他们感到无聊起来。 “下午投入捕快以后,小偷肯定不敢出来了。”许未真说。 李一平急于让他的秘密装置投入使用,便迫切地朝“鬼城”那边张望。突然,一个穿着带风帽套头衫的人影映入眼帘,他禁不住喊道:“嘿,等一下!两个朋友听到他的叫喊,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那边有个人,我今天已经看见过一次了。 安小宁紧张地咬着指甲:“你能肯定吗?三个人不由自主地全都盯着那个家伙。显然,这是他们犯下的一个错误。那个人肯定注意到了他们灼灼的目光,所以立即转身离去,淹没在人群中。许未真连忙追过去,可是再也没能找到。 “你们认识他吗?”李一平问安小宁和许未真。 安小宁和许未真都耸了耸肩膀,那张脸总是藏在帽子的阴影中。“不知透,要是能看清他的脸就好了。”安小宁遗憾地说。 “我们应该把眼睛睁大些。”李一平眨着眼睛说道。 “是吗?我想我眯着的眼睛才会和你睁大的眼睛一样大。”安小宁取笑他。 李一平朝她做了个鬼脸:“罚你去买我们三人晚餐。” 安小宁很高兴接受这样的惩罚。很快,三个人就坐在黑色的马车里,由两匹看不见的 马拉着,耳边不时传来马鞭的“啪啪”声和马蹄的“嗒嗒”声。 三人紧张地等待着,终于来到那个可以看见墓地的地方。等那高大的、玻璃破碎的窗户一出现,李一平就探起身,把衣袋的开口对准花园。“喀嚓——吱啦,喀嚓——吱啦”,利用隐藏的显印装置一顿画。 “吸血蝙蝠今天不在那里。”许未真失望地认定。 话音未落,马车猛烈地颤动起来。接着,身后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咆哮。当三个人转过身去的时候,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在灰色的墓碑旁,果然站着一个吸血蝙蝠!白色的脸,深深的眼窝,两颗又长又尖的犬齿,披风的里子闪着血红色的光。李一平尽量保持镇静,把秘密装置对准了他。“喀嚓——吱啦,喀嚓一吱啦”,又画了好几副图。 没等三人作出任何反应,吸血蝙蝠突然冲了过来,喉咙里发出吼叫,张着血盆大口,好像要把三人一口吃掉似的。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李一平的衣袋,想夺走装置,结果把李一平一起拽了起来。许未真和安小宁赶紧往回拽,不让李一平被扯出车外去。 最终,装置还是被吸血蝙蝠野蛮地抢走了。“多管闲事没有好下场!”他吼叫着扬长而去。 许未真抓住安小宁的胳膊,尖叫起来:“这是真的!真的! “什么?放开我!”安小宁好不容易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那吸血蝙蝠……是真的蝙蝠变的!许未真脸色煞白地喘息道 第七十一章 神秘莫测 吊桥“轰隆隆”地放了下来,黑色的马车重新驶入阳光。三人惊魂未定,两腿发软,蹒跚着走出“鬼城”。他们认识的那个红头发小伙子笑呵呵地追着他们喊: “嗨,有这么可怕吗? 安小宁决定问个明白:“那里面只有机械和光影效果,还是也有用来吓人的真人?” “啊小伙子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唉呀,我是问你,鬼城里是不是有人化了装来吸引游客?”安小宁着急地又问了一 遍。 “在我们这里没有!”小伙子一个劲地摇头,“一切都是光影效果,由西域传来最新的技术。 许未真也走了过来,脱口而出:“听着,在你们的鬼城里藏着一只吸血蝙蝠! “就一只?至少二十只!”小伙子冷冷地说。他的制服上衣上别着姓名牌,他叫陆畅。 “瞧,吸血蝙蝠袭击了我们!”李一平怒气冲冲地指着被撕碎的口袋。 “我们能再进去看看吗?”见陆畅满脸不耐烦的样子,安小宁赶忙请求道,还投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不行!”陆畅断然拒绝,“你们走,刚才就是最后一班马车。现在,我得继续干活了!” 三人只好走开了。离开“鬼城”有一点距离以后,他们禁不住又回头朝“鬼城”望去。 “陆畅是否知道吸血编蝠的事呢? 李一平谈着从另一个角度思考。 安小宁用胳膊时顶了顶还在愣神的许未真,“你真的以为,那家伙变成了一只蝙蝠吗? 许未真尴尬地望着她,“噢,是的…… 我简直吓坏了。”胆小是许未真最大的弱点,他常常为此感到羞愧。 李一平脱下上衣,把隐藏式显印装置裹在里面。 那吸血蝙蝠怎么会知道我口袋里有显印装置呢? 他不可能听见什么,周围噪声那么大。 “而且他怎么知道我们多管闲事呢?” 安小宁补充说。他沉思着,重复着吸血蝙蝠的成胁:“多管闲事没有好下场。” “那吸血蝙蝠肯定又离开鬼城了。”李一平推测。 许未真和安小宁立刻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但是游艺场里并没有那只吸血蝙蝠。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安小宁问。 使李一平略感安慰的是他的显印装置没有坏,吸血蝙蝠只是拿走了显印装置产生的画。 调查的线索断了。三人沮丧往客栈走。在路上,他们猜测着吸血蝙蝠是怎么知道他们“多管闲事”的,但他们无法找到答案。 安小宁的房里,有一个惊喜正等着她。她打开房门,一条长着蓬松长毛的小黑狗朝她跑来,把球踢到她脚下。 “你是谁呀?”安小宁蹲下来,用手抚摸着这条狗。小狗也友好地舔着她的另一只手。 店主从楼下上来,说:“它叫大旺,是我一个亲戚的宠物。她去外地看望病重的父亲,所以让大旺在我这儿待几天。” “大旺,大旺。”安小宁重复道。 “不知道为什么它叫这个名字,”店主笑道,“我宁愿叫它‘饭桶’,它吃起来没完没了。” 大旺是条特别爱动的狗,安小宁整个晚上都和它在一起玩耍。深夜,它甚至悄悄爬到她的床上,偎依在她腿边。 第二天,三个伙伴继续讨论着“吸血蝙蝠”的事,可没有一个能想出真正有用的主意。他们靠着一堵墙,大口吃着这里的特色食品。 安小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太阳晃你眼睛吗?”许未真“唧唧”地吃着,好奇地问道。 “我猜到是谁把那只丝绒吉祥物放在我家门前了。”安小宁所答非所问。 “可是你根本没有看清那家伙呀!李一平提醒道 我认出他了,不凭他的头发,也不凭他的衣服,而是凭……”安小宁神秘地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男人。 两个男人不明所以地互相看了一眼。安小宁究竟是怎样认出那个秘密崇拜者的? 第七十二章 夜探鬼城 安小宁胳膊底下央着那只丝绒吉祥物,径直走到那个男人跟前。 “你好!”安小宁大方地上前去打招呼,那男人坐在操场的木箱上,他很快抬了抬嘴角,但什么话也没说。 安小宁把那只丝绒吉祥物举到他鼻子跟前“你为什么把这只吉祥物放在我房门前又跑掉了? 这时,一个留着公鸡头的男人走过来粗野地问道:“这家伙是谁,刘亮?” 安小宁的脸板了起来,郑重地说我叫安小宁,刘亮似乎想和我交朋友 那个叫刘亮的男人,听到这话,连忙从箱子上跳下来,喊道:“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悄悄给我送吉祥物?安小宁坚决要问个明白。 “公鸡头”拍着他朋友的肩,不客气地说:“得了,认了,刘亮,你真的看上这个小土豆了。” “不是的!”刘亮很固执。 安小宁真想给他们两个一人一记耳光。她耐着性子解释说:“是你,你的一个习惯动作暴露了你。”说着,安小宁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公鸡头”使劲擂了刘亮一下:“嘿,一点不错,你老是这样!” 刘亮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行,我承认。我要做你的男朋友,需要大家都来听一听吗?”他跳到箱子上,双手举到嘴巴前做喇叭状。 正当他想要喊的时候,安小宁一拳打在他的小腿上:“让你胡说八道!” “那你饶了我,好不好?”刘亮哀求说,“我真的想送一个吉祥··吉祥物…·”他弯下腰,靠近安小宁的耳朵小声说,“我觉得你很甜。” 安小宁顿时羞了个满脸通红,转身跑了。许未真和李一平正紧张地望着她。 “你搞到了什么情况?”他们好奇地问。安小宁尴尬地结巴起来,她可不想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李一平再次提起“鬼城”的事: “我们怎么也该再去看看,那只吸血蝙蝠不会无缘无故地从鬼城里溜走的。” 许未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鬼城:“那玩意儿在夜里肯定要牢牢锁起来。” 安小宁在家里努力使自己集中精力思考着。在想像中她已经进入了“鬼城”。 大旺跑到她旁边,用爪子抓她的衣服。安小宁站起来,朝可怜兮兮的大旺弯下腰去,“喂,你在家乖不乖?可惜大旺一点也不乖,它弄坏了丝绒吉祥物。但是安小宁并没有生气,因为通过它,安小宁有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 三人坐在李一平房间里的大椅子上。李一平迅速检查了一下那只带金属丝的灰色小盒子,最后他断定:“这是一个廉价的慢性毒药。” “慢性毒药?”安小宁吃惊地重复道。 “就是用来杀人的毒药。这个东西太大了,先进的慢性毒药只有衬衣纽扣那么大。”“那么,刘亮送给我这只吉祥物,是要杀我了?”安小宁完全给弄糊涂了。 “显然,他了解到你有这样的怪癖,要抱着什么吉祥物到处走。”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呢?”安小宁困惑不解。 李一平进一步解释:“这不仅涉及你,也关系到我们。刘亮和那吸血蝙蝠肯定狼狈为奸。慢性毒药正好说明了为什么吸血蝙蝠知道显印装置的事,知道我们追踪扒手的计划,甚至可能是冷寒冰的同伙。” 安小宁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小子是一伙的!那个穿带风帽套头衫的家伙肯定是刘亮。他悄悄跟在我们后面,一直在想办法除掉我们。那慢性毒药毒性不大,所以他必须就在我们附近。” “喂,慢性毒药现在要扔了吗?”许未真担心地问道。李一平点点头。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我们又不受干扰了。可是刘亮和吸血蝙蝠已经知道我们今天夜里要去鬼城,我们必须推迟行动。” “要不就格外小心。”安小宁插话说。 虽然许未真宁愿待在房间里,但是他的朋友们坚持要去鬼城,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 一起出发了。游艺场里冷冷清滑的,白天颇具吸引力的场地都已经灭掉彩灯,甚至连 “鬼城”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盏绿色灯笼在亮着。 三个人找到了一个入口。这时,他们看见陆畅一边吹着口哨,一边骑着马过来了。他把马靠在墙上,朝入口走去。他肩上挎着一个工具箱,进门以后,就消失在鬼城里。难道他就是吸血蝙蝠吗? 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发生。三人不安地在原地踏着步子。 突然间,一个黑影从拐角处闪了出来。他身着黑色风帽套头衫,也来到门前。他警觉地 朝四处张望,确信周围没人之后,就取出一把钥匙,准备开门。但门是开着的,这个人 显得非常吃惊,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跟着他。”安小宁悄声命令道。 许未真伸出胳膊,挡住了同伴:“等下,我们得先看看是否有危险。” 第七十三章 鬼城深处 “我在上面跟踪,你们一起进去搜索,行吗?”许未真小声提议,安小宁和李一平都同意了。 许未真迅速分析了一下地形,选择好路线,便像猴子一样灵巧地爬上屋顶,轻手轻脚地移动着。他的目标是吸血蝙蝠出现的墓地。根据他的记忆,要到那里,必须到上面一层去。 李一平和安小宁轻轻拉开灰色的金属门,迎接他们的是一片黑暗。几秒种后,他们勉强看见在地上有一盏盏绿色的小灯,似乎在指示着一条道路。安小宁把门关上,跟在李一平的后面。 “等一下!”李一平停下来,从工具袋里取出一个像望远镜似的东西,“夜光仪,用它我可以看得更清楚。” 通道很窄。沿着一堵高墙,他们来到一扇开着的小门前,里面是“鬼城”的内部。他们发现,这里的光线并不昏暗,红色灯放射出冷冰冰的光芒。在夜间,“鬼魂们”的舞厅不再阴森可怕,而是显得沉寂荒凉。 “咚咚!”附近传来低沉的榔头敲击声安小宁和李一平决定朝那个方向走去。原来是陆畅正蹲在两口棺材的中间,用榔头固定一块松动的木板。他快乐地哼唱着一首曲子。除了走调以外,这里看来没什么异样,他一时半会儿也忙不完。 安小宁和李一平迅速商量了一下,决定也和许未真一起去墓地。幸好他们可以顺着地上的小绿灯前进,它们精确地指示出黑色马车白天走过的路线。随着墓地一步步接近两个人的腿似乎变得越来越沉重。安小宁打起精神,催促着李一平继续前进。如果黑衣人就是吸血蝙蝠,他也许会毁灭所有证据,他们正好把他当场逮住。 他们踮着脚尖走过立着仿真人塑像的过道。在白天,这些塑像在马车经过时,就开始自己动起来。一个女巫把双手伸得老远,几乎可以碰到游客的身上;一个怪物的脑袋能弹起来,直冲马车飞去,然后又立即被弹黄拉回来。 想到这儿,安小宁感到背上直起鸡皮疙瘩。她突然意识到黑衣人就在附近。为了不让他有所防备,她假装没有察觉。 “李一平,”安小宁低语道,声音轻得只有小伙伴能听见,“不要朝我这边转身!”“怎么啦?”李一平小声问道,同时继续朝前走。 “那家伙就在我们后面!” 这会儿,安小宁和李一平来到一扇门前。白天,在马车驶来的时候,门便自动分成两扇,从中间打开。李一平小心地用肩抵住门,推开了一道缝隙,两个人闪进屋里。这正是那间有高大窗户的屋子,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吸血蝙蝠出没的墓地。 李一平悄悄朝安小宁做了个手势,让她从里面靠在门上。她立刻明白了,照着他的意思去做。李一平自己爬过小阳台,来到了园子里, 那里有木头和厚纸板做的树和墓碑。机器吸血蝙蝠浑身像脱白一样站在那里,等待第二天早晨有人重新启动机械。李一平朝灰色的墓碑走去,他们就是在那里看见了那只活的吸血蝙蝠。 安小宁一边用后背顶着门扇,一边透过窗户观察李一平在做什么。当她感觉到有人试图从外边把门推开的时候,就更加用力地把门顶住。但愿李一平很快就回来,只要他一朝这边看,她就得给他一个手势。 然而李一平没有转过身来。他跪在一块用木头和纸板做成的墓穴盖板旁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把它抬起来。在那下面藏着的东西让他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洞穴里至少有上百只钱袋!所有钱袋都是空的。此外,还有各式各样的珠宝盒,同样也都是空的。旁边的墓穴盖板也有搬动的痕迹,李一平把它推到一边,发现了两只塞得满满的麻袋。第一只袋子里满是银子,第二只袋子里则是玉器和手镯——这些肯定都是小偷的赃物。 李一平不假思索地抓起两只麻袋,朝安小宁那里跑去。安小宁绝望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她还在试图用全身的力气顶住门。无奈,那个黑衣人下定决心要把门打开。他一定认为门被卡住了,便用足全身力量朝门撞过去。 安小宁和李一平该如何挡住那个人呢?如果看见李一平拿着麻袋,他肯定会宰了他们的,如果那人是冷寒冰怎么办? 第七十四章 小偷组织 黑衣人仍在拼命撞着门。李一平抄起一根长矛,从一扇门的门环穿过去,然后从另一扇门的门环穿出来。成功了!门被牢牢地别住。“快跑!” 安小宁来不及问,便和李一平一起沿着小绿灯奔跑。当他们跑过三个房间的时候,听见长矛杆“喀嚓”一声断裂了。于是,他们跑得更快了,转眼间来到底层,一头撞上了陆畅。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他训斥道。 “锁上门,和我们一起去找捕快!”安小宁喘着气央求。 陆畅听见“捕快”两个字,十分惊讶,但还是跟上两人一起去了。许未真已经在门外等他们了,他报告说:“是刘亮,但是他溜了。” 陆畅陪着三人来到最近的一个县衙。在那里,三人递交了那两袋赃物。 “小偷团伙的一个成员被锁在‘鬼城’里面了!安小宁得意地说。 “什么?还有一个人在里面?我不信!”陆畅插嘴说,“要走出那个游艺棚并不难。” 真可惜,让他说着了。两名捕快立刻出发去搜寻魔宫,可是一个人也没发现。三人坐在一个目光友善的捕快的对面。捕快说:“这些小偷很狡猾。我们派出了两位捕头诱捕他们,一位扮成拿着钱袋的阔太太,一位装成钱包鼓鼓的男人。钱袋里有一个喷颜色的装置,谁要是把包打开,就会被喷上颜色,这是洗不掉的………” “那你们抓住那小偷了吗?”李一平性急地追问结果,捕快叹了口气,接着说:“还没有。整个钱袋都不见了,钱包被他们弄到手。幸亏里面的银子是预先处理过的,能很容易判断是谁动了它们。” 当天夜里,捕快出现在刘亮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小偷之一,是“吸血蝙蝠”训练了他们,并教会他们所有的鬼把戏。地点选在游艺场,是因为在游艺场化了装也不会特别引人注目。为此,小偷们必须向他上缴赃物,而且吸血蝙蝠始终在监视他们。 一间房子的黑色墙壁上画满了古怪的面孔。在一个屋顶上放射出紫外光,墙壁颜色特别鲜艳的房间里,那个老是化装成吸血蝙蝠的小偷团伙头目卸下伪装正是冷寒冰。原来他一直就在离“鬼城”几步之遥的地方潜伏着。 冷寒冰自从与冷家堡主冷一砜交手后受了内伤,他以为能很快痊愈,没想到玄天霜劲不同于其他武功,受其内伤者如果没有玄天霜劲的心法以作调息,一旦动用内力就会加深寒毒,本想到皇宫偷盗玉玺嫁祸冷堡主,不想其自身寒毒入骨,要想活命就要用血液滋润,方可缓解。冷寒冰虽然阴险毒辣,但毕竟还有人性,喝人血感到恶心,无奈只能以动物血液代替。他训练手下,就是让其去偷盗钱财,购买动物供其吸食以及扩充势力,缓解病情。现在手下被抓,血液得不到保证,无奈他只有亲自出手了。 第七十五章 玉玺初现 在魔城里除了“鬼城”最有名的就是就是珍奇动物海豚,安小宁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高兴地搓着双手。李一平坐在岸上,琢磨着是否也跟着下水。许未真则在更衣室里面麽麽蹭蹭地不出来。他觉得,下海可不是闹着玩的。 “快点儿,你们这些胆小鬼!”安小宁冲着两个男人大声喊道。 就在小海湾的水面下,有什么东西在游动。从荡漾的波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水下有一个动物正向安小宁游去。因为安小宁脸朝着岸边,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 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安小宁被泼了满头满脸的水。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嘿,别闹了!”她大声表示着不满。 一开始,安小宁还以为是许未真潜入水中搞的恶作剧。等她回过头,马上看到水面 上有一只强壮的背鳍在向她打水。 水下的动物转过身来,就在几米外的海面上,一个灰色的、闪着光泽的脑袋露了出 来,是一只海豚!它一边欢快地在水中回旋,一边发出“吱吱”的叫声,似乎在嘲笑 安小宁的无奈。 看到安小宁跃跃欲试,李一平不安地问:“你有把握吗?它没有什么危险?“ 安小宁没有回答,径直朝海豚游了过去。 海豚用鼻子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后背,安小宁顺势向前倒去,不由自主用胳膊划起水,来保持身体的平衡。一个温暖的、滑溜溜的身躯紧紧贴着她滑了过去,她的手触到了海豚的背,便勇敢地紧紧抓住,随着海豚向海湾的深处游去。 这是一个成为现实的梦想:安小宁在和一只海豚游泳! 李一平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远眺镜,放到眼前仔细观察起来。“不可思议,”他喃喃地说, “真让人无法相信!” 他转过头大声招呼许未真。许未真再也无法继续赖在更衣室里面了,他把擦身的布抛到肩上,匆匆走了出来。 他和李一平之间隔着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里散发出一阵强烈的鱼腥味。他知道,这是为海豚加工食物的房间。他用手捏着鼻子,加快了脚步。小房子的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贴着瓷砖。许未真无意中向房间瞥了一眼。走出了几步以后,他猛然回过味来。是他的眼睛出了毛病,还是确实出了蹊跷事? 他返身走回门前,皱起了眉头。不,他没有看错。他确实看到了他希望看到的东西。不可思议,玉玺!”他轻轻地自言自语,然后大声招呼李一平和安小宁。 安小宁正在水里游泳,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喊。李一平一直在用远眺镜专心致志地观看也没有注意到许未真。许未真没有办法,只得急匆匆向李一平跑过去。 “你……你必须去看看!”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怎么啦?”李一平爱答不理地问,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海豚身上。 许未真不由分说,抓住李一平的衣服就把他扯到了配料房。“怎么啦?这儿有什么可看的?”李一平的口气显示出他的不快。“嗯?不见了!刚才还在这里呢!”许未真手足无措地说,“真搞不懂。” 许未真看到了什么? “我发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话!”许未真急切地跟李一平解释。 李一平对他的话不屑一顾,“你不过是在转移注意力,用这种方法逃避下水。你其实害怕和海豚一起游泳。” “你就不怕吗?那你为什么还站在岸上呢?”许未真气得反唇相讥。 “这……我想把优先权让给安小宁。”李一平支支吾吾地说。 “就算如此,那你现在倒是下去呀!许未真露出一副不依不饶的神情。 李一平立刻放下他的工具包和远眺镜,趟着温暖的海水,慢慢向深处走去。 “安小宁和海豚还真合得来!”许未真的旁边出现了一个长着棕色头发的年轻女人。 “陈萍,刚才……在配料房……我看到了玉玺。”许未真结结巴巴地说。 陈萍吃惊地看着他:“你不是在开玩笑? “绝对是真的!”许未真辩解道。 那个女人拔脚便向配料房奔去。许未真在她身后大声喊道:“别去了,陈萍!那东西又不见了。肯定有人拿走了。” 听了许未真的话,陈萍只得走回来。她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能是谁呢?除了你们和汪蕾,这里再也没有别人了。” 这时,海湾里传来了安小宁开心的笑声。海豚,就是那只海豚,把一只球用鼻子顶给了她。安小宁把球传了回去,海豚高高跳出水面接住了球。 李一平来到安小宁的身边,也受到海豚的热情欢迎。海豚在他的身旁游着,用身体蹭着李一平的大腿。 “你也想和它一起玩吗?”陈萍问许未真 也想试一试。”许未真壮着胆子回答。 “拿着那个大号救生器材,海豚特别喜欢这个东西。”陈萍告诉许未真 许未真点点头,然后跑到一个充气的救生器材跟前,那里面放着为海豚准备的各种玩具他看不到救生圈,就在玩具中翻来翻去。突然,他感到大拇指一阵剧痛。许未真下意识地把手举起来,看见鲜血正从长长的伤口汩汩地流出来。 “陈……陈萍!”他虚弱地大喊。许未真,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上。 “陈萍!”他的声音变得非常微弱,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第七十六章 来访的人 当许未真睁开眼睛时,朋友们都弯着腰忧虑地看着他。他听到陈萍在问:“是不是要做一下口对口人工呼吸? “不要!”许未真急忙说,然后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火烧火燎的大拇指,周围的一切再次旋转起来。 “郎中马上就到。”安小宁轻声安慰他。 “这是怎么回事?”李一平问。 许未真用没有受伤的手指了指水池:“那里面……” 李一平一件一件地把皮球,方积木和棍子取出来,表情严肃地审视着。 “哦,这就是罪魁祸首!”安小宁指着最下面的一个碎陶瓷 陈萍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是谁放进去的? 一个穿着白衫和白裤子的年轻男子从鹅卵石路上跑了过来,肩上挎着一个宽大的医药箱。“对不起,我来迟了。”他一边道歉,一边开始查看许未真的伤势。不幸中的大幸是,许未真的伤口不必缝合。郎中给他包扎了伤口,答应三天之后专门为他再作一遍检查。 海豚把半截身子从水里探出来,不住地用力摆动尾鳍,在海湾里前后游动,朝安小宁不住地“咯咯”叫着。它不明白,安小宁为什么突然不和它玩了。 “我们以后再来。”陈萍大声对海豚喊,一边用双臂指着海湾的外面,“游远一点儿,海豚! 海豚的回答显得非常失望。它沉入水中,在水面上划出一道波纹,游走了。 “我的海豚,”陈萍轻呼了一口气,“你们无法想像,我是多么喜欢它。” “我当然能!”安小宁马上回答,“和它一起游泳和玩耍,感觉棒极了!” 几个月之前,海豚还一直生活在西方的马戏团里,陈萍是坚定的保护者,曾经成功地把若干驯养的海豚重新放归自然。在马戏团就要倒闭的时候,陈萍买下了海豚把它放到了这个海湾。 “海豚会不会有一天永远离开这个海湾?”李一平问。 陈萍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不过事情现在看起来并不顺利,它虽然也能游到外面,但总是在几个小时之后就返回。” 许未真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搭在眼前,观察着不断从水中浮现的海豚的背鳍。海豚正在以蛇形路线来回游动。 “这说明了什么?它是不是生病了?许未真关心地问。 李一平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许未真,瞧你说的。你不是有毛病? 许未真把那只伤手伸到朋友的鼻子底下。“对不起,我的确有毛病了。” 安小宁忍不住“嘿嘿”笑了:“许未真,真没有想到,你也有今天。” 许未真冲她做了一个鬼脸。 陈萍邀请三人到她和表妹汪蕾的小木屋去喝椰子。大家坐在阳台上,欣赏着海湾的美景。 “下午好!”有人问候他们。 陈萍微笑着抬起头来,礼貌地点头招呼客人。一位年轻的女人领着一个翘鼻子的男人,走上阳台。“这是沈瑞和他的妻子张咏梅。”陈萍为大家作介绍。 沈瑞有病,几乎无法支撑他的身体。看得出,每跨出一步,他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当他终于走过通向阳台的台阶后,便伸出双手向陈萍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用低低的不连贯的声音说:“海……海……海……” “海豚游出去玩了。它不知道你今天要来,沈瑞。”陈萍告诉他,“不过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招呼它回来。” “我们没有时间游泳,是沈瑞一定要把这条鱼带给海豚的。”张咏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长的纸包,里面包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鱼。 “海豚一定会高兴的。”陈萍说,“来,我们去叫它。”她扶起沈瑞,沿着台阶向下面的海滩走去。张咏梅微笑着跟在她们身后,对三人说:“你们想像不到,和海豚一起游泳给沈瑞带来多少快乐。陈萍做了件大好事,我真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安小宁以前也曾听说过,和海豚接触对残疾人有好处。 在下面的海滩上,陈萍把一个老式喇叭放到水下,用力按着黑色的吹气装置, 气泡“噗噜噗噜”地冒了出来。喇叭还在水面下发出声音,只不过人的耳朵听不到。 不大一会儿工夫,海豚就从远处游了过来。为了告诉岸上的人它已经回来了,海豚在很远的地方就跃出水面,并且在空中翻了一个优美的筋斗。三人也来到了海滩上,站在陈萍和沈瑞的身后。 “海豚会表演很多节目。”陈萍自豪地告诉三人海豚像箭一般地游了回来。它把头从水中探出来,大声“咯咯”地叫着。沈瑞开心地笑着,伸出手把鱼递给海豚。海豚张开嘴,准备接受这份礼品。就在这时,蹲坐在木栈桥最前面的沈瑞突然失去了重心,一头载进水里,马上就像石块一样沉了下去! 陈萍立刻跳进水里。沈瑞的妻子也想跳进水里救自己的丈夫。不过这个时候,陈萍已经浮出了水面。她的手里托着受惊的沈瑞。 海豚紧紧地靠在她们身边,用鼻子轻轻地触碰着沈瑞。 就在李一平和安小宁对这一幕赞叹不已的时候,许未真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 第七十七章 一张画卷 许未真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安小宁。 “是真的?”安小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跟睛,马上把情况悄悄告诉了李一平。 等三人都回转身,盯着陈萍为海豚搭建的配料房时,那里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陈萍把沈瑞扶到木栈桥上。安小宁慢慢朝配料房走去。她听到有东西掉到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然后是一个人急促的脚步声。她快步走到配料房后面,只看到一个穿着青衣卷袍衫身影急急忙忙爬上通往大陆的小山坡。距离太远,安小宁根本追不上。但她感觉到那人似乎似曾相识。 当妻子扶着沈瑞离开的时候,他不住地表示抗议,并向海豚招手。但这也是不得已的事,要赶快给他换上干衣服。海豚以自己的方式大声叫着,表示告别,而沈瑞则模仿着海豚的声音。 “陈萍,刚才配料房的后面藏着一个人。”安小宁说。 “什么?”陈萍往后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这样的事情确实让人莫名其妙。 “你们看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李一平回答,“这个家伙肯定没安好心眼儿。我们发现他以后,他就一溜烟逃跑了。” 陈萍一脸茫然地揪着紧贴在身上的湿衣服。看起来这件事引起了她强烈的不安。 “你怎么了?”安小宁小心地问。 “我们能做点儿什么吗?”李一平主动地说,“告诉你,我们的业余爱好就是侦察, “跟我来!陈萍说道。 在家里,陈萍换好衣服,一边用布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在抽屉里搜寻着。最后,她摸到一个信封,把它递给三人。“四天之前,有人把这封信放到了我的信箱里。虽然信封上有我的名字,但是里面除了一张画,什么也没有。” 李一平从里面抽出一张很大的画卷,上面的人正是陈萍。她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左 手拿着黑色的鞭子、右手举着一条鱼,海豚正从水里跳出来 “你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安小宁指着鞭子不解地问 “这是鞭子,只有心眼儿不好的驯兽员才会使用这种东西,陈萍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 “可是你为什么也要用这种东西呢? 许未真不明白。 “我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在我训练海豚的时候,有人偷偷给我画了像。实际上,我 的左手是空的” 李一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放大镜,这是他永远带在身边的工具。然后,他开始仔细地检查这张画卷 “我不知道,这张画卷意味着什么。”陈萍忧虑地说。 安小宁在小巧而舒适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踱着步。 “这些事中间大有文章。”她试图理清头绪,“开始是许未真在配料房看到玉玺,然后在海豚的玩具里面出现了碎陶瓷。沈瑞是偶然掉到水里的,可是有人偷窥你却绝对不是偶然事件。” “还有这张卑鄙的画卷!”李一平晃了晃手里的画卷。 这时,门开了。“大家好!”随着一声愉快的问候,一个比陈萍年轻些的姑娘走进了屋子。和陈萍一样,她也有一头棕色的头发,在后脑勺扎成一个马尾巴。你好,汪蕾。”陈萍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汪蕾马上就发现气氛不对:“到底怎么啦?”她脱下大衣。一片蓝色的指甲油脱落下来,她轻轻骂了一声。 “我们认为,有人在故意损害陈萍的名誉。”安小宁说。 “损害陈萍的名誉?”汪蕾的眼睛立刻睁得老大,“谁能够损害陈萍的名誉呢?她是那么完美:为人处世总是一团和气,还是出色的动物保护者。” 陈萍向汪蕾讲述了下午发生的事情。在叙述过程中,汪蕾不住地摇着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来?” “你今天到哪儿去了,汪蕾?”陈萍这才想起来问她的妹妹 ‘我买了一些东西,还处理了一些个人的事。”汪蕾一头躺到沙发上、把腿舒服地 放到另外一边的扶手上。 安小宁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萍。她看起来垂头丧气,似乎无法承受精神上的重压。她道了一声对不起,就上楼去了。楼上有她的卧室、一间小小的工作房和一间客房。 “你们的那个半吊子记录还没有完成呢,是吗?”汪蕾问。 “是的。我们正在写一篇长篇记录,介绍海豚的新生活。”李一平回答。 安小宁似乎急着上厕所。实际上,她悄悄地沿着很陡的楼梯上了楼,来到陈萍工作房的外面。她屏住呼吸,贴在门上倾听。 陈萍正在和人说话。她情绪激动地问:“是你把伪造的画卷放到我的信箱里的,是吗?你在跟踪我吗?你和玉玺是不是有关系?”一连串的提问后,她静听着对方的回答,然后措辞强硬地说:“我警告你,必要时我会通知锦衣卫。我……我……”她不知道该怎样把谈话进行下去,于是恨恨地大吼一声。 安小宁惊跳起来,一个箭步冲进客房里。 她和李一平、许未真就住这个房间。安小宁听到陈萍离开工作房,“呼哧呼哧”喘着粗 气,到水池边洗了一把脸,然后才下了楼。 第七十八章 杀手组织 对方会是谁呢? 在一般情况下,安小宁绝不会翻动别人的物品。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为了办案也就顾不得讲究许多了。安小宁怀疑,陈萍向他们隐瞒了一些情况。 房间桌上的纸条大部分是账,此外还有一个笔记,上面记录着海豚的日常活动。旁边摊着陈萍画的一些画。安小宁的心突然一沉,海豚是不是面临着危险呢? 这时,她听到从楼下传来朋友们低沉的谈话声。 “安小宁肯定还在厕所里面。”许未真大声说。实际上、他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安小宁肯定另有公干,这是在提醒她。 是离开的时候了。安小宁站在门口,环视一周。潜意识告诉她,还要等一等,说不定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她还没有发现。会是什么东西呢,她的心里没有一点底。 “她为什么在厕所呆这么长时间?”客厅里的汪蕾狐疑地问。如果她马上去敲厕所的门,就会发现安小宁并不在那里。 安小宁手指颤抖着,从布袋里面抽出文件。文件上面的文字非常引人注目:海豚秘密档案。 为什么要为海豚设立秘密档案呢?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 总共有四张纸。其中一张纸上贴着几张海豚的画卷,画卷上的海豚身上套着绳索,样子就和狗差不多。安小宁看了看其他画卷,读着上面的文字。每个句子都让她心惊肉跳,她既不相信也不能理解文字的内容。她匆匆把所有的纸片塞进布袋里,然后重新放到铜镜的后面她整理一下头发,然后踮着脚尖溜进茅厕。她故意打开门又重重关上,然后才返回客厅。所有人的脸上都画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唉……怎么啦?”安小宁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你没事?”陈萍问道。 “没事,为什么要有事呢?”安小宁故作轻松地说。 “那好,那么……我去准备一些吃的东西。”陈萍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安小宁暗示伙伴们跟着她出来。他们静悄悄地溜出屋子。来到魔城海滩上的栈桥上。太阳正缓缓地落下,海面上到处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海豚在进入马戏团之前,曾经为一个秘密杀手组织工作过,这个杀手组织叫做天池十三煞。”安小宁小声说。 许未真怀疑地拉长了脸:“你在开玩笑?” “不!”安小宁捣了摇头,“海豚受到的训练是用水雷炸船只” 李一平的眼睛立刻变得又大又圆:“什么?水雷?也就是水中的霹雳弹?” “对。”安小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两只海豚曾经接受过训练,用水雷炸沉了运输的船只。天池十三煞是严嵩和严世蕃精心训练的杀手组织。有十三个人,其中一个就善于控制海豚,被称为海妖。 听到这个消息,两个男人目瞪口呆。“一只掌握了这种技能的海豚,对心怀叵测的人肯定有吸引力。”男人们都同意安小宁的观点。 “毒药和碎陶瓷里就大有文章。”许未真沉吟片刻,“有人要对海豚下手。”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李一平坚定地说。不过到底怎样做,他一点儿谱也没有。 海豚在广阔的大海里游来游去,任何人都可能拿着鱼又进行猎捕。 “如果海豚出了事,情况就太可怕了!”一想到这种可能,安小宁就不寒而栗,“对于沈瑞这样的人,这肯定是一个巨大的不幸。” “等许未真抓住了安小宁的胳膊。 “你怎么啦?安小宁问道。许未真用手指着海面。 第七十九章 暗藏危险 水面上冒起了一串气泡。随后,在三人的眼皮底下,潜水的人突然露出了水面。 他大声喊道:“嗨,你们和那个照顾海豚的女人是不是一伙儿的? “我们是她的客人!”安小宁知道瞒不过,“您在这里做什么?” “把那个女人叫来!” “你们留在这里盯住他。”安小宁悄悄嘱咐男人们。 安小宁很快就和陈萍一起来到栈桥上,陈萍显得非常焦躁,不住地用手整理着乱蓬蓬的头发 “您为什么到这里来潜水?”陈萍问。 那个人把一直藏在水面下的一只手举起来,露出一大卷带刺的铁丝。 陈萍不由自主用手捂住了嘴巴: “这……这东西是在哪儿发现的? “就在淤泥里面,”潜水人的言辞充满指责的味道,“我是魔城动物保护组织的。我们已经收到一些针对您的揭发材料,有人指控您拘禁一头海豚,并且严重疏于照管。这卷带刺的铁丝是又一件物证。” “带刺的铁丝肯定是有人故意抛下海去的,”陈萍为自己辩护,“我想不到还会有其他原因。” “海豚没有受伤已经是奇迹了,我们会随时监视您的行动。”潜水人凶狠地说。他把带刺的铁丝扔到栈桥上,然后一言不发地游走了。 陈萍跪在带着尖刺的铁丝旁边,小心地用手指摸着。她喃喃自语:“这一切是谁做的?到底为了什么?” “我们认为,有人要暗害海豚。”安小宁小声对陈萍说,“从现在开始,必须对海豚严加保护。” 陈萍马上同意了。三人值第一班,陈萍在后半夜接班。整个晚上,海豚一直没有露面,就连陈萍的喇叭也没有用。 第二天早晨,海豚露面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和往常一样,海豚欢快地“咯咯”叫着,吃了两条鱼。它每天的早餐都是由陈萍来喂的。 早晨九点半钟、三人队员和陈萍在阳台上吃早餐。汪蕾仍在睡觉,她昨天夜里很晚才上床休息。 有人敲门,陈萍连忙去开门。从阳台上、三人看到一个男子和陈萍一起走进了客厅。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眼睛里露出凶光 “海底带刺的铁丝是您虐待和疏于照管动物的铁证!”人们听到来人咄咄逼人的质问。 “我和这些事情毫无关系,而且我对此和您一样感到愤怒。”陈萍真诚地回答,“您是如何得知这些情况的?” 安小宁对这个人的出现感到困惑不解。 “这不是偶然事件!”李一平肯定地说。他走进客厅,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这个所谓的武林记者。那个潜水的人留给人们的印象很模糊,因为当时天色已黑,他始终待在水里。 “你为什么这样盯着我?”那个人有些恼火地问。 李一平平静地说:“您戴着和昨天出现的潜水的人一样的戒指,这一点不会让我们感到意外。” 那个记者吃了一惊,“啪”地一声合上记录本,转而对陈萍说:“还有好戏等着您呢。对于像您这样虐待动物的家伙,我们向来不客气。我们会不遗余力地口诛笔伐,让您自动卷铺盖走人。”他没有告别,便匆匆离开了。 陈萍气得浑身颤抖。她走到阳台上,跌坐在椅子里,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几乎说不出话来,胸口上似乎压着一块大石头。 海豚无忧无虑地在海湾里玩耍,时而跳到空中,时而潜入水底,水花随着巨大的响声向四面溅起。 “那个家伙说过他是从哪来的吗?安小宁问。 陈萍默默地摇摇头。 安小宁鼓起勇气,终于问了出来:“你认识冷寒冰?” 这个问题显然使陈萍大吃一惊:“哦……你怎么知道他? 安小宁当然不愿意正面回答。“以前我们是锦衣卫,你忘了吗? 开始,陈萍似乎不打算说。一阵沉默之后,她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和盘托出:“我和冷寒冰以前都是天池十三煞中的一员,我们两个联手逃离了严嵩的杀手组织,最近冷寒冰说他愿意出一大笔钱向我购买海豚。”说完,她如释重负,期待地看着三人。 三人被这个消息震住了,“你是不是拒绝了?”李一平忍不住问道。“那还用说!”陈萍盯着李一平,目光中掺杂着指责。是啊,李一平真不该问这个问题! “有些人,包括这个冷寒冰,想给陈萍制造压力,以便得到海豚!”许未真义愤填膺。 “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个冷寒冰现在在哪!”安小宁的话切中要害。 “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根据我的经验,上次谈崩后他早就躲起来了。”陈萍喘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得不到他的任何信息。” “有人知道海豚会在轮船上安装炸弹,所以想尽一切办法要得到这头海豚。”李一平得出了结论。 一个可怕的念头缠着许未真。他不无担心地问:“如果那个冷寒冰购买海豚的企图不能得逞,他是否会动手去偷盗?” 大家都对这种可能性表示忧虑。陈萍立刻跑到栈桥旁边,放下闸门。她解释道:“我放下了闸门。这样一来,整个海湾就和外界隔离起来了。海豚必须留在这里。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必须对海豚进行24 小时监护!”安小宁建议。 第八十章 危险分子 陈萍接了飞鸽传书后,脸色蜡黄地走了回来。 魔城里收到一些武林报道。”她声音有些嘶哑,“画卷上显示沈瑞掉到水里,是因为海豚的攻击。现在到处都有流言蜚语,说海豚非常危险。” 三人都感到非常气愤,冷寒冰确实不放过任何机会,对陈萍进行攻击和诋毁。 陈萍急切地说:“我必须马上进城,有个记者要就这个问题对我进行采访。我已经给张咏梅飞鸽传书,但她不能和我一起去。” 我们和你一起去!”安小宁斩钉截铁地说,“不过要有一个人留下来照管海豚。” 许未真自愿留下来完成这项任务。陈萍驾着一辆老旧的马车向魔城中心驶去,为了躲避大批的观光客,她带着海豚搬到了远离喧嚣的地方。 魔城的广场上有客栈、茶楼、饭馆和几处小货摊。所有的房屋都被鲜花装饰得格外漂亮。赴约的是一名女记者。她和陈萍握手客套一下,就坐在茶馆里面的一张小桌旁交谈起来。李一平和安小宁坐在她们旁,注意倾听着双方的谈话。 只见陈萍的情绪非常激动,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女记者的样子看起来很和善。安小宁和李一平希望她能够理解、有人企图颠倒黑白,以卑劣的手段置海豚于死地。 女记者说不得不做出结论,“那个人看起来确实是被海豚越到水里去的,”她说,“我们必须对残疾人的家属提出警告。” “不要这样做!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 陈萍绝望地大声回答。 安小宁突然跳起来一溜烟跑掉了。 女记者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对她而言,谈话已经结束了。陈萍还在试图表明自己是清白的,但是女记者却不为所动。 “您听我说,事情完全不是这样的!”陈萍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安小宁急促地招着手,朝她们跑了过来,身后跟着沈瑞的妻子。她气喘吁吁地对女记者说:“这位,就是那个人,沈瑞的妻子。她可以告诉您事实的真相。” 女记者停下脚步,期待地望着张咏梅。张咏梅言简意赅地证明陈萍没有说谎,而且海豚也绝对不是什么危险分子。 安小宁感到非常满意。至少她已经阻止了一篇攻击性文章的发表。她估计,那个集潜水员和记者身份于一身的家伙是个骗子,他的目的就是对陈萍进行恐吓。 陈萍一身轻松地回到两人的身旁,对他们的帮助表示感谢:“来,我请你们吃饭。” 他们走进广场上惟一的一家饭馆,坐在紧靠入口的桌子边。陈萍深深叹了口气,感慨地说:“没有你们的帮助,事情就槽透了。我和海豚的名誉都会毁于一旦。” “别客……”安小宁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顿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怎么啦?”李一平敏感地问。 “我……我又发现了一个新情况。”安小宁含糊地答道。她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站起来,走到一张桌子跟前,检查了一遍。“那个冷寒冰,昨天就是在这里和陈萍飞鸽传书的。”她激动得面孔通红,喘着粗气。接着,她向一头雾水的李一平解释了她的发现。 一个又高又胖的女招待颠颠地走了过来,问道:“请问我能为各位做点儿什么? 李一平抢着说:“请您首先告诉我们一件事,昨天有没有看到一个放鸽子的人?”安小宁又告诉她昨天具体的时间,女招待吹了一口气,把一撮头发从眼前吹开。“我们每天有那么多客人。“ “一个男人……他肯定就坐在这张桌子旁边。”安小宁满怀期待地补充,还用手向女招待示意。 “等一等人们,我想起一个讨厌的家伙来了。”女招待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他的鼻子下面长着一摄细细的胡子,似乎是画上去的他不是本地人,肯定是个外来的旅游者,不过他 飞鸽传书,而且还在桌子上涂抹了几个字,安小宁和李一平跳起来、冲到那张桌子前,但愿这些字还没有被完全擦洗掉。哇!桌子上确实还留有模糊的字迹和数字。李一平费力地辨认着:“十一点……魔城……207号。”这是什么意思?在旁边,安小宁还发现了一个日期。那是今天的日期,这也许是一次约会。现在正好差十分钟十一点。可约会地点又在哪里呢? 第八十一章 拨云见日 留守的许未真站在水里和海豚玩耍。不过,他始终谨慎地把那只受伤的手高举在半空中,免得沾上水。海豚小心翼翼地接近他,贴着他的身体绕着圈。 “你的游泳技术实在太棒了!”许未真由衷地赞叹着。 过了一阵子,他感到肚子有点饿,便返回陈萍的家,准备对食物进行一番搜刮。刚走上阳台,他就听到从屋子里面传来说话声。是汪蕾的声音,她正在和人谈话。 “你必须把海豚弄到手。如果我不能在这几天得到它、我就要了你的的命!” 陈萍当然不肯为我卖掉那个畜生!”汪蕾粗鲁地说。 许未真傻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无法理解刚才的每一句话。 “你完全明白,这是惟一的出路。我不想一走了之,过东躲xz的日子。天池十三煞 下的那帮人不会放过我的,我们需要钱! 这是怎么回事呢? 停顿一阵之后,汪蕾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和我姐一样,真让我受不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把海豚弄到手,用它多换些钱。我联系好了买家,他答应只要我把海豚交出来,就可以给我一大笔钱,玉玺也要拿好,那是我们的保命符。” 许未真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在颤抖。原来,陈萍的表妹就是幕后人之一,就是整个事 件背后的真凶之一! 许未真站在原地,半天没有挪动地方。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突然,阳台的门猛地被打开了,身穿浴衣的汪蕾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有些气恼地 问:“你这样傻呆呆地看着我,干什么? 许未真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一句话: “我听到有人的声音过来看看, 汪蕾的眉毛挑了一下:“有这种事?不可能。家里只有你和我,我一直在海里游泳,刚刚回来的。” 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许未真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不过他还是强压住了火气。 许未真故意装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趁汪蕾上卫生间,他也悄悄跟了过去。汪蕾刚一进去,他就抓过一把铁铸的椅子把门卡住,自己则端坐在椅子上面。卫生间只有一个很小的通气窗,汪蕾是不可能爬出去的。观在,她已经走投无路。许未真打算就这样等候陈萍和两个小伙伴返回。不管汪蕾怎样疯狂地敲门,他都不为所动、只当没听见。 李一平、安小宁和陈萍快步穿过广场、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刚装修的小客栈。店小二后面,掌柜的怀疑地望着他们。 陈萍非常尴尬,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个时候,安小宁倒是临危不乱。她走到柜台前,一本正经地说:“谢天谢地,我们终于赶到了。”她一边说还一边故意喘着粗气,就好像跑了好半天的路一样。 “什么谢天谢地?”店小二问道。“我们的叔叔非常严厉。就算我晚到一分钟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她做出可怜的样子。 “谁是你们的叔叔?”店小二继续问。 “他住在207号房间!”安小宁随口答道。店小二查看了一下房号和客人登记薄。“哦,你指的是寒宁先生。我觉得他对人蛮和善的。” “人不可貌相啊!”安小宁一边说,一边向楼梯走去。李一平和陈萍紧跟在她的身后。店小二摇摇头,敲了敲寒宁先生的房间的门。不过寒宁先生的话让他大吃一惊。寒宁先生既没有侄女,也没有侄子。 店小二气急败坏地一路追了上来。不容李一平他们作任何解释,便被揪着脖领子从楼梯上拽了下来。陈萍一直想把原因告诉他,可是那个店小二根本听不进去。 让别人拉拉扯扯而毫无办法,当然令三人非常难堪。安小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用力往后一坐,“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就好像昏倒了一样。店小二吃惊地低头看着她,一时不知所措。李一平开始也以为安小宁出了事,不过安小宁偷偷向他挤了挤眼,这才让他安下心来。他弯下腰贴近安小宁的面孔,安小宁就借这个机会悄悄告诉他:“快,不能耽搁。” 李一平茫然不解。 第八十二章 腥风血雨 李一平不知道应该“不耽搁”地做什么。 “快,去叫人帮忙!”安小宁悄悄说到。那个自称寒宁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也迅速把玉玺揣进口袋,大步穿过前厅。不过,仍然躺在地上的安小宁悄悄伸出了一条腿,把那个人绊了一个大跟头。店小二马上跑过来扶起他,对“地面上出现的凹凸不平”表示歉意,并且给他端来一杯水。 寒宁先生似乎有急事要办,对这样的意外非常恼火。李一平已经偷偷通知了最近的锦衣卫和冷家堡的人,最近的锦衣卫离这里不过一箭之地。一会儿工夫,就来了两个锦衣卫,李一平把原因简要地告诉了他们。当锦衣卫向寒宁先生走过去的时候,他真恨不得生出双翅飞走。 这个寒宁先生其实就是冷寒冰,他罪行累累,是一个受到通缉的罪犯,要不是因为他受了玄天霜劲的内伤,内力施展不开,就这些人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他的下手目标确实是海豚。可以想象,如果他的诡计得逞,将会造成多大的祸患!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引诱汪蕾来帮助他自己,然后让她去想办法搞定海豚,一开始之所以让许未真看到玉玺,就是想等事情结束后,好进行嫁祸,把脏水全部抛给汪蕾,一举两得。 原来,天池十三煞中的海妖其实是两个人,是陈萍和汪蕾。说着锦衣卫就要将陈萍、汪蕾和冷寒冰带往亲军都尉府受审,安小宁于心不忍,央求对陈萍减刑处理。 陈萍说:“人总要为自己曾经犯过的错付出代价,难道一个杀人者,洗心革面,就可以换回曾经杀掉那些人的生命了吗,不能!”说着自愿跟着锦衣卫走了。 沈瑞和张咏梅在陈萍被带走前向陈萍允诺,自愿承担起照顾海豚的工作,并说要在魔城等着陈萍回来。 大殿之上,皇上因李一平,许未真,安小宁三人追回玉玺有功,且逮捕匪首冷寒冰,不仅官复原职,而且要对其封赏,封三人为锦衣卫千户。 严世蕃嘴角稍稍上提,露出一冷笑,看来一场腥风血雨又要开始了。 第八十三章 首富之谜 三人一走出天牢,顿时感到阳光灿烂、神清气爽。天池十三煞之一的冷寒冰不日就要被问斩。 忽然,许未真指着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惊恐地叫道:“你们看,一辆古老的运尸车!” “它为什么停在这儿呢?”安小宁吓了一跳,但她还是故作镇静地问。 这时,从马车里出来一位男子。这位男子身穿深绿色的袍子,制服上钉着金色的纽扣。他走到三人面前客气地问:“锦衣卫千户安小宁,李一平、许未真吗?” 三人同时吃了一惊,他们并不认识这个人,但他们马上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我是受庞金的委托来接你们去他家的。” 三人同时睁大了眼睛,他们无法相信这个人。 这时,崔隐突然从三人的背后冒了出来。他是锦衣卫百户,他长着一张尖尖的脸,模样非常可爱,因此,安小宁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雪貂”。 “太好了,太好了!”崔隐高兴得喊了起来,“我根本没想到庞金先生会给我们派马车来。那就上车!” “我们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许未真咕哝着说,那辆运尸车着实使他感到脊背上一阵冰凉。 事实上,眼下除了这辆运尸车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了。 三人和那位锦衣卫百户上了车,坐在车厢两侧的长椅上。车夫抽了马一鞭子,驾车向前驶去。 在车厢里,那位“雪貂”锦衣卫神经质地眨着眼睛,对着三人们说道:“再过几分钟,你们就能和京城首富庞金握手了,这能不叫人激动吗?到时候,我要把所有的场面都记录下来。” 三人曾在一次锦衣卫行动中,去庞金家里做过客。也可能越有钱的人越和别人的喜好不同,这位京城首富住在一个四面环海的孤岛上,他家附近有一片古遗址,据说那里常常闹鬼。 这时,那辆黑色运尸车已经向山上驶去。三人从车内向山下眺望,左边是绿色的草地,右边是蓝色的大海马车驶过山顶后,下山的路上不时出现一些狭窄的弯道。 许未真这时发现马车越来越快。“车夫怎么不勒住马?”他不安地问。就在这时,运尸车突然来了一个急转弯,四人都从坐椅上被猛地甩了下来。 李一平从地板上爬起来。“出什么事了?”他问车夫。 “马车……马车的马不知怎么受惊了!”车夫气喘吁吁地说。马车又飞快地冲入一条弯道,紧接着砰的一声撞上了厚厚的指路木牌。马车像一只皮球一样被弹了回来,但很快又向山下冲去。 “注意,我要勒住马了!”车夫边喊边使劲拉马的缰绳,让马车向岩壁擦过去。顿时,马车车身的钢板擦过岩石,发出可怕的响声,火花四溅,窗栏全都裂成碎片。三人们吓得把脸紧贴在车厢的地板上。 可是,“勒住马”并不管用,马车还是不减速。“抓紧!”车夫再次大声吼叫,并把马车拐入一条通往草地的田野小路。 大家都明显感到马车开始慢慢滑行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刚停下的几秒钟内,谁都没有发出声音,车里一片寂静,大家还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几秒钟后,三人们和那位锦衣卫百户呻吟着费力地爬起来,幸好谁都没有受伤。 车夫跳下车来,检查马匹。许未真和李一平也下车走到他身旁。 安小宁下车后,看到被撕裂的一侧车身,不禁长长地嘘了一声。 “好像一切都正常。”车夫看了一眼马说。 可是李一平却有不同的看法。“这肯定是有人故意破坏!”安小宁惊骇地说。 这时,李一平已经确定被马身上被射了根银针。他指着那根银针说:“马车停不下来不奇怪,因为这根针打入了马的身体,因为疼痛所以马匹受惊。”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难道你没检查过马匹吗?”崔隐抓住车夫的衣领狠狠地责问他。 “马上给我放手!”车夫咬着牙威胁说。那锦衣卫吓得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 说:“可是……可是你……你差点要了我和千户们的命呀!” 车夫用马车上鸽子来飞鸽传书,等了一会儿又找来一辆马车,说:“请,我们坐这辆车走。” 一刻钟之后,车子到了山顶。山顶上有一片遗址,断墙残壁很像秃子头上的一绺乱发。遗址后面有一幢屋顶漆黑的两层矮脚楼房子,马车就停在这幢房子的黑色大门前。车夫对大家说:“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安小宁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激动起来的,光是想到将与庞金这位京城首富握手,她的心跳就马上加快了。 车夫用钥匙打开大门,带领大家穿过长长的前厅,走进一间卧房。许未真一声不响地向他的两个伙伴指了指房间里的家具,那些家具全都是用大块的骨头制成的,上面盖着兽皮。 “我家主人马上出来。”车夫告诉大家。 崔隐取出他的记录本了,他要把这些装饰画下来留作纪念。 几分钟过去了,但庞金并没有出现。直到半个钟头后,庞金才露面。 “他看上去比以前老了许多。”李一平悄悄地对许未真说。 庞金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血红色的衬里特别刺目,戴着一顶宽帽檐的大帽子遮住了脸。他拄着一根手杖向三人们走来,手杖的把手是一个骷髅头。 “欢迎,”他声音嘶哑地说,“可惜我受了恶风寒了,郎中要我卧床休息。 安小宁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首富,她皱起了眉头。“他不是庞金。”她低声说 三人惊讶地望着她,不知她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第八十四章 机关重重 “你是什么意思?你要怎么样?”崔隐被车夫骗人的把戏激怒了,他一把抓住车夫头上的宽帽子,狠狠地扯了下来,假发也同时被带落在地上。“庞金在哪儿?你以为我们长途跋涉是情愿来受骗的吗?”崔隐继续愤怒地质问着。那位车夫迅速拾起帽子和假发,一声不吭地转身跑开了。 “真是比庞金的特别兴趣还可怕!”许未真边说边紧了紧飞鱼服的领子。 屋里死一般的沉寂,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也听不到门响。 安小宁刚躺倒在一张椅子上,忽然又跳了起来,椅子的扶手差点夹住了她。 “别慌,那只不过是个机关。”李一平安慰她。 “这个庞金要是再不马上出来,非得让他瞧瞧我的厉害不可!”崔隐余怒未息,恨恨地说。 这时,楼上传来砰的一声,接着又是砰的一声,随后是一阵砰砰作响 四人顿时吓得跳了起来。安小宁冲到前厅去喊车夫,可是没人答应,车夫仿佛消失了。 “喂,楼上是谁?”李一平和许未真壮了壮胆,站在楼梯旁向上喊道。没人回答,又是一片寂静。 李一平显得坐立不安,说:“我们…·我们得查看一下,这里可是有点不对头。” 许未真吓得不敢走上楼去,但是安小宁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登上了楼梯。其实她心里也充满了恐惧。 二楼也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有许多扇门,每扇门都只开了一条缝。 为了不被认为是胆小鬼,李一平和许未真也跟着安小宁上了楼。三人一 块儿轻手轻脚地查看每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是一片狼藉。浅色的 新式木制家具、陶瓷和金属器皿横七竖八地堆在地板上。“看来好像有盗贼进来找过什么东西。”李一平说 “每个房间里都放着一件相同的东西,你们注意到了吗?”许未真问 “喂,有人吗?”李一平喊道。 走廊里响起了回声,但是没有任何动静。 许未真自言自语:“只有我们在这儿。”安小宁焦虑不安地说:“庞金肯定知道我们来了。他要干吗?” 李一平小心翼翼地走进一个房间。一只书架已经翻倒在地上,许多带封套的笔记散落一地。另一只书架上的书也都被扫落在地上 李一平俯身拾起一只强力弹簧,弹簧的一端连着一只铁球 “那是什么东西?”安小宁问 “哦,我知道它是什么了”李一平回答说,他拿起落在一堆笔记上的小木盒,试图把弹簧压进去。由于弹簧的弹力太强,他在许未真的帮助下才把弹簧压了进去,然后迅速关上盒盖。 “这个东西叫机关盒。”李一平若有所思地说 “但这可不是个玩具,它里面的铁球会伤人的!”安小宁补充说 李一平向两人解释刚才楼上发生的事:“这些小木盒一个接一个地被打开,盒子里的弹簧就把铁球弹出来,所以就会发出砰砰的响声了。” “可是,就凭这些弹簧也不会把房间里弄得乱七八糟呀,不是吗?”安小宁使劲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李一平没有回答安小宁的问题,他在思考另一个问题:是谁打开这些小木盒的? “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找什么?”这时,走廊里传来严厉的责问声。 三人吃惊地转过身来,面前正站着京城首富庞金。他的一头浓密的黑发杂乱地披散着,眼圈明显发黑。他穿着一套绸缎服,脸上淌着汗水,显然刚跑步回来。 “嗯……我们……嗯,我们觉得这儿很古怪。”安小宁结结巴巴地说 崔隐喘着粗气奔上楼来,指着庞金斥责道:“你怎么能让你的车夫扮作你,来欺骗你的客人?我们是锦衣卫,你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份”这位富商不安地转过身来,连连恳求崔隐:“请别这样,真的别这样。非常抱歉,我会把这一切解释清楚的……我马上去泡个澡,然后我们在楼下屋子里碰头。” 他把三人和崔隐连推带操地赶下楼。 这四个人坐在鬼屋里用骨头做的椅子上,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鬼屋的窗玻璃是彩色的,正是庞金从西域高价买回来的的那种窗玻璃,透过极小的无色玻璃窥视孔可以看到室外。安小宁朝窗外看了一眼,只见那个车夫在草地上一边跑一边在找什么,并听见他在喊庞金。 李一平又在想那个机关盒了。那些小木盒究竟是怎样打开的?是否有人躲在楼上? 第八十五章 当心有贼 正在这时,庞金冲过澡后穿着单丝衣和青丝裤走了进来,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我马上又得出去。”他简短地对三人说,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使他改变了刚才的承诺。 崔隐听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心头的火又冒了上来:“你听着,从现在开始,千户们可以问你各种问题。你曾经答应过给他们看一个特别恐怖的地方,还要和他们一道去吃饭。”崔隐为三人鸣不平,但是三人都没吱声,只是安小宁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位京城首富,他给她的印象是相当神经质,而且胆怯。 “滚出来,这里是私人住宅!”突然,外面传来车夫的骂声。庞金吃了一惊,急忙跑向门口,他向外高声喊道:“马帅,出什么事啦?”三人跟着庞金跑到门口,站在他的身后。 那位车夫仍穿着刚才装扮庞金时的服装。“有人爬进咱家了,一个穿白袍的家伙。”车夫告诉庞金,“他·····他是顺着屋后的攀架爬上去,从一扇打开的窗户翻进屋里的。” 庞金先生关上大门,慢慢地走向楼梯。安小宁和李一平跟在他后面,许未真仍留在门口。 这时,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声音很响,连玻璃窗也被震得格格作响。 “有贼!”庞金惊慌地压低嗓门说,“我马上去县衙。” 李一平冷静地摇摇头说:“大白天会有贼吗?如果有的话,他也一定听到了马帅先生的喊叫呀。” “嘘!”安小宁示意大家不要做声。这时,楼上不再有任何动静了。 “啊!”许未真忽然一声尖叫。大门被猛地撞开,厚厚的门板重重地撞在许未真的脊背上。 一位少妇皱着眉头冲进来:“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个……一个贼。”许未真紧张地说。 “我不相信。”那位少妇边说边径直走上楼去。过了一会儿,三人就听到木楼板上嘎嘎作响的脚步声。“这里没人!”她告诉楼下的人。 这时,三人再也坐不住了,大家冲上楼去,四下搜索起来。 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开着。沾着泥土的脚印从窗口一直通到一间房间里。安小宁走上前去,猛地一脚踢开房门,然后马上闪身在一旁。这间房间他们刚才来过,那个贼已经不见了。 “嗯……要是我的发现没错,我们就有办法对付那个天下最笨的笨贼了。”许未真挠着头皮说。 在二楼的走廊里,那个少妇用冷冰冰的目光打量着三人。“你们在这里找什么?”她厉声诘问。 安小宁没有被她吓住,反问道:“你是谁?”“贺庆芬,庞金的管家。”她以当家人的架势傲气十足地答道。 这时,崔隐、马帅和庞金都走上楼来了。“你在这里拿了什么?”富人指着许未真夹在腋下的盒子问。 “好像是那个贼带来的,”许未真解释道,“他把它放在了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里。” 庞金用狐疑的眼光看着许未真。 车夫走到打开的窗户前。安小宁鄙夷地瞧了车夫一眼,无意中却看到窗外远处有三幢低矮的白色小屋,小屋的屋顶全是黑色的。 “盒子里有些什么?”庞金问。 贺庆芬拿过许未真手里的盒子,并解开绳子。 盒子里露出一只黄色的猫头面具猫的耳朵残缺不全,像是经过激烈的搏斗后被咬碎的;猫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张得好大,似乎在吼叫。 “这是你买来收藏的吗,庞金先生?” 贺庆芬问庞金。 庞金使劲摇摇头,说:“我……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面具,是谁带到我家里来的呢?我也一直不明白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一平警觉地问:“你指的是什么事情?”庞金先生若无其事地笑笑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你们要喝点什么?”他马上把话岔开了安小宁弯腰拾起女管家放在矮花坛上的那只猫头面具 “你们要是愿意就留着这只面具,当做在我的屋里做客的纪念品。”京城首富大方地说 三人表示感谢,收下了面具。 接着,三人在庞金称为鬼屋的房间里喝冰水。那位首富匆匆回答他们的提问,最后,首富用抱歉的口气说:“可惜我现在很忙,不得不向你们告别了。” “还是那位车夫送我们回亲军都尉府吗?”崔隐问陪他们走到门口的女管家。 “马帅?不,他有重要事情要做。我给你们叫一辆马车。”女管家粗声 粗气地说,她巴不得三人早点离开。 当三人走出门外后,许未真说:“这个庞金有点不对头,看样子他心里非常害怕,不知他究竟怕什么。”“真气人,他就这样把我们打发出来了!”崔隐骂了起来,“我要把这个江湖骗子骂个痛快。”他朝着庞金的家挥着拳头,一副威胁的样子。 为了打发等车的时间,三人决定去看看那片遗址,顺便去攀登那座古塔。 崔隐留在大门口等候马车。遗址离这里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当三人登上塔顶向四周极目望去时,一片秀丽的景象展现在他们的面前。李一平从百宝箱里拿出远眺镜,准备用长焦距看看美景。没想到他从远眺镜的小视窗上映出的图像中获得了重要的发现。“你们看,现在我知道了,那个神秘的盗贼是从哪儿来的,又是在哪儿消失的!”他对着安小宁和许未真兴奋地叫道。 第八十六章 古怪面具 “千户大人们,马车来啦!”崔隐在高声叫喊。 “我们现在去亲军都尉府,我请你们吃饭。崔隐热情地对三人说。胡子长得像鸽子尾巴一样的马车车夫插嘴说:“道路封了,崔隐叹了口气,说:“那我们只好搭船了。” “您可能忘了,两条渡船已经停开了。”车夫提醒他。 “这个岛上究竟还有什么东西是正常的?”百户大发脾气。 “有的,譬如马车。我该送你们到哪儿去呢?”车夫幽默地问道。 “去一家客栈!我们只好在这个岛上过夜了。” “这就是说,最近不用出任务了。”李一平说着向伙伴们做了个鬼脸。 在离那片遗址不远的地方,有个叫雷泽城的小城。几经寻找,三人和崔隐终于在海鸥客栈安顿了下来。三人住进二楼的一间房间,崔隐住在一间阁楼上。他们本来都没打算在这里过夜。崔隐借了三人一点钱,去买些生活物品,并约好晚饭时再在客栈会合。三人也去买了些东西,回到了客栈的房间里。安小宁信步走到窗前,向外眺望夕阳西下时的景色。“嗨,从我们的房间可以看到庞金的家和那片遗址。”她惊奇地喊起来。 “不知怎么的,自从我们来到这个岛上后,这里发生的一切真是古怪极了。”许未真把“古怪”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猫头面具放在哪儿?”安小宁突然想起了那只面具,问另外两人。 李一平从柜子里拿出面具并仔细观察着。这只面具是用一种又轻又坚硬的材料做成的,表面凹凸不平。 “你们真的相信,这只面具是那个盗贼带到庞金家里的吗?”安小宁又问。 “看样子完全是的。”李一平边说边抚摸那只猫头面具。当他的手指触及到猫的嘴巴和牙齿时,他大吃一惊,急忙缩了回来。 “这……这面具喷……喷火了!”他吓得叫起来。 “没火呀!”安小宁和许未真一齐否认。 李一平指指正在从猫的嘴里冒出来的淡淡烟柱,说:“这不是火又是什么?” “是烟,不是火。”安小宁一字一板地教训李一平,并从他手里拿过面具反复察看。 “那么,精明的小姐,你又发现了什么呢?”李一平尖酸地反问。 安小宁咧开嘴朝他笑着说:“当然有啦,你猜猜看到底是什么。” “那组号码是什么意思呢?”许未真看了一眼面具说。 “去问李一平,他可是一向聪明得很!”安小宁还在与李一平怄气。 “这么说,你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李一平马上回敬她。 “那就是说,你们两个都不知道答案喽,”许未真笑嘻嘻地说,“不过,幸好 你们还有一个机灵的朋友许未真,他知道这是个密码。” 许未真自作聪明地解起来这密码。这时,有人在敲房门。 “大人们还有没有事情?吃饭了!”崔隐在门外高声喊叫。 李一平急忙把面具放回柜子里。 当地的饭馆都挤满了食客,崔隐和三人好不容易在一家豪华客栈找到了坐位。 “这些店小二模样像不倒翁。”安小宁说话有些尖刻。 一本很大的菜单送上来后,三人凑在一起看菜单。菜单挡住了他们的脸,他们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许未真大声地念着菜单上的菜名:“爆炒虾仁、海带鱼汤、凤凰胡椒汤……莫名其妙!”三人厌恶地扔掉菜单。当那位傲气十足的店小二走到他们的桌边,要为他们订菜时,安小宁问:“这里有葡萄鸡丁,或者红烧狮子头吗?” “你要就有!”店小二尖声尖气地答道。“我就要葡萄鸡丁!”安小宁友好地向他笑笑。 三人的邻桌坐着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她听了三人的话后对她的同伴说:“应该禁止外来人进入这种客栈,真讨厌。” 三人听了,心头顿时怒火直冒。“哎,你知道吗?高田这个老家伙已经死了。他应该有一笔财富留下来,尽管谁也不知道这笔财富他是怎么弄到手的。他的三个儿子眼下正在你争我夺分财产呢。”贵妇人继续对她的同伴说。 “高田,那个古怪的员外?”那位同伴的声音怪怪的。 贵妇人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当然是他啦,还有谁呢?” 店小二给三人各送来一块配料丰富又特别可口的葡萄鸡丁。 许未真对安小宁和李一平眨眨眼睛,然后用筷子挑起一粒葡萄,灵巧地用力向身后甩去。 那粒葡萄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邻桌那位贵妇人的上衣里。她大吃一惊,跳了起来,急忙抖动衣服。 安小宁走到她面前,礼貌地小声对她说:“是一只小老鼠,我看得很清楚。” 贵妇人吓得尖叫着冲出餐厅。三人咧开嘴高兴地笑了起来。 夜里,许未真忽然醒来。他感到有点冷,便哆嗦着把被子往头上一拉。此时,他无意中朝窗口看了一眼。这一看,直吓得他张着嘴大口喘气。窗外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他定神一看,原来是风吹动了帘子。 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又倒头睡去。才过不久,许未真又吓了一跳。他听见远处传来声声狼嗥。他越听越害怕,急忙叫醒了同伴。他们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不过,李一平还是迅速拿起他的远眺镜,对着窗外仔细观察起来。 第八十七章 夜晚奔逃 “别大惊小怪!”李一平不以为然地抱怨着,然后又钻进了被窝。可是许未真却指着那片遗址吃惊地说:“那里有灯光,还在移动。有人在轻手轻脚地走来走去。” “可能是沼泽地里不睡觉的僵尸。”李一平怪里怪气地说,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很可能又是那个贼!”许未真低声说,并摇摇李一平的肩膀,“我们已经完全把他忘了。不过他是怎样把面具带进庞金家里的,这总是一个谜。” 李一平满脸不高兴地从床上坐起来,说:“难道我们破案就得连轴转吗?能不能让人安稳地睡一夜?” 安小宁从隔壁听到两人的动静说到:“优秀的锦衣卫总是很投入,只有蹩脚的锦衣卫才会呼呼大睡。”安小宁的火暴脾气又上来了。她跳下床,迅速穿上衣服,说:“我要去遗址现场看看,究竟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你们睡你们的。” “好了,好了,我们和你一起去就是了!”李一平不得不让步。 客栈门口的马棚里停着许多马。 “我们是不是可以借三匹快马?”许未真问同伴。 “夜里没人管的。”安小宁不假思索地说。 三人各骑一匹马,把沉睡着的小城逐渐抛在后面。他们沿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山路来到了那片遗址上。这里一片漆黑,庞金的家就在附近。 “他睡了!”安小宁指指庞金先生的住所低声说。 “你说的移动的灯光在哪个方向?”李一平问。 “从我们的房间望过去,是在这个山头的另一面,”安小宁想起来了,“快,打开火折子,看看我们走到哪儿了?” 李一平在他的百宝箱里摸来摸去,但就是没有找到火折子,最后他干脆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凑着月光再找了一遍。 “可惜我没带火折子。”他尴尬地咕哝着。 “你这个形影不离的百宝箱有什么用呢?”安小宁埋怨他,“现在可好了,只有一堆废物。” 安小宁把李一平数落了一通后,只得借着庞金住宅周围灌木丛的掩护,蹑手蹑脚地朝前走去。两个男孩则紧紧跟在她后面。“嘘!”安小宁示意他们隐蔽起来。她现在有权指挥他俩啦。 遗址上确实有人,是两个黑色夜行衣的人。他们用很亮的火折子照着草地。那只三人听到过叫声的看家狗,在这两人之间蹿来蹿去。“小佳,现在可不跟你玩,”其中一个人低声说,口气很严厉,“亲爱的,帮我们去找。” “常辰一定把它藏在这里了。在我抓住他时就已经不在他身上了。”另一个人咬牙切齿地说。 “小佳,这大概是那条狗的名字。”李一平低声对伙伴们说。但安小宁却激动地说:“他们肯定在找那只面具。” 李一平想仔细看看那两个人,就稍稍直起腰来。不料,他一头撞上了干枯的树枝,立刻发出一阵喀嚓声。李一平痛得龇牙咧嘴,急忙蜷缩起身子。 那两个人听到响声后,就用火折子朝三人藏身的地方照去。“那里有人!”一个人低声说,“小佳,去找,快!”那条狗马上向三人冲来。 “快撤退!”李一平吓得声音都变调了。他知道,这种看家狗有时会被肆无忌惮的主人训练成咬人的猛犬。 三人一跃而起,飞奔着穿过草地。不过几秒钟的工夫,小佳就已经钻出灌术丛,追到三人的身后,嘴里还发出可怕的信信声。安小宁回头一看,只见它龇着獠牙,眼睛鼓得像要从额头上弹出来似的。 三人拼命地跑,许未真和安小宁经常锻炼,跑得还算快,但李一平不久就落在后面了。 小佳越追越近,危险极了,得想办法把它引开!李一平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他竭力想着百宝箱里可以利用的东西。 “往那儿跑!”安小宁大叫“在那儿它嗅不到我们的足迹!’ “快,李一平,快!”安小宁催促着她的同伴。李一平抡起一骨头,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弧圈,把骨头朝一路追来的狗的上方掷去。 那条狗看到空中的骨头,便猛地往上一蹿,一口把它咬住。李一平只听见骨头在被狗咬碎时发出的喀嚓喀嚓声。 李一平拼命地跑,在蹚过那条浅水河时根本顾不得水花四溅了。三人过河之后,再沿河往下游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见到一座小桥。 三人蜷伏在桥上,一面喘息着,一面全神贯注地倾听黑夜里的动静。他们听见那条看家狗就在不远处咆哮。 “他们在哪儿?听话,去找,去,去找!”那两个人中不知是谁在对小佳下命令,可是那条狗追踪到河边就嗅不到足迹了。 好险,幸亏过了河! “我们得把马拿回来。”安小宁忽然想起了马。 许未真连连摇头:“就是十匹马也别想把我拉回庞金的家门口去。我敢打赌,假如我们回去,那条狗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那样我们再也逃不脱了。” 李一平也这样认为。 三人决定明天再去取马。 第二天,一吃过早饭,他们就动身去了河边。三人昨晚都没睡好,一个个打不起精神来。 昨天夜里的事情让他们大伤脑筋,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庞金昨晚一定睡得熟极了,”李一平说,“要不是这样,狗的狂吠声早该把他吵醒了。” 当三人快要走到首富的住宅前时,后面有一辆马车迅速超越了他们,并在屋前停了下来。在车上的人下了车。 三人迅速躲在一株粗大的树干后面。“是庞金!”安小宁看到那人摘下头盔时不禁叫出了声。 他从车篷里的箱里翻出几件东西,好像是生活用品。然后,他先是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再摸出钥匙去开门。 就在这时,贺庆芬架着一辆凹痕累累的灰色马车来到了门口。紧接着又赶来一辆送货马车,车上下来两个男人。这两个人一下车就动手卸下车上的箱子和管子。庞金指着这两个人问他的女管家:“那两个人是谁?他们要在这里干什么?” “修理工。家里的洗盆和浴缸几乎全都堵塞了,你今天早上难道没发现?” 女管家口气很生硬庞金听了一愣,他马上把手里的东xz到背后。“我刚才跑步去了。”他尴尬地笑着说,并匆匆走进屋里,以免她再盘问。 躲在树干后面的安小宁若有所思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硬枣,喀嚓咬了一口她的表情和动作告诉另外两人:她正在思考问题“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有点奇怪,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安小宁问两个队友。两个队友疑惑地看着她。 第八十八章 追踪马车 “我们应该去揭穿他们,”安小宁口气坚决地说,“这两个修理工肯定是冒牌货。” 三人一致同意。他们来到屋前,敲了敲房门。 女管家出来开门,当她一见到三人时便马上拉下脸来。 “怎么又来啦?你们已经把可怜的庞金折腾够了!” “难得你这么忠心耿耿。”安小宁回敬道,“不过,我们怀疑这两个修理工有点不对头。” “怎么个不对头?你们凭什么怀疑他们?”女管家不耐烦地问 三人向她讲了自己的疑问,但她只是冷笑道:“哼,你们莫非神经过敏了?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马上给我消失!”接着,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正在这时,那辆黑色运尸车驶了过来,停在屋旁。车夫还是那个马帅,他从车上下来,跨着大步匆匆走向大门。 “我得马上告诉他!简直不可思议。”他边走边咕哝着。 安小宁笑嘻嘻地拦住了车夫,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呀?是不是与上次惊马的银针有关呢?” “嗯……不……我是说……也许……与一个飞鸽传书有关,”马帅语无伦次地说,“我从马厂取了马匹……不过我得等………听到……现在我明白多了。” 三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你说,你是不是住在这幢房子里的?”李一平问 “不,贺庆芬和我只是白天在这儿。车夫说完便用钥匙打开了大门。 李一平继续追问:“再等一等。昨天你为什么要冒充庞金先生?” “因为……我发现他根本就不在家。我想不该造成一种让你们久等的局面。后来我就出去找他了,可惜他跑步回来时我没看见。就是这样,请原谅我。”说完车夫就关上了大门,但并没有锁上。 “我敢打赌,这个庞金昨晚睡在另一个地方!”安小宁说,“他好像感到住在自己家里不安全。” 这时,从屋里传来砰的一声响,声音很沉闷,接着是一阵哗啦啦的碎裂声。 “大门开着。走,我们去瞧瞧。”李一平说。 三人慢慢地穿过前厅。 “贺庆芬,出什么事啦?”庞金先生在起居室里向外喊。 “没……没什么,”女管家慌慌张张地答道,“只是碗柜里有一块搁板滑落下来了。” 许未真已经听出女管家的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三人蹑手蹑脚来到厨房门口,躲在门背后,朝厨房里张望。厨房里的情形使他们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地上不仅仅是一堆打碎了的餐具…… 三人吓得脸色都变了。他们一时没了主意。 “快走,先到外面再说!”李一平低声说。他们踮起脚尖悄悄地溜了出去,一出大门就朝昨晚不敢去拿的马匹奔去,幸好马匹都在。 “我们得报官。”许未真气喘吁吁地说,“这个贺庆芬把马帅打昏了。马帅肯定是想扶着碗柜,不让自己倒下去,但最后坚持不住才连带着柜里的餐具一起摔到地上的。” “这我们无法证明,”安小宁说,“也可能是一场意外事故。” “这绝不是事故。”李一平的口气很坚决。三人正在争论时,大门被打开了,修理工走了出来。女管家与修理工友好地挥手告别。 “我们得有人去跟踪这辆马车。”李一平建议说。 许未真自告奋勇,他骑马最快。这时,那辆马车正要从他们的身旁驶过。许未真迅速上了马,跳上马鞍,稳稳地踩住脚蹬。 “等等!”李一平从后面追上来,递给他一只信鸽,“我们得保持联络。” 望着许未真远去的背影,安小宁的眼珠停住不动了,她若有所思地说:“要是她把他打死了怎么办?”安小宁还在想那个躺倒在厨房里的车夫。 李一平一听,顿时吓得打了个寒噤,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么可怕的后果。“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干呢?”因为心里紧张,李一平连说话的声音都嘶哑了。 安小宁耸耸肩,她也不明白。 去追马车的许未真虽然用尽吃奶的力气拼命骑马,但那辆马车还是很快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了。在一个岔路口,他勒住了马,寻找马车的去向,可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骂骂咧咧地在石子路上观察着。 第八十九章 管家阴谋 许未真在作出正确的判断之后继续追踪下去,但才过了几个弯道就不得不勒住马了,因为那辆蓝色的马车就停在路边。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两个人在谈话。其中一个人大声说,“早知道我们就自己干,只要按下二楼楼梯口的机关,好戏就开场了。可爱的庞金将会受到致命的一击。” 许未真认出那两个人就是伪装成修理工并给庞金家带来许多油灯的人。 “再问候亲爱的吴昌,最后该他付账喽。” 许未真急忙骑上马悄悄溜开了。他骑了一段路后,用飞鸽传书情况告诉了朋友。 “我们得告诉庞金,让他小心提防。”安小宁说着便直奔庞金家,她敲了门。女管家听见门铃响出来开门。安小宁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一侧身就钻进了门里,并大声呼喊那位首富的名字。 庞金出现在二楼楼梯口。他一脸疲惫地看着安小宁说:“你要干什么?” “你的女管家在干坏事。”安小宁直截了当地说 女管家拼命拉扯安小宁,要把她赶出去,可是安小宁拼命反抗,并向庞金先生大声喊道:“我能证明她在干坏事!请你叫她上楼走进房间里,然后你就按下楼梯口的开关。看她敢不敢到房间里去。” “你别信这个人胡说八道。”女管家尖叫起来。 “嗯……光是按下电灯开关会出什么大事呢?”庞金将信将疑地按下了开关。 刹那间,二楼的房间里冒出一股浓烟,油灯一个接一个地炸裂,玻璃碎片像雨点一样纷纷落下来,火花四溅,烧着的咝咝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白磷燃烧时的浓烈气味。 女管家这时想溜,可是李一平挡住了她的去路 庞金吓得脸色发白。他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说:“马上叫人来灭火” “再叫郎中过来。”“还要马上报官。”两人补充说。 两个小时后,一切又重归平静。而许未真也已经骑着马回来了。三人现在正与庞金一起坐在鬼屋里交谈。 “我……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们才好。你们终于把我从噩梦中解救出来了。”庞金的话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那两个冒牌修理工讲的吴昌,真的就是吴员外吴昌吗?”安小宁问庞金。 “是的。此人一直想抢夺我首富的头衔。”庞金点点头,“他买通我的女管家,让她制造恐怖事件,好把我搞得筋疲力尽。两个星期以来,这幢房子里老是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我把每个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可就是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你的女管家也真够坏的!”许未真说。 “要是我今夜睡在自己的房里,油灯炸起来,我非受重伤不可。” “那么马帅,你的男仆人呢?贺庆芬为什么要打昏他?”许未真问庞金。 “因为他正巧听到贺庆芬与同伙谈话的内容。”庞金先生说。 “用银针使马匹受惊也是她。”安小宁气愤地说。 “他们想把你搞得筋疲力尽。”李一平推断说。 庞金叹了口气:“这样,吴昌就会抢占我生意了。” 这时,门铃响了。由于女管家已被捕快带走,男仆从还躺在医馆里(幸好他仅受了点轻伤),庞金就亲自跑去开门。庞金带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朝三人友好地笑笑 “大人们,昨天在我家出现过的面具,这位先生硬说是有人从他那儿偷来的。我可是把它送给你们了。”首富指着那位面带微笑的先生说。 “但我们并没有带走!”李一平机敏地撒了个谎。 安小宁和许未真听李一平这么说感到很意外,但他们并没表示什么不同意见。 “这两个人就是昨夜放狗追我们的家伙。”李一平把嘴巴凑在另外两人的 耳朵旁,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的?”许未真低声问,“我们可是没怎么看清楚他们。” “你看,那个人脖子上不是挂着一根牵狗的绳子吗?把它套在那条看门狗的脖子上正合适。”李一平凑在许未真的耳朵上轻声解释。 “要是你们没带走,那肯定能找到的。”那个脖子上挂着绳子的人显然不相信,粗声粗气地说。 “是的,一定找得到的。”安小宁笑着对他说,一脸的天真无邪。 庞金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但我始终没有再见到过它呀!” 许未真向庞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配合,说:“可能是你的女管家不知把它放到什么地方去。” 首富明白了许未真的暗示,就对那人说:“我们一找到那个面具马上就还给你,留下联系地址。”庞金友好地但也很坚决地把那两个人推送到门外。 庞金并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三人把观察到的情况和昨夜的惊险经历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庞金。 “要是没恶意,谁会唆使狗去追赶别人呢!”许未真分析说,“这两个人不像是好人。” 庞金认为许未真说得有道理。 安小宁看了一眼时钟:“哎,已经这么晚了,我们得赶快回客栈,崔隐在等着我们呢。” 当三人向首富告别时,首富邀请他们下午两点钟去吃冷饮,会面地点在广场的一家饭馆。 在骑马回客栈的路上,三人一直在琢磨那只神秘的面具、昨夜的两个牵狗的陌生人和那条狗,还有那两个陌生人提到的把面具藏在庞金家里的“常辰”。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不解之谜。 到了客栈门口,三人悄悄地把马牵回马棚,以免被人觉察。但还是被一位马匹主人当场发现了,三人遭到一顿臭骂。 三人羞愧地跑进客栈。李一平用钥匙打开门,待大家进屋后马上反锁上门。他们靠在墙上生着闷气。 “今天可受够了。”李一平说 忽然,安小宁惊奇地瞪大眼睛说:“我们房里有人!” “不可能,房门是锁着的!”李一平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九十章 恐怖面具 “谁会到这里来呢?”李一平的声音有些颤抖。 安小宁一把拉开柜子的门,但是没人躲在里面,她松了一口气。 三人把头探出窗外,看到外墙上挂着一只布满了攀缘植物的木架子,不速之客就是从这只木架上爬进房间的。由于木架子很脏,窗台上就不免留下了黑手印。 “面具!”李一平一想到面具,便急忙拉开柜门。幸好这只像是在吼叫的猫头面具还在,李一平放下心来 “嗨,那是什么?”安小宁指着房门边上一张折拢的纸条说。 “肯定是有人送来的信。”许未真说着拾起了纸条,并把它展开来。 下午三点整,广场见面,要紧。请带上面具,不要把它包起来,无危险,我以名誉担 保。要请你们助一臂之力。 常辰 安小宁嘘了一声,说:“这个常辰就是爬进我们房间里的人,你们信不信?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住在这儿的?”两个男人只是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我们不管怎样都该去会会他。”李一平说。 许未真举起那只面具:“我们真的把它带去?” 安小宁从许未真的手里拿过面具,再次从各个角度观察起来 “是的,带着它!”安小宁接着又对两人说了带着它的理由。两人听了恍然大悟,不住地点头。 崔隐终于出现了,而且显得匆匆忙忙的。他被一件十分棘手的事缠住了。 “你们现在不需要我了,是吗?”他边说边快步如飞地从三人身旁走过。 “不,当然不是。”三人齐声叫起来,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 下午两点钟,他们在约定的那家店与庞金会面了。庞金戴着绿扳指和员外帽,好让人认不出来。 快到三点钟时,三人向庞金先生告别。然后,三人怀着相当激动的心情走到广场的另一侧,踏上了宽大石级。他们拿着面具在那里等候来人。 但是没有人来。 大约等了一刻钟,许未真耐不住了,他决定到禁止马车通行的广场上去看看。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安小宁一不留神,手中的面具突然飞起来了。面具向高空飞去,一下子就越过广场的一幢房子,向房子的后面飞去。 还没等安小宁和李一平回过神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只和飞走的面具一模一样的猫头面具不知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只见这只面具从安小宁和李一平的身旁一掠而过,喷着火,冲着许未真快速地飞去。 许未真刚刚来到广场上。忽然,他听见安小宁和李一平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喊声中充满了恐惧感。他转过身去一看,顿时吓得喘不过气来。一只猫头面具正向他飞来!面具喷着火,带着尖厉的咝咝声,真像一只活猫在向他发威! 许未真已经感到脖子上火辣辣的,火焰马上将烧焦他的头发。他控向上一蹿又顺势向旁边一跳,正好躲开了擦身而过的面具。许未真看到,不仅面具的猫嘴里,就连猫眼里也都在不断地迸发出火舌。猫头面具飞过处,留下一缕非常难闻的黄色烟雾。 许未真在惊慌失措之中一头栽倒在地。随后,那只面具也在许未真前面几米远处坠落下来,但它一着地便发生爆炸,蹿起一人多高的火舌,接着升起一团黑色的烟雾,翻腾着飘向空中。广场上只留下一块被熏黑的斑迹。 安小宁和李一平都被吓呆了,最后还是李一平首先回过神来。“这个古怪的邀请原来是个卑鄙的圈套,”他气愤地说,“整个过程一定有坏人在操纵,但我不知道他躲在哪儿。”他匆匆地四下张望了一遍,广场上挤满了人群,他们都在惊讶地议论着这个事件。但有两个人让李一平感到特别别扭。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样什么东西,可能就是他在控制。李一平怀疑飞走的面具和燃烧的面具都受这控制,否则这个人为什么手持这样一个东西站在广场的中央。另外一个人满脸惊讶的表情也让人看着不舒服,他怎么会震惊得目瞪口呆? 李一平悄悄地盯住了这两个人 第九十一章 暗语留言 安小宁朝着还躺在地上的许未真奔过去。许未真惊魂未定,心仍在剧烈地跳动。 “没事?”安小宁关切地问。许未真好不容易才撑起身来,他感慨地说:“现在我才知道平时锻炼有多么重要。” 李一平从台阶上猛地冲下来,激动地指着他发现的那两个人说:“我们要注意这两个人。”李一平建议安小宁和许未真看住那个惊得目瞪口呆的人,他自己则盯住那个手持装置的人。 安小宁看到那人转身走了,而许未真走起路来还有点跛,她就丢下许未真急忙冲了过去。她奋力穿过人群,终于追上了那个人。 “你叫常辰?”安小宁喘着气问。那人一听顿时面露惊慌。这就告诉了安小宁,此人正是约三人到广场去的常辰。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那人惊慌得面色发白,费了很大劲才稳住神。 “昨天把一只装着猫头面具的盒子藏在庞金家里的就是你!”安小宁直截了当地对他说,“这事背后一定还隐藏着别的秘密?那只面具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全……全都完了……完了……我是个不中用的人!”这个比安小宁还矮一截的常辰,不禁伤心地呜咽起来。 “刚才烧毁的面具并不是你藏起来的那一只。”安小宁安慰他,希望他平静下来。 “什么?不是那一只?”常辰吃惊得连声音都变尖了,“原来的那只在哪儿?” “被人掉包了!”安小宁说。她知道,飞走的那只面具肯定落入了手拿装置的人的同伙的手中。 常辰就像一条被踢了一脚的狗一样突然吼叫起来,他懊恼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哀叫着:“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到明天我再找不到原来的面具,那就彻底完了!”他说完这几句话,便跳上栓在路边的马疾驰而去 许未真和安小宁回到客栈,在房间里看到了李一平的留言: 晚上回来,不可能再查出什么了,一切都是错误的,都弄错了。 安小宁看了一眼窗台,就明白又有不速之客到过房间里了,因为现在窗台上又添了几道手指印。那个家伙甚至拿起过李一平留下的字条,上面的脏手印便是证明。 但李一平的字条真正要告诉队友们的内容,这个不速之客肯定看不出来。李一平真正要说的内容就隐藏在标记中。 许未真和安小宁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四目对视了约十秒钟,两人几乎同时喊出:“这是密语。”一经对照后,他俩便明白了李一平的暗语。 为了赶到海湾,这次他俩租了两匹快马。 途中,许未真突然勒住了马,指着山包后面露出的黑色屋顶对安小宁叫了起来:“从庞金家里望出来,见到的不就是这三幢小房子吗?那个常辰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 “来,我们骑快点,到那边去瞧瞧!”许未真不管安小宁同意不同意,一下子拐入一条狭窄的田间小路。 这几幢小房子的形状让人联想到几朵新鲜的蘑菇,房子周围静悄悄的,好像没人居住。 两人把马牵到草坪上,猫着腰、踮起脚尖悄悄地走近一幢房子。他们在一扇窗前好奇地向屋里张望。 “墙上全都挂着这些古怪的猫头面具。”许未真吃惊地低声说。 “不过,看样子还有好多没挂上去,你注意到墙上的空白处了吗?”安小宁提醒他。 许未真点点头。 除了这些面具外,他们还看到好几个画架和大量的颜料。一张椅子上还扔着几件色迹斑斑的衣服。 在第二幢房子里,他们看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舒适的客厅和卧房,还有一间好像是修复旧家具用的工场。 在第三幢房子里,乱七八糟地塞满了各种纸板箱。 安小宁睁大眼睛盯着手里的脆枣,现在她迫切地想吃它,因为她发现了重大线索。 第九十二章 觅路下山 安小宁不安地走来走去,她喃喃自语着:“这里有大量的面具……此外,在豪华客栈里那个贵妇人说起过的员外高田,他生前就住在这里。据说他的三个儿子正在争夺遗产。也许… “这面具与遗产有关。”许未真不等安小宁说下去便抢先说了出来。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山下面的海湾里发生了什么事呢?”许未真问。 “我们只有下山去才会知道。小心,李一平提醒我们要小心!” 两人回到草坪,骑上马继续前进。不久,他们到了山顶上,站在一块岩石上向大海望去。他们的脚下就是一个多石的海湾,有两条独桅帆船抛锚停泊在那里,其中一条帆船的甲板上还蹲着一条狗,那条狗正在认真地注视着海滩。 “哎呀,我们怎么下去呢?”安小宁问。许未真没有回答,他指了指往山下伸展的石级。安小宁探身望出去,只见下山的路在很多地方被石块掩埋了。 “我们真的要下去吗?”安小宁犹豫不决地问许未真。 许未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下,答非所问地说:“常辰与那两个牵狗的家伙可能就是高田老头的儿子。” “很可能是他的私生子,”安小宁附和他,“但这个常辰看起来比另外两个家伙可爱得多。” “我们得下去找李一平。”许未真这时才想到安小宁刚才问的话,“紧跟在我后面,当心脚下的石块。” 他俩小心翼翼地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路上,他们常常是刚踩上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就松动了,然后像一只皮球一样弹着蹦着滚下山去,要过好一阵才坠入海中。 两人一边小心地下山,一边紧盯着两条帆船,但是看不到船上有人,也许他们根本不在船上。 下山的路大约走了一半的时候,他们到了一个岔路口,这下可把许未真难住了。从岔路口分出四条狭窄的小道向山下延伸。每条小道上都竖有一块画着骷髅的木牌,骷髅下方写着“生命危险”四个吓人的字。 “要不要退回去呢?”许未真头也不抬地问。没有人回答。他感到奇怪,扭头一看,只见安小宁正睁大眼睛盯着海面上。她指着其中的一条帆船结结巴巴地说:“李一平……在甲板上……被绑着。他刚才还能站起来,我看见的。” “他们把李一平抓起来了!”许未真心里一惊,说,“我们得去救他!” 那几条小路中必定有一条是通往山下的,警示牌竖在那里只是吓唬人的。 安小宁和许未真找到了正确的下山路线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李一平留下的两个标记告诉了他们该从哪条路下山。 “可是我们怎样才能把李一平从船上救下来呢?”安小宁问。 “我们只能在安全到达海滩后再想办法。”许未真答道。 他俩朝海滩走去,终于走到海滩了“有情况,快躲起来!”安小宁压低嗓门说,并把许未真推到一块大石头的后面 “怎么啦?”许未真惊讶地问 这时,从海湾里传来了均匀的划桨声。忽然,海湾里又传来砰的一声响,大概是那只小划子撞上岸边的岩石了。接着是一阵喀嚓声,大概是小划子被拖上了海滩。 安小宁小心地探头张望,看见两个人在忙着用缆绳系牢那只划子。其中的一个人是在庞金家里见过的,另一个人与这个人的面貌很像,一定是他的兄弟。 “明天我们要是拿到那老家遗产里的东西,就把这个千户杀了以绝后患。”其中一个个子高的人说。 另一个人笑笑:“常辰肯定已经落入面具圈套了。这个傻瓜以为真的面具已经烧毁,肯定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把真的面具秘密解开,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受遗产。那样,我们就富了,发财了,富甲天下了,哈哈!”那个个子高的人搓着手兴奋地说 “你把那几个人搞定了,真行。”另一个人捧他,“他们上了你的那封信的当了。你冒充常辰给那几个人写纸条,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说完,他得意地哈哈大笑,笑声在海湾里引起一阵阵回响。 那两个人开始往山上爬去。安小宁和许未真仍躲在大石头后面,以免被他们发现。 等到他们走远后,两人迅速地把那只划子推入水中,并朝李一平所在的那条帆船划去。这时,另一条船上的那只狗发现他俩后,发疯似的狂吠起来。 许未真攀着锈迹斑斑的铁梯爬上了甲板,李一平正在等着他呢。许未真解开了李一平身上的绳索,取掉堵住李一平嘴巴的布团之后,就准备马上离开。 但是李一平拉住了他:“慢,那面具,真正的面具,我们得带走!”他推开一扇舱门,伴着刺耳的咯吱声走进一间 充满霉臭味的舱房。舱房里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着看上去完全一样的面具,不知道哪一个是 “猫嘴里的密码!”许未真忽然想起来。李一平检查了好几只面具,然后叹口气说:“每只猫的嘴里都有密码。”李一平大概还没从被绑架的噩梦中醒来,他没能想起猫嘴里的密码。 第九十三章 物归原主 “快,我们得马上走!”安小宁在外面喊道,“那两个家伙快回来了!” 许未真抓起那只要带走的面具,两个人迅速走出舱房,然后顺着铁梯下到划子上。三人惊恐地看到那两兄弟正沿着那条狭窄的山间小道向下奔来。显然,他们已经发现了锦衣卫们的行动。 “幸好他们没带着这个!”李一平说着扬了扬从舱房桌上拿来的两把洋枪。 “现在怎么办?要是回海滩,肯定会碰到他们!”许未真着急地说。 “那就朝另一个方向划。快,许未真,显显你的本领!”安小宁鼓励他。 那两个人发觉锦衣卫们调转方向后又开始向山上爬去。 “他们准备在我们靠岸的地方守候我们。”安小宁惊慌起来。 “别慌,他们达不到目的的!”许未真喘着气说。那只划子像一个榛子壳一样在海面上颠簸着。他们离岸越来越远,海浪也越来越高。 “我们得划回去!”许未真喊起来。这时,远处的海面上,一艘流线型快船正在飞速破浪行驶。安小宁站起来,挥动着双臂向快船求助。当她觉得快船的船夫已经发现她时,她高兴得跳了起来。 快船调转航向,径直向锦衣卫们驶来。当锦衣卫们看清是谁来了时,一个个都把眼睛睁得好大“庞金先生!”他们齐声欢呼起来 “好啦,又见到你们了。”首富指着那艘快船说,“最近几夜我就是在这里过的,因为在家里再也受不了啦。” “你是我们的救星,”安小宁如释重负地喊着,“请带我们到港口,再陪我们去锦衣卫分部。” 锦衣卫们在锦衣卫分部门口与首富分手之后,常辰及时赶来了。常辰感谢锦衣卫们找到了真的面具,并提议一同去看遗产。 “我父亲在临死前曾告诉我,有一只面具是真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我的两个哥哥得到它。但他也说了,凡是我在保险柜里找到的东西,必须物归原处,常辰在去的路上兴奋地说,“那天我从父亲生前住的小屋里拿着面具出来,正巧碰到了我的两个哥哥也来找面具,于是我连忙把面具藏到了首富庞金的家里。” “保险柜里会是什么东西呢?”安小宁问。“我也不知道。”常辰答道。 “在广场上的那只会喷火的面具里,你哥哥装了个烟火装置,并用机关来触发它。但为什么那只真的面具也会喷火花和冒烟呢?”李一平不解地问。 “所有的面具都是用特种材料制成的,只要一受到摩擦就会起火。我父亲以此来吓唬过分好奇的人 遗产的保护人是一位很严肃但也显得很友好的老头。他把常辰和锦衣卫们引到一扇坚实的铁门前。“输入正确的密码,此门就会打开。”他对常辰说,“你把面具带来了,你就是遗产继承人。 “这个密码肯定是面具猫嘴里的那组数字。”李一平抢着说。 常辰输入密码后,沉重的门门便发出嘎嘎声,然后自动地移向旁边,铁门慢慢开启了。保险柜内部简直有一间房间那么大,四壁都挂着古老的名画 “有些名画我记得曾在皇宫见过!”李一平惊讶地说。 门旁的角落里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字迹清晰的文字。 我承认,我在一生中仿造了许多名画。我曾经潜入皇宫,用仿品换出真迹。有人买通我去偷真迹,但我把仿品交给了他们,,这里的名画都是真品。现在我不可能再接受惩罚了,所以,它们应该物归原处。我相信,我儿常辰会负责办好这件事的。 常辰抽泣着说:“我会实现父亲的遗愿的。” “你的两个哥哥要是拿到这些画,肯定不会交还给国家的,对吗?”李一平问。 常辰缓缓地点点头。他和锦衣卫们一一握手,动情地说:“谢谢,谢谢!没有你们,我就做不成这件事。 这时,飞鸽传书说收到消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让三人速速回京,无奈他们只能让崔隐善后,三人回京。 “目前情况还是走水路稳妥些,”庞金说着为几人准备好大船,几人就拜别庞金回京了。 第九十四章 海上风暴 一朵巨大的乌云遮住了半个天空,正在向三人所在的船上空慢慢移来。广阔的海面,一半被乌云笼罩着,另一半却是阳光灿烂。但是三人并没有在欣赏这奇妙的景观,三人经过上次的探案有些疲惫,他们躺在一艘名叫“快活林”的船甲板上睡得正熟,许未真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我现在才体会到左右摇摆的滋味。”,三人疲惫地上床休息后,半夜里醒来又精神焕发了。 “啊呀,我好热啊!”许未真擦着额前的汗。 李一平和安小宁也觉得穿着飞鱼服太热,便匆忙脱去,光剩下单衣,躺在太阳下。几分钟之后,三个人又都睡着了。 一个小时之后,安小宁第一个醒来,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伸懒腰。当她的眼光向天空撇去时,她惊呆了。乌云把太阳遮住了,远处的海平面上升起了一道灰黑色的墙,正向他们迅速压过来这是雨吗?还是风暴?这时候,偏偏船划桨地声音也停止了 安小宁迅速穿上衣服并摇醒两个男人然后登上高台,高声喊叫:“王英船长!” 没有回答。安小宁跑进驾驶舱,但马上又出来了。驾驶舱内空无一人,连船长的影子都没有。许未真和李一平也来了。 “船上只有我们,船长消失了。”安小宁不安地说。 一声刺耳的口哨声使三人吃了一惊。船长从舱内沿着木梯登上甲板。当他看见三人惊恐的脸色时,问道:“怎么回事?你们遇见海怪了?” “你到哪里去了?暴风雨快来了,我们必须赶快回港!”安小宁喊道 “别急,姑娘。我刚才从冰箱里拿来了一块扇贝是我的宝贝。”这个老海员笑着把一大块扇贝递给安小宁,让她掰下一小块。 灰黑色的墙高速向他们压来李一平向周围望望,发现远近没有其他的船只。它们肯定早已回港了。王英船长朝海平面上的乌云看了一眼,说:“没有必要担心!”但他的声音却明显带着几分不安。安小宁突然抽搐了一下,就像被虫蜇了一下。 “怎么啦?”许未真问。 “船长在撒谎!”安小宁低声说。 王英又沿着木梯走进船舱内。许未真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注视着他。王英打开木箱,拿出两根木桩,接在地柱上。船轮,吱吱作响,接着就发动了。 “干吗要这么干?”许未真问,“为什么要用毁坏转轮的方法来发动船只?” 船长用厌恶的眼光盯了他一眼,说:“因为我丢失了用的钥匙。喂,这里太脏,上去!” 一阵狂风掠过海面,海浪越来越高,形成了巨大的浪峰。风暴越来越强烈,海浪把船只像榛子壳一样地掀来掀去。一阵蒙蒙细雨在海面掠过,就像雾一样把万物都包围起来。船长摆出一副固执的脸孔,紧紧握着舵轮。船轮突突地响着,但船只一点都没有平稳下来,反而颠簸得愈来愈强烈。锦衣卫们站在船头呻吟着,并经受着剧烈的震荡。 “我……我晕船了!”许未真喃喃地说 “不要朝我这里呕吐!”安小宁提醒他。许未真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张大嘴巴,任凭胃里的东西从他的嘴里冲出来。然后他吐着口水,咳嗽着。 “什么东西在水中游?是鲨鱼吗?它肯定嗅到我吐出东西的气味了,我们要沉船了!它在等待我们早点入海!”许未真扶着栏杆拼命地喊着。 “别胡说八道了,鲨鱼可以嗅到一公里外的血腥味,但它看不清目标。”安小宁也大声喊叫着。许未真摇摇头说:“你不要安慰我了。这肯定是鲨鱼,它会吞噬我们的。” 第九十五章 妖火袭击 当许未真和安小宁争论的时候,李一平专心地注视着空中。他呆望着灰色的天空,一声不吭。突然,他转过身来,抓住安小宁的衣袖。 安小宁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站稳脚跟。她双手紧紧抓住栏杆,问:“你在看什么?” 李一平指指天空。但天空中除了灰色雨墙外,安小宁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 “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安小宁生气地说。 “天空中有一只眼睛,一只红色的眼晴!”李一平喘息着说 “你胡诌瞎扯!”安小宁走开了,但她继续向天空中凝视着。突然,一道红色的光照在她的手上,她惊恐万状地把手移开了。 李一平没有瞎扯:天空中确实出现了一只红色的“眼睛”,在呆望着他们。这只眼睛看来在不断地变大,离他们愈来愈近。在眼睛的上面似乎还有一条长长的不太浓密的眉毛,而眼皮却低垂着,显出极其伤心的样子。 “什么,这是什么?”许未真失声大叫着,他也看见了,“一个海怪?它是从海里出来的吗?” 暴风雨咆哮着,雨点重重地打在三人的脸上。三人只好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栏杆。但当他们放下手时,天空中红色的眼睛却消失了。 “这就是海怪的眼睛。”李一平喘着气说。 “海怪眼睛又是什么?”安小宁喊着 李一平还没来得及回答,这时,船只突然被风浪往高处抛去,三人失去了平衡。随后,船只又快速地跌入低谷,三人被重重地掷在甲板上。他们用手在遍地是水的甲板上摸索着,想找一件能拉住的东西。许未真猛地抓到一根栏杆,但这根栏杆已经锈蚀,马上折成两段,许未真顿时落入咆哮的海水中。海浪把他打下去,他沉入海水深处。安小宁和李一平抓住了一根钢绳,这根钢绳与桅杆连结在一起 “许未真在哪里?”安小宁喊道,并环视着周围 李一平发现了那根折断了的栏杆,说:“他落水了!” 船剧烈地摇晃着,两人站起来。试图靠近船轻栏杆,但巨大的海浪咆哮着把他们去倒,最终,两人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到达了船边,他们在风浪中大声呼喊:“许未真!”但没有回音 “他可能淹死了!”安小宁的心突然狂跳不止。 李一平在挂救生装备的地方拉下了一只救生装备,准备投掷出去,但往哪里投呢? “他在那里!”安小宁叫道。没等李一平回头,安小宁一把从李一平的手中抢过救生圈, 往许未真所在的方向迅速丢去。 “糟糕,救生圈上没有拴绳子!”李一平喊道。他们无法将许未真拉回甲板。 “什么时候你会变得聪明一些呢!”安小宁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是你丢的,又不是我丢的!”李一平抗议道。 幸亏还有救生圈。经过两人的共同努力,他们终于把另一人拉上了甲板。 “好,到甲板下面去!上面太危险了。”安小宁对男人们说。 舱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卡住了,三人走不到船舱里去,三人经过努力。 终于把舱门打开了,他们沿着梯子爬入舱内。船舱里,两只鹦鹉站在一根杆子上高声叫着,并拍打着翅膀,以保持平衡。 三人无力地倒在一张有孔洞的旧椅子上。在他们的头顶上,有一张摇晃着的吊床。墙壁上挂着几盏防风灯,它们互相碰撞着。柜子里的餐具在不停地震颤,响个不停。 “我们要毁灭了!”许未真闭上了眼睛,死亡的阴影深深地笼罩着他。 “不许你那么悲观!”安小宁呵斥道。许未真强烈地颤抖着,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安小宁感到抱歉,觉得不该那样呵斥他,“我没有怪你!”她喃喃地说。 “这个船长,他在海上生活很久了,他应该知道暴风雨要来!”李一平不满地说安小宁对此有解释:“我敢打赌,他当时肯定在吊床上睡觉他不愿意放弃这笔生意,所以用扇贝来骗我们。” 在低低的船舱里,甲板下面的舱壁上有三个窄小的圆窗。从那里看出去,咆哮的波涛依然是汹涌澎湃。 “它又来了,海怪的火球眼睛。”李一平喘着气说。只见一束红色的光穿过圆形 的船窗映了进来,却看不见火球。“我一定要看看清楚!”李一平恨恨地说。 “但要小心!”安小宁警告他。 李一平爬上梯子,向上推开天窗。火球就停在他头的上方。火球闪着红光,比第 一次看到时亮多了。 这时,李一平发现火球自行变小了。它缩成像足球一样大,但却愈来愈耀眼,然后,它突然飞下来,直奔李一平。李一平惊慌地低下头,从梯子上滑下来,掉到船底。他看到一个白色的、灼热的火球吱吱有声地穿过天窗飞了进来李一平连忙转向一边,避开了火球 “发生了什么事?”安小宁听到响声问李一平。 “火球从天空飞下来了!”李一平踉跄着说。 “你能肯定吗?”安小宁怀疑地问。 李一平抬头向周围看看。海水从天窗里流下来,打在李一平的脸上,但火球已经不见了。 三人一声不响地回到了椅子上。许未真闭上了眼睛,安小宁因晕船皱紧了双眉,而李一平还在想着那只火球:难道是自己出现错觉了吗? 风暴渐渐停了,大海平静了下来,船只的摇晃也愈来愈小了。突然,有一样东西让李一平吓了一跳。 第九十六章 兄弟之争 李一平跳了起来,把湿的衣服从身上扯下来,踉跄着走到木梯旁。刚才的火球就是落在这里的,他在寻找烟的来源。 他终于在一处木壁上找到了一个淡淡的黑色灼痕。一根粗绳曾被烧着过,现在尚有微弱的火星。李一平用湿球衣把火星熄灭了,然后他指给安小宁看:“现在你该相信了!” 安小宁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暴风雨一停,三人便大胆地走上了甲板。甲板上空气格外新鲜,能见度也很好。王英船长站在舵轮前,而两只鹦鹉则飞到了他的肩上 “刚才的雨下得够激动人心的,是吗?”王英显得神采飞扬一 “非常感谢!这种‘激动人心’还是算了。我们一头鲸也没有看到!”安小宁抱怨说。 “只看到一个火球!”李一平说。 船长大概没听清楚:“一个什么?”于是,锦衣卫们激动地向他讲述了天空中出现火球的情况。 “你一定也看见了,它很大哩!”李一平补充说。 王英船长的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情:“真是天方夜谭!” “不,我们没有说谎!”三人抗议 “鲸!”船长突然叫了起来,并把手指向左前方。 许未真、李一平和安小宁向船长所指的方向看去,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想愚弄我们!”李一平含糊地说。 海面上有鲸吗? “你们还是不相信吗?看,那边有一头鲸在游动!”王英船长强调着。 他不厌其烦地解释着,应该如何去识别大海里的各种动物。但三人却不想听。正在这时,一头庞大的鲸蹿出水面,它的鳍在空中伸展了一下,然后重重地落入海中。 “现在你们相信我了!”船长闷闷不乐地说。 “是的。但是你为什么没有看见火球呢?”安小宁惊讶地问。 “这……在暴风雨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足为怪。”船长表面上承认了他们的话。 他们回到了港口,并停船上岸。当船长用缆绳系好船后,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踏着富有弹性的步子朝他们走来。“王英,你这个混蛋!”他骂道。 矮小的船长不安地低下了头,而那个黑瘦男人却面露凶相。那个男人足有两米高,穿了一件薄薄的油迹斑斑的轻薄绢衫。 “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禁止你用我的船!”他咆哮着。 王英船长抬头望着对方,不甘示弱地说:“别说了,王庚,尽管你的年龄比我大,但这不能成为你对我指手画脚的理由,再说,我提醒你不要忘记,这艘船只是父亲送给我们两人的!” 三人悄悄地离船上岸了,他们不想卷入两兄弟的争吵之中。看来,这两个人马上就要互揪头发了 “他们是谁?他们想在船上干什么?”三人听见那位哥哥在后面喊道。那位哥哥追上了三人,粗鲁地抓住男人们的手臂。 “不要烦我们了!”安小宁不满地说,“我们已经付了船钱。这次坐船扫兴,你应该好好管管你的弟弟。” 紧跟而来的王英一下子跳到安小宁面前,眼里射出怒火:“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你这个畜生!”为了加强语气,他重重地跺了跺脚,然后跑开了。 “可惜我的事情太多,”王庚抱歉地对三人说,“王英总给我找麻烦。” 当王庚看到三人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后,便请他们乘他的车回亲军都尉府。王庚把三人领到一个马场,那里有一辆敞篷的马车。王庚找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没有发现马鞭子 “王英,这混蛋!他把我的马鞭子偷走了这个惯偷!”他生气极了 “我敢打赌,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李一平说 第九十七章 觐见皇上 三人和王庚来到了一家饭馆的旁边,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艘船只。 “你们怎么会与我的兄弟一起到海上去的呢?”王庚问。 安小宁向他叙述了发生的一切,也谈到了火球的情况。 “一个火球?”王庚考虑了一会儿,又说,“这事我听说过。” “是什么样的东西?”李一平问。 “这与张建雄有关。他在几年前,用火球这个代号,组织了一次极秘密的行动。”王庚回忆道 “那谁是张建雄呢?”李一平问 “一个不可信赖的家伙。”王庚解释道,“他与你们不同,他是东厂的,那里每个人都认识他 “为什么?”锦衣卫们问。 他没有回答。这时,王英就像约好了似的赶来了。王庚从他弟弟那里拿到了马鞭子。由于两兄弟又开始吵架了,三人就自行回去了,他们回到了亲军都尉府的房子里。 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在等他们了,指挥使让他们先休息一下。 锦衣卫们用热水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在阳台上贪婪地嚼着大厨他们准备的糕点。 下山的太阳把房子映得一片通红 “诸位,我真的感觉到,我的肚子里已经灌满了海水!”许未真打着饱嗝说。 安小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许未真站起来,走向阳台的木栏杆。他把自己的目光移向常去散步的小山丘。山丘上一幢幢房子的轮廓很清晰,有的房间里已有灯光在闪烁。 “李一平,你的远眺镜呢?”许未真突然问。 “在我房间里的百宝箱里!” “我可以借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 许未真拿起远眺镜,对准了一所白色的房子,房子的周围都是树。 “我大概在做梦!”许未真喃喃地说。 “怎么回事?”安小宁立刻抬起头来。“那里的一所房子,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它。”许未真说。 安小宁拿过远眺镜,看了看那所不寻常的房子,说:“我的猜想也是这样!” 两位锦衣卫茫然对视了一会。他们在哪里看见过这所房子? 李一平对这所房子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站直身子笑了笑,他觉得已经可以向他的队友解释他的发现了。 安小宁对李一平的笑容显得不服气,说:“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可能!” 但是李一平却笑而不答。这时,屋前有一辆马车停了下来。锦衣卫指挥使和一位身着华服的男人下了车。那个人不是皇上,又会是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一平叫道。 皇上笑着说:“爱卿们,你们最近连破奇案,朕心慰之。” 皇上与锦衣卫们交谈后,转身对锦衣卫指挥使说:“在这儿,一切都很随便,从明天起,你来我这儿时可以穿舒服一点的旧衣服。” “好的。说实话,这衣服穿在身上,热得快要让我中暑了。”锦衣卫指挥使笑着说。 当锦衣卫指挥使去换衣服的时候,皇上坐到了锦衣卫们的身旁。 “我们刚才发现了一个巧事,”许未真指着那所独特的白色房子对皇上说,“它的外形与李一平书中的房子完全相同。” 皇上没有惊讶,他平静地说:“这不奇怪,这所房子属于刘志良的,他写了很多的书。”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在京城里住着一些狂想者。”李一平说,“一个叫张建雄的人正在研制所谓的海怪火眼。” 皇上很惊讶:“你只来了两天,就了解了那么多的情况,真不简单!” “您知道有关张建雄的情况吗?”安小宁好奇地问。 “他是一个笨蛋。他已经被东厂开除了,现住在连池火山的山脚下,那山是一座活火山。” “我很想看看那座火山。”安小宁显得有点激动。 “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让我人提供快马,我邀请你们在去那看看。”皇上说。 “好极了!”锦衣卫们欢呼起来。 两天后,锦衣卫们和皇上一起乘快马到连池。下马后,他们徒步走到一所蓝色的房子前。皇上的马夫正在那里修理一马车。 “很抱歉,华庭还没有准备好。”他客气地说。 “您的马车叫华庭?”安小宁惊讶地问。 “是的,我叫徐波。”马夫眨眨眼睛,自我介绍着。 “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们现在是否可以去访问一下张建雄?”李一平问皇上。 皇上满足了锦衣卫们的要求,并给了他们了盘缠:“只要你们把这个名字告诉车夫,他肯定知道该往哪里开。”说着他递给锦衣卫们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张建雄的名字。 半月之后,马车在一个宽阔的路口停了下来。路旁有一幢别院。在别院的进口处,安小宁一脚踩在一个水洼中,弄脏了飞鱼服 “要命!”她叫了起来。车夫向她解释说,早上一阵暴雨袭击了这里,所以地上到处是水洼。李一平拍拍马车车夫的肩膀,叫他等他们回来。在大门口,李一平发现有个小门,但上面没有写字。李一平还是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干净的男人出现了。他不声不响地看着锦衣卫们。 “您是张建雄吗?”李一平有礼貌地探问。 “你们找他干什么?”这个男人反问。“我们想与他谈谈关于火眼的事。”安小宁解释道。 “张建雄没有时间谈话!”这个人说。 安小宁大胆地看着他的眼睛:“请问尊姓大名?” “我是仆从。” “那么您怎么知道,张建雄没有时间与我们谈话呢?”安小宁问。 “我刚才正在他屋子的窗下种花, 我的双膝跪在地上,膝盖到现在还痛着哩。我听见他在和别人说话,他想躺一会儿,因为他有点不舒服。但是,我仍然会向他转达你们来找过他。” 说完话,他转过身不声不响地走了。 “他刚才不是很有礼貌,是吗?”许未真不满地说。 “我敢肯定,他不是仆从,他就是张建雄本人。”李一平猛醒道。 “你怎么知道的?”安小宁不解地问。 “从他的样子看,他没有说真话。”李一平解释说。 第九十八章 秘密图纸 “现在我们该干什么?”许未真看着他的队友们,有些茫然。 安小宁暗示两个男人跟她走。他们沿着花园围墙跑了一段路后,在一处有树梢伸出墙外的围墙旁停了下来。 “来,搭一个人梯子!”安小宁做了个手势。 许未真立刻交叉两手,搭成一个“马镫”,安小宁踩在“马镫”上,一跃而起跳到墙上,再翻身跳入围墙里。 李一平学着安小宁的样子,也跳入墙内。“那我呢?”许未真一个人留在墙外。墙太高,他一时无法爬上去。尽管他是一名优秀的锦衣卫,但现在他却没有办法了,他生气地坐在地上。 安小宁和李一平快步向里面走去。他们看见一幢平房,平房里面传出了愤怒的吼声。 “这是刚才那个人的声音!”李一平肯定地说。 “来,我们慢慢地靠近那幢房子。”安小宁低声说。 他们低着头,穿过一片草地,蹲在一个打开的窗子下面。 “沈倩,你这只笨猪。你在我的典籍中翻来翻去找什么?你是一个女混蛋! 你想出卖我!”那个人喊叫着。 “不,不,没有,张建雄!”一个姑娘否认的声音。 安小宁跷起她的大拇指,向李一平扬了扬,表示李一平的判断是对的。 “我要解雇你!”张建雄威胁着。 “请不要这样!”姑娘恳求着。 “滚开!”张建雄命令 姑娘哭泣着离开房间。安小宁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向李一平示意:张建雄的神经有些不太正常。 李一平这次带来了一件“新式武器”。他从百宝箱中取出一根像毛笔一样的管子,然后把管子拉长,把管子的两端折成直角。李一平把管子伸向那幢房子的窗口里,原来是一个潜望镜啊!”安小宁轻声说。李一平点点头,并用一只眼睛在管子的下端看了起来。用这种潜望镜,可以看到窗户里面的东西,而自己却不会被人发现 安小宁生气了,她闲着没事干了。她低声问:“你看到什么啦?” ‘还不知道。”李一平喃喃地说。 安小宁动作飞快,一下子把潜望镜从李一平手中夺过来,自己凑上去朝窗户里面看着。但她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张建雄正在案头研究一张图纸,安小宁无法看到图纸上面画的是什么。 房门突然打开了!张建雄发出一声很响的惊叫声。 “对不起,我并不想吓着您。”是那位姑娘的声音。 “我该对你讲多少遍?你进来时必须敲门!”张建雄大发雷霆 姑娘为了不影响她的主人,就着手做其他的事情。她走向窗口,一下子看到了窗户下面的两人。 安小宁和李一平赶快低下头,但来不及了,姑娘发现了他们。姑娘肯定会立刻把情况告诉她的主人的,李一平这样认为。“快走!”李一平小声说。 “不。”安小宁把他拉回来,对他指了指上面。那位年轻的姑娘把手指放在嘴上,意思是叫他们不要发出声音,然后她就离开了窗台。安小宁和李一平无声地相对望望。 张建雄又破口大骂了:“你在那里干啥,沈倩?这里不需要掸灰尘。你出去,不要在我的工作室里!” 通过潜望镜,李一平看到姑娘继续挥动着鸡毛掸帚。 “不,张建雄,如果这里有灰尘,那您又要生气了。”她说。 沈倩把手伸出窗外,弯下身子,用禅帚将一张卡片掉出窗外。 “什么东西?你刚刚从窗子里丢出去的是什么东西?”张建雄愤怒地问。“是 我的索引卡片吗?” 安小宁拉拉李一平的袖子:“现在不好了,我们还是跑!” 两人起身准备跑回围墙边。 “人!小偷!”张建雄发现了他们,并在他们的后面咆哮着。接着,房门 被用力推开,有人追了上来。 “拿着那个!”沈倩压低嗓门对他们喊着。李一平和安小宁转过身,看见沈倩站在 工作室的窗前,手指着窗外。 “我们该拿什么?”安小宁问李一平站住!”张建雄在锦衣卫后面大声喊叫。 安小宁和李一平拼命地跑着。他们穿过树丛,绕过花坛,来到围墙边。“该死!”当他们跑到围墙边时,李一平骂了一句。 围墙很高,没有第三个人的帮助是难以翻过去的。如果搭一个人梯子的话,就会有一个人留下,落入张建雄的手中 你们逃不出我的手心!哈哈,这里没有出口。”张建雄突然一阵狂笑。 我们现在怎么办?”安小宁心急如焚,这回李一平也没有办法了。 张建雄愈来愈近了,两人已经能够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了。 “你们是两混蛋,你们会为你们的好奇心后悔的!”声音从两人的后面传来。 这时,房子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叫声:“着火了,着火了!张建雄,您的工作室着火了!”那位姑娘喊着。 “我的计划,我的典籍,我的珍贵的图纸!快灭火!”张建雄猛地转身,疯了似的向屋子的方向跑去。 当张建雄冲进屋子时,沈倩从工作室的窗户中跳了出来。她用力吹了一声口哨,示意两人跟着她走。这位姑娘把锦衣卫领到一个木材堆边。 “我不会再见这个神经病了!”沈倩喘着气说,“帮帮忙,把这些图纸翻译出来,交到好人的手里。我敢肯定,张建雄正在实施一个罪恶的计划。”沈倩说着把一张图纸交到李一平的手上,然后她让锦衣卫爬上木材堆,从木材堆上翻墙逃出去。 “谢谢你救了我们。”李一平感激地说。安小宁和李一平逃出来之后,立刻与在外面等候的许未真会面。三人直奔出车夫等侯的地方,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坐在马车上,三人的情绪放松了许多。“图纸上有什么东西?”安小宁问。李一平摊开图纸,三人看了起来 “第一段文字就读不懂啊。”许未真摇着头说。 “这段文字是用密码写的,或许那张索引卡片可以帮忙。”李一平说着掏出了那张索引卡片。索引卡片上并没有密码文字与真实文字的对照表,只是提示在阅读秘密图纸的文字时,什么时候应该横看,什么时候应该竖看,什么时候应该斜看。 第九十九章 霹雳飞弹 当马车到达连池火山的时候,李一平已经弄清楚图纸上文字的意思了。三人极为震惊,决定马上向皇上报告。他们往天蓝色的房子走去,那是徐波的房间。 不知不觉间,一辆长长的黑色马车慢慢驶来,在他们的面前停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车窗光亮如镜,但丝毫不见里面的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啊?”李一平喃喃地说:马车停下了,但没有人下车。 “我们最好离开这里。”许未真说。但他们必须绕过这辆黑色的马车 三人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们的不安终于得到证实了。出乎他们的意料,车门 突然打开,张建雄跳了出来。他从李一平手中一把抢走了图纸。 “我建议你们不要再惹麻烦了。”他说着立刻钻进车内,车夫一鞭子打马身上,马车呼啸 而去。 许未真、碧古和李一平来到天蓝色的房子前,皇上和徐波正在那里等他们 “这么长的时间,你们又到什么地方去溜达啦?张建雄请你们喝茶了吗?”皇上问道。 “不,他刚刚攻击了我们。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企图。”锦衣卫们同时发言,互相抢话。皇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弄清是怎么回事。 “对此你有什么想法?这事听起来有点儿危险!”安小宁激动地说。 皇上只是笑笑:“我认为他这样做很无聊!用人工的方法不可能把火山口炸开,更不可能让它喷浆。此外,我不知道这对谁会有好处。不过,你们也没有抓到什么把柄,不是吗?” 三人叹息着,惟一的证据又让张建雄抢回去了“忘掉那个狂想者!来,已经准备好了!”皇上说着,把三人领上了马车。 李一平、许未真和皇上挤进一张狭窄的长椅中,皇上坐在一个单人座位上,”徐波介绍着向火山岛而去锦衣卫们好奇地透过玻璃窗欣赏着外面的风光,许未真用手臂碰了一下李一平,并指指大海中一条宽大的暗黑色的狭长陆“这是一大块冷却了的火山岩浆” 徐波介绍说,“火山喷出流动的熔融的岩浆,从山坡上流下去,后来在海水中凝固了。现在人们可以在它的上面走动。” 这时,海洋中升起一股巨大的云柱,向天空慢慢飘去。 “有三座火山,都是活火山,其中一座火山现在正在喷出岩浆。岩浆流入海中,使海水蒸发,就产生柱状云。”徐波继续说,“岩浆在水中凝固,形成新的岛屿,所以岛屿年年在增多。” 锦衣卫们这下子明白了:有人想炸开火山口,让岩浆喷出,从而形成新的岛屿,并占有这些岛屿。这真是一个不坏的主意啊! 徐波掉转方向,飞向岛中央。锦衣卫们看到了灰黑色的岩层。 “注意,下面是火山斜坡。现在我们正跑向火山口“马夫提醒锦衣卫们马车过火山口。锦衣卫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锅形山顶,里面到处喷着蒸汽 看不到任何植物,只有黑色的岩石。林种美正的片球上的景色。“为了使锦衣卫们看得更清楚一些,车夫把马车停到了安全位置。 突然,安小宁大喊一声,她用手拍抬李一平,然后把手指向下面。 为了使车夫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安小宁把嘴凑在车夫的耳边,大声说:“看,那面有一颗神秘的炸弹。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个火山口,神秘炸弹随时会飞上来!” 皇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紧皱眉头。安小宁匆忙向他解释,并用手指指那面的大号霹雳飞弹。皇上马上竖示意徐波离开。车夫没有多问,马上把马车往旁边拉,但这时出现了可怕的情况:马车,却好像被火山口吸住了一样,慢慢地向火山口靠近。车夫拼命地扳动缰绳,但无济于事,黑色的火山口在渐渐地逼近他们。锦衣卫们大叫起来,最后,他们眼看着马车沉入火山口的底部,躺着不动了。 “不,不该这样啊!”许未真顿足捶胸地大叫起来。 锦衣卫们屏住了呼吸,恐惧地看着大号霹雳弹飞弹。它躺在这里有多久了?它什么时候会飞起来?它真会把火山口炸开吗?锦衣卫们害怕极了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许未真痛苦地说。 “我们爬上去!”李一平指着陡峭的火山口石壁说,他认为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大号霹雳飞弹开始动了!”安小宁突然高声叫道。 一种橘黄色的灯光每隔几秒钟就闪亮一次。 “这肯定是信号。大号霹雳飞弹即刻就会点火。”李一平的声音有点变调了 “张建雄现在正在看着它。只要大号霹雳飞弹一升空,我们就完蛋了。”皇上也沮丧到了极点。 闪光的频率加快了,这大概表明点火即将开始 “必须有人尽快把我们救出去!”安小宁声音嘶哑地说,“叫救命!” 许未真绝望地摇摇头 拼命地喊叫,但是不会有听到的,他的话音刚落就激动地跳起来说 “我有办法了!许未真想到的是什么办法呢? 第一百章 火山脱险 飞弹闪光的频率越来越快了。三人束手无策地看着飞弹,似乎在等待爆炸的那一刻。车夫满头大汗地摆弄着马车,但他一次次回头看着那颗飞弹,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飞弹动起来了!”李一平大叫起来。但飞弹还没有爆炸 “我真傻,肯定可以拆下雷管或引信之类的东西的。”李一平突然想到这一点, 但现在已经太晚了飞弹开始摇晃起来,并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接着就开始冒烟了。锦衣卫们惊叫着就地卧倒,但飞弹却没有立刻爆炸。 它继续发着响声,冒着烟突然,三人听到了马车的声音。他们抬头一看,一架银灰色的马车正在火山口驶了过来。原来,接到锦衣卫们发出的求救信号,朝廷立即派出了马车前来救援。三人以及皇上、徐波迅速登上从马车放下的软梯。当他们刚刚爬进马车,马车便立刻狂奔起来。这时,火山口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黑色的烟雾顿时充满了又深又宽的火山转了个弯,向远方飞去了。下马时,皇上说:“我们有幸看到了爆炸时惊心动魄的场面,幸好没有受到伤害!”李一平却在担心:这个炸弹会不会炸到火山深处,真的引起火山爆发呢? 皇上询问了火山观测人员。他回来时摇着头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当它放了一个大炮仗!” 第二天,当地所有的告示上都登载了一条消息:张建雄简直发疯了,竟想用霹雳弹弹改制的神秘飞弹炸开火山口。 张建雄在许多火山口上设置了这种可以用机械定时的神秘飞弹,但很幸运,这些飞弹起不了破坏作用,不会引起火山爆发。 李一平看到告示回想着说:“我们看见的神秘飞弹起不了什么作用,那么海上看到的那个火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还有一件事也使锦衣卫们感到不安:张建雄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花费了很多钱财,但他的疯狂的计划彻底破产了,他会不会报复呢? “他又不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安小宁安慰着说 整个星期天锦衣卫们一直在府上上休息和饮食天气很热,没有下雨,也没有风暴,当安小宁与她的两个队友一起从外面回来时,她一进房间就马上退了出来。室内的东西完全被破坏了。 “谁干的?”安小宁惊慌失措地问。三人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得出了结论。 “我们去找他!”安小宁口气很坚决。“你打算怎么样?”李一平问。 “让他赔偿损失。”安小宁气愤地说。“他发誓要我们付出代价,看来他的确遵守了诺言。一个说话算数的人。”许未真苦笑着说。 锦衣卫们向海港走去,希望能在王英的船上遇见他。结果船不在,人也不在。锦衣卫们从另一个游船的船长处了解到了王英和王庚的住处。他们住的地方叫王庄,原来那个村庄里的人都姓王,所以有这么一个叫王庄的地方。 当锦衣卫们到达兄弟俩的住处时,周围的嘈杂声欢迎了他们。这所房子看上去过去是一所不错的房子,而现在已是年久失修了,阳台上的许多木板条都已断裂,所以阳台已开始歪斜了。安小宁走上前去敲门,但无人回应。 “王英肯定已经看见了我们,他故意不来开门。”安小宁抱怨着说。 “嘘,他在家!”许未真向荒芜的院子里看了一眼后悄声说。院子的后面有一个凉亭,在凉亭里,王英与一位女士正面对面地坐着,在研究几张纸片。那位女士在认真地看着手中的纸片。 “那位女士有点面熟啊。”李一平说。他在努力回忆着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第一百零一章 重叠人像 李一平从他的百宝箱中取出一架机器。这架机器有点像音乐盒,上面有一根天线,连着一个半圆形的信号接收装置。 “这是一架远距离窃听器,”李一平神秘地说,“它能窃听到远距离处人的讲话。” 李一平交给安小宁一个耳塞,许未真则把头凑过去,靠近他们,以便旁听。李一平把半圆形接收器朝向凉亭。开始时,只有嘈杂的声音,后来就有了清晰的讲话声。 “你对我的工作满意吗?”王英问道 “一共有多少个?”那个女人的声音很轻。 “三十七个。有两个我用在海上试验“那东西能起作用吗?”女士问道。 “三个锦衣卫们差点儿被吓死。当我在海上试验的时候,它甚至可以在雨中起作用,看起来像一个火球。现在那些愚蠢的锦衣卫们们到处在讲这事。”王英讲着讲着,得意地笑了。 锦衣卫们们气得眼睛里冒出火来。 “他们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惊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这位女士咬牙切齿地说,“我也有永远不会忘记的事情。仇恨让它在我的脑海里打下深深的烙印。” 李一平皱了皱眉头:这位女士对谁有那么大的仇恨?而海怪火眼与仇恨又有什么联系?那个海怪火眼能起到什么作用? “你的想法,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知道的。不过最后一笔款项你还没有付给我呢。”王英说。 “两天以后我回来时再说!”女士承诺着站了起来 锦衣卫们马上把头低到篱笆下面。“你知道不,什么是我最想做的事情?”锦衣卫们听见女士这样问。 “是什么?’ “是这个!” 安小宁抬起头,看到那个女人在烧一张画卷。画卷上是一个男人的头像。她熟练地转动着那张画卷,直到它烧完为止, 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凉亭。 锦衣卫们悄悄地退出,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们打算找到王庚,告诉王庚,他的弟弟想干什么,但船只一直没有回来。 为了打发时间,锦衣卫们在大街上闲逛着。这里店铺如林,屋子里摆满了草帽、明长衫。 “那位女士一定非常仇恨一个人,”许未真说“但这可能是谁呢?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在这附近,或者即将到来。 “对,有可能!”安小宁眼前突然一亮如果我告诉你们。你们准会大吃一惊 由于王庚迟迟没有回来,锦衣卫们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去访问刘志良,以便提醒他。找了很长时间,锦衣卫们才找到那幢在典籍中常见到的房子。锦衣卫们来到门口,门旁有一个白色的门和一个会反光的很小的镜筒 “这是干什么用的?”安小宁指指那个镜筒 “一定是个报警装置,”李一平猜测说, “这样刘志良就可以知道谁在他的门口了。” 安小宁按了按门,她听到头上“喀嚓”一声响 “你们要干什么?”一个粗鲁的声音从那个镜筒中传来 李一平理了理头发,说:“有人要向您报仇,我们是来提醒您的。是一位妇女,大概四十岁左右。” “如果你们想得到我刘志良的亲笔签名的话,难道就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吗?”扩音器里的声音显然是在挖苦人。 “我们不需要您的亲笔签名,我们只要和您讲话。这件事非常重要。”安小宁强调说“所有的书迷都会这样说的“那个声音笑了 “我们不是那种人!”许未真恼火地大叫。 “那个女人的外表如何?”停了一会儿,那个声音问 “黑色的头发……并且……她抽旱烟!”安小宁结结巴巴地说一阵大笑代替了回答 “等等,我们马上给您看她大致模样的画卷!”李一平激动地说。 “你拿什么给他看呢?”安小宁惊讶地问。李一平从他的百宝箱里拿出许多透明的薄膜,这些薄膜上印有五官的特征。李一平对他的队友们说:“回忆一下你们记住的每一个细节,我们做一个重叠人像。他摆弄着手中的薄膜继续说:“那个女人的头属于哪一种类型?她的眼睛有什么特征?嘴巴又是怎样的?把有这些特征的薄膜重叠起来,就可以得到她的重叠人像。” 开始时三人不能统一意见,各有各的说法,但最后重叠人像还是做出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来龙去脉 三人把重叠人像举在镜筒前,再一次敲响了门。 “让我看看,怎么样?”扩音器里马上传来声音。 “那个女人的外表就是这个样子的!”安小宁指着重叠人像说。 “什么?”那个声音明显感到震惊和害怕。 “您认识这个女人”?李一平问。 “她……她要干什么?”那个声音问。“我们总不能在扩音器里对话!”安小宁提出了要求。 “进来!”那个声音马上说。 随着吱的一声响,大门开了。三人进去后,大门又自动关上了。一个身材高大、头发披肩的人站在那幢在典籍中常见到的房子前。 “那个女人想要干什么?请说!”他脸色阴沉地催促着 安小宁微笑着介绍了三人的成员,然后客气地问:“那您是哪位?” “当然是刘志良,着名的刘志良!”他毫不谦逊地回答 三人马上对这个人产生了反感他们简直不能想像,那么多紧张有趣的典籍竟出自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之手 “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对您报仇?”李一平问。 刘志良笑说着:“因为她疯了许多年来,她一直追踪着我,到处造我的谣。” “她准备用火眼飞弹对付对手。”许未真说 三人看到刘志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 “火眼飞弹?她准备把那个东西丢入我的室内?” 许未真、李一平和安小宁耸耸肩,表示无可奉告。 “谢谢你们的关心。你们可以走了。”刘志良送三人到门口,他用一个小机械打开了大门。他把三人推出门外,又关上了大门。 “一个趾高气扬的令人讨厌的家伙!”许未真气呼呼地说。 “我们现在干什么?”安小宁茫然地问。“回住所,把一切都禀告指挥使!”李一平建议道。 但指挥使往檀香山去了,要第二天才回来。出乎意料,皇上来看他们了。他是给锦衣卫指挥使派遣任务来的,三人马上向他提出了许多问题 “事不宜迟,你们去王英那里摸摸情况!”皇上建议。 当皇上让人驾车把三人带到那里的时候,兄弟俩的住处亮着灯。三人敲了很长时间的门, 王庚才出现。 “我要与你的兄弟王英谈谈!”皇上解释着来此的目的。 “他不见了。”王庚回答,他指着一辆马车说,“王英把这马车赶到码头,把它停在那里。因为马鞭留在车上,我才用它回了家。” 李一平走到车旁,打开车篷看,有什么不对头吗?”安小宁问 “还是说实话,王庚先生!”李一平毫不客气地说。 王庚一下子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别说废话了。你弟弟躲到哪里去了?”皇上呵斥着。 这时,许未真好像听到什么地方的门响了一下,他马上跑到房子后面的花园里。许未真看见王英从后门窜出,越过篱笆,向花园的一个角落跑去。许未真急忙追上去。他跳过篱笆,跑过玫瑰花地。为了不使自己受伤,他在地上迅速滚了一圈,站起来又向王英追去。 这个小个子水手看到许未真的动作一下子惊呆了,忘掉了继续逃跑。这人猛地扑到王英的身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皇上和另外两人也赶来了王英看着他们,顽固地说:“现在已经太晚了,我已经把点火用的机械交给那位女士了。她以前就付钱给我了。” “用机械去引发什么东西?”皇上问。 “引发飞弹。那种飞弹被引发之后,看起来像一个火球。如果碰到阴雨天气,火球升空后,在灰色天空的衬托下,火球就像一只带火的眼睛,所以又叫火眼飞弹。这种火眼飞弹里面装有敏感元件,因此可以由人工遥控引爆。” “简直胡闹!”许未真气愤地说。 “那么,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搞这个恶作剧呢?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安小宁缠住不放。 “她说,刘志良从来没有研制过典籍,那些有趣的书都是她的着作。刘志良窃取了她的全部劳动成果,但是她却无法拿出有效的证据,所以她要收拾他。刘志非常怕火,因此那个女人向海岛狂人哈特先生购买了三十七个火眼飞弹,准备在刘志良的住处引发大火,向他实施报复。”王英说 王英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继续说:“这两天天气很干燥,这些火眼飞弹如果全部引爆,足以将整个地区付诸一炬!” “飞弹藏在什么地方?”安小宁厉声问王英耸耸肩,说:“在刘志良屋子的周围,具体的地点我忘记了。” 三人一齐跳起来,冲出门外。“你们到哪里去?”皇上高声问。“去找火眼飞弹。”三人边跑边说“你……你们见过飞弹的样子吗?”王英冲着三人的背影结结巴巴地问。 “他们什么都知道。”皇上替三人回答了这个问题 第一百零三章 余波未平 三人很快来到刘志良的房子周围。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锦衣卫们划开火折子,在树丛中、泥上下仔细地搜索起来。他们的脸被树枝划破了,手也脏得要命。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只找到两个飞弹。王英的工作很有成效,那些飞弹隐藏得很好。幸运的是,那些飞弹在被发现时并无危险,因为它们只受机械的控制,不是那种简单的触发式炸弹。 又过了一个小时,三人累得腰酸背痛,总共才找到十来枚飞弹。 一道亮光从远处移来,一辆马车停在了锦衣卫们的面前。车上走下来一个青年男子。“你们在找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吗?”那个年轻人友好地间三人犹豫了。能把真相告诉他吗?当锦衣卫们默默地站在那里考虑的时候,那个年轻人走到马车箱子旁,打开箱子,检查上面的锁,他嘴里自言自语着:“这箱子盖老是找我的麻烦,有时它自己打开了,有时还格格地响个不停。 李一平朝箱子内瞥了一眼,他突然睁大眼睛,叫道:“我们正好需要这个!” 能把这个借给我们用吗?“李一平指指那个长柄圆盘头的金属探测装置。礼貌地问那个年轻人 “当然可以了,只要你们用得上它。年轻人爽快地答应了。 李一平把机器打开。这时,耳机传来均匀的消答声。他手提长柄,使那个圆盘头凌空在地面上前后移动。当圆盘头靠近飞弹时,耳机里就会传来鸟鸣声 锦衣卫们轮流操作,走遍刘志良房子的四周,不一会儿工夫,所有的三十五枚霹雳火眼飞弹全部找到了。 这回锦衣卫们没有忘记拆除飞弹中的引信。锦衣卫们借着灯笼的亮光,仅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让那些可怕的飞弹全都变成了安全的铁疙瘩。 紧张的工作终于结束了,锦衣卫们如释重负地坐在地上休息。这时,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了锦衣卫们的面前,刘志良回来了。还没等车内的人打开车门,又是一辆马车到达了。后面的车内迅速走出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只盒子,大概是遥控装置。她对着从前面车内走出来的男人大声喊道:“刘志良,你的末日到了!” 这个女人就是锦衣卫们在王英家的凉亭里看到过的那个一心想报仇的女人原来她在跟踪刘志良,等待报仇的机会现在,她追踪刘志良来到了他的家门口,她认为,只要按一下手中的遥控装置,埋藏着的火眼飞弹就会遍地开花,刘志良连同他的小屋立刻会被大火包围 “不!你不要干蠢事!”安小宁大声叫“哼,”女人冷笑着说,“不关你们的事,你们都给我走开!” “你快走!”安小宁对刘志良喊“你逃不出我的手心!刘志良, 这是对你的惩罚。你现在占有的东西,本来都应该属于我的!”女人咆哮着。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大概是皇上派兵过来支援,正向刘志良的住处奔来 刘志良在慌乱中发动马车,但马车怎么也发动不起来“妈的,怎么那些东西都炸不起来!’ 女人在黑暗中沮丧地叫着,大概那个女人眼看着大势已去,便狗急跳墙,按动了手中的遥控装置,但是没有效果,女人被捕。 锦衣卫们看着火眼飞弹和以前遇到案件中的霹雳弹有几分相似,包括富商遗产继承案中的装置,不禁想到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门派,蜀中唐门。这些案件似乎与唐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一百零四章 唐门少主 “我觉得有人跟踪我!”许未真小声地告诉他的锦衣卫队友。 安小宁和李一平听了,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觉得自己被谁跟踪了?被大金刚吗?”李一平说完,又呵呵地笑了。 “难道是无敌剑客?”安小宁也语带调侃地问许未真,“或者是……有名的‘江湖霸刀’?听说蜀中小镇里躲着这种武林前辈呢!” “扯到哪里去了嘛!”许未真不满两人的取笑,脸色有些难看,“说真的,难道你们没发现街上的行人都把目光对准了我?” “可能是因为你今天打扮得特别动人!瞧你一身劲装,光是指挥使送的这件千户披风就够人瞧的了,再加上你上下都特别打理过,看起来简直帅呆了,要想让别人不看你太难了!”安小宁说完,还调皮地盯着许未真上上下下仔细地瞧 “安小宁,你错了!”李一平嬉皮笑脸地接口说,“那些人一定是把许未真当成大人物了!” “没错!”安小宁夸张地猛点头,“他们一定以为自己看到了‘武当掌门’或者是青城派主’了 许未真绷着脸,看得出,他真的有些生气了。“瞧你们俩一唱一和的,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幽默感了?”他气呼呼地把双手背在披风里,不再理会安小宁和李一平 锦衣卫队这回能到蜀中旅游,全托许未真的福,许未真生日,指挥使安排他们休整一下,顺便调查霹雳弹和火眼飞弹的出处。 这座着名的蜀中大都会,三锦衣卫早就想目睹蜀中的繁华景象,体会一下蜀中人的生活品质。因此一整天里,三人忙着在大街小巷里穿梭不时抬头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古色古香的小楼发出阵阵惊叹。 三只锦衣卫逛了不少大型商铺还发现一些贩卖稀奇古怪东西的小店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着名的“蜀中市场”,那儿四周都是高楼林立,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招牌。广场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 突然,迎面来了两个少女,两人手上都拿着纸笔,她们笑眯眯地走向许未真,并请他在纸上上签名。 许未真顺从地在她们的纸上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两个少女如获至宝,喜滋滋地道了谢。 “喂!没想到?看来我们锦衣卫已经名声在外了。”许未真乐呵呵地对同伴们说 许未真刚说完,又有两名少女跑过来请许未真签名。安小宁和李一平不解地互看一眼,搞不懂这些蜀中少女为什么如此崇拜许未真。 头顶上突然传来机器的轰鸣声安小宁和李一平抬头一看,是一架黑色的机器在空中盘旋。飞行装置安装了望远镜,似乎正执行着侦察任务。 安小宁和李一平好奇地看着这架黑色机器,许未真却被一批又一批的少女团团围住,每个人都争先恐后许未真为她签名。 “唉!”安小宁叹了口气,不耐烦地瞧跪四周,看看有没有更有趣的新鲜事 “原来如此!”安小宁恍然大悟,大声说,“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认错人了!” 许未真好不容易打发走一批又批的“迷妹”,李一平赶紧递给他一顶草帽和拐杖:“戴上!免得又有人把你错认为是大人物了。” 三只锦衣卫决定到“唐门分部”逛逛,这地方正好位于蜀中中心的旁边不远。 刚才出现在上空的黑色机器一路跟着他们,三只锦衣卫根本没有察觉。不论他们走到哪里,机器总在他们头顶上盘旋。机上安装了先进的自动搜寻设备,搜寻仪器的焦点一直瞄准着许未真。 “说真的,当大人物的滋味还真不错。”许未真笑眯眯地说,“虽然不是真的但我还是蛮习惯的!” 李一平翻了翻眼珠子,不以为然地说: “你没看到告示上写的吗?唐门少主正被一位热情的迷妹纠缠得不知道躲哪里好,听说这个疯狂女迷妹成天对唐家少主穷追不舍,非要吻他不可,如果换成是你,保准叫你吃不消!” 三只锦衣卫终于抵达唐门分部。他们走到青草地上,准备坐下来歇一会儿,好好地看看风景。 三人还没坐定,一架黑色机器突然俯冲过来,是安小宁和李一平在广场看到的那一架机器。三只锦衣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机器上的机器手牢牢抓住。机器手像老鹰抓小鸡般地把三只锦衣卫抓进机器后,立即升空离去。 “救……救命呀!”安小宁吓得不知所措“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李一平扯着喉咙问操作人员,但机器的的声响压过他的问话声。 “放我们下去!”许未真大叫,“快放我们回地面上去!” 任凭三只锦衣卫怎么喊叫、抗议,机器驾驶员仍然面不改色。他从容地拉推操纵杆,机器平稳地在蜀中市区的古色古香的楼宇之间穿梭着“喂,别装聋作哑呀!”李一平气得大叫,使劲摇了摇驾驶员的肩膀。 这时,一股气流突然袭来,机器摇晃得非常厉害,三只锦衣卫重心不稳,跌撞成一团。 李一平揉揉头,瞪大了眼睛:“我想…我大概是在做梦!怎么可能呢?简直太……太不可思议了!” 三只锦衣卫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时身后突然传来怪声,把他们吓了一大跳转身一看,是一个通信装置发出的声音。 走来的人穿着怪异的衣服——从头到脚的连身服,衣服上点缀着金黄斑点,同样花色的头罩遮住整张脸,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唐家少主!”走来的怪人用破铜烂铁般的嗓音说,“既然落到我手里,就甭想逃走!” “你搞错了!”李一平猛摇头,并试着向对方解释,“他不是唐家少主,他是许未真、他们两个只是长得很像罢了。” “没错,我是许未真!”许未真急得满头大汗,“我不是唐家少主!” 那人传来一串阴冷的笑声,怪人接着说:“唐家少主,你不愧是唐家的后代,真会演戏,可我才不会上当呢!你这两个朋友是我手不小心误抓的,我对他们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待会儿就会放他们走,你才是我要的人!” “求求你,求求你也把我放了!别撕我肉票!”许未真哀求着,“你抓错人了,我真的不是唐家少主。我不骗你!” “冷静下来!”安小宁小声告诉许未真,“只要那个怪人肯放走我和李一平,我们就有机会救你出去。” 机器座舱里突然冒出四只手,它们牢牢地夹住许未真,让他动弹不得 “他留下,你们走!”那人又响起那个破铜烂铁似的声音,“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胆敢告诉任何人,或者来救人,我会立刻把你们的朋友丢进河里,还会在他双腿上绑上沉甸甸的大石头。听清楚了没有?” 安小宁和李一平不得不点点头。 机器的驾驶员立刻将飞行装置俯冲下去,飞到一座古色古香楼宇的顶楼上空,把安小宁和李一平放下后,又载着许未真升空高飞,消失在楼厅之间。 安小宁和李一平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或者只是一场噩梦? 不,不是噩梦,因为许未真的确不见了!他们的队友还在机器上,随时都有可能遭遇不测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安小宁从口袋里拿出一干枣,经历了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吓,现在必须及时补充些能量了 李一平沉思了片刻,说:“眼下我们得先找到真正的唐家少主,告诉他发生的事情和事态的严重性。当然,真正的唐家少主最好暂时不要露脸。要是他一露脸,对方发现他们绑错了人,说不定会做出对许未真极为不利的事情。” “那么,我们到底上哪儿去找真正的唐家少主呢?”安小宁皱着眉头问。 “到唐门总部去找呀!”李一平说,“现在快到午餐时间了,这时候他们多半正在吃饭。即使唐家少主不在那,我们也可以请别人把他的住址告诉我们。 “好的!”安小宁双目一亮,说,“我们现在就去。”安小宁说。 第一百零五章 追寻少主 一定要见到唐家少主,李一平和安小宁在唐门分部的顶楼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通往楼下的入口。他们沿着楼梯一层一层地往下走。这栋楼地上地下加起来足足有三十七层楼,当两人走到底层时,腿早软了。 出了这栋楼,还得走路去唐家少主居住的院子。那是一栋老式的建筑,距蜀中中心还有一段距离,安小宁和李一平走得脚上起了水泡,才看到唐家总部。 唐门总部的大门紧锁着,因为唐门要到晚上才开门。不过,安小宁和李一平知道每座唐门建筑都有一个后台出入口,专供唐门自己人进出。 一走到后台出入口,门口的情景让两锦衣卫瞪大眼睛,连连称奇 门口至少拥挤着两百多个少男少女,他们都是忠实的“唐家少主迷”一心一想请唐家少主为他们签名。 “天啊!”李一平耸耸肩,做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黑压压的一群人,我们怎么挤得进去?” “还是行得通的!”安小宁拉着李一平的手,“来!把身子压低一点儿,我们从缝隙间钻过去。” 李一平起先有点儿犹豫,一想到许未真身陷险境,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钻了。 幸好唐家少主的迷妹都专注地仰头望着楼上窗口,各个争睹偶像的风采,没人留意脚下的动静,安小宁和李一平才得以顺利地钻到后台出入口前 过了迷妹这一关,李一平和安小宁还得通过门口守卫的把守。守卫是个面无表情的大汉,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喂!你们两个小鬼想要做什么?”守卫一把拦住正想往里冲的安小宁和李一平 “快走!” “请让我们进去,好不好?”安小宁恳求说,“我们有重要的事要找唐家少主,而且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少来这一套!”守卫撇撇嘴说,“哪一个人没有各种各样特别的理由?少废话,快走!” “别这么不讲理,好不好?”李一平激动起来,“我们是出于好意。唐家少主真的有危险了,有人想绑架他!” “省省!什么样的借口我没听见过?”守卫烦躁地挥挥手,还推了李一平一把,“快走!你们在这儿等也是白等,唐家少主根本不在这里!” “守卫说的也许是真的。”安小宁扭头对李一平说 “那我们至少得知道唐家少主的地址呀!”李一平态度很坚决,“我们一定要找到他! 再说,黑色机器放下安小宁和李一平之后,就加速前进,在蜀中的唐门总部间穿梭。一路上,许未真吓得直冒冷汗,不晓得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 许未真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越慌张越坏事,最好先留意机器飞过的路线,这样或许可以帮助自己脱身。 机器驾驶员似乎洞悉了他的意图,许未真刚要探头看看机器外的景物,一股蓝色的烟雾立刻从前座喷了出来。不一会儿,许未真就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 当许未真醒过来时,他正平躺在一个小房间的地板上,天花板上只有一盏油灯,房间里十分昏暗。 许未真头痛欲裂,四肢无力。他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勉强支撑着身体小心起来。 房间里,除了他身体下面的软垫之外,空无一物。四面墙壁和唯一的一扇窗户上,都贴上了厚厚的黑纸,难怪光线那么昏暗。 许未真口渴极了。他舔舔干燥的嘴唇,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举手捶打着门,有气无力地哀求着:“水……我要喝水!拜托……请给我一点水。…” 等了半天,没人回应。许未真又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试着用手指在黑纸上戳洞。黑纸非常坚韧,许未真戳了好久,才勉强截出一个指头大的洞。 小小的一个洞,根本什么也看不到。许未真又戳了四个洞,这才勉强可以看得到外头的景物。 许未真全身酸软无力,他硬撑着身体坐回软垫上,进一步整理思绪 遭过那五个洞眼,他确定自己还待在蜀中。绑匪把他关在一栋楼层很高的大楼里,因为洞外的景物是一座唐门分部的顶端。 许未真从衣服袋里掏出一张纸,那是一张简略的蜀中地图。李一平总共准备了三张,出发前发给每人一张。地图上标着蜀中着名的建筑物的位置及名称,或许许未真可以在地图上找到那座唐门分部。 第一百零六章 疯狂迷妹 一些唐家少主的迷妹发现安小宁和李一平插队,更加用力拥挤,又叫又骂地把两人挤出人群。 “现在该怎么办呢?”李一平紧皱着眉头,“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进入唐门总部才行。但怎么才能进去呢?” 安小宁没搭腔,只顾着东看西瞧。她发现路旁停着一辆天蓝色的马车,两个身穿蓝色仆人衣服的男人下了车,打开后车门,拿出两架梯子和木桶,边走边聊,正朝着后台出入口走来。 这两个仆人,一眼瞥见堵在后台出入口的迷妹,立刻露出不悦的神情 “堵得水泄不通的,怎么进去?”走在前面的仆人皱着眉头说,“算了,就让小毛头唐禅再多等一会儿!” “嘿!如果我们不粉刷他的宅院说不定唐家少主唐禅晚上就没心情练武了!”另一个仆人接口道。 “那也叫练武?”走在前面的仆人回头做了个鬼脸,“就凭他那几下子,不就是靠唐家门主唐敖是他老子吗!” “走!”另一个仆人提议,“我们先到隔壁的酒馆喝两杯。” 两个仆人把脏衣服、梯子和木桶放回车里,后车门并没有上锁。机不可失!两名仆人刚踏进酒馆,安小宁就拉着李一平的衣袖说:“跟我来!” 安小宁灵巧地爬上马车,李一平也跟着跳上车。两人很快穿上脏衣服,拿着梯子和木桶下了车。 门口守卫一看到仆人走过来,就大声喝令迷妹让出一条路。安小宁和李一平压低帽檐,以免守卫认出他们。 “你们终于来了!”守卫对身穿仆人衣服的安小宁和李一平说,“更衣室在三楼,门牌上有名字。快上去!” 安小宁这招果然奏效!两人就这么混进了唐门总部上了三楼,两人很快就找到唐家少主的专用更衣室。更衣室的门上贴着三颗星,门牌上写着唐家少主的名字。 李一平敲门,没人答应,安小宁再敲门,还是没人回答。安小宁不假思索地打开门探头进去喊道:“有人在吗?” “哦,是你们呀!来粉刷墙壁的,快进来!”一个细弱的声音回答。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正不好意思地从柜子里里走出来。很显然,他刚才躲在柜子里头。 安小宁和李一平一瞧见唐家少主,立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唐家少主和许未真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太像了!简直就是双胞胎! “对不起,我们不是仆人。”李一平坦诚地向唐家少主解释。看到唐家少主满脸惊恐,李一平赶紧接着说,“不要害怕,我们没有恶意,也不是溜进来向你要签名的。实在是有非常要紧的事,非得和你当面谈谈。” 听了李一平的这番话,唐家少主还是不放心。李一平赶紧从百宝箱里取出锦衣卫令牌。不一会儿,拿出许未真的画卷。 “你看!”李一平指着画卷上的许未真对唐家少主说,“这就是我们的朋友,他长得跟你几乎一模一样,今天被人用一架黑色机器绑架了!” 唐家少主仍然对李一平的话半信半疑。为了让唐家少主相信,李一平和安小宁只好轮番进行自我介绍,心急火燎地叙述着锦衣卫的许多冒险经历。 “这么说……”唐家少主听完锦衣卫的冒险故事之后,又惊又喜,“你们三个就是……就是锦衣卫喽?”安小宁和李一平点点头。 “既然这样,你们或许可以帮助我。”唐家少主说着,顺手拿出一封信,“我被一个女迷妹纠缠得痛苦不堪。最近,她突然寄了这封怪信给我,里头是一张空白的卡片。事实上,卡片上写的是一种隐形字,这个女迷妹在卡片背面附上说明,教我如何看到卡片上的隐形字!” 安小宁先把卡片拿到光下,再钻进黑黑的壁橱里,卡片上的隐形字立刻现形 我恨不得用嘴咬你的耳朵。 “可怜的唐家少主!”安小宁走出壁橱后,摇头叹息道,“如果换作是我,一定也吓坏了。你知道这个女迷妹是谁吗?” “不晓得。”唐家少主无奈地耸耸肩,“她并没有在这封恐吓信上签名 “当个大人物,一点儿也不轻松!”李一平同情地说。 安小宁把唐家少主最近收到的迷妹来信全都摊在地上,发现不少迷妹还附上自己 近期的画。安小宁趴在地板上看了好一阵子突然拿着其中的一封信大叫:“你们看这封信的签名和恐吓信的笔迹一模一每! 这封信的署名,应该就是这个女迷妹的真名!” 唐家少主和李一平凑近一看,两人都愣住了。 一幅不堪入目的画“这个疯狂女迷妹长得像吸血鬼的女儿!”唐家少主叹口气说,“我倒不是嫌她的长相丑,但是她实在不该寄这种恐吓信给我。打从收到这封信之后,我就成天疑神疑鬼的,不敢走出这个更衣室。” 这个少年唐家少主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十分疲惫。安小宁和李一平发现更衣室的墙上被人用漆刷了好多不堪入目的字,难怪唐家少主要请工人来重新粉刷墙壁。看来,困扰唐家少主的不只是疯狂女迷妹,还有一些心怀歹念的人 “我热爱唐门;我想尽快学好唐门的武功。”唐家少主神色黯然地说,“但是,有些迷妹实在太离谱了。我的生活全被他们搅乱了!” “你一定得相信我!”李一平说 真的有人企图绑架你,却把我们的朋友许未真误认是你。许未真长得跟你很像,简直就是双胞胎!” 唐家少主听了,吓得脸色苍白。他胆战心惊地问:“会不会是周红派人下手的?” 安小宁和李一平都摇摇头。 “不可能是她!”安小宁说,“周红只是气你一直不回她的信,才写信吓唬你。周红是有点疯狂,但大费周折雇用飞行机器绑架……我认为她没有这个能耐。” “那么,会是谁?”唐家少主问,“为什么要绑架我呢?” “也许,歹徒认为你名气太大,钱一定多得数不完,想通过绑架勒索赎金。”李一平推测,“或者……是想让你无法如期继承唐门!” “唐家少主,你留在这里,”安小宁说,“我和李一平到唐门总部四处转转。说不定绑匪已经联系你的父亲了!” 唐家少主点点头,说:“昨晚一接到周红的恐吓信,我就一直待在更衣室里。除了我的父母,没有人知道我藏在这里” 李一平和安小宁脱下仆人衣服,两人决定伪装成武林记者,到处问问,说不定可以问出点什么名堂来 安小宁和李一平沿着唐门总部的长廊往前走,他们在某个房门口停了下来。房间里头回荡着悠扬的笛声,一个年轻人正练着笛曲。 安小宁和李一平轻轻地打开门,好奇地从门缝那儿往里瞧——一个长发披肩、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吹着笛子,脸上的神情十分专注;旁边有个大约十二岁的年轻人再练着武功,他的武功似乎还不够纯熟,看起来非常僵硬。 “真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崇拜唐家少主?”练武功的年轻人停下脚步,酸溜溜地说,“唐家少主有什么了不起?他会的,我全会;我会的,他却不一定会。 “你当然比他好!”吹笛子的女人气呼呼地把笛子放下,“唐萧,只要你肯好好练习,一定会武功唐家少主更棒!” “妈妈,我现在就练得比他还棒。”唐萧愤愤不平地说,“我一定可以成为唐家之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星期只有一次见父亲的机会,或是等唐家少主临时有事才有机会当个候补继承人。” 李一平听了,若有所思,他扭头告诉安小宁:“这个叫做唐萧的年轻人,是唐家少主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亲爱的,别急!”唐萧的妈妈安慰儿子,“妈妈向你保证,这个唐家少主神气不了多久了,你将会是最耀眼的唐家接班人!” “听这口气……这个妈妈很可能就是绑架案的幕后指使人!”安小宁小声说。 李一平点点头,他也同意安小宁的看法。“太棒了!”唐萧乐得手舞足蹈,“到时候,所有的女孩子都会为我疯狂,她们很快就会忘了那个混蛋唐家少主。”唐萧拿起笔,刷刷地在功法上写了“混旦”两个字 “是鸡蛋的‘蛋’,不是元旦的‘旦’!瞧你老是写别字!”妈妈纠正唐萧,“好啦,我们继续练功!” 妈妈拿起笛子,又开始吹笛子,唐萧和着音乐,使出了千手观音万手镖。安小宁和李一平悄悄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我猜,唐萧就是喷漆的那个家伙!”安小宁说,“他偷偷地在唐家少主的更衣室墙上乱喷一些不堪入目的话来气唐家少主。” “很有可能。”李一平说,“但是我们又没有证据,该怎么证明在唐家少主房间里喷漆的就是唐萧呢?” 第一百零七章 古怪沙漏 李一平和安小宁打开长廊尽头的大门,走上了练武台。练武台上没有任何人在练武,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胖男人在走动。这个人非常胖,他那圆滚滚的身子好像要爆开了一般。胖男人头戴一顶黑帽子,虽然练武台上光线并不昏暗,但他还拄着拐杖。 “喂,上面的!”胖男人抬头朝上面喊,“真的没问题了吗?还是小心一点为妙!别又跟上一场打擂台一样,主角正打到到高潮时,上面的布景却突然砸了下来!” 顺着胖男人的目光看去,两人看到练武台正上方挂着不少布景,厚重的巨幅布景靠着粗绳高高地悬挂在房梁上。套用练武台上的术语,这就是所谓的“梁格结构”,专供练武台上方升降布景用可以配合格斗需要,迅速、自然地更换擂台背景。 “喂!听到了没有?”胖男人继续叮咛负责梁格结构的工作人员,“今天如果再有布景掉下来,我就要关门大吉啦!” 胖男人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经看见了李一平和安小宁,但他继续对上面的工作人员说:“我的意思是说……万一今天再发生布景掉落的情况,我就必须暂时关门休息几天,请工人来把整个梁格结构整修好。但是,连着几天的门票都已经卖出去了,如果真的关门整修,就必须退票还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唐门分部虽然有大大小小的保障,但并不包括这部分,我得自行负担所造成的损失呀!” 胖男人发现两人一脸惊讶的沙漏情,就笑眯眯地走到他们面前,热情地握着他们的手说:“我叫王山,是这唐门分部的负责人,请问两位是……” “我们是武林记者。”李一平赶紧主动介绍,“我叫李一平,她是安小宁,我们都非常欣赏唐家少主的表演。” “喔,原来是唐禅迷呀!”负责人的态度下子冷淡了许多。 “王山先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赔偿唐门分部的损失?” 唐门分部负责人犹豫了一下,说:“例如主角突然生病或失踪了,代替他 的候补演员也无法上场。好啦,不多聊了,我还得去张罗其他的事呢!” 说完,也不等安小宁和李一平说话,负责人就自行离去了。 安小宁和李一平继续留在练武台上。他们望着台下空荡荡的观众席,想象自己在上千个观众的注视下表演,那种感觉一定很棒。 “说不定是唐门分部负责人自导自演的一起绑架案。”李一平推测,“这样,他就可以用赔偿的钱来整修梁格结构了。” “嗯,有可能……”安小宁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这会儿,她正专注地看着头顶上的巨幅布景。 看着看着,安小宁突然瞪大眼睛,推了李一平一把,惊叫一声:“快闪开!” 砰的一声巨响,有东西砸了下来。要不是他们闪得快,恐怕是凶多吉少 对于许未真来说,时间好像静止了似的。他全身无力地躺在房间的软垫上,四周昏暗,不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许未真发现绑匪把他的沙漏拿走了,现在他手上的是一只老而旧的怪沙漏。不管他用什么法子,都无法取下这只沙漏。这只怪沙漏简直就像手铐一样,牢牢地锁在许未真的手腕上。更让他恐惧不安的是——绑匪为什么要给他戴上这只沙漏,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门外终于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许未真犹豫不决,想着是否要先躲到门边,等对方一开门,就出其不意地袭击他,再伺机逃跑。 经过一番考虑后,许未真决定还是坐在原地。说不定对方手上有洋枪,或者进来的不止一个人,以自己目前的体能状况来说,恐怕只能智取,无法拼体力。 许未真坐在软垫上,怯生生地望着门口。不久,就听到外头有按键的声响,显然,这道门采用了密码锁,而且不止加了一道锁。 门咔嚓咔嚓地响了好一阵子,终于开了。绑匪可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全身防护得非常严密。 穿着金色怪衣、曾经出现在飞行机器上的怪人出现了。这家伙至少有两米高,头都快顶到天花板了。 怪人慢慢地走到许未真面前,弯下腰,眼露凶光地盯着许未真,压低了嗓音说:“小子,你整天哼哼唧唧的,今天就让你上场,做点实际有用的事!” 许未真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再向绑匪解释,让他明白他们确实抓错人了。这回,许未真只考虑了几秒钟,就决定什么话都不要多说,反正对方根本不会相信。 “七月四日,也就是今天晚上,有位贵宾会到唐门分部拜见你“,那人又开口说道,“这位贵宾叫刘帆,她丈夫是全国最富有的男人之一!这个老女人似乎对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家伙特别感兴趣。当和你交流之后,她一定会到你专用的更衣室来看你。你的任务,就是说服她和你一起上唐门分部的顶楼,绝对不能让她的贴身保镖跟在旁边。你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就说你想单独跟她说几句悄悄话。至于其他的事,就由我接手。事成之后,我会丢张字条给你,里头写有重大的机密!” “什么机密?”许未真紧张地追问。 “教你如何解开手上所戴的沙漏。嘿嘿!”怪人狰狞地笑着,“沙漏里装了定时炸弹,只有我才知道如何解开。如果你不按照我的话做,定时炸弹就会引爆,到时 候……你一定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好狠毒的绑匪!”许未真在心里暗暗叫苦,“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坏蛋?为了钱财,再狠毒的事都做得出来!” “我…”许未真又气又怕,说话都结结巴巴了,“求求你……我不是……” “别再啰唆了!”怪人粗鲁地打断了许未真的话,“待会儿就会送你回多唐门分部。记住,如果透露半点风声,你就准备写遗嘱!清楚了吗?” 除了乖乖地点头之外,许未真根本没法子可想。他低头看手上的沙漏。乍一看,这个安装了定时炸弹的玩意儿和一般的沙漏没什么两样。 浑身金光闪闪的怪人离开房间后,许未真又继续盯着沙漏看,发现手上这只沙漏真是一只怪沙漏,太不寻常了! 第一百零八章 追踪怪人 过了半个钟头,门又开了。身穿金色紧身衣的怪人用眼罩蒙住许未真的双眼,将他的手反绑在身后,粗鲁地拉着他往外走。 出了房间,经过一个长长的过道,就是楼梯口。许未真试图用肩膀搓掉眼罩,以便看清自己究竟被关在哪栋大楼里。怪人发现了他的企图,立刻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并且大声斥责:“别给我添麻烦!你难道忘了手上的定时炸弹了?” 许未真不敢再轻举妄动,却暗自在心里估算着楼层。往上爬了三层楼,就听到怪人打开铁门的声响,一阵热风迎面袭来,怪人把他带上了顶楼阳台。许未真可以确定监禁他的那个房间应该就位于这栋大楼的倒数第三层楼。 他牢牢地记住这条线索,说不定,锦衣卫可以借助这条线索追踪绑匪。 大约一分钟之后,许未真就听到飞行装置隆隆的声音。怪人粗鲁地推他上飞行装置,门随即关上,绑匪并没有上飞行装置。 这架飞行机装置依然是由上次那人驾驶的,起飞没几分钟,就降落了。机装置刚放下许未真,飞行机装置就立即升空飞走了 飞行装置的声音越来越远,许未真开始解手上的绳子。绑匪故意把绳子绑得很松,方便他在抵达目的地之后自行松解一拿下眼罩,许未真发现自己置身在一栋大楼的顶楼阳台上。阳台前方挂有招牌,应该就是这栋大楼的名字可惜只能看到招牌字的反面,而且只有上半部。许未真必须设法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 许未真确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之后,就开始寻找下楼的楼梯口。在阳台上绕了一圈后,他在烟囱后方发现了一道铁门,铁门并没有上锁。为了避免麻烦,许未真下楼之前,先戴上帽子,免得又把他误认为唐家少主。 下了阳台,整整走了半个钟头才走到唐家分部的底层。这座唐家分部可真大,一道道走廊、楼梯犹如迷宫,让许未真走得头都晕了。 一走进练武厅,许未真不禁张大了嘴巴——这个练武厅至少可以容纳五千名观众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琴声。许未真扭头一看,一个男人正激动地拨动琴弦,专心演奏着雄壮的乐曲。许未真觉得自己来错地方了,这里显然不是唐家总部。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唐家分部早已关门了,你怎么溜进来的?”喊话的男人是唐家分部的教头,他张开手臂,想挡住许未真的去路。许未真不想再惹出更多的麻烦,赶紧蹲下身,从教头的手臂下钻了过去,一路飞奔夺门而出。 气喘吁吁地跑到街上之后,许未真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着走着,许未真来到唐家总部的后台出入口附近。 今天晚上,许未真一定得上台沙漏,还得把刘帆诱骗到顶楼阳台上。但是,他的武功根本不入流,这该怎么办?许未真低头看看手上的炸弹沙漏,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啊!是许未真。等一下,我们马上下楼来找你!”许未真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抬头一看,安小宁和李一平正在三楼窗口向他不住地招手。许未真紧绷了好久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经历了骇人的绑架威胁,能再见到一起冒险患难的队友,那种感觉真好。 门口的守卫不再凶巴巴地斥责安小宁和李一平,因为唐禅特别交代,要守卫礼待这两个好朋友。因此,守卫一看到安小宁和李一平来接人,赶紧要所有的唐禅迷让路,让许未真轻轻松松地走进唐门总部。 进了更衣室,许未真和唐禅终于见了面,双方都为彼此长得如此相像而惊讶。他们握手寒暄了几句,许未真就精疲力竭地瘫坐在椅子上 “我……我……”许未真支吾了半天,随后指着手上的沙漏,懊恼地说,“哎呀!我什么都不能说。如果我走漏了消息,这颗定时炸弹就会爆炸。” “定时炸弹?”李一平内心一阵恐惧,差些尖叫起来。 “绑匪不要我的赎金。”许未真终于忍不住向同伴露了口风,“我必须在沙漏演谢幕后为他做一件事。他说有一位贵妇人会来向我……不对,她会来向唐禅表示祝贺,祝贺唐禅武功的精进成功。贵妇人名叫刘帆。” “刘帆?”唐禅不禁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那位浑身喷满刺鼻香水、俗不可耐的大富婆!她老喜欢梳个高高的发髻,全身上下总是珠光宝气的,光是戴在身上的珠宝就值好几百两银子!” “绑匪怎么会提到刘帆?”安小宁问“他要我……”许未真很想说出实情,却担心怪人在手沙漏里安装了窃听装置,如果走漏了消息,定时炸弹会提前引爆 许未真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突然,有人敲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唐禅刚打开门,许未真立刻吓得目瞪口呆。 站在门口的是那个身穿金色紧身衣的怪人!他手上拿着一根拐杖,拐杖头上雕着一颗骷髅头。“可恶!”怪人大叫一声,用力按了按拐杖上的按钮,一团小火球从骷髅头的嘴里喷出来,击中许未真的手臂和胸膛。 “救命呀!”许未真又跳又叫。 许未真赶紧冲进浴室,打开洗浴头,让水哗哗地往身上淋。水浇熄了火花,身上的衣服还在不断地冒出烟来 “严重吗?”安小宁探头问。 “要不要叫郎中?”李一平也走进浴室帮忙。 许未真检查刚才着火的部位,发现衣服还是完好如初,只是多了几块污渍。再翻开衣服检查手臂和胸口,并没有任何灼伤的痕迹。 “奇怪,”许未真十分纳闷,“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只是魔术效果罢了。”唐禅说“擂台里偶尔会有火球焚身的场面,所使用的道具就是刚才的那种火球,它只会发出火光,事实上温度并不高。’ “咦,刚才的那个怪人呢?”许未真急急忙忙地跑到门口,“不见了,一定是溜走了!他就是绑架我的坏蛋,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唐门总部里。走,我们一定要逮住他!” 三人和唐禅冲出更衣室,沿着长廊边跑边找。他们一一打开每间更衣室的门,却找不到怪人的踪影。 他们一路追踪至唐门总部的服装室。里头有一男一女两个教头,男的教头体态瘦弱,,女的教头身材肥胖,梳了一个高高的发髻,他们两个正忙着烫衣服。 “对不起,”李一平上前打听,“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过一件相当别致的衣服——连身的紧身衣,上头有金色的斑点,外加一副头罩。” 瘦巴巴的男人歪着头想了想才说:有!我们这儿是有这么一件衣服。上一 场沙漏演有演员穿上台演出,衣服很抢眼很讨观众喜欢。” “那么,衣服呢?”安小宁问,“那件金色的衣服,现在在哪里?” “不晓得!”瘦男人耸耸肩膀。安小宁扭头看看一旁的女人,她也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刚才有没有人穿着这件衣服经过这儿?”李一平继续追问。 “我没看到!” 胖女人回答,“我到楼下洗衣服去了,刚上来。” “我一直忙着整理衣服,”那个的男教头说,“什么都没注意到。” 站在安小宁和李一平身后的许未真用手臂捅了捅两个队友,小声说:“你们看见了没有?” 第一百零九章 怪人踪迹 “现在该怎么办呢?”李一平小声问。安小宁快步走向放有金色戏服的柜子,一把抽出这件戏服,拿到两个教头面前:“这下子,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看样子……一定是有人急急忙忙地把它摆回原位。别以为你们骗得了我们!” “这……这件戏服怎么会自己跑回架上的呢?”胖女人一脸茫然地看着瘦男人 “你问我,我问谁?”瘦男人没好气地回答 许未真突然想到绑匪可能就是这两个教头中的一位。由于自己差点儿走漏消息,绑匪是特地来警告自己的。想到这儿,许未真不禁背脊发凉,赶紧拉拉两名队友的衣袖,暗示他们别再追问了。 “别忘了我手上还戴着这只要命的沙漏。”离开服装室之后,许未真忧心忡忡地说。 “我看看!”安小宁拉着许未真的手,仔细研究这只怪沙漏。可是研究了半天,还是无法把它取下来 四个人心事重重,漫无目的地在唐门分部里绕来绕去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李一平焦虑地问 “只好顺从绑匪的意思喽。”安小宁无奈地说,“我们已经见识到他们的厉害了,晓得他们到处都藏有眼线,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未真送命。 “我看,还是这样。”唐禅提议道,“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破绽今天晚上还是由我本人上场比武回到更衣室之后,再让许未真假扮成我在更衣室里等待刘帆。接着,许未真就可以按照绑匪的计划行事了。希望事成之后,许未真能顺利取下手上的定时炸弹 听了唐禅的话,李一平沉默了,目前除了接受绑匪的无理要求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法子可以解救许未真了, “难道不能找锦衣卫吗?”安小宁边走边问。“如果服装室里的男女教头真的就是绑匪,可以叫锦衣卫审问他们,让他们说出取下手沙漏的方法。” “万一激怒了绑匪,说不定他会立引爆炸弹!”李一平说 四人不知不觉地走到擂台中央,比武所需要的布景和灯光设备,似乎已经准备安当。 “现在距离比武还有一段时间,“李一平小声地告诉安小宁和唐禅。“我们最好转移许未真的注意力,不要让他一直想着手上的那颗定时炸弹,否则,他的精神会崩溃的 “嗯,”唐禅点点头,“就交给我!”唐禅开始向许未真介绍自己扮演的角色。今晚,他除了比武之外,还得有唐门暗器暴雨梨花…… “最精彩的一幕,就是我会从高空往下跳!”唐禅兴致勃勃地说,“正好跳到马背上。那可是一匹汗血宝马啊!负责道具的工作人员会先把马牵到后台。” “骑着马比武?”安小宁十分惊讶。安小宁爱马成瘾,一听到“马”,就两眼发光。 “这可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唐禅说,“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好马。” “马呢?关在哪里?”安小宁兴奋地问,“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好呀!”唐禅爽快地答应。突然,擂台四周的灯全点亮了。 “是谁点的灯?”唐禅大声问道,“灯太刺眼了,我们什么也看不到。快熄掉!” 但是,没人回应 “不太对劲啊!”唐禅对三人说。我们赶快离开这儿 才走了几步,四人都踩了个空。他们脚下的地板突然开了一个洞,三人和唐禅纷纷跌落在地板下面一块又厚又软的垫子上 “还不快滚!你们四个讨厌鬼。”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听好了这回可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们。下回,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哪个混蛋打开了擂台地板门?”唐家少主说,“这是特别为这出擂台比武所设计的,只要按下按钮,就可以打开地板门。” “地板门的按钮安装在哪里?”安小宁问,“快点儿带我们去看看,或许还来得及当场逮住绑匪。” “即使没逮着,也可能会找到一些线索。”许未真满怀希望地说。 三人跟着唐禅从擂台底下走出,再顺着擂台边缘的螺旋梯往上爬,来到了擂台控制室。从这里可以鸟瞰整个擂台。控制台上有不少按钮,可控制灯、音响效果、布景及擂台中央的地板门。他们悄悄地从门缝往里瞧,里头亮着灯,但是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刚才躲在里头控制灯及地板门的家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们看!”李一平从地上捡起某样东西放在手上拿给队友和唐禅看,定是那个家伙不小心掉下来的。 安小宁瞪大眼睛看着李一平手上的东西,然后兴奋地从口袋里掏出干枣边吃边说:我已经知道是谁在背搞鬼了。 第一百一十章 真假唐禅 三人和唐禅已经知道是谁对他们发出警告了,但是,一时间还理不出更多的头绪。 或许,服装室的男教头就是穿着金色衣服出现在更衣室门外的怪人;也可能是穿着金色衣服给许未真戴上炸弹沙漏的绑匪! 如果现在就去揭穿服装室男教头的行为,会不会危及许未真的生命安全?万一许未真手上的沙漏真的装了炸弹,后果不堪设想。 “走,还是先找到这家伙再说。”安小宁建议,“接下来……只好见机行事喽!” 李一平和许未真点头赞同 “你们三个真勇敢。”唐禅十分佩服,我虽然和许未真长得很像,却没有他这样的好运,可以结交到安小宁和李一平这样的好朋友!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唐门里练练武功,根本没有知心的朋友。要是碰上这样的事,大概也只会躲在角落里痛哭!” “哭无济于事。”安小宁说,“我们还是赶快到服装室去看看!” 服装室的房门半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有人在里头谈话,是服装室的男教头。他压低嗓音,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李一平从百宝箱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凑近许未真的耳朵说:“凭这面镜子你就可以看清楚里头的状况,还可以避免打草惊蛇” 许未真按照李一平的指示,在门缝间旋转着镜子,直到男教头的身影映照在镜面上为止 许未真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安小宁急忙问,“是不是这家伙?” “绝对不是,不可能是他!”许未真回答得干脆,“这个男教头和绑匪绝不是同一个人,他甚至是害者,被绑匪控制着。 服装室的男教头不晓得自己被盯上了,正忙着和人沟通。三人和唐禅决定当场将他这个帮凶逮个正着。他们冲进服装室,团团围住教头,让他无法脱逃。 “你的幕后指使人是谁?”许未真单刀直入地问。 “我……”和男教头谈话的人见状,施展轻功,跳窗逃走了,男教头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两……两天前,我被绑架了,被……被一架黑色飞行机器载走了。 许未真猛点头:“情况跟我一模一样!然后呢?” “我……我在飞行机器上昏迷了。”男教头胆战心惊地说,“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阴暗的房间里。更恐怖的是,有人在我手上戴了这只沙漏,绑匪留了一张字条,要我按照他的指示做,如果我不听话,就会被定时炸弹炸得粉身碎骨!” “他威胁你为他做些什么?”李一平进一步追问。 “他要我悄悄地把这套金色衣服放在唐门总部前面的垃圾桶里。绑匪拿走了衣服,一个小时之前才把衣服送回来,同时交给我一封威胁信,要我密切监视唐禅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唐禅有泄密的倾向,就得立刻警告唐禅。如果我违背绑匪的意图,就会 “就会被定时炸弹炸死!”李一平帮他说完,“所以你暗中监视唐禅的一举一动,一听到唐禅想泄密,赶紧换上这套金色衣服,用火球道具警告他。由于这一招并不管用,你就打开地板门,让我们掉到擂台下面,表示更严厉的警告男教头无奈地点点头 许未真终于松了一口气。既然绑匪无法通过沙漏监听,那么自己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把绑匪的计划告诉唐禅和两名朋友。 “你真的不晓得谁是幕后指使人吗?”安小宁听完许未真的描述,又转身问男教头。 男教头不住地摇头:“我真的不晓得!我们最好按照他的意思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和唐禅听了,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表情。看来,除了按照绑匪说的去做,没有别的办法了。 “为什么……”男教头搔着头皮, 盯着许未真和唐禅,一脸茫然地问“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两个唐禅?” 唐禅笑嘻嘻地拍拍许未真的肩膀:“他是我的双胞胎兄弟!”说完,就和三人一起离开了服装室。 接近傍晚的时候,参与擂台比武的所有人,包括表演和参赛者都已到齐,为当晚的擂台比武做准备。 三人待在唐禅的专用更衣室里。再一次商讨计划的细节。他们不能出任何差错,乔装成唐禅的许未真一定要说服刘帆和他单独上顶楼阳台,而且不能让刘帆识破身份 许未真和唐禅虽然外形酷似,但讲话的声音及使用的语调不同,为了道免露出破议,唐禅不厌其须地许未真 “对,就这种腔调!”唐禅终于满意地点小,“这样,她才不会听出你的口音了 许未真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反复背诵应付刘帆所要讲的话角色能否扮演成功,与他的生命安全息息相头 在擂台比武上演之前的半个钟头,唐禅已经穿好衣服,站在更衣室前开始热身,并化妆。 “虽然男孩化妆不多见,但脸上不抹些什么又不行。”唐禅边化妆边对三人解释,“如果不化妆就上场,站在擂台灯下,脸色就像死人一样苍白!” 安小宁好奇地凑到镜前仔细端详镜子里的唐禅。她突然瞪大眼睛,惊奇地说:“等一下,你们看!”她指着镜子里的唐禅,“唐禅和许未真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许未真要乔装成唐禅时,一定要注意到这一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富婆被绑 擂台比武在顺利地进行中,一切按照几人的计划进行着。谢幕之后,唐禅赶紧回到自己的专用更衣室,换下全套的衣服,迅速地为许未真装扮妥当,还不忘记在他的下巴上补上一颗假痣。这样许未真看起来跟唐禅没什么两样。 许未真非常紧张,唐禅和两名队友不断地安慰他。许未真镇定下来之后,其他人赶紧躲到更衣室的柜橱内。刚躲好,就有人来敲门 “唐禅!”门外传来唐门分部负责人王山的声音,“有重要的客人来找你!” 负责人说完,就自行开门,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让刘帆进门许未真望着迎面而的夫人 心里不禁暗叫:“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 刘帆刚一进门,一股刺鼻的香水味立刻扑面袭来。身材相当修长的她,竞然还梳了一个高高的螺旋发髻,脸上浓妆艳抹,身上珠光宝气,耳朵、脖子上金光闪闪。 刘帆刚进门,后面紧跟着出现了两个彪形大汉,他们身材魁梧、目露凶光,显然是她的贴身保镖。两名保镖身穿锁子甲,一副武林高手的模样。 “亲爱的,你武功又精进不少,真是太棒了!”刘帆嗲声嗲气地搂着许未真说,“今天,七月四日,是你打擂的大好日子,很快你就能成为唐门之主。嗯!”说完就凑过嘴来,在许未真脸上用力亲了一下。 许未真被浓浓的香水味快呛昏过去了。他的额头不停地冒冷汗,脑海里不断思索着该如何说服这位贵妇人支开两个保镖,单独和他上顶楼阳台。 “今天,我是你的小仙女,”刘帆继续说,“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小仙女马上满足你的愿望。” “我要您和我一起去顶楼阳台上 许未真努力保持着镇定,像个绅士般地轻轻拉起刘帆的手,还在她手背上印上一个吻,模仿着唐禅的口音说,“我想和我的小仙女一起上顶楼赏月。” “真是个好主意!”刘帆笑得合不拢嘴,她让许未真拉着手,转身就往顶楼阳台上走。 “夫人·……”其中一个保镖皱起了眉头,为难地挡在门口,“这……这不太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的!”刘帆一下子就翻了脸,“像唐禅这样的好男人,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吗?”说完,又立刻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地对许未真说:“我们别理这两个鲁莽汉。走,宝贝,请带我上顶楼赏月去!” 许未真已经在下午熟悉过路径他走在前头带路,穿着锦绣绸缎的刘帆紧跟在后。两个贴身保镖一脸的不安,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未真和刘帆后头。 “亲爱的小仙女,”许未真小声对刘帆说,“我不喜欢有旁人在场。万一我想吻你,恐怕不太方便。” 刘帆听了,乐得咯咯笑,接着转身一挥手,不准两名保镖再继续跟上来。 两名保镖虽然不愿意,但又不敢不遵从,只好乖乖地留在更衣室门口等候。 这座老式的唐门总部并不高,许未真和刘帆走了一会儿,就上了顶楼阳台,阵阵清凉的夜风迎面吹来。 “接下来呢?”刘帆含情脉脉地望着许未真。 “糟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许未真暗自焦急,“总不能要我真的亲吻这个女人!” 眼看刘帆火红的双唇渐渐地往他脸上凑过来,许未真吓得直往后退,一不小心跌倒了,身子正好夹在两根烟囱之间,才使他没有摔下楼。 突然,头顶上响起了飞行机器的声音。黑色飞行机器的座舱底打开了,一只手伸了出来,刘帆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抓上了飞行机器,手法和当初绑架许未真时一模一样! 刘帆刚被抓走,空中立刻响起刺耳的爆炸声,顿时烟火四射,五光十色,把整个夜空妆饰得绚烂多彩。 黑色飞行机器就这样消失在重重烟幕里… “绑匪可真是思考周密,”惊魂未定的许未真不得不佩服,“竟然施放烟火作为掩护,让想要营救刘帆的人难以追踪!”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玩具沙漏 顶楼阳台上的嘈杂声惊动了楼下的人。安小宁和李一平抢先跑上阳台,刘帆的两名贴身保镖紧跟在后,唐门分部负责人王山和唐禅也急忙冲了上来。 两名贴身保镖发现刘帆不见了,立刻发信号全面搜索。联络完毕之后,他们气冲冲地揪起仍跌坐在地上的许未真,恨不得把他推下楼去。 “喂,别这样嘛!”安小宁赶忙上前制止,“他是被胁迫的!”安小宁扭头问许未真:“他告诉你了吗?你知道如何解除沙漏上的定时炸弹了吗?” 泪水在许未真的眼眶里打转,他难过地摇摇头,绑匪并没有留下任何让他解脱的字条。 头顶上又响起飞行机器的声音,三人抬头一看,是一架白色飞行机器,飞行器身上写着刘帆的名字,是她的专用飞行器。两名保镖用信号弹叫来了白色飞行机器,但还是想不出具体的营救计划。 “来!”安小宁拉着李一平和许未真,一起钻进飞行机器里。 白色飞行机器驾驶员诧异地看着三人。 “拜托你,赶快起飞!”安小宁要求驾驶员,“我们必须尽快赶上那架黑色飞行机器,否则许未真和刘帆的性命就有危险啦!” 驾驶员瞪大了眼睛,依然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不动。 “刘帆……你的女主人被绑架了!”许未真急得大喊,“她被一架黑色飞行机器载走了。” 睁大了眼睛频频地点头,驾驶员赶紧起飞,并联络他的同事,询问是否注意到一架黑色的飞行机器。 “我们一定会找到这个可恶的绑匪!”安小宁不停地安慰许未真。许未真满脸愁容,安小宁又轻轻地拉着他的手说:“我们一定会让他把你手上的怪沙漏取下来! 刘帆的专用飞行器穿过成都府的摩天大楼来到了一条河的上空。三人往下一看,发现这里的地形看起来像座小岛 “我们已经飞到哪儿了?”安小宁问 李一平拿出地图,调出“蜀中地图“档案,确定他们目前正位于成都府上空,成都府是蜀中的繁华地区,位于盆地区域 不过,李一平无法确认他们是在成都府的南端还是北端。 “根据刚才的所提供的信息,有人在这一带看到一架黑色飞行机器。”白色飞行机器的驾驶员说,“不过,刚才又有人通知我,说黑色飞行机器在这一带掉头,往北方飞去了。” 李一平低头查看着他的地图,想确定往北的方向是属于成都府的哪一区。性急的许未真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抢过李一平的地图。 “在这里。我看到过这栋高楼!”许未真指着地图兴奋地喊叫,“这一栋是成都大厦,从我被监禁的房间窗口可以看到它。成都大厦位于北方,与驾驶员刚收到的最新信息吻合我想刘帆很可能也被载到那里去了。 安小宁和李一平也觉得很有可能,他们请求驾驶员往北飞到成都大厦附近去寻找。 一路上,李一平继续追问,要许未真回想细节,最后确定——监禁许未真的大楼应该和成都大厦差不多高,彼此距离也很近,那间阴暗的房间位于那座大楼的倒数第三层。 到了成都大厦上空,李一平请白色飞行机器驾驶员绕着大厦盘旋,让许未真确认曾经监禁过他的房间 李一平从他的百宝箱里拿出隐藏显印装置,装上特殊镜头——这个镜头具有眺望镜的功能,可以拍下远处景物的特写镜头。 专机驾驶员继续绕着成都大厦飞行。附近除了成都大厦之外,还有三座摩天大楼,李一平把这三座摩天大楼的倒数第三层楼的各个房间景象都拍了下来。 许未真瞪大眼睛搜寻着。就在驾驶员第四次绕着成都大厦盘旋的时候,许未真突然兴奋地大叫:“我看到了了!我知道我曾被关在哪座摩天大楼了。 白色飞行机器降落在许未真指认的大楼阳台上。小虎队并未发现黑色飞行机器的踪影。 许未真低头瞄了手沙漏一眼,发现时针快倒着走到十二点整了。说不定绑匪设定的爆炸时间就是十二点整,时间一到,炸弹就会引爆! “走!”安小宁说,“我们快往下走三层楼。” “等一下。”驾驶员说,“你们虽然很勇敢,但毕竟还是还年轻,我来保护你们。” 驾驶员一脚踹开通往楼下的门。由于用力过猛,门撞到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驾驶员吓得双手抱头。 安小宁笑着对两名队友说:“我看,他比我们还害怕。我们快下去!” 安小宁率先下楼,李一平和许未真紧随在后,驾驶员殿后。 抵达倒数第三层楼之后,三人发现这层楼共有七个房间。到底哪一间才是绑匪监禁肉票的房间呢? “刘帆!”安小宁喊着,“你在哪儿?”但是,没人回应。 “很可能不是关在这里,”李一平推测,“要不然就是昏迷了,才无法回答。” “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房间。”安小宁态度坚决,“而且动作要快,否则许未真就惨了!” 安小宁急得猛拍每个房间的门,可惜都没人开门。 “你们看!”李一平惊呼。 李一平发现有个房间的房门半掩着,走进去一看,里头竟然是个机械室。 “这一定是绑匪用来操纵黑色飞行机器及机器人驾驶员的地方!你们看,这里还有通信弹,绑匪一定是通过这些设备与黑色飞行机器联络。还有这个!”李一平指着一个长方形的机械,“有了这个东西,他就可以遥控机器。我敢打赌,这个房间里的所有设备一定都是从唐门机械库里偷来的,因为只有唐门作战部门才会有这么先进的设备。” “那又怎么样呢?”安小宁挑高眉头反问,“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是赶紧找到监禁肉票的房间,为许未真解除危险,不是吗?” “对呀!”许未真焦急地指着手沙漏“快走到十二点整了。天啊,这下我死定啦!” 正在这时,李一平突然放声大笑。在这么危急的时候,谁还能笑得出来?大家正纳闷时,李一平指着控制台旁边的一个空盒子说话了:“许未真,你自己看看!这就是原先装着你这只手沙漏的盒子,上头写着——整人玩具沙漏。一旦戴上,就取不下来。” 许未真心上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原来是用这个来吓唬人的,根本不是什么定时炸弹。这个整人玩具沙漏可真把我给整惨了!” 确信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后,脑袋瓜也随之灵活起来,许未真一边回想,一边来回仔细查看每一道门。走到其中的一道门前时,许未真的双眼一亮:“我知道哪间是监禁肉票的房间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代人约会 刘帆专用飞行器的驾驶员通过飞行器上的信号弹通知了当地的县衙。几分钟之后,捕快带着开锁专家一起抵达这座大楼。他们打开房门,发现刘帆躺在软垫上,不省人事。 三人从捕快口中得知——绑匪已顺利地从刘帆的丈夫手上取得赎金,赎金金额高达五千万银两。警方已经在河里捞到那架黑色飞行器了,但是仍然没有绑匪的踪影。狡猾的绑匪把刘帆送到监禁地点之后,就将黑色飞行器沉入河底。后来,绑匪发现有人降落在这座大楼的顶楼,就仓皇逃走了。 刘帆获救的第二天,为了感谢三人和唐禅,她特别为他们四人举办了一场宴会。晚宴上,刘帆除了当着贵宾的面赞扬三人有勇有谋外,还赠送了不少名贵的纪念品给三位锦衣卫。 “真希望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冒险!” 唐禅有点儿伤感地告诉三人,“可惜我还有继承唐门。不过,等我忙完唐门的事情之后,一定会去拜访你们。” 许未真手上的汤匙突然掉落在地上,两眼惊恐地瞪视着前方··… “怎么了?”安小宁关心地问,“是不是这两天被吓坏了?” 许未真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指着其中一个贵宾 “你发现什么了?”李一平轻声地问。 “那那个绑匪……”许未真咽了咽口水,指着前方,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那个人就是绑匪!” 三人不动声色地把刘帆拉到一旁,将许未真的发现告诉她。刘帆大惊失色,随即悄悄通知了捕快。很快,捕快就把这个绑匪逮捕归案。 离开美国的前一天,三人还特地到多明诺歌剧院向唐禅道别。 “这个绑匪名叫唐平。”唐禅把自己得知的消息告诉三人,“他在蜀中偷偷经营了三家唐门分部。自从唐禅要接任唐门之主,他的生意就一落千丈,甚至面临破产。因此,唐平铤而走险,绑架刘帆,除了企图勒索赎金之外,还想嫁祸给唐门分部负责人王山。” 唐禅沉默了片刻,扭头对许未真说:“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许未真瞪大眼睛,不安地问,“该不会是要我替你当唐门少主?这我可一窍不通啊!” “当然不是,你放心好了!”唐禅笑着说,“有个女人一直想跟我会面,我答应今晚忙完后跟她碰面。可是我临时有要紧的事,不晓得你愿不愿意再当一次我的替身,代我出面约会?” “跟女人约会?好事呀!”许未真喜出望外,爽快地答应了,“这没什么问题!” “太好了!这个女人会在唐门总部门口等你,她的名字叫周红。”唐禅扭头对李一平和安小宁眨眨眼 安小宁和李一平一听到周红的名字,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们笑什么呀?”许未真搔着头皮,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位朋友。 “没……没什么!”安小宁和李一平早已笑岔了气。 第一百一十四章 唐门老祖 安小宁用略带不安的目光注视着在她面前的深色木棺材。 “别害怕,棺材里面的那个家伙都睡过去许多个百年了。”李一平在身后用手捅捅安小宁的腰。 安小宁朝李一平扮了一个鬼脸:“师傅,用不着你提醒,这些情况我清楚。” 许未真这个时候的神色也非常不自在:“你们想象一下,如果棺材里的这个唐门祖先是染上了一种可怕的疾病而死的,那么他的干尸就有可能把病菌传染给别的人!” “伙计们,你们两个一定都是恐怖故事听多了?”李一平说道,“你们为什么不想想,装着唐门祖先唐顶严的棺材被打开的时候,我们就在旁边,那将是我们多么大的荣幸啊!可你们两位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多可笑,让人觉得好像马上要从这个棺材里跳出一个怪物来似的。” 三人此时正待在唐门的地下室里。这里存放着唐门老祖的尸体。唐家门主唐敖,准备在几人离开前让几位锦衣卫参观以下唐门密室。 天花板上的灯发出冷冷的光芒,地下室里除了一只深色木棺材和一个配着金属桌脚的桌子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了。出奇的安静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安小宁、李一平和许未真有幸能够看到唐家先祖的尸体真身也感到十分光荣。 李一平隐藏显印机,想抓拍几张棺材盖儿被打开那一瞬间的画卷 这时,两名穿着灰色背衫的唐门工作人员进入地下室。两人都戴着厚厚的布套、护眼罩和防护作用的帽子。那帽子应该是为了防止头发掉下来才戴的 三人互相交换着诧异的眼神这样的打扮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许未真低声对同伴说:“我的怀疑没错,一个带有病菌的干尸真的是非常危险的!” 其中的一个工作人员听到许未真的话后,嘴角滑过一丝不易被人发现的轻蔑微笑,而另一位戴着口罩的则用严厉的口气警告许未真别说话。 那一丝不易被人发觉的轻蔑微笑让李一平的心中微微有了一种不快和不安的感觉 李一平犹豫了一下,轻轻询问道: “嗯……你们是唐家门主的手下吗?” “是。”戴着口罩的那个点了点头 另外那位也使劲地点了点头。 许未真接着问道:“你们确定待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后果吗?” 戴口罩的那位透过护眼罩看了许未真一眼,说道:“放心,这个干尸已经一千多岁了,他不会咬你的!” “一千多岁了?”安小宁瞪大了眼睛,“您能确定吗?” “当然了,”戴口罩的点点头,“我可是这个领域的专业人士。” 他的同事,那位曾对许未真露出过轻蔑微笑的人拍了拍棺材盖子,说道:“我们还要做些准备工作,你们先离开地下室到唐家门主唐敖那里去,她正在上面等着你们呢!” “不会?门主让我们在这里和她会面的!”李一平说。 “我们下来时,他让我俩告诉你们请你们去上面先和她谈谈。”说罢,戴口罩的工作人员打开大门,把三人送出了地下室。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安小宁低声对同伴说:“这两个人有些不对劲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祖尸被盗 “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许未真轻声问同伴。 李一平低头想了想,然后说:“我们中的一个人,必须先上楼梯,那里有值班的唐门守卫,马上通知唐门门主,询问他是否派了两名手下到地下室里来。” 许未真自告奋勇去完成这个任务,他朝楼梯上跑去。 在地下室的门口,安小宁将一只耳朵贴在了冰冷的金属门上。 “他们打开了那个棺材。”他向李一平报告道 李一平很想推开门往里面瞧瞧,但是他又不敢公开表现出对这两个人的不信任。也许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他们现在把棺材上的盖子放在了地板上。”安小宁继续报告说 许未真以每一步跨三级楼梯台阶的速度从地下室爬到了地面一层。在通往唐门总部的通道里,他还真发现墙边站着一名守卫。他将事情给看守一说,看守不耐烦的去找唐门门主报告 然而,唐家门主唐敖并没有在他卧室。那么他在什么地方呢? 许未真跑向大厅入口旁边的警戒处,在那里工作的女售票员总会清楚从这里经过的每一个人 “我找唐家门主唐敖,您知道我在哪里能找到他?”许未真问道 “没见他出过门,他应该在他的办公室里”售票员回答得很干脆 那种许未真一直都有的不祥感觉此刻更加强烈了。他向女售票员道了谢,爬上了弧形的石头楼梯,到了唐门总部的二楼。在休息区的后面是唐家门主的办公室,许未真知道他工作的地方。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许未真压下门把手,门开了。办公室里正如他预料的一样空无一人。正当许未真要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使他恐惧的一幕 李一平和安小宁在地下室的金属门前轻轻地焦急地徘徊着。许未真离开多久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安小宁又一次将耳朵贴在了金属门上,但是这次里面的动静和对话让他非常吃惊。 “你觉得那三个烦人精走了吗?”“我猜走了,否则的话,我们会非常麻烦的。”另外一个瓮声瓮气地说。 安小宁轻手轻脚地向旁边挪了几步招手示意李一平靠近他,通过耳语,他把听到的话告诉了李一平 “我们藏起来。”李一平做了一个蜷缩的姿势,轻声说,“我们藏在楼梯的旁边,许未真回来的时候,我们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两人准备悄悄地藏起通道里堆满了东西,两边到处都是武器、木盒子、动物的标本、裂了大口子的柜子和卷成一捆捆的地图。 李一平和安小宁挑选了一个空柜子能了进去,正当两人就要关上柜门的时候听到了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是许未真吗? 透过柜门的缝隙,李一平看到了一个身影在眼前轻轻走过,但那并不是许为真,那么他会是谁呢? 那个陌生的身影敲了敲地下室的金属门。他敲门的声音很特殊:两短一长,又一次两短一长。 门开了,里面的两个家伙粗鲁地问道:“你疯了吗,你来这里干什么?” “有人发现唐家门主唐敖不见了,现在人都在搜查,快跑!” “什么?现在?我们找到那个东西了,现在必须马上把它带走!” 前来报信的人欲言又止,但他很快又非常激动地说道:“这个东西你们现在根本不可能从唐门拿走,这里现在到处都是唐门的人。” 随后他急匆匆地上楼去了里面的两个家伙狼狠地咒骂着三人,李一平现在明白护眼罩和口罩的好处了那就是:戴上这些东西,就不会被人人认出来他们是谁了。 “快走,我们必领马上行动起来” 李一平对安小宁说。随后两人离开那个子,跑上了楼梯。 当李一平和安小宁来到地面一层时看到许未真和唐家门主唐敖正站在唐门总部的大门口。门主显得十分憔悴,头发非常凌乱并且浑身在发抖 “有两个家伙……他们给我下了药,还绑住了我的手和脚,是这个人救了我!”唐家门主唐敖给唐禅叙述着,他的手放在了许未真的房膀上“那两个家伙就在地下室里。”李一平和安小宁大声地报告。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唐禅迷惑地看着两个男孩。 “请您快行动,否则他们就跑了!”安小宁在一边催促着。 当唐门中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地下的时候,三人也紧随其后,但他们没有进入那个门,他们在楼梯口等待着。 几分钟以后,从里面传来了唐门人的声音:“那些人在哪里啊?”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他们循声跑进了那个房间,那个放着唐门先祖的棺材被撬开了,唐门先祖的尸体不见了。 “那两个家伙呢?他们应该在这里的啊!”李一平有些结巴,“难道地下室还有第二个出口?”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线索追踪 唐门中人朝着紧急出口跑去,沿着通道拐了两次弯,然后看到一扇金属门,那扇门上有很多加固的钢条。 这扇大门的锁在门里边安装着,门没有反锁。门外有一小段楼梯直接通向唐门总部的院子。 三人跟着唐门中人,气喘吁吁地跑着。在冷冷的秋风中,他们呼出来的气形成淡淡的雾气飘在了他们面前。唐门总部的院子里只停了两辆马车,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人。院子通向街道的门是敞开的,那两个家伙可能是通过这条路逃跑的 许未真率先冲出院子,站在街上。朝着四周张望街上除了一位正在遛狗的老太太之外,没有任何人。 “您看到有两个男人从这里跑过吗?”唐门中人询问老太太。 老太太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是的,有两个人,穿着灰色的衣服,衣服很宽大,很难看。还有,他们戴着一种非常奇怪的帽子。” “就是他们两个!”安小宁猛点头 “他们跑掉了!”那两个家伙竟然在唐门中人的眼皮底下逃脱了,这让唐门中人很恼火。 “我需要对这两个家伙的外貌有一个准确的描绘。你们几个,跟我来!或许我们可以在显印装置上画出他们的模拟像。”唐门中人对三人说。 锦衣卫们坐着马车来到了县衙,在一间明亮的县衙里,一个很大的显示屏前坐着一位衣着非常随便的县官,他很友好地和三人打了招呼后,告诉他们说:“你们现在试着仔细地回忆每一个细节,我会展示给你们看不同的脸型,还有不同颜色的眼睛,我们可以找到和那两个家伙最接近的模拟图像 许未真为难地搓搓手:“ 哎,他们两个戴着护眼罩和口罩啊!” “那些东西虽然都是非常好的伪装,但是我敢打赌,你们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特征的!” 锦衣卫们点了点头,马上投入了绘制模拟像的工作中。每个人都想起了一些特征,一旦遇到不是很确定的地方,他们就彼此商量。 那两个家伙的模拟像终于画好了。唐门中人把图像打印出来,然后开车又回到了唐门总部,锦衣卫们坐着马车也一起回来了。 在唐门总部的大门口,唐门总部的唐门长老已经在入口处等候多时了。 “唐家先祖尸体被盗真是灾难性的事件。”唐门长老苦着个脸,“这具唐家先祖尸体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向大家交代呢?更严重的是,这具唐家先祖尸体还藏着一个秘密,而且目前还没有解开它。” 唐家门主唐敖的头发还是非常凌乱并且不住地有几缕头发散落到他的额前。他肯定了唐门长老的话后又补充说:“为了进一步研究唐家先祖的死因,我原来还想给唐家先祖尸体探查一番呢 锦衣卫们此刻正在旁边观察着出入唐门总部大厅的人。他们中很多都是唐门总部的工作人员,其中有唐门总部的门人、守卫和负责看管各类工具的专职人员 “我敢保证,这些人中有位是那两个盗贼的搭档,是他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李一平用极低的声音对同伴说。 “谁是那个搭档呢?”许未真的目光在人堆里扫来扫去。李一平耸了耸肩膀,开始回忆从地下室他们藏身的柜子旁边走过的那个人。但是透过柜门细细的缝隙他并没有看得很清楚。 安小宁忽然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想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激动地说:“那两个盗贼不可能把唐家先祖尸体带走!否则的话,走在街上就太显眼了。” 这个想法有道理。那么唐家先祖尸体能藏在什么地方呢? “我们再到地下室里去一次!”安小宁建议道。 “你们两个去,我还想待在这里再找找那个为盗贼通风报信的人。”李一平说。 就这样,许未真和安小宁悄悄离身朝地下室走去。 “我们要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站在地下通道里,安小宁指着通道两边所有的门说。 在地下室的第二间房间里,他们看见了一排大小不一的箱子。这些箱子都是一一摞好的。安小宁打开了每一个他可以够得到的箱子但是所有的箱子都是空的。即便如此他还是找到了一些令他惊喜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可疑对象 李一平已经来到了唐门总部的大厅里,总部的工作人员还在激烈地讨论着唐门先祖失窃的事情。没有人能够给捕快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时,李一平的两个伙伴悄无声息地从地下室回来了。 “我们……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安小宁和许未真齐声告诉李一平。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他们。安小宁骄傲地讲述着她发现的写着唐门先祖的棺材。 “唐门先祖也许会藏在那个房间里,盗贼们在箱子上标着记号,以便于他们日后再次找到唐门先祖的尸体。” 唐敖话也不说,立即跑向地下室。唐家少主唐禅则无力地摇摇头,叹口气道:“唉!这可不是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似乎没有人听见唐禅所讲的话。 李一平竟也想看看同伴们的发现。来到地下室,透过地下室打开的门,他看到大伙正把堆得和小山一样高的一堆箱子逐一搬开,那个标着唐家先祖的棺材在最下面。 唐家少主唐禅随后也来到了地下室,他冲着在忙碌着的人们大声喊道:“别白费力气了,这只是一只运送唐门先祖棺材的箱子,上个月已经在这里了。” 大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尽管如此,众人还是把那个箱子打开了,正如唐禅所说的那样,箱子是空的。捕快一脸恼火地走到许未真和安小宁面前,警告他们不要再参与这件事。 当安小宁和许未真朝李一平走去的时候,发现李一平不见了。他们在通道里寻找李一平,但是那里没有他的身影。 “他到哪里去了呢?”安小宁很诧异。“刚才还在一起的呢!他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了?”许未真忧心忡忡地说。 安小宁想象不出来:“这里,在所有的人面前,如果有什么事发生了,应该有人发现的啊!” 唐门总部里所有的人都冷着脸、摇着头从安小宁和许未真的身边走过。唐敖非常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最好现在就离开唐门总部。因为这次盗窃唐家先祖的人可能有一个惊天阴谋。” 安小宁连声向唐敖表示歉意,但她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于是,鼓起勇气红着脸向唐敖问道:“为什么唐门先祖的棺材先运来,然后才运来唐门先祖呢,难道唐门先祖尸体以前不在这?” 唐敖脸上的表情依然很难看,他回答道:“因为棺材太大,要拆开运输,所以要用很多箱子。为了不损坏棺材,还有唐门先祖也不能受到损伤以前为了防止外人盗窃他老人家的尸体已经换过很多地方了。以往棺材所有的部件和唐门先祖都要同时抵达,但是这次可不是这样的。 “噢,原来如此!难怪装了唐门先祖棺材会压在这么多箱子的底下。”安小宁恍然大悟 这时,许未真终于发现李一平在哪里了。 李一平悄悄地藏在了他和安小宁之前藏身过的柜子里。他有一个主意:他要通过这个柜子门的缝隙观察唐门总部的工作人员,看看他们是怎么从地下室走上去的。那么他们中有没有那个给盗贼通风报信的人呢? 李一平发现了三个可疑对象。他透过柜门的缝隙看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觉得可疑。为了看得更清楚,他每次都小心地打开柜门,并且悄悄地给这些人制作了画卷。 安小宁和许未真站在拒子前面轻声地问李一平:“你和我们一起上去吗?” 在同伴的掩护下,李一平已经看得不少了。他敏捷地从柜子里钻了出来,抓起他的百宝箱,和两个同伴离开了地下室。 “唐敖让我们离开唐门总部。”许未真沮丧地告诉李一平。 “那我们就换装进入。”李一平语气轻松地说,“我们可以‘非常偶然’地观察几个人。” 说做就做! 由于锦衣卫们不认识那几个可疑对象,他们必须在唐门总部里寻找他们。这可不简单,唐门总部很大,很多工作人员又回到了他们的工作岗位上。 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安小宁和许未真看了李一平用他的隐藏显印装置拍的画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个嫌犯 锦衣卫锁定的第一个可疑人物是机械库的看守人。这个人把双手交叉在背后,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并且急促地喘息着。 安小宁走到他面前说道:“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被盗了,真是一件糟糕的事啊!” 这位看守人点点头应和道:“太糟糕了。唐门长老那些人该疯掉了,唐门门主该遭到最最严厉的谴责了,肯定不会很快平息的。但是唐门里急需新的门主啊!” “警报响起来的时候您在哪里呢?”安小宁紧接着问。 看守人眯起了眼睛:“你在审问我?我要报告门主,说你在这里无事生非。” “我马上就离开!”安小宁一边说一边匆匆离开了那个展厅。李一平和许未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安小宁走过来,但是安小宁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个机械库的看守人是不是盗贼的帮凶,她也难以肯定,但是这个人还是令人怀疑的。 第二个被锁定的可疑对象在武器大厅工作。那里有一个橱窗,里面展出了许多武器的标本和模型。这次由许未真对付这个可疑者。 “您好!”许未真上前打了一个那个人正专注地做着他的工作。 说道。“我没有时间。”他心不在焉地低声道“这是关于被盗的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的话题, 我们知道它在哪里!” “什么?”那个人猛地抬起头。由于抬头速度太快,他的头碰到了头顶上方的木头框子,疼得他轻轻地呻吟起来。“是的,我们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您也知道!”许未真勇敢地直视着那人的双眼 “臭小子,你找揍是不是?”他发怒了,“走!赶快在我面前消失,否则,你会被我揍扁的。” “您到过地下室!”许未真还不罢休。 “滚!”那人狂怒了。在他的忍耐程度到达极限之前,许未真还是走为上策。 李一平在此期间已经走向了第三个可疑人物。李一平已经查出他的名字叫郑炜,是一名装备修复师。他正在轻轻地用刷子调和着颜料。 “您好啊!”李一平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郑炜快速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你好,什么事?” “我什么都知道的” 郑炜继续给装备上颜料。他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李一平说:“您和失窃的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有关。” “什么?我和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有关?你疯了!” 李一平并没有让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是你通知盗贼,让他们逃跑的。 “你胡扯!我根本没有到过地下室“我才不相信你呢!”李一平笑了带着胜利者的口吻说道。 “赶快走开,否则有你好瞧的!” “等一等!”安小宁做了个手势,让她的两个同伴停了下来,“我们还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情?”李一平停下了脚步 “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我们现在已经找到那两个盗贼在唐门总部里嫌疑最大的帮手,但是我们还不知道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目前在哪里。我还是认为那两个盗贼不会把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带到大街上去的 两人认同安小宁的看法。刚才场面太乱了,他们无法接着寻找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了。那么他们是否还能成功地溜进地下室里去呢? “我们中间得有一个人监视着那个装备修复师。”安小宁提醒说 锦衣卫很快就做了分工:许未真去执行监视任务,另外两人去地下室试试运气。 在楼梯上,李一平和安小宁碰到了一位唐门长老,她像一只惊弓之鸟一样颤抖着。 安小宁趁机向唐门长老提出了一个请求:“长老,我们还想到地下室看看,行吗?” “只要你们能给我把唐门祖先唐顶严尸体找回来,做什么都可以!”唐门长老当即表态,“对于法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的背后秘密的研究,将是我生命中最辉煌的一笔。”她带着安小宁和李一平向地下室走去。当他们就要走向长长通道的时候,丝丝凉风朝着他们吹了过来。 李一平疑惑地看着安小宁。 “你想的和我一样吗?” 安小宁点了点头:“这个紧急出口好像又被打开过,先前工作人员明明已经 把它关上了啊!难道这意味着那两个盗贼又回来过,并且已经将他们的战利品拿走了?” “谁负责看守紧急出口的呢?”李一平问一位唐门长老。 “啊?看守?我不知道!” “我们应该马上把这个紧急出口关闭。”安小宁说。 “我们最好把捕快叫来!那些盗贼应该还在附近。”李一平说。 “但是……自从上次因为我们的失误,搬动了那么多箱子而又没有找到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后,捕快已经不相信我们了!”安小宁提醒说。 就在这时候,安小宁和李一平同时看到了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他们的猜想没有错,唐门祖先唐顶严的尸体仍然在唐门总部里。 “你们这么奇怪地看着什么呢?”一位唐门长老问。 没有什么。”安小宁打了一个马虎眼儿,把唐门长老的询问敷衍过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偷梁换柱 “我到上面去叫捕快下来看看。”安小宁轻声说。 “你们两个窃窃私语些什么啊?”唐家门主唐敖想知道。 两人轻轻耳语,为的是不让可能隐藏在旁边的盗贼在听到他们的谈话后,突然跳出来带着唐门先祖的尸体逃跑。另外,他们还得为自身的安全考虑。 “通知上面,应该从外面锁上紧急出口。”李一平告诉安小宁。 “那么我们现在做什么呢?”唐家门主唐敖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为了让旁边的盗贼听到下面的这番话,李一平故意大声回答说:“您不是要给我展示几个动物标本吗?那就赶紧!我已经等不及了。” 门主一脸迷茫。 李一平对门主挤挤眼,又压低了声音:“先别问为什么,您就装作给我介绍动物标本好了。” 安小宁蹑手蹑脚地跑上楼,通知了捕快和门卫。捕快又一次行动起来,马上有一名门卫跑到了紧急出口处,把那里的门锁上了。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任何疑犯逃跑了。 当捕快拿着灯笼、铜锣冲进地下室的时候,他们在地板上发现了李一平和唐门长老。他们全身被紧绑着,身上还套着肮脏的麻袋。尽管他们像虫子一样在地上翻滚,但是还是没能从捆绑中挣扎出来。 “是那两个盗贼干的。”当大家把李一平身上的麻袋扯开后,他气喘吁吁地说,“他们从背后袭击了我们。’ 安小宁翻找那幅卷着的地图,那里面应该藏着唐门先祖的尸体。但是现在地图是展开放在地面上的,唐门先祖却不见了。 “盗贼不可能从紧急出口逃跑的,那儿已经被锁上了!”安小宁提醒大家说,“他们一定还在地下室。” 但是,接下来展开的寻找工作并没有带来任何成果,大家还是没有找到盗贼和唐门先祖 “许未真在哪里呢?”李一平忽然想起了他们的另一个同伴。 李一平和安小宁同时预感到他们的朋友可能需要帮助,就快步跑向了许未真刚才待着的地方。但是在那里他们没有见到许未真,装备修复师郑炜也不见了放在一边的颜料都从颜料桶里溅了出来,好像有人一脚踩到了颜料桶里才这样的 “这里肯定发生什么事儿了,我觉得好像有打斗过的痕迹。”李一平猜测着 “你认为许未真和郑炜打斗过?”安小宁注视着地面“那么许未真去哪里了呢?” 李一平观察着溅得四处都是的颜料,以及颜料上的脚印痕迹,分析道:“我猜想有人把许未真劫持了。” 顺着湿漉漉的颜料脚印,安小宁和李一平在一个放着很多鸟类和鱼类标本的仓库里找到了许未真。 许未真被捆绑着,嘴也被布带封上了,他在地板上蜷缩着,一脸痛苦和绝望。 安小宁撕开了他嘴上的胶带,许未真脱口而出:“那个装备修复师果然是同犯,我偷听到他给那两个盗贼说话。他发现了我,突然轻轻地从背后上来,用一块很臭的破布压在我的鼻子上,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把你麻醉了?”安小宁惊慌地说 许未真点点头:“我的头一直在嗡嗡作响。” “他跟那两个盗贼说了什么呢?”李一平问。 对于许未真来说,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件难事,他必须得集中精神“郑炜说……好像说了什么……在952号下面,我接你们,等着。” “在952号下面,什么意思?”李一平没有主意了,他摇了摇头。 安小宁倒是眼睛一亮,说:“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些盗贼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我可不知道。我们去看看!” 许未真无力地摇了摇手:“我可不行了,我的头还在天旋地转,难受极了。”李一平也因为刚刚受过惊吓显得四肢无力 “你们真是没用。”安小宁一边发着牢骚,一边独自离开了 当许未真靠着李一平的肩膀一步步从标本仓库里朝外走的时候,他们看到唐门门主朝他们迎面走来 “这简直让人太难以置信了!”唐门门主大声喊着,他的双臂使劲地在自己的头顶摇晃着,“绝对难以置信!”他好像已经忘记自己对三人下过逐客令了。 “什么事情难以置信?”李一平问道。“我刚刚收到消息,唐门先祖还在唐门上次放置棺木的地方,他们根本还没有给我们运过来唐门先祖。” “什么?”两人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你们收到的是什么,被盗的又是什么呢?”李一平想起他在那幅卷着的地图里看到的深颜色的唐门先祖,“我们真的看到了一具唐门先祖啊!” “那个不是唐门先祖的尸体。”门主回答道。 “难道有人调包了?”李一平更加惊讶了,“但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门主摊开双手解释说:“一直以来,在蜀中的盗贼团伙十分猖厥。他们在挖掘财宝的同时,也偷盗了无数的黄金陪葬品。但是这些盗贼并没有能成功地将这些赃物运到国外,因为我们的检查是非常严格的。” 唐门总部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和门主刚才所陈述的事实,李一平脑子里又闪过一个疑问。 第一百二十章 地下通道 李一平对心烦意乱的唐门门主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唐门门主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太不可思议了,你这是多么大胆的想法啊!”许未真用胳膊肘碰了碰李一平:“安小宁……安小宁会去哪里了呢? 能够策划出这样的走私偷盗计划的嫌犯是非常危险的”李一平非常认同许未真的想法。他们两个现在必须找到安小宁,但愿她还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当两人撒腿跑开的时候,只听到唐门门主在他们身后喊道:“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唐门之前失窃的三十件金子做成的唐门先祖陪葬品,一定就在那个假唐门先祖的身上藏着了。太不可思议了,这件事就要轰动全国,但是这些重要东西绝对不能成为任何人的私人藏品。” 李一平停住脚步,转身问道:“唐门门主,那些金子做成的陪葬品有多大呢?” 唐门门主用手势比画了一下:“通常应该是苹果那样大小。” 许未真急不可耐地拉了拉李一平的衣袖说道:“快走,我现在有非常糟糕的预感!”两个男人找遍了整个唐门总部,也没有找着安小宁。难道安小宁去了地下室?两个男人朝最后一个目标走去。 捕快已经离去。地下室的整个通道里都是一些带着岁月痕迹的文物。 “安小宁!”李一平喊道。没有回应 “安小宁!”两个男人一起喊道。还是没有回应。 “安小宁这个大头鬼,她至少应该告诉我们她刚才想起了什么啊!”李一平埋怨道 “就是在我说郑炜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安小宁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许未真回忆道。 “你当时说的是什么呢?” “嗯··……郑炜说,在952号下面··…我接你们。” 李一平突然像一匹马一样喘着粗气:“太棒了!” “呵!我明白你想到什么了,你真是个智多星!”许未真赞叹道。 许未真明白李一平的想法了,他们两个蹑手蹑脚地走到952号箱子旁边,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箱子的盖子。 “我简直不敢相信。”李一平轻声说道。这个箱子没有底儿,顺着一个梯子可以看到箱子底下是一个地洞。李一平立即掏出了火折子。他照了照地洞,看到了一个土地道,从下面还涌上来一股恶臭。 许未真用手在鼻子前使劲扇了扇,皱紧了眉头:“呃,这里太臭了。” 李一平分析道:“这是整个地下水路的一个出口。那些盗贼偷袭了唐门长老,劫持了安小宁,偷走了那个假的唐门先祖的尸体,然后从这里逃跑了。尽管紧急出口被锁上了,楼梯口也有人看守着他们照样可以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溜掉。” “你认为安小宁在下面?”许未真望着同伴。 “肯定在下面!”李一平这样认为。 两个男人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他们要去找安小宁。 许未真先爬了下去,李一平跟在他的后面。他们从梯子上跳下来。这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通道旁边是一个水沟,里面流着褐色的污水。 “安小宁到底去哪里了呢?左边还是右边?”许未真东张西望着。 “我也不知道!”李一平回答。 两个男人喊着他们伙伴的名字,但只听到了通道里的回音,没有安小宁的声音。 他们有些着急了。两个男人领教过不少歹徒的恶行,如果那些盗贼发现安小宁跟踪他们的话,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他们又一次大声喊着安小宁的名字但是还是没有回应。 李一平此时递给许未真一个火折子:“你顺着右边找,我顺着左边找,如果谁要是找到了什么,就大声呼喊!” 许未真犹犹豫豫地答应了。通道里又冷又臭,一个人在这样的通道中潜行,许未真一点也不喜欢,更何况黑暗让他备感恐惧 两人互相击掌后分手了,许未真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李一平喊他,李一平知道安小宁去哪里了,而且他们还知道在十字路口该拐向哪里,不久他们就可以找到安小宁了。 地下水路真是错综复杂,但是两人还是把路找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嫌犯被抓 忽然,许未真低头看见地面上有好几处明显的划痕。“这些可能是盗贼拖着装有沉甸甸的黄金制品的唐门先祖尸体棺材留下的痕迹。”他猜测道。 李一平赞成这种猜测。安小宁可能一直跟着这些划痕走的,并且还给同伴们留下了路标。 但是那些盗贼把唐门先祖的尸体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许未真回忆道:“郑炜曾经还说,‘我把你们带出去。’” “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那两个盗贼会爬到地面上,然后带走唐门先祖的尸体。”李一平推测着。 “就是这里!”许未真忽然有了新发现。 安小宁在一个生锈的金属梯子旁边画了个记号。 “好,我们上去!”李一平顺着梯子一步一步朝上爬,碰到了一个封闭着的金属盖子。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想把盖子打开,但是盖子纹丝不动。 “让我试一试!”许未真爬了上来。伴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他居然成功了。 当许未真把头从地下探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阴森森的院子。他还看见几个大桶和两辆很破的废旧马车。房子的一部分窗子是钉死的,另外一部分窗子的窗户都是坏的。 但是许未真并没有看到盗贼和安小宁的踪影。 李一平和许未真爬上地面继续寻找。“如果盗贼是从这个洞口出来的话,他们只能把唐门先祖的尸体放在了这栋房子里,或者用马车把它运走了。”李一平这样推测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院门,可院门是关着的,还从里面反锁着一条链锁,他们不可能从这里出去。 “那两个盗贼有没有抓住安小宁呢?”许未真轻声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李一平喃喃地说。吱呀一声,一扇木门突然打开了,郑炜从木门里冲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那两个盗贼,两个男人在他们戴着护眼罩和口罩的时候就见过他们了。 郑炜狠狠地说:“臭小子们,我真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总要搅和我们的事!不管怎样,都到此为止!”说着,他朝两个盗贼使了个眼色。 李一平和许未真的手马上就被死死地抓住了。 两人怎样才能从这里逃脱呢?“安小宁在哪里?”许未真挣扎着问道,“你们快放了安小宁!” 李一平留意到郑炜和他同伙脸上惊讶的表情。 “安小宁,你指的是谁?”郑炜一脸惊惶和茫然。 他们没有抓到安小宁,安小宁还可以解救我们。但是安小宁藏在什么地方了呢?她这次为什么没有留下记号呢?两个男人这样想。 两个盗贼调整好姿势,一齐冲上来准备将李一平和许未真推倒在地。 “闪开!”许未真对李一平耳语一句,用力一挣扎,朝右边跳开了。李一平跳向了左边。两个盗贼扑空了,一齐栽倒在地上。 郑炜跑过来帮助同伙,盗贼也利索地站了起来 眼看着郑炜就要抓住李一平了,就在这时,一股十分刺骨的冷水从他的头顶浇了下来 原来,安小宁已经悄悄地从房顶上爬起来,她拿着一根木制水管对着郑炜冲水,那两个盗贼也没有幸免。 当安小宁用水流遏制着郑炜和他的同伙的时候,李一平掏出他的信号弹通知唐门中人。 但是三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具体位置,刚才的地下通道里并没有标着街道的名字啊。尽管如此,李一平还是说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三个不法分子不住地咒骂着,他们还一遍遍地企图从地上爬起来抓住锦衣卫们。但是安小宁并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这时,李一平的身子已经靠近了刚才那些盗贼们出来的小门,他趁乱闪了进去。门后是一间昏暗的房间,房间里的架子上陈列着很多陈旧的艺术品。这里肯定是盗贼的一个仓库,他们在这里卖掉他们偷来的赃物 在一个角落里,李一平发现了三具放在一起的唐门先祖的尸体,它们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但是李一平还是判断出其中哪一具是盗贼刚从唐门总部偷出来的唐门先祖的尸体。窍门很简单,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够了 院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了。盗贼们作最后的反击了,而且看起来快要取得胜利了。 李一平不敢在房间里多待片刻。他在仓库里看到两把剑,取下后就跑出了仓库。两个男人用这种古老的武器遏制住了那些盗贼,一直到院外有铜锣响起的时候。许未真跑向锁着的院门,为了让捕快、唐门中人找到这里,他使劲摇门。 嫌犯被抓住了。那个假的唐门先祖的尸体里真的藏满了黄金制品。真正的唐门先祖的尸体三周以后将会安全运抵唐门总部。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事有蹊跷 三人一下车,一阵沙漠热风立即迎面袭来。这一路上尽管旅程漫漫,但不论是在船上还是在接送专用马车上,都有充足的物资,因此,三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然而,当他们一踏上沙漠,马上便领教到了炎热气候对自己的威胁。 “李一平,”身穿唐门白袍的车夫唐四,指着前方沙丘中的一个大坑洞说,“少主就在那里,你们直接过去就行了。” “谢谢!”李一平谢过唐四之后,转身对两个队友说,“目的地到了,我们下去!” 于是,三人扛起行李,朝沙丘中那个大坑洞走去。 走到坑洞边缘,三人往下一望,忍不住发出惊呼声:“哇!”原本以为大坑洞它不管有多大,总归只是个坑洞,没想到竟是一个人工挖掘成的小山谷,山谷内有一座大约三十米高的十字方塔。 几个星期前,这个十字方塔还被埋在沙丘底下,而唐门的少主——唐禅根据唐门先祖的文献记载,初步推断该处可能有个唐门的陵墓,动手挖掘之后,果然证实他的推测相当准确。 他在写给李一平的邀请函中透露,这回的挖掘行动别具意义,他们或许能够找到什么突破性的文物。 “几个星期不见,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唐门少主唐禅了,安小宁忍不住笑嘻嘻地问李一平。 “呃……嗯……”李一平努力地回想着,他应该是有所发现。 “奇怪,”许未真歪着脑袋,两眼向四周扫视,“怎么静悄悄的?好像都没人似的。” “或许都进十字方塔去挖文物了!”安小宁猜测。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李一平推了安小宁一把,“我们走!” 三人下了沙丘,走到营区,把行李放好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向十字方塔。 十字方塔的入口处传来一阵类似笛子的乐曲,随即一股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之后昏暗的走道内又传来“喀嚓喀嚓”的声响。 “这·…·这是什么声音呀?”许未真心里很纳闷。 李一平也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张开嘴巴喊道:“唐禅,你在哪里?是在里面吗?” 啊……啊…… “唐门的咒语” 陵墓内突然传来此起彼落的尖叫声,随即陆续从走道里冲出不少人来。这些人个个身体僵直,走路的模样仿佛是被机械操纵着的木偶人似的。他们喘着粗气,眼神呆滞,从三人身边经过后,很快一个接着一个,一动也不动地瘫倒在沙堆上。 “他们怎么了?”许未真惊讶极了李一平二话不说,立刻从百宝箱里拿出隐藏显印装置,把这些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全都拍了下来,然后赶紧在人堆中找他们的朋友唐禅。 找到唐禅后,李一平焦急地蹲下身来问:“唐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禅只是瞪大着眼睛,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无法言语。 隔了好一阵子后,唐禅才清醒过来,嘴里惊慌地喊着:“唐三一,唐三一,他的诅咒……他的诅咒应验了。” “唐三一是谁呀?”安小宁皱着眉头问李一平。 李一平从百宝箱内拿出典籍,仔细翻找后,查出相关资料。 才几秒钟的工夫,就在典籍记录中查到下列文字: 唐三一:唐门,五百多年前的最高统治者。传说唐三一的法力无边,生前曾立下毒咒,诅咒所有企图与他为敌的人,都将遭受噩运。 根据唐门文献记载,唐门的咒语曾经多次应验,例如:有一支企图入侵唐门的军队,在半路上遭遇严重的蝗害,导致全军溃灭;有个曾经出卖过唐三一的人,在睡梦中遭眼镜蛇咬死。此外,为了防范盗墓者入侵唐三一的陵墓,唐门还诅咒所有闯入他陵墓的人,会感染上一种离奇的怪病:刚发病时,得病者会目瞪口呆、无法言语,走起路来全身僵直,状似木偶,病发不久就会猝死。 三人惊慌地互看一眼,这……这不就是唐禅和研究人员所出现的症状吗? “毒咒真……真的会应验吗?”安小宁骤然间神色紧张。 “我觉得那只是吓吓人而已。”李一平经过细想之后,谈了自己的看法,“我曾经看过一些典籍,根据专家的说法,这些年代久远的古墓里,潜藏着各种肉眼看不见的毒菌,这些毒菌被人体吸入后,人会感到呼吸困难、全身僵直。我想这个陵墓很可能也存在着类似的毒菌” “不管怎样,救人要紧。”许未真说,“我们还是先发信号,请郎中过来!” 联络到郎中之后,李一平向两名队友提议说:“别迟疑,我们快到十字方塔陵墓去探个究竟。” 安小宁和许未真犹豫了一下,才胆怯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为了安全起见,三人进入十字方塔之前,先把各自的小手巾用水沾湿,蒙住口鼻,以免吸入散布在空气中的毒菌 四周一片寂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刚才听到的笛子声现在已经停止了,三人顺着石梯往上走,虽然每隔五个阶梯,墙面上就挂了一盏油灯,但光线依然昏暗不明。 三人越往上爬,心跳就越加快。毕竟刚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不知道这一进去会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走了一段路程后,锦衣卫们来到一个墓室。墓室四周都是壁龛,李一平打开火折子,往壁龛上一照。“哇鸣!”许未真惊叫,“这里都是尸体。” “不过,这些不是人的尸体,而是动物尸体。”李一平补充说,“你们看到那群白蚁了吗?我看这些动物尸体恐怕已经被它们啃得差不多了。” “我还以为唐门只把人做成尸体,没想到也有动物尸体。”这是安小宁以前没想到的。 “这些动物是陪葬用的。”李一平说,“在唐门,这些动物被视为圣物或祥瑞之物,因此,在唐门死后,这些动物就被制成尸体。它们不但是唐门灵魂重生之前的同伴,还可以为他带来好运。” “哦?”安小宁好奇地盯着那些动物尸体,有些不解,“这里头包的都是些什么动物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时间迷失 锦衣卫们离开存放动物尸体的地方,沿着狭窄的走道来到另一个小墓室,该里已经是整个隧道的尽头了。墓室的正中夫摆着一个暗黄色的石棺,安小宁指指前方的石棺,小声地说:“我 敢跟你们打赌,那个法力无边的唐三一就躺在里面。” 李一平没吭声,只是忙着用目光搜寻四周。根据唐门的古老传统,唐三一的陵墓内除了有动物尸体陪葬之外,棺木四周还会摆放不少金银珠宝,但眼前这个疑似唐三一的墓室,除了有不少华丽的壁饰之外,四周空空如也,完全没有任何贵重的陪葬物品。 李一平很纳闷,赶紧拿出隐藏显印装置,拍下了室内的景物。 “咳……呃·……”李一平忽然感觉到喉咙有些不太舒服,于是提议,“我们快离开这里!这里有一股甜甜的气味,熏得我头昏脑涨的。” “我也有同感,我的脑子都快不能思考了……”安小宁用双手按着两边的太阳穴,皱着眉头说。”许未真用手捂住口鼻说话的声音有些含含糊糊,“气味越来越浓了,光靠这湿巾挡不住。 我已经觉得双脚发软,再不走,恐怕就要昏倒在这里正当三人转身准备离去之际 背后突然传来“喀嚓喀嚓”的声响…… 咦?真的有奇怪的声响。而且这声响越来越大。三个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额头上冷汗直冒三人彼此看了一眼,站在两个男人中间的安小宁开始数数:“ 三个人同时转身一看,这一看不得了,三人顿时目瞪口呆,全身动弹不得。原来眼前的石棺盖开了。 一只尸体的手慢慢伸出棺盖,石棺内飘出阵阵黄烟,甜腻的气味扑鼻而来,闻了令人头昏脑涨、手脚发软;同时,笛子的乐声又传出来了,情况就和离奇发病的唐门中人所遭遇的一模一样。 三人死盯着石棺,看着尸体慢慢伸出另外一只手,然后双手合力把石棺盖缓缓推开,像是传说中的故事情节一样,最后一刹那,尸体迟缓地站了起来。 天哪,唐三一!这个死了五百多年的唐三一竟然复活了! 安小宁、许未真和李一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尸体,脚像生了根似的,寸步不能移动。尸体的头部造型很怪异,双眼发出鬼魅般的绿光,他用一种铜锣般响亮的声音说了几句话,但是三人一句也没听懂,想必是以古代唐门的语言,在下诅咒 之后尸体突然“啊!”地大叫一声冲向锦衣卫们,想要逮住他们三个人的架势。 三人吓坏了,惨叫一声,赶紧没命地往外跑。三个人刚冲出十字方塔,便身体发软,瘫倒在沙地上。 “这……这是我这辈子遇见过的最恐怖的事情”。许未真不住地喘着气,低头间,目光不经意地落到沙漏表面上。这一看可不得了,许未真突然大声惊呼:“天啊!我们竟然在十字方塔里待了整整三个钟头!” “胡说!怎么可能?”安小宁和李一平异口同声地驳斥他。不过,等两人低头看了自己的沙漏后,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待在里面的时间,照理说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李一平说 锦衣卫们瞪大了眼睛。 “这一切就像恐怖故事里的情节一样,太出乎人的意料了。”安小宁胆战心惊地说,“我们被尸体的诅咒困住了,所以才会在里面待了三个钟头都觉察不出。” 第一百二十四章 毒咒应验 在锦衣卫们溜进十字方塔探险的时候,郎中已经赶到,开始为唐门少主及研究人员诊疗。尽管多数研究人员在休息之后,都已经恢复意识,但大伙儿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更严重的是,人人都心有余悸,那种恐怖的感觉,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知道你们如果听到我这么说,一定会以为我疯了。”刚刚清醒过来的唐门少主对三人说,“不过,我真的看见唐三一复活了!” “我们不会认为你疯了,”李一平马上应和,“因为我们自己也亲眼目睹了。” “什么?”唐门少主瞪大眼睛,脸色突变,“你们去过十字方塔了?谁准许你们进去的?” “没人准许我们进去。”李一平说,“当时你还意识不清,我们没办法先取得你的同意。我们并不想惹你生气,只是想看看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结果…… 李一平还没把话说完,就被旁边一个满头馨发、戴着扳指的人打断了。这个人神色激动,冲着唐门少主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这个现场必须立即关闭! “唐三一的诅咒,谁都不准再进去了。“接着他不安地挥动着手臂,冲着唐门少主喊着:“我先前已经警告过你了,请你不要侵入唐三一的陵墓,你……你为什么不听呢?” “呃……”唐禅一时语塞,脸上浮现出羞愧的神色,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唐立人长老,我……我现在很后悔当初没听你的劝告,你说得没错,这个十字方塔不能挖掘。都是我不好,是我把唐门中人带到危险的情况中。” “嗯,嗯。”唐立人长老连连点头,唐门少主的悔意让他的情绪稍微缓和下来,“趁还没有引发更大的灾难之前,赶决封锁这个现场,绝对不准任何人再进入十字方塔。” “我保证立即停止研究计划。”唐门少主的语气十分肯定,“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挖掘这个陵墓。” “现在你见识到他的厉害了。”唐立人长老神秘兮兮地说,“别以为时间会削弱他的法力,唐三一咒语灵验得很。” “很抱歉,李一平”,唐禅转头对三人说,“我明天就为你们准备马车和船只,你们坐马车回去,我不希望你们继续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说完也不等三人回应,唐禅就和唐立人长老往十字方塔的方向走去。 三人互看一眼,神情中写满了失望。这趟探查唐门陵墓秘密是一辈子可遇不可求的良机,三个人虽然经历了不少刺激的事情,但还是头一回有机会找寻唐门秘密,现在才刚抵达,就要被迫离开,难怪他们会觉得大失所望。 “唐立人长老说的唐三一咒语,究竞是什么呀?”安小宁问两个队友。 李一平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但随即又想起他在十字方塔拍的画卷,于是提议: “我们先回帐篷去好好研究一下这几张画卷,或许可以看出端倪来。” 回到帐篷里,李一平把画卷全摊在地上,其中一张特别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唐门的古老文字。”李一平说,“我来查查看,究竟是什么意思。” 锦衣卫们为了这次的唐门秘密,李一平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出发前曾把各种唐门及唐门古老文字存入笔记,现在只要把典籍调出来,就可以立即解读咒语的内容。 “依我看,这个毒咒其实只是个吓人的把戏,”李一平沉思片刻,作出了推断,“唐三一的十字方塔陵墓内通常都有不少金银珠宝陪葬,而唐三一为了防止有人见财起意,才故意在生前派工匠在石棺旁刻上毒咒,想要吓退企图盗墓的人。李一平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看样子他的这招并没有成功,依我们刚才进陵墓所看到的情景来判断,里头所有的宝藏都被偷光了,很有可能连石棺都是空的。” “你们两个也知道,我的胆子一句不大,尤其是在危急关头,更是容易打退堂鼓。老实说,我刚才真的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了。”许未真不好意思地看了安小宁一眼,继续说,“不过,我总觉得这些吓人的把戏,应该和死去的唐三一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敢打赌,一定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换句话说:这里头有些事不太对劲。” “哦?”安小宁好奇地看着许未真,“哪些事不对劲?说来听听。” “呃……我建议”许未真咽了一下口水,才又一鼓作气地说,“我先声明,我是鼓足了勇气才敢提这个建议的。我们何不在今晚再到十字方塔一探究竟,好好搜查唐三一的墓室,说不定会解开很多谜团。” 安小宁和李一平迟疑了一下,很快点头认同了许未真的想法。 当天傍晚吃饭时,三人认识了绰号叫“长鼻子”的唐门工作员,她是整个队伍里惟一的女性,由于她的鼻子实在是又长又尖,大伙儿就为她取了这个绰号。对一个女人来说,这个绰号实在不好听,似乎并不介意别人这样叫因为她在自我介绍时说道:“你们好,我叫沙曼,绰号长鼻子,说完她还笑眯眯地补上一句。 “就和西施一样呢,她也有长鼻子、小脚,我的脚丫也很小。”安小宁说 “唐门少主真的要解散研究人员沙曼问 “嗯!”李一平点点头,“我们个明天也要搭马车回去。” “什么?”沙曼的脸上好像有几分不悦,“让你们留在这里玩玩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害你们白跑一趟。” “他是我们朋友。”李一平小声地说。 “那也一样。”沙曼板着脸,还在为三人抱不平 “你对唐三一的诅咒有什么看法?”安小宁突然提问。 “我对十字方塔一向心存敬畏,”沙曼说,“或许我们真的应该收场,以免触怒唐三一。那毕竟是他们安眠的地方,如果他们受到干扰,说不定真的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时间刚过午夜,李一平的定时沙漏响了起来这沙漏也可以充当闹钟用,李一平在睡前设定了起床的时间 三人准备妥当后就蹑手蹑脚地开始行动。一走出帐篷,三人立刻感到凉气逼人。沙漠型气候就是这么变化莫测,白天热得要死,晚上又冷得要命。 整个帐篷区一片寂静,所有唐门中人似乎都在睡觉。三人悄悄地溜到十字方塔入口处,动手把唐禅封在十字方塔入口处的木板一一拆除。为了安全起见,三人还是用湿巾蒙住口鼻,免得吸入尘埃、毒菌或任何不明气体,接着才拿着火折子战战兢兢地爬上石梯,慢慢地顺着通道往里走。 到达存放动物木乃伊的墓室之后,三个人开始查看四周。 “咦?”李一平突然狐疑起来,“这东西看上去十分可疑……” 第一百二十五章 穿越时空 李一平从壁龛中取出两个裹在白布里的东西,动作小心而谨慎,深怕碰到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动物尸体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许未真问。 李一平随口答道:“拆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三个人三下两下就把白布拆开了。露出两个会自动发光的机械仪器 “依你看,这会不会是你唐禅安装的?”安小宁问。 “绝对不是!”李一平肯定地摇摇头,“如果他要安装,何必偷偷摸摸地把它藏在动物尸体里呀?安装的人显然不想让别人发现这玩意儿 李一平虽然对机械仪器很在行,但从没见过这个东西,不晓得它的功用何在。 李一平把仪器拿在手上左看右瞧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见了自己的漏斗,顿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瞧你目瞪口呆的样子,究竟发现什么了?”许未真说。 “你们看,”李一平要两名队友看他的漏斗,“只要一接近这个仪器,漏斗就像疯了一样,走得好快,难怪我们昨天明明只在里头待了十分钟左右,漏斗却显示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为什么会这样?”安小宁好奇极了。“这种仪器内部一定安装了强力磁铁,”李一平推断,“它会牵引漏斗上的铁砂,让它们走得比平常快很多。” “哦,”安小宁挑高眉头,话中有话,“这么先进的科技仪器,当然不会是唐门为唐三一准备的陪葬品喽。” “现在我们可以确定这里头确实有人在搞鬼。”李一平说,“走,既然来了,我们就去看看唐三一的石棺!” 三人心有余悸地走进唐三一的墓室,石棺盖仍和他们离开时一样,是掀开的。 “我不敢往里看。”安小宁指着石棺说。“我也不敢。”许未真也摇摇手。“喂,你们两个太不够意思了!”李一平抗议,“要我单独靠近石棺,我也没这个胆呀,三个人一起过去,总是可以彼此壮壮胆嘛!” 正当三个人迟疑的时候,安小宁突然拉开蒙在口鼻上的湿巾,惊讶地说:“你们快感觉一下,好像没有什么怪味了。” 两个男人也拉下湿巾,用力吸了一口气,确定安小宁的判断没错。 “来!”李一平拉着安小宁和许未真的手,说,“我们三个一起过去。” 安小宁和许未真点点头,三个人手拉手,一起走向石棺,并且用火折子往棺内照射。 天啊,尸体不见了!石棺内只有一录音装置和一个黑色的东西。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个铁制茶壶,茶壶盖上还有不少小洞 “这种玩意儿我在一个养蜂场里见过,”李一平说,“养蜂人在采集蜂蜜时,因为怕被蜜蜂赞,都会在手上提一个熏烟壶,蜜蜂一闻到那种气味,就不敢靠近他们了,我们看到的黄烟,就是从这个重烟壶里冒出来的,至于笛子的乐曲声,一定是从录音装置中播放出来的。” “也就是说,”安小宁进一步推理,“有人假扮成尸体,偷偷躲在石棺内,每次要出来吓人之前,就先按下机器释放黄烟,装神弄鬼地让人误以为唐三一出来施展他的法力了。” “而且,这家伙一定是在烟壶内熏烧一种毒草,”李一平继续推断,“让人闻了之后会头昏脑涨,四肢发软、甚至呼吸闲难,当场昏迷。唐禅和其他的研究人员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出现那些症状,而我们三个因为预先蒙上了湿巾,才不至于昏迷过去。” “嗯……不对呵!”碧古边想边摇头,“如果那种黄烟有毒,为什么假扮尸体的人会没事呢?他自己也会吸入黄烟,不是吗?” 许未真在一旁没吭声,他拼命回想着那个尸体的模样。他当时只觉得尸体的头部造型很怪异,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 “虽然我们已经确定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搞鬼,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在陵墓里装神弄鬼?金字塔内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嘛,甚至连石棺都是空的呀!”李一平的脸上布满了疑团。 “你们看,”安小宁突然指着石棺惊呼,“里头有东西!” 李一平和许未真往里一看,发现石棺底下有两块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石头。许未真跳进石棺内,把两块石头拿出来。从石头上所刻画的图案可以推测,这两块石头的年代应该非常久远了。 “这该不会是唐三一的东西!”李一平开玩笑地说着,并将石头收进他的百宝箱内,准备有空时好好研究一下。 李一平刚放好石头,就听到背后传出声响。三个人转身一看,哇!尸体又出现了。他伸出双臂,做出要过来抓他们的样子。 “走,我们去抓他!”许未真说,”既然是个假尸体,就没什么好怕的“许未真话一说完,就往尸体方向冲去安小宁和李一平紧跟在后 假扮尸体的人一看情势不对,赶紧落荒而逃,三人在后面穷追不舍没多久就追到了十字方塔的入口处假扮尸体的人仍然继续往前跑,边跑还边叫喊着,可惜他说的话,三人一句也听不懂。 “我们……继……继续追!”许未真气喘吁吁地告诉两个队友,“我想他肯定跑不远。” 三人继续一路追去,但没追多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三个人顿时眼前一黑,随即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李一平清醒过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他觉得头痛得要命,眼睛几乎睁不开来,刺眼的阳光让他难受极了。李一平呻吟着,并努力坐起身来,慢慢睁开眼睛往四周扫视。 “怎么可能?”李一平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再看一遍,他发现自己和两名队友竟然躺在一座一座陵墓前,眼前还耸立着几根大梁柱。 从宫殿的建筑材料来判断,这座宫殿似乎刚完工没多久,看不出任何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李一平把目光投得更远,想确定他们是否还在沙漠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九死一生 他们现在确切的地理位置究竟在哪里,根本不得而知。李一平爬到安小宁和许未真的身边, 又摇又叫地拼命叫醒他们两个。 “我……我们在哪里?”安小宁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问 “在一座唐门陵墓的前殿。”李一平“啊?”安小宁和许未真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只可惜现在没时间让他们搞清楚状况了,从陵墓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回头一看,看到了两个“怪人”他们身穿古代唐门中人的传统服装:上身打赤膊,腰上围了一块布,头戴面具,手持长矛。他们一出来就挥舞着长矛,硬押着三人走进陵墓。 三人进入陵墓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广的中庭花园,园中央有一个长方形的荷花池,睡莲叶浮满整个池面。 头戴面具的守卫吆喝了几声,但三人哪听得懂他们的话。两名守卫见锦衣卫们愣在原地,立刻上前往他们的小腿上踹了几脚,痛得三人顿时跪倒在地上。 锦衣卫们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反抗,殿内立刻传来一阵锣鼓声,几个人抬着一顶金色的轿子从荷花池的另一头进来。被迫紧贴着地砖跪着的三人悄悄抬头看,他们看到抬轿人也戴着面具,只不过他们戴的是龙型面具。殿内的人一看到轿子,都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对着轿子行礼。 令锦衣卫们诧异的是那个从轿子里出来的人。他身穿白色长袍,头戴金黄色的唐三一面具,一下轿就威仪十足地开始训话。在他的长篇大论中,锦衣卫们自始至终只听懂了三个字:唐三一。 “这……这个唐三一是那个死了五百多年的唐三一吗?”李一平扭头小声地问队友。 唐三一见李一平在他说话时,竟然大不敬地擅自与他人交谈,气得跳了起来,用他的金权杖指着李一平,两个护卫见状,立刻上前把李一平拎得高高的。 唐三一高举着权杖,往荷花池一指,显然是要两名护卫把李一平丢进水池内 “求求你,不要!”李一平惊慌地挣扎着,“求唐三一恕罪,别把我丢水池。” “拜托了,瞧你吓成了什么样子。”安小宁不以为然地说,“到水池里去清凉一下 有什么关系,又不会要你的命。” “会!”李一平继续挣扎着,“那···…那水池铁定会要了我的小命。” 李一平挣扎着想摆脱守卫控制的同时,池内水草间突然冒出一个鳄鱼头,那双邪恶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搜寻着猎物 李一平曾看过有关鳄鱼的典籍,据说这里的鳄鱼生性特别凶残,只要猎物一入口,不弄到你死或者我亡,绝不松口。这也是为什么,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葬身鳄鱼肚子的原因, 唐三一又做了个手势,下令守卫赶快将李一平丢进池里喂鳄鱼 “不要!”安小宁尖叫一声,张口就往其中一名守卫的大腿上用力咬了一口。许未真见状,使用了玄天霜劲第一层,虽然只练了一层,但也令另外两个守卫痛得大叫,手一松,就让李一平掉了下来。许未真才要松一口气,谁知道李一平双脚落地,一时没站稳,身子往后仰,失足跌进池子里。“扑通”一声,水花溅得四处都是。凶猛的鳄鱼见猎物上门,立刻一拥而上,往李一平这边游过来。 身手敏捷的许未真腾地跳起来,一把抢过守卫手里的长矛,朝守卫连刺了几下,将他逼到池子边,然后一脚把他瑞进池内。 守卫一下水,鳄鱼立刻转移目标。许未真赶紧把长矛尾端伸向水中的李一平,说:“快抓紧,我拉你上来!” 唐三一一看,顿时大怒,马上下令多个守卫上前去支援同伴还好安小宁及时采取行动,出其不意地用脚将那个守卫绊了一下,那个守卫也重心不稳,一头栽进鳄鱼池里 安小宁一看许未真已经把李一平拉出水池,立刻喊:“快跑!” 三人拼命地往前跑,在唐三一盛怒的吼叫声中,守卫紧追在后。三人在陵墓中拼命地跑着,陵墓的回廊造型十分复杂,弯来拐去的,一心只想逃命的锦衣卫们,根本没留心路线与方向,没多久他们就迷路了 锦衣卫们找不到逃生出口,追兵的脚步声却已清晰可闻,宫廷守卫已紧跟在后· “怎·怎么这么快就跟……跟上来了?”许未真气喘吁吁,内心万分焦急 “我……都是我不好。”李一平懊恼地说,“我全身湿淋淋的,不停地滴着水,他们一定是顺着水迹跟来的。” “别说傻话了,这怎么能怪你呢?快,快进来!”安小宁说着,把两人拉进一间小厢房。 进门后,三人才看清厢房的门是古典式的双扇门,根本没有锁。大伙儿慌乱地四处张望,这厢房里除了一张木椅及一张床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家具可以挡住门。 这可怎么办才好?眼见守卫马上就要冲进房了。 “快想想,快想想。”焦急的安小宁话刚说到这,正好瞥见许未真手上还拿着长矛…… 在此紧要关头,锦衣卫们要如何应变?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明察秋毫 安小宁随机应变,利用许未真手上的长矛,把它横架在双扇门的两个铁环上,果然暂时阻挡住了想要闯入的守卫 安小宁和许未真松了一口气,全身无力地瘫在地上,惟有李一平仍焦虑地环视四周,慌乱地说:“我们怎么逃出去?他们一定会轮番守在门外的” “完了!”经李一平这么一提醒,许未真也绝望了,“这房间连个窗户也没有,我们不就等于被困死在这里了吗?” “一定还有办法可想!”锦衣卫中最具毅力的安小宁说,“‘不轻言放弃’一向是锦衣卫的作风,对不对?” 李一平和许未真一听到安小宁这么讲立刻精神大振,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脯 “我……我心里面有个疑问……说了,你们可别笑我,”许未真吞吞吐吐地说,“我们真的穿过时空隧道,回到了五百多年前的唐门了吗?” “看起来很像是这么回事。”李一平说“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和唐三一的咒语有关系?”安小宁问 李一平和许未真耸耸肩,同样是一脸茫然。 门外不断传来长矛的撞击声,守卫还在,三人现在该怎么办? “来!”安小宁说,“坐在这里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呀,我们不如彻底搜查一下房间,说不定可以找到一条逃生路线” 三人才开始行动,安小宁就有新发现:“你们看,这里有张褐色的草纸。古代唐门就发明造纸术了吗?” 李一平拿出典籍,开始查询相关资料,很快就出现查询结果: 早在唐三一的时代,古代唐门就已经知道如何造纸。他们利用长江三角洲特产的莎草来制造草纸,虽然制造出来的纸张色泽欠佳、纸质粗糙,但在古代唐门时期,已算是一项了不起的创举。 安小宁仔细看着草纸上的图画,竟然发现和厢房内其中一面墙上的壁画一模一样。两个男人立刻围上来,仔细研究了起来。 “我们有救了!”李一平看过草纸画之后,脸上充满了惊喜之色,“我在这张画上发现了一条可能的逃生路线。” 李一平发现这个重大差异后,立刻上前细看墙上的壁画 “你们看!”李一平兴奋地叫着,“壁画上的权杖是真的,不是画上去的!” “那又怎样呢?”安小宁问 “我猜,这很可能是个逃生密道的开关,”李一平推断,“这间厢房说不定是唐三一的寝宫,他为了以防万一,就派人在这里建造紧急的逃生密道,以备不时之需。” 李一平说着伸手握住权杖,想把它往下扳,可惜他使尽浑身力气,权杖还是一动不动 李一平喘着气松开了手,换安小宁上场可惜安小宁也是徒劳无功 “我来试试!”许未真说着,双手握紧权杖,运足真气使劲地把它往下扳。努力了一阵子后,权杖真的慢慢往下移动了。不愧是勇猛如虎的许未真,平时注重健身练功,在紧要关头果然派上了用场。 “你真是太棒了!”安小宁赞美许未真。 眼看横在门上的长矛已经被守卫撞弯了,恐怕再支撑不了多久。许未真心里一急,使出蛮牛般的力气,猛把权杖往下扳,“啊!”三人脚下的地板随即开了个洞,三个人突然掉入向下倾斜的滑坡道,密道通口接着又立刻关闭 就在这时候,守卫终于撞开了门,冲进厢房但房间里根本没有三人的踪影,守卫的脸上都浮现出诧异的神色,锦衣卫怎么可能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此时,三人顺着滑坡道顺利滑出密道出口,出口位于一个河畔,周围不见任何人影。等他们环视四周,想确认古代唐门陵墓的位置时,结果竟然发现唐门陵墓不见了 三人惊愕地互看一眼,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刚所发生的一切怪事难道是他们三个在做梦?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安全了。三人心情一放松,立刻感到肚子在咕噜咕噜,打从昨天半夜溜进唐门陵墓探险起,他们三个人都还没吃过任何东西,当然会觉得饿。 李一平发现附近三棵树上结了不少绿色果实,回头赶紧招呼两个队友:“这里有果子,正好可以拿来充饥。” “你能确定这是无毒的果子吗?”安小宁语带不安,“万一吃到有毒的果子怎么办?” “呃……”李一平搔着头皮,支吾着说,“说实在的,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 “那怎么办?”许未真按着肚皮说,“我快饿扁了!” “有了!”李一平弹了一下手指头,眼睛闪着灵光说,“我有办法判断这些果子能不能吃!”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到现在 三人填饱肚子后,就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假设我们真如传说中的情节所表演的那样,回到五百多年前的古代唐门,”安小宁说道,“我们要怎样才能再回到我们的时代呢?” “我们还是先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李一平建议,“说不定可以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于是,三人小心翼翼地沿着长江走,一路上躲躲藏藏的,惟恐那些戴面具的守卫发现他们。所幸他们的运气不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 锦衣卫们沿着河畔大约走了五百米左右…… “哇塞!”许未真突然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然后用手指着长江,惊呼一声,“你们看!” 在长江里,有一艘富丽堂皇的唐门船只,金黄色的船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李一平瞪大眼睛,惊讶极了:“像这样的船,我只在书中看见过。” 三人惊叹着走近那艘船,发现船只两边至少垂有五十支摇桨,这表示,这艘船只至少需要五十个人一起划桨,才可以使船前进。 船上椅子的正前方摆着一面大鼓,平时可炫耀法唐门的威风,战时则可鼓舞士气,充当战鼓。大鼓上还摆着三条皮鞭。 “船上好像一个人也没有。”安小宁说,“我们上船去瞧个仔细,如何?” 三人蹑手蹑脚地爬上古代唐门船只之后,李一平立刻拿出隐藏显印装置,“喀嚓喀嚓”地拍了好几张画卷。 三人虽然已经尽可能地放轻脚步,但脚踩在甲板上,船身仍忍不住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听起来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船上除了金碧辉煌的唐门宝座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金黄色的大幅船帆。 “咦?”安小宁发现船上有些东西不太对劲,正想告诉她的队友时,突然听到一阵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好几个头戴苍鹰面具的宫廷守卫从船舱里冲出来,分别抓住他们三个,然后迅速地以湿黑布蒙住他们的口鼻。三人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眼前一黑,立刻就不省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迎面袭来的冷风把许未真吹醒。他勉强睁开眼睛,最先落入眼中的是正高挂在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我在哪里?……哦……哎哟!”许未真一移动,立刻感到头痛欲裂,他赶紧用手紧按着太阳穴,呻吟着坐直身子,“安小宁和李一平呢?” 许未真揉揉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就坐在考古营区内,四周都是帐篷,十字方塔就耸立在不远处。 “为……为什么又回到了唐门挖掘现场?”许未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见到的一切。 距十字方塔入口处不远的地方,躺着两个人,许未真一看是李一平和安小宁,于是,踉跄地站起身来,走到队友身边,摇晃着他们的手臂,兴奋地喊着:“快醒醒,我们又回来了!” “什……什么?”刚被摇醒的李一平有些意识不清,鼻端还残留着麻醉药的刺鼻味道……随着一阵冷风吹过,他的神志随即清醒。 “这一切难道都是我们在做梦吗?”安小宁问。 “不是。光是那种刺鼻的药水味,就可以证明有人把我们迷昏了。”李一平说 刚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的三人,觉得口干舌燥得受不了,就先到营区的厨房找水喝。止渴后,由于麻醉药的效力仍未完全消退,三人依然觉得头昏脑涨、浑身无力,就决定回帐篷里休息。 李一平在钻进床上之前,先查看了一下百宝箱内的东西。虽然箱子设有密码锁,箱内又有暗袋,但李一平还是不太放心,惟恐对方趁他昏迷时,盗走了百宝箱内重要的东西。 在查看的过程中,李一平刚好瞥见在王船上用隐藏显印装置所拍下的画卷,于是他索性把这几张画卷拿出来摆在地面上,仔细观察 安小宁好奇地探头过来看。画卷上的景物让她回想起她在被迷昏前所要说的话,当时她就发现王船上有些东西不太对劲。 “哈!”安小宁指着画卷说,“我当时就想告诉你们,那艘王船绝对不是五百多年前的产物。” “是的。”李一平也点头表示同意,“我刚刚才从画卷上发现这个事实。唐门船只上,有好几样东西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内贼难防 “这一切原来都是有人蓄意搞鬼”许未真气愤地说,“他们故意布下疑阵,让我们以为真的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其实我们是被绑架了。” “这么说来,唐三一是人假扮的喽?”李一平说。 “但是,他为什么要把我们迷昏,又为什么要把我们绑架到那座仿造的陵墓去呢?”安小宁问。 “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正在追查十字方塔里发生的怪事,怕我们破坏了他们的全盘计划。”李一平说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把我们送回来?”安小宁满脸不解 “因为…·因为…·”李一平支吾了半天,最后还是耸耸肩,表示不明所以然。 “假扮成唐三一尸体的那个人,显然是想要吓退所有企图进入十字方塔的人。”许未真说,“我认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安小宁打断许未真的话,“我们进去找过了,陵墓里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或许不是没有,只是不知道被藏在哪里……”李一平揣测着说。 说到这里,帐篷顶上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紧接着,头顶上的帐篷就被利刃割开了。三人看到闪亮的刀刃刺入帐篷内。 “快趴下!”许未真惊叫。 但利刃并没有往下刺,而是刀刃挑着一样东西透过帐篷顶上的裂缝丢了进来。接着,三人就听到急速离开的脚步声。 “我们快追!”安小宁大喊 “不行!”李一平摇摇头,“太冒险了,小心有诈。” 许未真和安小宁一听,立刻停下动作,又坐了下来。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他们好一阵子不敢出声。 “你们看!”等大伙儿稍微镇定下来之后,许未真发现刚才被丢进来的东西竟是一块刻有文字的石版。 “啊,这上面写些什么呀?”安小宁皱着眉头说,“不会是古代唐门暗号!” “说不定是那个伪装成唐三一的人搞的鬼!”李一平说,“我用典籍查查看,看看能不能翻译出来。 “不用了!用不着翻译,我已经知道上面写些什么了。”许未真下巴抬得高高的,笑着说。“等我说出答案,你们绝对会对我刮目相看,再也不敢笑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了。” 锦衣卫们一向不轻言放弃,更不害怕威胁。收到这个“石版黑函”之后,不但更加坚定了三人继续追查的决心,也使他们认定十字方塔里确实有宝藏,否则对方不会如此费尽心思地想要吓退所有的人 抬头看着帐篷顶上被割破的那个大洞,三人实在是静不下来了,三个人索性到唐门少主的帐篷去把他摇醒, 由于锦衣卫们已经失踪了整整一天,唐门少主见到他们平安回来,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锦衣卫们把他们抵达挖掘现场后,所发现的一连串怪事全说给唐门少主听 “天啊!”唐门少主听完后,全身像遭受电击了似的,好一会才镇定下来,“这听起来好像是恐怖小说的情节。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呢?你们知道吗?就因为我们知道唐三一的十字方塔里藏有不少金银珠宝,所以,为了防范盗贼,我们在挖掘区四周布置了十名持洋枪的守卫,日夜轮流看守,任何企图闯入挖掘区的人,都会立刻遭到制止。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呀!” “或许这个人并不是陌生人。”安小宁说,“所有挖掘队的工作人员都可以自由进出十字方塔,不是吗?” 唐门少主点点头,随即又瞪大了眼晴,不可置信地猛摇头:“难道你怀疑搞鬼的人是工作人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十二个研究人员都跟随我很久了,他们是值得信赖的专业人员。怀疑他们就……太离谱了。” “我相信安小宁的判断应该不离谱 李一平说,“否则有谁能够名正言顺地进出十字方塔,而不被发现呢?” “不可能!我还是不相信他们当中有人会做出这种事!”唐门少主仍然坚决地摇着头,“再说,你们又没有证据,凭什么一口咬定是工作人员在搞鬼?” 李一平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推断。他上齿紧咬着下嘴唇,脑海里不停地推想出种种可能的证据…… “有了!谁说我没有证据?”李一平从百宝箱里取出刚抵达挖掘区时所拍下的第一张画卷。 “唐禅,你看!”李一平把画卷拿给少主唐禅看,“这是你们被唐三一迷昏后,我为你们拍下的画卷。画卷里有你和你的研究人员。” “那又怎样?”唐门少主反问,“这能证明什么?” “呃……这可以证明……”李一平的直觉告诉他,从这张画卷上应该可以找到证据,但一时间却又不晓得该如何解释他的直觉。 第一百三十章 陵墓秘密 确定其中一位工作人员有重大嫌疑之后,锦衣卫们次日的行动显得格外小心,以免内贼跟踪。 中午时刻,三人趁大家都在吃午餐时,悄悄地溜到十字方塔入口处,确定无人跟踪之后,立刻闪进塔内。 进入唐三一的墓室之前,锦衣卫们先确定里面没有人,然后就专注地研究墙上的壁画。 “你们看!”许未真突然指着一个小壁龛说,“这里有一个三角形的小石雕。” “你们猜猜这让我联想到什么了吗?”安小宁说,“上次我在玉玺被盗案中也见过这种机械装置。那种按键也是三角形的,按下按键,它就会‘咚’的一声,自动打开机关。” 许未真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按三角形石雕,没想到墓室墙上的大石砖立刻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吓得许未真马上松手,许未真才一松手,“嘎啦嘎啦”的响声立刻停止。“咦?”许未真好奇地再去按三角形石雕,这回用的力虽然是轻多了,但墓室的天花板还是像要崩塌了一样,吓得许未真又立即松手,扭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一平和安小宁。 “看来这个石雕应该是一个秘密开关,”李一平推测,“只是不晓得有什么作用。” 这时,安小宁扭头正好看见墙上的一幅壁画。“你们看!”安小宁诧异地叫着,“这个栩栩如生的唐三一像,右手心上举着一个十字方塔,眼神正好对着这个摆放三角形石雕的壁龛。” “十字方塔?三角形……啊!我想起来了。”李一平急急忙忙地从他的百宝箱里拿出那两块形状一模一样的石头,那是他们从唐三一的空石棺内取出来的。 “这两块石头合起来很可能会拼成个十字方塔形。”李一平边兴奋地说着,边试着把它们并起来。但安小宁和许未真却不这么想,因为石块看起来好像少了某些部分。 “你们三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冷不防地,锦衣卫们背后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还不赶快出去,不要命了吗?” 三人吓了一大跳,扭头一看,竞然是怒发冲冠的唐门长老唐立人。 唐立人见三人动也不动地呆在原地,立刻连拖带拉地把他们三个拖出十字方塔。 回营区的路上,他们正巧碰到了“长鼻子”沙曼。 “这三个人竟然偷偷溜进十字方塔。”唐立人气冲冲地对沙曼说“他们明知道这是个大禁忌,却偏偏不听劝阻,真让人失望。” “真的?”沙曼板起脸孔,扭头对三人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呵!你们应该对唐三一存有敬畏之心。” 回到营区之后,三人怕被唐门少主数落,赶紧溜回自己的帐篷。这是他们留在考古区的最后一夜了,第二天,他们就得搭马车回家去 但是团队头脑担当李一平仍不死心,他手拿着那两块石头,一心想把它们合成一个小十字方塔。 “哈,你们看,谁说不可能?”李一平得意洋洋地向安小宁和许未真展示那两块由石头合成的十字方塔,“只要找到窍门,就万事ok啦!” “走!”许未真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快进十字方塔去试试看,这个合成十字方塔到底有什么作用。” “不行!”安小宁赶紧阻止,“我们刚被唐立人训了一顿,万一再被当场逮住,可就不妙了。我们还是到了晚上再行动!” 现在才吃完午餐,漫长的等待时间难挨,三人只好各自找事打发时间安小宁一无聊就不停地补充能量,干枣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幸亏她带了不少,禁得起她这种饿死鬼般的吃法;许未真则可想而知,一定又是趁机修习功法,虽然他没有随身携带锻炼的装备,但装有挖掘工具的重箱子还是可以替代哑铃的功用;李一平则拿出他心爱的笔记本,将整个事件的重点,一一用笔记下,储存在本子里。 三人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入睡了,才蹑手蹑脚地溜出帐篷,往十字方塔的方向走去。 自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他们踪影的锦衣卫们,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正躲在其中一个帐篷里,用远眺镜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三人来到存放空石棺的唐三一墓室之后,李一平立刻从百宝箱里取出那个小十字方塔石。“这种设计真是巧妙。”李一平赞叹说,“闯入者万一误以为秘密机关就是这个三角形的石雕,直接按下,立刻就会被崩塌的檐顶落石活理。有谁会想到,我手上的这个小十字方塔石才是机关的钥匙呢!” “别太得意!”安小宁泼了李一平一头冷水,“说不定你把这玩意儿一摆上去,屋顶不塌,反而是地板裂开一个大洞,我们三个人就‘咚’的一声往下掉,进了鳄鱼的血盆大口里。” “你要是怕的话,完全可以回去。”李一平没好气地回嘴。 “我是那么容易被吓跑的人吗?”安小宁双手插腰,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那最好!”李一平竖了竖大拇指,随后问两名队友,“准备好了没?” 安小宁和许未真同时点点头 李一平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小十字方塔石放在壁龛上的小十字方塔石雕上,松开手时,指尖还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结果就在他收回手的同时,小十字方塔石迅速往下坠,陵墓的岩壁开始松动,砂砾、尘埃四处乱飞,现场一片混乱 “快逃呀!”安小宁抱着头大喊,“再晚就要被活埋了” 三人抱头惊慌池往出口处跑,但人还没出唐三一陵墓,那种天崩地裂的声响就已经停止了、三人感到背后一阵凉风袭来,鼓起勇气回头一看。“天啊!”三个人同时惊叫出声 原本停放唐三一石棺的那个位置,裂开了一个大洞,洞内发出强烈的亮光, 锦衣卫们好奇地走到洞口边缘,往下一看,连连后退。 “太不可思议了!”安小宁瞪大眼睛惊叹道 李一平和许未真也是两眼发直地望着底下的情景,一时间只会“啊,啊”地大叫。原来这个空石棺是一条秘密通道的入口,底下分好几层楼,楼与楼之间以石梯或木梯相连,造型非常奇特,简直就像个大型迷宫。而且这个地下宫殿里设有不少壁龛,每个壁龛内至少摆了一盏油灯 李一平发现其中一面墙上写着一段古代唐门暗语,于是用光笔把它抄录在笔记本上,翻找典籍把它翻译出来。这段文字如下: 利欲熏心的人妄想一步登天,终将导致灭亡。只有清心寡欲的人才能心如明镜,不受蒙蔽,以智慧之光寻到无价的金光。欢迎智者!我的秘密陵墓就在通道的尽头。 “哇塞!”安小宁看着典籍倒抽一口冷气,“看来成功和失败只有一步之差。”“我们只要保持头脑清楚,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应该可以找到安全的通道。”李一平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地下宫殿 三个锦衣卫步步为营地往下走。李一平的百宝箱里有不少画笔,每走几米,他就在墙上画个x号,免得走重复的路线,白费力气。 虽然李一平已事先以目测的方式,找出一条通往秘密陵墓的安全通道,但走在前头的许未真还是不小心踏错了石梯,结果后果相当吓人,石梯轰隆一声往下坠,在地下迷宫中造成雷鸣般的回响,三人被吓出一身冷汗,紧紧地瑟缩在一起。 再度定神之后,锦衣卫们更是小心翼翼,深怕走错一步,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三人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来到一座十字方塔形的石门前,三个人刚在石门前站定,门就自动开启。 三人胆战心惊地往里面走,门内的墙壁上燃烧着无数盏油灯,照得整个墓室内金光闪闪。 “哇塞!”许未真惊呼,“这哪里是埋葬死人的地方?简直就是一座宫殿嘛!”这座地下王宫就如同传说中所看到的古代王宫一样金碧辉煌,回廊廊柱旁还摆设了宫廷护卫石雕,石雕手持长矛,三个锦衣卫走近一看,整支长矛竟然都是由黄金打造而成。 唐三一乘坐的马车是由上好的大理石雕刻而成,马车旁边还摆放了一艘小型的大船,大船上的摇桨也全部是由纯金打造而成,船上的唐三一宝座金光闪闪,细腻的手工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唐三一的尸体躺在一具由纯金打造而成的棺材中,尸体的头上戴着按唐三一五官打造的黄金面具,并镶着金银珠宝,就连面具上的假胡须也是由数以千计的珍贵宝石装饰而成。 三人置身在这个令人目眩的地下宫殿中,早已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好一会儿,李一平才回过神来,说道:“唐门少主看到这个一定会乐坏了,从来没有一个唐门的祖先像唐三一这样威风,竟然还在十字方塔陵墓下建造一个地下宫殿,真是太神奇了。” 就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了笛子的声音,三人吓了一大跳,以为那个装神弄鬼的盗贼已经尾随而来了。后来仔细一听,才明白这种声音是风吹过裂缝所发出来的。 “这个地方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安小宁瑟缩着说,“我们还是赶快回到地面上去!” “是呀!”许未真点头表示同意,“这里虽然遍地黄金,但我还是没兴趣和一个死了几百年的人待在一起,太恐怖了。” 于是,三人开始往回走。回程时,他们来到一个回廊,回廊的一边是成排的唐门祖先像。根据传说所言,凡是经过祖先像身旁的人,都必须设法破解它所提出的谜题,否则将会丧命。 三个锦衣卫如果不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地下宫殿,应该会发现回廊附近有异样。 三人回到地面上后,正要松一口气,许未真突然发现地上有可疑的鞋印。李一平拿火折子一照,确定那绝不是他们所留下的,立刻引起锦衣卫们一阵恐慌。 三个锦衣卫满脸惊疑地互看一眼根据鞋印判断,这个人应该是在跟踪着他们。 “我们被跟踪了!”安小宁脱口而出。“会是谁呢?”李一平蹲下来,仔细查看鞋印后,就请安小宁把脚悬空对准鞋印,以便估量鞋印的大小 结果发现留下鞋印的人应该和安小宁一样,是个小脚丫,两个人的鞋子尺寸差不多。 “看得出来是什么鞋子留下来的鞋印吗?”许未真问。 “我来对照一下。”李一平边说边从百宝箱里拿出一张图文对照的鞋印分析模具。 “我知道谁跟踪我们了。”安小宁肯定地说。 “我也知道了。”李一平和许未真并口同声。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我是说跟踪我们的那个家伙和假扮尸体的人。”安小宁问,“你们觉得呢?” “很有可能。”李一平点点头。 “我们最好马上把这件事告诉唐门少主。”许未真说。 三人立刻往出口跑,但没跑多久,就被四个蒙面人挡住了去路。他们上前抓住三人,用沾有麻醉药的黑布捂住他们的口鼻安小宁和李一平转眼之间就被迷昏了,许未真比较强壮,不停地踢、踹、挣扎,竟然侥幸让他挣脱。许未真跑出十字方塔外,扯着喉咙大声喊:“救命呀,快来人呀,救命呀!” 许未真边喊边拼命地往营区跑,途中还被石头绊倒,跌了一跤,爬起来后,又卯足了劲往前冲。 但由于刚才吸入了部分麻醉药,许未真只觉得头越来越昏,双腿开始发软,而追兵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 “哎哟!”突然间,一道利鞭狠狠地抽在许未真的背部,疼得他差点掉出眼泪,但他还是继续往前跑,丝毫不敢停下脚步。 “啊!”第二鞭抽在了他的小腿上,许未真咬紧牙关,边跑边喊,“救命呀,救命呀!”刺耳的呼救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许未真好不容易来到唐门少主的帐篷,他一溜烟地钻进篷内,慌乱地摇晃着熟睡中的唐门少主:“唐门少主,快醒醒呀,快起来呀!” 谁知道任凭许未真怎么摇,怎么喊,唐门少主还是紧闭着双眼,动也不动。许未真吓坏了,以为唐门少主死了。等他定睛一看,才发现他的脸上被人戴上了麻醉面罩。 正当许未真想动手取下唐门少主脸上的面罩时,帐篷顶已经被人割了开来,六只手同时伸进帐篷内,紧紧抓住许未真,另外一个人则溜进帐篷里,从背后用麻醉药布捂住他的口鼻。尽管许未真屏住气,努力不呼吸,但仍然抵抗不了多久,他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过了整整十四个小时之后,三人和唐门少主才苏醒过来。人一清醒,呻吟声立刻此起彼落,每个人都觉得头痛欲裂,全身无力。 但三人并没有忘了正事,他们立刻带唐门少主到唐三一的地下陵墓去。想不到到了那里,盗贼早已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偷走了。 四人原本考虑先向附近的守卫求助,谁知道那几个守卫竟然也不知去向,这下子他们才明白,原来守卫也是共谋者。 “我们知道是谁盗走唐三一的宝藏了。”李一平对唐门少主说,“而且这个人就是你的工作人员。” “我还是不相信。”唐门少主摇摇头,“除非你能拿出据来!” “如果你不信,”李一平说,“我们可以到她的帐篷去查看个究竟。” “对!”安小宁马上接话,“我敢打赌,她的帐篷里一定什么也没有,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锦衣卫们带着唐门少主到有重大嫌疑的工作人员所住的帐篷一看,里头果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第一百三十二章 搜寻船只 在证实锦衣卫们所说的全是实情之后,唐门少主怒不可遏,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唐门工作人员当中竟然有这种窃贼。 “老实说,打从第一次见面,我对这个‘长鼻子’就没有好感。”安小宁气呼呼地说,“我敢打赌,那一天她一定是真的想把我们丢进池里喂鳄鱼。真狠!” “我现在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把我们抓到仿造的唐三一陵墓后,又放我们回到挖掘现场。”李一平说,“她在地上找不到任何宝藏,发现我们也在侦察这件事,就想利用我们为她找出藏宝地点” “按照你们的描述,”唐门少主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们在那座仿造的唐三一陵墓内所看到的所有古物,很可能都是她在以往的挖掘行动中,陆陆续续盗走的。” “这么说,我们只要再找到那座仿造的唐三一陵墓,就一定可以找到那个可恶的长鼻子了。”许未真说,“那座宫殿就位于长江流域,长鼻子还在河岸上的某一地方仿造了一艘古代唐门船只,我们赶快行动!” “你这个推论固然没错,”唐门少主点头说,“但是,长江绵延六千多公里,流经整个中国,而且,长江流域本来就有不少仿造唐三一陵墓的建筑物,因此,真要去找,可能有如大海捞针。” “尽管搜寻困难,我们还是得试试看。”许未真说,“长鼻子的假陵墓应该距这里不远,我们上回被绑架到那里,然后又被送回来,中间间隔的时间不会超过几小时。” “好!既然你们三个这么有信心, 我也不甘心让可恶的盗贼就这么逍遥法外。”唐门少主说,“我们先到向当地捕快求助,请他们派人协助搜寻盗贼的藏身之处。” 三人和唐门少主坐在唐门总部调来的飞行机器上,对长江开始了搜寻工作。 幸好这一天的天气非常好,视线相当清晰,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河面上航行的所有船只。撇开小型的船只不说,锦衣卫们总共发现了三艘仿造的代唐门船只,但由于这三艘假船只都在航行当中,锦衣卫们因而无法确定那个仿造的假陵墓究竟在哪里。 “你们所说的那艘假船只,在不在这三艘船当中?”唐门少主问。 三人从飞行机器上鸟瞰长江面,终于发现了长鼻子沙曼的假船只。锦衣卫们透过眺望镜,一路追踪,直到船只靠岸,果然就在它靠岸点的附近发现了那座假陵墓。 假陵墓坐落在树林间,地点相当隐秘,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掉。 唐门少主立刻请飞行机器驾驶员在那附近降落,并通过放信号弹通知捕快。 捕快很快赶到现场除了人赃俱获之外,捕快还进一步确认长鼻子沙曼是个专门盗窃珍贵宝物的通缉犯。 捕快随即带走了沙曼以及她的共犯,当然,这座假陵墓也被查封,所有失而复得的古物,将全都送交给唐门总部典藏。 “何必那么费事呢?”李一平对唐门少主说,“捕快其实可以直接把这座仿造的陵墓改设为唐门分部嘛!” “好主意!”唐门少主拍拍李一平的肩膀,赞许说,“你们三个不但智慧过人、毅力惊人,甚至比我还勇敢!”唐门少主顿了一下,又说:“对了,根据消息这个叫沙曼的女人也是天池十三煞之一,代号工巧,她打入唐门就是为了偷取唐门霹雳弹制作方法、机械装置和唐门财宝,不过因为她一直盗取财宝不上交,最近严世蕃才通缉了她。”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怪客来访 安小宁把赏赐的西红柿放入土灶里,他刚准备做一锅面条汤,却听到了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会不会是李一平和许未真?”安小宁暗自思忖,“但是他们应该在一个小时以后才来呀!” 锦衣卫们约好了今天在安小宁那吃面条。 安小宁的直接领导镇抚使退休了,新任的镇抚使叫做章奥。虽然是安小宁的领导,但只比安小宁大三岁。章奥每天晚上都要去喝酒。安小宁邀请两个朋友来吃面条,他当然不会反对。 敲门声又响了,这次响的时间稍长了一些。 安小宁急忙用洗碗布擦干手,朝门口跑去。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那声音又响又长,让人听了有些神经紧张。 “来了!”安小宁心急火燎起来,大声喊道,“干吗那么急,又不是去出任务!”他确信发出敲门声的是许未真和李一平。 安小宁没朝窥视孔张望一下就开了门。 突然,他惊恐地退后一步:眼前的人好怪啊! 这个陌生人足足比安小宁高出一个头,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一套白色的布服装。可怕的是,这人的帽子上披着一层很长的面纱,面纱垂下来,直至胸前。面纱织得很密,安小宁根本看不见那人的脸。 安小宁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把门关上,但陌生人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 安小宁又气又怕,狠命地把整个身子往门上压,企图让闯入者的脚退出门外去,但无济于事,这家伙的脚强壮有力,立定在那里,纹丝不动。 “你要干什么?”安小宁气喘吁吁地说“你们为什么不帮助我们?为什么对我们置之不理?”陌生人说话的声音怪怪的,很刺耳,就像是尖锐的东西划在白铁皮上发出的摩擦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小宁憋足了劲,脸涨得通红。 “我们曾经求过你们,但你们无动子衷。现在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到那时仍然找不到我们的朋友,你们就会遭受极大的痛苦!” 突然,陌生人抽回了脚。安小宁猝不及防,门在他身体的压力下重重地关上了。 安小宁急忙透过窥视门缝往外看,这一看,竟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这家伙竟然闪电般地消失了! 这人身上的衣服他肯定在哪里见过。到底在哪里呢?安小宁拼命地在记忆里搜索 安小宁靠在门上,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但一颗心依然狂跳不止。他还需要再喘几口气才能平静下来。 敲门声又响了。安小宁吓得浑身一哆嗦。他紧张地透过窥视孔向走道里张望,这回他松了一口气,是许未真和李一平来了。 安小宁定了定神,把门打开。这两人一阵风似的冲进屋子。李一平顺手塞给安小宁一把东西。安小宁摊开手一看,是一些干枯的树枝。 “给小姐献花!”李一平摆出一副绅士派头。 “这些枯树枝有什么用啊?”安小宁没好气地说。突然,他注意到这些“枯树枝” 是他最爱吃的干枣加面粉做成的,李一平用扎花的金属丝把它们扎成了树枝形状。 “哦,谢谢,你太好了。”安小宁有气无力地说。 许未真马上发现,安小宁有点不太对头:“怎么回事?你的脸像墙一样苍白。” 安小宁把两人带进卧室,让他们在椅子上坐下。他咽了咽口水,然后慢慢地、断断续续地把刚才的遭遇叙述了一遍。最后,他亮起嗓门喊出一句:“太可怕了!” 李一平摸起来自己的下巴。每次他情绪激动或者遇到难题时,总是做这个动作。 “但是没有人叫我们帮忙啊!”李一平说。 “这纯粹是威胁!”许未真发表看法。 安小宁到现在还平静不下来。他的耳边老是回响着陌生人的话,那种刺耳的声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该怎么办呢?三人面面相觑。这时,李一平提议:让许未真仿效陌生人,自己扮安小宁,把刚才的情形重演一遍。李一平想弄清楚,陌生人怎么会闪电般地消失的。 “嗯,我们三个人中间就属许未真身手好,如果他都做不到,事情就奇怪了。”安小宁提起精神,催促两个同伴赶紧行动。 许未真必须通过走道,然后立刻消失;而李一平得先把门关上,过五秒钟后,再从窥视门缝中看许未真。两个人试了好几回,许未真使出浑身解数,但李一平还是能看见他走过的身影。 “这个怪人怎么那么快就消失了呢?”安小宁惊讶不已。 三人又回到卧室沉思起来。 不一会儿,一支飞箭射了过来。 箭筒里有封信,上面写道“我们对这件事是很严肃的。你们不要耍花招。这件事,你们不能向任何人泄露。” 安小宁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好容易才把信放到一边。 “什么味道!”许未真突然大叫起来,他闻到了一股焦味。 李一平也惊恐地叫起来。 许未真又重复着喊道:“什么味道!快!”安小宁慌乱地冲进厨房,用手捂住鼻子和嘴巴。他完全忘了煮面条汤这码事。 炉火上的土灶里冒着黑烟,西红柿已变成一堆焦炭。 许未真一个箭步冲上来,迅速灭掉炉火,然后拿洗碗布裹住手,把滚烫的 土灶里移到灌满水的槽里。 “嘶—”凉水浇到土灶里上,发出很响的声音。土灶里不再冒烟了。 安小宁打开门窗,让秋天的清凉空气吹进来。然后,他用扇子把焦臭的烟气扇出去。 “多么难闻的气味啊!”安小宁懊丧地说,“这下我们吃不成面条了。” “那么,我们干脆到吴先生那里去,他肯定有好吃的。”李一平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吴先生是“金虎”餐馆的老板。 锦衣卫们的一个秘密据点就设在“金虎”餐馆的地下室。地下室的入口在雕像的后面,除了三人,谁都不知道餐馆里还有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这是三人的秘密。 吴先生是个非常友善的人,待人接客总是笑呵呵的。 三人把煮面条汤的事告诉了吴先生。 吴先生安慰他们说:“我有时也会碰到这种情况。现在我给你们弄一些吃的来,让你们尽快忘掉这件倒霉的事情。” “今天发生了一件怪事··”安小宁还想讲讲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李一平赶紧用脚踢他,还朝他拼命地瞪眼睛,示意他别多说话。安小宁立即闭上嘴,他意识到,不可以对任何人讲被威胁的事情,因为他们不知道威胁者的外貌。也许他就坐在旁边,在偷听他们讲话哩! 李一平偷偷地向四周瞟了一眼。餐馆里客人很多。人们似乎都在专心吃饭,聊天。 吴先生说话算数,很快就给他们上了好几碟小菜。真好吃啊!三人吃得眉开眼笑。而吴先生还在不断地给他们加菜。 这样吃了足足一个小时,三人终于软软地倒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直叫唤:“肚子马上要爆炸了!” 他们已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忘掉了一个小时,但是现在,可怕的恫吓又让他们坐立不安起来。 “我们该怎么办呢?”许未真心虚地问道。尽管他高大强壮,但每当遇上一些不明真相的事情时,他总是最先感到心情不安。 “这个怪人究竟想干什么,我们还一点都不知道哩!现在,我们除了多看、多听,别无其他办法。”李一平说。 安小宁突然笔直地站了起来。“我想……我现在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喘着粗气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衣圣主 吴先生把信交给三人,他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封信没有及时送到三人的手里。对此他感到非常抱歉。 “肯定是那个新来的店小二干的!前天我已经把他赶走了。”吴先生追悔莫及,“他粗心大意,还从柜台里偷钱。肯定是他拿了这封信,又随手把它丢在一边,忘了这码事。我真不该雇他。对不起,对不起。” “别自责了,不要紧的!”安小宁连连安慰吴先生。 锦衣卫们感谢吴先生为他们做了一顿鲜美的饭菜,和吴先生告别后,他们直奔秘密据点,秘密据点里的装备很不错。 最引人注目的是李一平的“研究室”这是模仿锦衣卫的“研究室”搞起来的,里面有典籍、记录本,还有一个摆放着各种瓶装药物物品的小柜子。 安小宁在秘密据点拥有一个小图书室,她将它打理得整整齐齐。 许未真也有自己的角落,那里存放着各种有价值的书籍和锦衣卫们在处理案件时所拍下的全部画卷。 “这封信我们早就该收到了。”李一平陷入沉思。 “把信打开!”安小宁等不及了。 “等一下,不要急。”李一平马上加以阻止,“信是一条重要的线索。我看还是先用放大镜把它检查一遍。” 李一平从架子上取了一面放大镜,细细地把信封的每个角落都观察了一遍,然后小心地用小刀割开封口,再用小钳子把折叠的信纸抽出来。 信纸微微发黄,上面歪歪扭扭地用黑墨水写着许多字,笔画看上去模糊不清。 信的内容如下: 锦衣卫们, 我们有个兄弟绑架了,处于危险。那架着是一个秘密集团,他们不许我们去看兄弟。所以,我们必须把这件事情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我们的选择就是你们。根据情报,秘密集团把我们的兄弟关在一座被遗忘的班房,绝不能向任何人泄露你们的任务。一旦完成任务,你们将得到奖赏。千才不要拒绝,否则你们会遭到最不幸的打击。 记住,我们总在你们的附近。白衣圣主 李一平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两个同伴:“你们听说过这个白衣圣主吗?” 安小宁和许未真都摇摇头。 “被遗忘的班房是怎么一回事?”许未真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李一平解释道:“班房就是牢狱。” “被遗忘的……对了,可能它已经很古老,许多年没有用了,所以叫做被遗忘的班房。”安小宁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这是一个复杂的案件,必须全力以赴去侦破。 安小宁开始翻她的书籍,许未真则一头钻进自己的资料堆里,他们都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有关“被遗忘的班房”的线索。 李一平还在琢磨着那封信。他反复地检查,还一边做着笔记。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三条重要的线索。 “那么,从这三点能得出什么结论呢?”许未真眨巴着眼睛说。 “信上没有地址,信不是邮寄的,而是由箭射过来的。模糊不清和不熟练的字体,说明这人故意用左手写字。” 安小宁吹了声口哨,赞许李一平说得很合乎逻辑。“那么,为什么故意用左手写字呢?还有,为什么不写寄信人的地址呢?” 对此,李一平也有解释:“这人用左手写字是不想让人猜出他是谁。不写寄件人地址,是不想让人知道信纸的来处。” 那么,谁是白衣圣主?它会不会是某个秘密组织的称号?白衣圣主为什么会选中我们锦衣卫们去寻找班房? “小伙子们,说实话,整件事情让我感到害怕。”安小宁口气沉重,“白衣圣主的目的是要威胁我们。这件事,我们应该去问问别人。” “问谁呢?谁会相信我们呢?”许未真苦着个脸。 “我的叔叔周乔。”李一平很快作出反应,“他平时有点儿神经兮兮的……他会相信我们的。” 安小宁问:“他有精神病?你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精神病,只是有点儿古怪。他在翰林院工作,负责管理文献档案,整天钻在沾满灰尘的书报堆里。正因为他有些古怪,所以他租用了最老旧的家具,独自一人住在城郊的一木屋里。我想到他,是因为他有一个特殊的爱好,那就是研究江湖组织。” “那好,我们就请他给我们出出主意。”安小宁和许未真点头表示同意。 三人离开秘密据点后,两人准备先送安小宁回家。 起雾了。白色的雾在灯笼下弥漫,像鬼魂似的飘荡着。人行道上湿漉漉的,铺满了枯黄的落叶。三人必须小心走路,才能避免滑倒。 街上死一般的静寂。在这种潮湿和不愉快的天气里,没有人会在晚上离开温馨的家,出来闲逛的。 他们转进一条黑暗的小巷,这是通往安小宁家的必经之路。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呢!安小宁催促大家快走,她怕镇抚使章奥说她晚归。 突然,一个高大的、宽肩膀的人影从薄雾中钻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三人惊愕地站住了。 “我们的后面也有一个人!”许未真提醒两个伙伴。 后路也被堵住了。左右两边都是光溜溜的高墙。看来别无出路了。 两个人张开双臂,一步一步地朝三人逼近。朦胧之中,三人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个家伙既高大,又强壮有力。 “他们要干什么?”安小宁喘着粗气,声音微微颤抖。 李一平记起百宝箱里有一样东西,赶紧伸手进去摸索。 这是笔,不对;那是笔记本,也不是他要找的东西……李一平稀里哗啦翻了一大通,终于摸到了一个圆筒形的东西。他迅速拔掉上面的盖子,用手指压紧上端,那东西马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李一平以为声音会吓跑他们,但他错了。这两个家伙弯着腰,低喊一声,像斗鸡场上的斗鸡一般朝锦衣卫们冲来。 “快闪开!”安小宁沙哑着声音喊道。 “不,站着别动!”许未真一边低声叫着,一边紧紧地挽住了李一平的手臂。 前面那个人跑过来时,路过灯笼的一刹那,锦衣卫们发现他从头到脚穿着白色的衣服。 这条小巷很窄,仅能容两个人并肩行走。要从这两个壮汉身边滑过去,可能性很小。 双方还剩几步之遥,快短兵相接了。这时,两头“公鸡”弓起腰,大步冲向三人。 “卧倒!”许未真大喊一声,同时将安小宁和李一平按倒在地。 两头“公鸡”根本来不及收住脚步,他们被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其中一个压在锦衣卫们身上,像一只浸湿的沙袋一样,躺着不动了。 “现在我们快走!”许未真命令。 三人同时发力,把身上的“公鸡”掀到一边,然后一骨碌爬起来,甩开步子狂奔。 安小宁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那两头“公鸡”还躺在地上呢。 “难道他们就是白衣圣主吗?”许未真问。 “那你认为,骑士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李一平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说。 许未真说出了他的看法。 第一百三十五章 遭人窃听 三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跑到了安小宁屋子。 房间里传出章奥的声音:“喂,安小宁,是你吗?” “是的。”安小宁回答,声音显得有些愁闷。 三人踉跄地走进里屋。年轻的镇抚使回过头,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着她的下属。安小宁发现,章奥身旁站着一位瘦长的青年。他有乌黑的头发,闪亮的蓝眼睛。 “这是宋青,是我今天认识的。”章奥向三人介绍他的随从。 年轻男子微笑着朝他们点点头,显得不太自然。很明显,与三人在卧室里突然碰上,这使他觉得有些难堪。 “怎么回事?你们看起来好像被鬼在后面追赶了一阵子。”镇抚使一脸的困惑。 “鬼倒没有,不过……”安小宁不敢说 下去了,因为李一平在她背上碰了一下,示意她不要透露秘密。 “不过?什么不过?”章奥不高兴地追问。 “不过,我们碰到了一只恶狗。它狗胆包天,一路上拼命地追赶我们。”安小宁很快地回答。 章奥本来还想问安小宁为什么屋子里有焦味,为什么回来那么迟,可是安小宁装出一副头晕乏力的样子,于是章奥不再多问,只催安小宁早早休息。 今天是星期五,明天不用巡查。安小宁问镇抚使,能否让许未真和李一平在这里过夜。章奥没有反对。 睡觉前,锦衣卫们又在安小宁的房间里谈起了白衣圣主。 “为什么他们要伏击我们?他们不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吗?”许未真问。 “可能他们发现我们打算去和周乔叔叔商量这件事,所以给我们一个警告。” “我认为不会。”安小宁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呢?这件事我们是在秘密据点决定的,那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她一边说,脑海中一边在回忆秘密据点的情景。 这时,窗外又射进来一支飞箭。从她惊慌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情况又不妙了。 安小宁把箭上信读完后低声说:“又是白铁皮的信!他来警告我们,如果不按他们的吩咐去做,我们就会遭受更加严重的痛苦。” “这就是说,我们一定要找到这个被遗忘的牢房。”李一平皱紧了眉头 “不,我们必须反抗!如果我们不干,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许未真气呼呼地说。 忽然,李一平把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别出声。然后他从百宝箱里拿出笔记本,开始用专用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注意,我认为可能有人在偷听。所以表面上我们要装作正在按白衣圣主的命令做,而真正的交谈必须在这上面进行。 两个伙伴警觉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安小宁率先改了口气:“你是对的。我们必须马上去寻找被遗忘的牢房,找到后把地址告诉白衣圣主,这样他们肯定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我们一定要按照他们要求的去做。” 安小宁说着,去储藏室给许未真和李一平拿睡袋。在这样的情况下,三个人睡在一个房间里最为安全。 但是三个人都没睡好,第二天早晨起来时,全都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吃过早饭,他们又到秘密据点去。路上,李一平让两个伙伴看典籍,上面写着:我们必须在秘密据点找到窃听装置。 锦衣卫们的讲话的确被人窃听了。有人偷偷地进入他们的秘密据点,安装了窃听装置。这个不速之客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看来很有经验。 安小宁在笔记本上写道: 但是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金虎雕像后面的秘密入口啊! 回想起来,“金虎”中国餐馆的老板吴先生是知道这个入口的。李一平表情严肃,在笔记本上写出了心头的疑惑。 许未真却使劲摇头,他认为吴先生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我们今天无论如何要去见周乔叔叔。”李一平说。 “你疯了吗?白衣圣主肯定会监视我们。 第一百三十六章 周乔叔叔 “不要说了,我知道!见了周乔叔叔,我们不提为什么要找这个牢房,一字都不提。我打赌,他肯定会帮助我们的。这是主要目的,不是吗?” 许未真终于表示同意。 快到中午了,锦衣卫们离开了秘密据点。吴先生刚刚打开餐馆的大门,就与三人打了个照面。“大人们,中午好!想吃点什么吗?” 安小宁总感到饥饿,很想痛快地吃些点心。李一平和许未真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这里的做的新鲜春卷特别好吃。 吴先生刚想与他们一起坐下,门口传来一阵马车的哒哒声。马车就停在餐馆门口,接着走进一个年轻人。他头发凌乱,戴着一副宽大的深色帽子,脖子上围着一块红色的围巾。 “我必须与你谈一谈。”年轻人冷冰冰地对吴先生说。 “你想干什么?你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吴先生不客气地回答。 “你还欠我钱。你给我的钱太少,你耍我!”年轻人恨恨地说。 “你撒谎,冯晨!”吴先生气愤地喊道,“你得到的比你应得的还多。你偷了我的钱,我还没有告发你哩!” “老眯眼,你等着瞧!”年轻人伸出紧握的拳头,在吴先生面前晃了一下,然后跺跺脚,离开了餐馆。 “一个讨厌的家伙!”安小宁气愤地说。李一平马上明白,这就是三天前被吴先生赶走的那个店小二。他突然跳起来追了出去。他认为,这个年轻人肯定见过送信的人,说不定还能描述一下那个人的模样。 “喂,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李一平在他后面喊道。 “走开,蠢货!”冯晨没好气地说。 冯晨已经跨上了马车,拿起鞭子朝马屁股狠狠抽了一下,呼啸而去。 李一平想拉住他,却扑了个空。 李一平后退一步,恰巧撞在了一位妇女身上。那妇女看着远去的马车摇摇头。 “没有素质的人!”李一平气愤地大喊。 “你是谁?认识这个人吗?”妇女问李一平。 “不,不算认识,我只知道他在金虎餐馆工作过。怎么啦?” 这个妇女皱皱眉头,说:“啊,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是谁?你认识这个人吗?” 李一平反问,并打量着这个妇女。妇女稍微迟疑了一下,说: “我叫韩璐,是西厂的人。 有人报告,这年轻人常常有颠覆朝廷的行为,所以我在注意他。” 妇女说到这里,转过身匆匆地走了。李一平马上从百宝箱中拿出隐藏显印装置, 对着这个妇女,将其在画卷保留下来。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李一平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在撒谎!但是她干吗要撒谎呢? “那么,这个妇女究竟是什么人呢?”听了李一平的讲述,许未真好奇地问。李一平耸耸肩,他也在琢磨这件事哩。“吴先生,您有冯晨的地址吗?” 吴先生点点头,马上拿出纸笔,写下了一个地址。 “谢谢您的美味菜肴,再见。”三人告别吴先生,乘马车前往市郊。 三人下了车,走了没多久,就望见了一房子。那就是李一平的叔叔的家。这木屋盖在一块狭小荒芜的泥地上。屋子顶上的烟囱里冒着烟。 周乔叔叔在家。三人突然造访,使周乔非常高兴。 周乔叔叔的家很小,很简陋,三人只好挤坐在一条长凳子上。 叔叔问他们想喝什么。 “您这里有什么?”李一平问道。 叔叔狼狈地低下了头,除了高粱酒以外,他这里什么都没有。 周乔叔叔平时很节约,他把钱都用在工作上了。他的衣着也颇使锦衣卫们惊讶。上衣几乎全由补丁拼成,裤子已磨得发白,衬衫也旧得不像样子了。 “周乔叔叔真节俭。”安小宁暗想。 眼前的周乔叔叔和听说的周乔一样,满下巴雪白的胡须,非常浓密,一直长到两只耳朵旁边。周乔叔叔的头顶全秃了,只剩下后脑勺上的一圈头发,围在那里像戴了一个花环。 叔叔拿出四个杯子,一边往里面倒高粱酒,一边问:“我能为诸位效劳吗?” “学校布置作业,”李一平编了一个谎话,“让我们在城里找一个不寻常的地方,叫做‘被遗忘的牢房’。可我们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猜想您也许知道,所以跑来请您帮忙。” 叔叔想了想,喃喃地说:“是的,我听说有这么个地方,但是具体在哪里,我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它?”李一平问道。“在翰林院的文献资料室里。”周乔叔叔不假思索地回答,“那里有许多书籍,有的书上记载着我市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 “今天是星期六,翰林院关门。”李一平叫道。 叔叔摇着头说:“现在是翰林院整修时期,等整修结束,大约还要一个星期。” 锦衣卫们闻言非常失望。 “但我可以进去。”周乔叔叔掏出一串钥匙,得意地摇晃了一下,“如果你们愿意,我们现在就驾车去。” 半个小时后,四个人站在一座高大的砖石大楼前面。大楼顶部的立面上装饰着许多石雕魔鬼,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这些石雕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安小宁忍不住问道 “是魔鬼免进的意思。”不知道叔叔是不是在随口搪塞 周乔叔叔把锦衣卫们领到后门。门开了,里面是一间黑暗的楼梯间,四人就此上楼。叔叔又打开第二道门,把他们领入一个大厅这里放置着各种铠甲的服装 这些服装都用布罩着,为的是防止大厅整修时被弄脏。不过,大厅已在不久前刷好了墙粉。 走过铠甲大厅,四个人又上了一层楼,那里又是一个大厅。 大厅前室至少有五十个书籍柜展,穿着不同历史时期的服装;后室摆满了各种古老的设备:从铁熨斗到最早的青铜宝剑,无所不有,充分代表了各个时期的产品。大厅里还有一个机器装置,周乔叔叔介绍说,它能示范如何操作这些设备。 看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锦衣卫们来到了一个石器时代的“洞穴”里。把大厅装饰成这个样子,实在令人惊奇。石器时代的人被做成真人大小,他们有的在火上烧烤食物,有的在用骨针缝补衣服。“洞穴”的墙壁上还画着一些正在追猎古象的人。献资料室还在上面一层。 走进资料室,李一平马上注意到,柜子上的书籍摆放得非常整齐,丝毫没有参差不齐的现象,而且所有的书籍都有编号。李一平禁不住发出惊叹,他对资料室精密的编码方式和排列次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一平的叔叔打开笔记,便开始工作了。接着,他搜寻的主题——被遗忘的牢房, “笔记本的目录方便寻找。”叔叔解释说。 正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然后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好像是垃圾桶倒下来的声音,接着又是两声尖叫,过后翰林院里一片寂静。 “那是什么声音?”许未真倒抽了一口凉气。 “听……听起来好像是有人摔倒了。”安小宁口吃地说。 “我真傻,刚才进来的时候忘了关门了。”周乔叔叔一拍脑袋,“皇上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你们说,那些声音是从哪一层的大厅里传出来的呢?”许未真问安小宁和李一平。 三人马上统一了看法,迅速朝楼下跑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瓮中捉鳖 他们一边跑,一边竖起耳朵听有没有其他的动静。但是整个翰林院里除了他们四人的脚步声,一片寂静。 “喂,那儿有人吗?”周乔叔叔伸长着脖子,连喊了好几声,无人回答。 周乔叔叔忽然想起来:“我们必须向守卫报告。” 离得最近的守卫在哪里呢?周乔叔叔想了一会儿。 “看来我们只好到一楼去了。” “嘘!有人在跑,跑到楼下去了。”安小宁小声说。 大家立刻原地站定,像雕像似的一动不动,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他们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四个人每过一个大厅,都要四处仔细地察看一遍。当他们确认没有人在那里时,才继续往下走。 没有任何事能瞒得过锦衣卫们。当他们走进铠甲大厅时,立即发现里面有三副铠甲倒在地上。 周乔叔叔突然用手掩住脸,懊丧地说:“菩萨保佑,千万别让皇上看见,要不然他会大发脾气的。这些装备值不少钱呢!” “说不定是风吹倒的。”许未真说。“胡说!风不可能吹得倒它们。”李一平立即反驳。 “那么,它们是怎么倒下的呢,金头脑先生?”安小宁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把难题交给李一平。 李一平一时缄了口。 忽然,安小宁指指铺在地上的布,只见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灰尘上有几个清晰的脚印,从摔倒的铠甲旁边一直延伸到门口。 “看来,有人进来故意推倒了铠甲。”李一平分析说,“这个人还大叫了几声。” 这个人推倒铠甲后,一定会留下离开的脚印,只可惜锦衣卫们的脚印已经与这个人的脚印混在一起,无法辨认了。 “也许我们应该到文献资料室去看看。”李一平突然想起。 一听这话,叔叔立刻睁大眼睛,迅速地跑上楼去。三人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从表面上看,文献资料室一如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所有的资料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典籍发出轻微的操作声,房间里潮潮的充满了灰尘的气味,室内没有什么异样周乔叔叔回到典籍旁,看了典籍后对锦衣卫们大喊: “347号这本书全面介绍了被遗忘的牢房!” 有一点已经很清楚:有人在跟踪他们。当这个人得知这本书在资料室里时,他就在下面的铠甲大厅弄出声响,目的是要把他们引开去。当他们离开资料室到铠甲大厅检查时,这个人已悄悄地溜进资料室,从典籍上取得信息,偷走了这本书。 锦衣卫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也许,这个贼还在翰林院里。”安小宁这样认为。 “立即接通警报装置!”叔叔大喊一声,冲到一面墙前,打开了上面的一个小柜子。小柜子里有好几个开关。周乔叔叔按下其中两个开关,一盏灯便闪烁起来。 “警报装置已经接通了。”叔叔松了口气,“所有的门都已经自动关上。没有人能离开翰林院,直到警报解除。这个装置是我安装的,因为我经常工作到深夜,这样安全些。” 铃声大响起来。 “哈哈,这个贼现在肯定发蒙了。走!我们去抓他!”叔叔显得很兴奋,“他一定在底层出口处。” 锦衣卫们和叔叔立即离开资料室,他们横穿过几个大厅,沿着楼梯跑下去,一直到达出口处。 周乔叔叔锁住大门,把钥匙放在自己的裤袋里,然后与锦衣卫们一起到守卫处叫人。 “守卫处没人!”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新来的守卫干的。他与那个贼串通好了,作案时里应外合,中断我们与外界的联系。” “那我们现在该干什么?”安小宁很沮丧。 李一平说:“我们发信号叫锦衣卫。”他走到叔叔跟前问:“除了我们刚才进来的大门不受警报装置控制外,贼有没有可能找到其他的出口?” 周乔叔叔摇摇头,说:“除非贼解除警报。” “这么说,贼已经插翅难飞了。”李一平满意地点点头。 半个小时之后,锦衣卫队急匆匆地赶来了。周乔叔叔简短地向锦衣卫们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并建议立即通报皇上。 皇上气得满脸通红。可怜的叔叔只好任凭皇上百般责骂,因为他没有请示就来翰林院,而且把锦衣卫们也带进来了。 皇上找遍整个翰林院也没有找到贼。他回来的时候就好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咆哮声简直要把窗都震碎了。 “您听我说,我们……”李一平想帮一帮他的叔叔。 “又是谁让你来这里的?”皇上脸色铁青。 “快走,这事与你无关。”叔叔急忙把李一平拉到一边。 锦衣卫们悄悄地退了出去。 李一平乘机去几个大厅绘制画卷。 “我要让你下狱!”皇上威胁叔叔,“如果这本书找不到,你要对此负全部责任。” 皇上走后,警报解除了。锦衣卫们在大门口等着周乔叔叔。他们非常内疚,生怕叔叔会被下狱 李一平还在翻看刚才在铠甲大厅里拍摄的画卷。忽然他呆住了。画卷上有一个雕像闭着眼睛! “你们等一会儿。”他低声说。 “怎么啦?”许未真急切地问。 “这个贼还在翰林院里。他躲得很成功,但我知道他在哪里。” 第一百三十八章 牢房历史 “我不认识这个人。你们见过他吗?”许未真小声地问。 安小宁和李一平耸耸肩,他们也感到这人很陌生。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许未真问。 “我们必须抓住他。”安小宁回答,“但我估计,他可能带有武器。” 周乔叔叔不想让锦衣卫们冒险。 “可是我们不能让贼溜走。”李一平坚决地说。 锦衣卫们马上商定了一个计划:安小宁和许未真再假装着到楼上的资料室去,但在穿过雕像厅时要把后门关上。与此同时,周乔叔叔和李一平把雕像厅的前门关上。这样一来,贼就被锁在大厅里了。由于大厅的每扇窗子外面都装有金属窗格,贼就成了瓮中之鳖,绝对跑不了。 他们马上把这个计划付诸行动。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两扇门都关上了。 正在这个时候,楼下传来有人快速奔跑的脚步声。李一平和周乔叔叔赶紧追下楼去,看见楼梯上人影一闪。就是那个贼! “糟糕,贼已经离开了雕像厅,我们锁空了!”李一平心中暗暗叫苦。这个人个子很高,肩膀很宽,还戴着一顶雕像的帽子。 “站住!”李一平边追边喊。 贼没有回头,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往下跑 李一平疯狂地在百宝箱中搜索着,终于拿出一个像霹雳弹一样的东西。他拉出上面的短绳,使劲往下一扔,正好打在贼的脚上。随即火光一闪,紧接着是很响的爆炸声。这是一种最响、最有威力的甩炮。 甩炮起了作用。贼被吓了一跳,脚步顿时放慢了,而他的身体重心还在往前移,于是贼摔倒了。书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到地下室去了。贼来不及到下面去捡,慌忙逃出了翰林院。 李一平从地下室捡回书,来到资料室。三人围住叔叔,急着想知道这本书的内容。 很快,叔叔在书中找到了这样一段描写: 被遗忘的牢房是一座监狱,建造于元朝时代。现在这个位置上已是一座城市。据民间传说,当年元朝城堡被敌人攻破和占领之后,有许多犯人被关进牢房直到死亡都没有人去理会,他们被遗忘了。 牢房上面,以前是一座了望塔。在塔上可以监视敌军进攻的情况。塔的入口只有少数元朝知道。在战争中,塔倒塌了,牢房的入口也就被掩埋了。 书中还详细描述了塔的周围环境。翻了几页,书中忽然出现了一幅地图。锦衣卫们终于看到了这个地方一百多年前的模样。 李一平背靠着墙,手臂放在后脑勺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在城市的某个地方,地下有一个牢房。但牢房的入口被掩埋了,同时,也掩埋了许多可怕的秘密。” “那么,有人说他们的兄弟被秘密集团绑架,关在这个牢房里,这又怎么解释呢?”安小宁感到奇怪。 “我想,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找到牢房。”李一平认为。 许未真看着书中的地图,有点泄气了:“一百多年来,这个地方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我们或许永远也找不到它了。” “我们能不能把地图复绘一张带走?”李一平央求他的叔叔。 “没问题。”叔叔爽快地说。 最后,锦衣卫们口袋中装着复印的地图离开了翰林院。 已是黄昏时分,天边镶着金黄的晚霞。当他们穿过翰林院后面的小公园时,李一平突然站住了,他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突然他说: “我想,我已经知道谁是贼了。 “我们对被遗忘的牢房已经有所了解。”许未真说,“接下来我们可以与白衣圣主接触一次,告诉他,剩下的事情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了。” 安小宁和李一平互相挤挤眼,暗嘲笑许未真没脑子。 “好极了!请问你怎么与白衣元朝取得联系呢?”许未真无言以对。 秋风萧瑟,吹落了满地的黄花。叔叔将锦衣卫们送到马车旁。这会儿,三人已经回到锦衣卫住所,缩着脖子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如果这个贼真是冯晨,那他已经知道被遗忘的牢房了。”李一平说 “说不定他也是一名白衣圣主。”安小宁补充道。 “这完全有可能。”李一平点点头,“冯晨也许暗中观察着吴先生,偷看到吴先生进了金虎餐馆的地下室。事后他照样潜入,在我们的秘密据点安装了窃听装置。可冯晨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他把送信的事给忘了。我们有他的地址,何不去他家看看,说不定我们能在那里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呢。” 安小宁和许未真都表示同意。 三人准备妥当,所以他们决定乘马车去,省得麻烦。 他们在马车停靠点招手叫了一辆马车,上车后报了地址。车子行驶很长一段路后,终于到达一所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前。 要是想制作恐怖故事,选这所房子作场景准没错。它的外表就是那么可怕。 安小宁指指停在墙角的那辆马车。“这是冯晨的车。”李一平一眼就认出来了。 二楼亮着灯。玻璃窗上隐隐约约映着一些人影。人影不断地晃动着,好像有人在跳舞,也好像有人在打架。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传出很响的音乐。如此看来,里面可能正在举行宴会。 “上!”安小宁小声地说。 李一平和许未真还没来得及开口,安小宁已经冲到前面去了。她打开沉重的大门,探头张望了一下,便闪了进去。两个伙伴赶紧跟着进去。 这是一间阴暗的廊道里。天花板上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笼。踏着残破的木制阶梯,三人走上二楼。他们循着音乐找到了冯晨的房间,只见门上贴着一块厚纸板,上面写着“冯晨”几个字 旁边还有一个门。 安小宁弯下腰,打开盖板。从盖板的狭缝口可以偷看到房间里面。 “你看到什么了?”许未真小声地问。 “一个会客室,乱七八糟的,还有一扇开着的门,里面可能是卧室。我看到了!冯晨坐在一把椅子上,正抬头看着另外一个人。 李一平和许未真迫不及待地把头凑过来,也想看看里面的情景。 那个人正在怒气冲冲地训斥冯晨:“你把事情搞得糟透了。首先是工作上马虎大意,然后是偷吴先生的钱,现在又到翰林院去单干,真不知道你这个脑袋是怎么长的。” “别说了。”冯晨几乎要掉眼泪了,“这一切都是误会。我只是想把刀子的缺口磨平,没有其他目的。你难道不了解我吗,朋友?” “别把我当傻瓜。”那个人还在咆哮,“要是我向圣主报告这些事,你就没有好果子吃了。你知道,他惩罚起人来是很可怕的。” “不,千万不要!”冯晨恳求着,“我会把一切都做好的。请你向领主转达。” 咆哮声终于停止了,看来这个人不想再为难冯晨。 “你有没有亲眼见过领主?我的意思是,领主究竟是谁?”是冯晨的声音。 另一个人大声笑道:“当然不知道。我们谁也没见过他的面孔,也没听过他真正的声音。但是我们已经与他签了生死状,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我们白衣社的首领。至于面罩里面的人是谁,这将永远是一个秘密。我只要能拿到我的那一份,其他事情我都不在乎。” 突然,盖子从安小宁的手指上滑落下来,发出轻微的声音。 “我们最好走,他们可能听见了。”李一平小声催促。 幸亏马车还停在外面,三人立即跳上车,对车夫讲了安小宁家的地址。此时,他们谁都没有看见楼上的窗子后面站着两个男人,四只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 “和冯晨在一起的那个人我认识。”安小宁忽然说。 车子里,两个伙伴惊讶地看着她。安小宁肯定地说:“虽然我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我想就是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声尖叫 安小宁突然产生一个怀疑:“你们认为,吴老板会不会也是里面的人?” 李一平摇摇头,说“不会。他最近辞掉的那个小伙子他去餐馆的目的就是了解我们是否对这件事缄口不语。” “看来我们可以通知锦衣卫的人了。”安小宁看看两个伙伴,等待他们的意见。 李一平和许未真觉得有道理。因为他们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能够把这些家伙介绍得很详细,相信捕快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意见统一了。三人三步并作两步向安小宁的分部跑去,准备通知锦衣卫的人。 奇怪!锦衣卫分部的大门虚掩着。 许未真用脚尖踢开门,三人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张望。 “喂,镇抚使-章奥,我们回来了!”安小宁喊了一下。 但是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他们慢慢地走了进去。 这时飞鸽传书来了。 对方说:“你的镇抚使在我们手上。如果你们按我们的要求去做,他绝对是安全的。如果你们通知衙门的人或告诉其他人,我们就不能保证了。明天你们必须找到被遗忘的牢房,到时我们就释放你的镇抚使。” “我们随时都在你们身边。”白铁皮的写道。 信从安小宁手里滑落。这个可恶的魔鬼!缠得真紧啊! 锦衣卫们商量了好久。除了执行白衣圣主的命令,他们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 三个人一直讨论到深夜,终于熬不住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夜里,安小宁被一种声音吵醒。她坐起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那是一种很轻微的、低沉的敲击声。 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她赶紧叫醒两位伙伴,提醒他们注意。 又敲了一会儿,那声音就不响了。“是不是隔壁人家在墙上敲钉子?”许未真说。 “半夜三点钟敲钉子?”安小宁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等了足足半个小时,但是敲击声始终没有再响起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现在,我们应该出发去找被遗忘的牢房了。”李一平说。 “我认为牢房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了。”许未真对此事不抱希望。 “不,肯定能找到!”李一平满怀信心,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地图上标得很明确,被遗忘的牢房上面有一个古城,在当时的城市边缘。现在我们应该搜寻全城的古城,看看哪个古城与地图上画的一样,这样就能确定我们要找的地址,因为所有的古城都是古时候留下来的,外形一般不会改变。” 安小宁和许未真连连点头。。 中午,三人回到安小宁家碰头。每个人都拍了很多古城的画卷。现在他们要把画卷与地图上的古城进行比较。 “现在该怎么办呢?”许未真看看李一平和安小宁。 一支响箭射入。信上写道“现在你们的任务是找到牢房的入口。你们可以呆在牢房里,但是不能插手任何事情,否则我们会发脾气!” 李一平放下箭上绑的信,马上把这个不愉快的任务告诉两个伙伴。 “这里肯定也有窃听装置!”许未真小声地说,“否则,白衣圣主的反应不会那么快。” 锦衣卫们马上搜寻房间,最后在柜子里找到了窃听装置。李一平取出窃听装置,丢入他的百宝箱,准备以后有空时仔细研究。李一平很清楚,这是上次镇抚使-章奥的仆从,宋青偷偷把窃听装置装入了锦衣卫分部。 安小宁这回立了功,因为画卷是她找到的。当时她站在汉园里,画下了前面草地上的古城和古塔。 安小宁有时会去汉园帮忙做点事,所以和里面的人很熟。汉园的负责人,她对人特别友好,很乐意帮忙。三人来找她的时候,她正抱着三只猫,在为它们挠痒痒呢。 安小宁开始问她有关被遗忘的牢房的事情。 “我们家族拥有这个地方至少有两百年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被遗忘的牢房’ 汉园很大,望过去比较荒凉。园内零星种着几株玫瑰,还有一些果树。 “你小的时候有没有玩过捉迷藏的游戏?”李一平不死心,还想挖一点线索出来。 “你的父母有没有禁止你去园内某些地方玩?他们有没有说某些地方很危险,小孩不该去?有一个地方你小时候从来没去过,对不对?”李一平紧接着又问。 “是的,你说得对。我的曾祖父禁止我到地下室的洗衣间去玩。那里有口井,曾祖父说木板盖下面住着淹死鬼。那时候,他老给我讲淹死鬼的故事。 “说不定这就是牢房的入口。”安小宁充满信心地说。 “我们可以去看看吗?”安小宁问。 管理员没有反对。 洗衣间是一间砖砌的小屋子,非常古老,屋顶已部分塌陷。三人费尽力气才把门打开。他们又花了很大的力气清理那些从屋顶掉下来的瓦砾碎石,否则根本没法进门。 最后他们看到了那口井,三人合力把管理员所说的井盖移向一边。井又深又黑,里面没有水。李一平丢了一块石头下去,过了好几秒钟,才有石头落地的声音传上来。 李一平拿出一支火折子,朝井里照去。大家清楚地看见,井口下方几米深的井壁上面有一个盘旋梯,井壁非常光滑。 ‘这就是入口!”李一平惊喜地喊了起来。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叫声。是不是白衣圣主又在要新花招了? 第一百四十章 魔鬼来了 三人松了一口气。 “这下面到底有什么?白衣圣主干吗要费尽心思寻找它?”安小宁问道。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许未真说,“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下面藏着本应属于翰林院的珍宝;第二,下面有一种不能落入坏人手里的危险东西。” 三个人互看一眼,马上会意地点点头。他们准备继续往下探索。 李一平从百宝箱里拿出一根绳子。那绳子很长,攀着它爬下竖井,到达盘旋梯应该没问题。 安小宁第一个攀了下去,然后是李一平和许未真。安小宁向李一平要了火折子,沿着狭小的盘旋梯走下去。阶梯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沙子。 “站住!”李一平突然喊道。他从百宝箱里拿出一根蜡烛,点亮了它。 “这是干什么?我们不是有火折子吗?”许未真惊讶地问。 “在这个深度,可能氧气不够,会有生命危险的,蜡烛更加敏感!所以我们需要蜡烛。只要它亮着,就说明井内有氧气,我们没有生命危险。”李一平解释道。 “如果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办呢?金头脑先生!”安小宁对李一平佩服极了。 他们一直往下走,终于到达了梯子尽头。安小宁看看四周的墙,手微微发抖。 “这就是遗弃的牢房。”许未真悄悄地说。这里的墙由巨大的方石砌成,上面霉迹斑斑,还长着绿色的苔藓。头顶上不时落下水滴,滴滴答答地打在同样发露的地面上。墙上挂着铁链和镣铐。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锈蚀得非常厉害,稍加抚摸,就会脱落一层黄褐色的粉末。 这些古老的墙发出浓重的臭气,三人赶紧用运动服的衣袖捂住脸。有什么办法呢?权当它是防毒装置好了。 “喂,你们看!”李一平喊道。 遗弃的牢房另一侧有一条水平通道,一直延伸出去。锦衣卫们摸索着走过去。 “它究竟会通到什么地方?”李一平惊讶地问。书上可没有提到这条通道啊! 许未真还发现了一扇古老的铁栅门。它固定在通道两旁的墙上。 “这个通道过去肯定是锁牢的,也许通道尽头还有一个秘密。”李一平兴奋地说,“既然我们已经深入到这个地步了,我看就深入到底!我想全面了解它。跟我一块儿去探路,怎么样?” 安小宁马上同意,许未真却有些犹豫。“啊,我吗?要是还有火折子的话就好了,其实我也想去的。” 李一平再也找不出火折子了,他只有两个小火把。于是他们点着火把,小心翼翼地上路了。 通道里面弯弯曲曲,地面又高低不平。三人走走停停,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通道的那一头是出口!”李一平忽然说。 三人在通道里一直往前走。怎么还没到头?它到底通往哪里?要是没有这条神秘的通道,锦衣卫们说不定早就对遗弃的牢房厌烦了。 “这样走下去,到哪里才是头呢?”李一平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前面又出现一扇铁栅门。这一扇门几乎是新的,上面有好几道锁链。隔着铁栅门,通道在继续延伸。那里会有什么秘密?谁知道呢! “往回走,就这样算了。”李一平无奈地说。 他们往回走向遗弃的牢房。忽然,许未真有了新发现。 “你们看这里!”许未真指指墙角。 那里至少有一百根点燃过的蜡烛。 安小宁和李一平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一个有木制的小罐子,上面贴有“辣椒”的标签。 “这不就是腌制的辣椒吗?”安小宁说话时声音有些激动,她曾经花了很多钱买这种美食。 他们在地上仔细地搜索,结果又发现了一些东西:两个放蘑菇的罐子,一盒牙签。 “有人在这里停留过。他准是从这个通道进来的。”李一平下了结论。 “种种情况表明,这里来过一群人,也许是恐怖组织,专门制造骇人听闻的事件。”许未真挺认真地说。 安小宁突然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喘着粗气说:“一个魔鬼……一个妖怪!” “啊哈,那东西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许未真干笑着,心里却万分恐惧。 安小宁指指墙上,上面有一个影子在慢慢地向下移动。它看起来的确像一个魔鬼。 “是白衣圣主。他在跟踪我们。”李一平压低嗓门说话。他打手势叫安小宁和许未真躲起来。许未真立即照做,安小宁却站着不动。 “它过来了!”李一平小声催促着。安小宁好像并不相信。 “终于找到你们了!我以为你们有去无回了呢。” “汉园管理员!”许未真和李一平惊讶地叫了起来。安小宁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她对汉园管理员的身影很熟悉。 “您是用绳子挂下来的!”许未真惊讶地问。 “不,她是用雨伞飞下来的!”安小宁挖苦地说,同时指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许未真应该多动动脑子。管理员则狡猾地眨了眨眼睛。 男孩子们有时候反应总是慢半拍,都是这样说的。 许未真把手臂叉在胸前,感到很不光彩“我还以为你们遇到了什么不测哩!”汉园管理员关心地说。 “一切都很正常。”锦衣卫们向她保证。“晚上好!”突然他们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 安小宁马上认出他来了,尽管他完全变了个样子,比如这次不再是黑头发和闪亮的黑眼睛,因为他没有必要戴假发了,出现在锦衣卫们面前的是一个亚黑色头发、黑眼睛的小伙子。 宋青手里拿着小洋枪,枪口对着锦衣卫们和汉园管理员,要他们背靠墙站着。 “你想干吗?你是谁?”汉园管理员厉声问道。 “白衣圣主。”宋青冷冷地回答。 这时,冯晨从他背后闪了出来。他的脸孔同样狰狞恐怖。 “你都准备好了吗?”宋青问他,冯晨点点头。 “好!你先把他们捆绑起来,然后去干活。”宋青命令道。 任何反抗都已经无效。锦衣卫们和汉园管理员被一根细蚕丝绳捆绑起来。要想挣脱根本不可能。 冯晨抓起一只小箱子,迅速地跑出去了。宋青留了下来,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 “非常感谢!你们很灵活,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这条通道通往哪里?”李一平问道。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哪儿来的勇气。 “以前它通向古城,但现在一半已经倒塌了。欧阳孝,你们认识吗?”宋青扬起眉毛看着他们三人。 汉园管理员说:“他是通昌银号的掌柜的,住在一座严加守卫的别苑里。我有一次请他为我的汉园捐款,他对我根本不予理睬。这个吝啬鬼!” 宋青淡淡地一笑,说:“差不多就是这样。欧阳孝拥有许多金砖。他不喜欢把金砖存在银行里,觉得那样不过瘾,他想天天看见它们,天天都能将它们捧在手上。于是他把金砖储存在别苑的地下室里。他还有一个癖好,就是喜欢举办各种奇特的宴会,向客人炫耀自己的金砖。有一次他意外地发现,别苑的地下室旁边有许多古老的通道。自此以后,定期举行的高贵晚宴就在那个潮湿的通道里举行。欧阳孝平时喜欢吹牛,有时喜欢假戏真做,所以我们能了解到这些情况。很荣幸,有一次我们找到机会参加晚宴,弄清楚金砖从哪里取来的,也了解到通道是这座别苑安全措施最薄弱的地方。” 宋青说话的时候,许未真始终在心里琢磨:为什么他要把整个情况和盘托出?难道他不怕锦衣卫们出去后告密吗? 这时冯晨回来了:“搞定了。这条路已经畅通。” 话音刚落,许多人排着队进来了,他们全部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戴着白色的头巾。他们从通道进入别苑的地下室,几分钟之后,又都手捧金砖,轻松而有秩序地出来了。这样来回走了好几趟,每个人每次拿三块金砖,一会儿工夫就把百万富翁的金库洗劫一空。 李一平咬住嘴唇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有一点很可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原形毕露 白衣圣主把金砖都搬走了。冯晨向宋青告别,转身走了。 锦衣卫们预感到情况不妙。 “你们知道,我们不能留下证人。”宋青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小小的灰色霹雳弹。霹雳弹上有定时引爆装置。宋青轻轻地用手指在两头按了一下,它就开始滴滴答答地响起来。 “好极了!”宋青吹了一声口哨。他把霹雳弹放在锦衣卫们碰不到的地方。 “住手!你不能这么干!你疯了吗?”安小宁大怒,声嘶力竭地喊道 回答她的是一阵远去的狂笑声。 “他疯了!想把我们炸死!”许未真愤怒地大喊 李一平紧张地盯着定时漏斗。 大约还有九分十九秒…… 九分十五秒…… 李一平甩甩头,想放松一下绷紧的神经。但是在此时此刻,这样的要求对他来说显然太高了。如何制止爆炸?时间不多了!他的脑袋像掏空的鸡蛋那样,什么也想不起来。 三人和汉园管理员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挣脱绳子,但是无济于事。细蚕丝绳已经嵌入他们的皮肤,稍一动弹,就会让他们产生更大的痛苦。 “我要从这里出去,救命啊!”许未真非常惊慌。 “救命!救命!”安小宁喊着。 但是,谁能听见这绝望的声音呢?这是地面以下十几米深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到这个废弃的洗衣间来的。 大家安静下来,绝望中只听见残酷的滴答声。 还有五分钟。 “听着,说不定我们可以把定时装置拔掉!”李一平终于说话了。 “傻瓜,它马上就要爆炸了,来不及了。”安小宁几近绝望。 还有四分钟。 “我们必须先给自己松绑。你能从你的百宝箱里取出小刀来吗?”安小宁问李一平。 李一平摇摇头。百宝箱离得太远了。 还有三分钟。 李一平忽然想起,他的腰带上挂着一串小工具,有小刀、小锉刀和扁平刀。 李一平的背后是许未真,拿小刀的任务只能由许未真来完成。许未真拼命弄松蚕丝绳,试着去拿李一平腰带上的小刀,刚拿到手,却又让它滑走了 还有两分钟。 “再试一次!”安小宁催促着。 “快!” 许未真咬咬牙,第二次重来。 这次他成功了! 许未真捏着小刀,摸准李一平手腕上的蚕丝绳,使劲剪了下去。一下,两下……他什么也看不见,慌乱中剪到了李一平的皮肉,把李一平痛得哇哇直叫,终于蚕丝绳被剪断了。 李一平获得自由,跳起来立即为同伴松绑。大家朝定时装置看去。 还有一分钟。 “快向上跑!”许未真大喊。 他们冲向螺旋梯。 还有四十秒。 不料螺旋梯上面的出口被堵住了,他们只好往回奔。还剩两三级阶梯的时候,许未真看见墙上有一个壁柜,立刻 喊道:“壁柜也是通道,快跑!” 通道里有很多砖石,四个人跌跌撞撞地跑着,不时有人被绊倒。 前面没路了,只有三扇门,每扇门上都有一个不同的徽章。 “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同的徽章总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李一平否认了许未真的猜测:“不,徽章有一种特定的意思。古代有一种徽章语言。”他曾经研究过这种语言,还做了一张密码破译卡。这回派上大用场了。李一平从百宝箱中找出密码破译卡。 “哪块徽章表示通向外面”? 这时,从通道深处传来清晰的滴答声,是定时装置发出的声音。 “宋青这个无赖,差点让我们送了命。”许未真气喘吁吁地说。 一分钟之后,他们来到外面,轻松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些恶棍要是发现偷来的金砖是假的,一定会气得脸发青。”李一平说道 “宋青一伙现在大概在哪里?一定是去见他们的白衣领主去了。”安小宁估计 汉园里传来一阵狗叫声,汉园管理员听出来,这是她的狗在叫。发生了什么事情?锦衣卫们和汉园管理员急忙跑过 “你们看,狗儿遇到了坏人,正在向他发起进攻呢。”汉园管理员微笑着说。 狗儿是一条牧羊犬,这时牧羊犬不叫了,它一口咬住宋青的裤腿,死命往一旁拉。宋青顿时被拉倒在地,发出一声惊叫。 “你这里有马车吗?”李一平问。 汉园管理员点点头。 “我们到车上去。你马上驾车,然后吹哨子让狗儿回来,行吗?” 汉园管理员又点点头。 李一平有一个计划,如果成功,就能找到贼帮头子的踪迹 汉园管理员将马车发动起来,接着吹了一下哨子哨子发出的高频率声波人听不到,但是狗能听到。狗儿马上放开它的猎物跑向马车 宋青受了一番惊吓,顾不得回头看狗跑向何处,就慌慌张张地冲出汉园的围墙,跳上一辆小型马车跑了。 狗儿熟练地跳上汉园管理员的车子,舒舒服服地坐在李一平的膝盖上。 “跟上他们的马车。”李一平指挥着。汉园管理员咬紧嘴唇,两眼发亮:“我常在故事里听说过这种跟踪场面,从来也没有想到现在自己干上了。 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毛毛细雨。宋青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想到自己被跟踪了,他根本没朝马车上的后面看一眼。 马车离开城区,上了官道,又拐弯驶向一片绿树林,眼看着马车跑上林间小路,汉园管理员马上减低车速,与它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条路通往哪里?”安小宁问 “我想,它通向一个荒废的碎石场””汉园管理员回答 路上一片漆黑,汉园管理员没有灯笼,她只要跟着马车的红色灯笼就行了。车子大约又行驶两公里之后,路渐渐变得颠簸不平。马车停下来了,宋青跳下车,跑向树林深处。 汉园管理员勒停马车,让锦衣卫们下车。 “听我说,朋友们,这时候我们有可能……”汉园的负责人想提醒他们几句,但话还没有讲完,锦衣卫们已经冲到前面去了。狗儿也紧跟着冲了过去。 李一平发现马车前面还停着好几辆马车。 “喂,帮帮忙!”李一平对许未真说。 许未真会意地点点头。他将所有马车子上的缰绳一一拉断,这样盗贼们就无法驾车逃跑了。搞定了这件事,三人才冲进树林。 突然,他们发现树丛中闪着灯光“是碎石场,汉园管理员说的没错 安小宁压低嗓门激动地说。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碎石场,结果看到一幕戏剧性的奇怪场面。 碎石场上点着无数盏油灯。白衣圣主们围成一圈,中间较高的平台上站着一个人,打扮得像古代的元军领主。这人戴着白色的领主头盔,整个脸部都给遮住了。 “我非常满意!”白铁皮的声音在说话。 “这明显是含着哨子的变音技术所造成的声音!”李一平对安小宁和许未真说,“白衣圣主看来也用了这种技术。” 所有的白衣圣主都仰头看着他们的领袖。 “与往常一样,一半的战利品归你们所有。”白衣领主说着弯下腰,想从金砖堆里拿起一块金砖,可是手刚接触到金砖,白衣领主就大叫了一声。金砖有点儿不对头!原来通昌银号的掌柜不光吝啬,还是个吹牛大王!白衣圣主被他耍了! 李一平感到一阵轻松,他已经知道白衣领主是谁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识破谎言 就在这个晚上,白衣圣主组织被一举破获。白衣领主和所有的圣主都落入了法网,他们交待了好几起恶性案件,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锦衣卫们筋疲力尽地回到安小宁所在的分部。“关于镇抚使-章奥,我们还没有任何消息。”安小宁忽然说,“不知道白衣圣主对他干了什么?” 三个人都陷入困惑之中。 “说不定半夜的敲墙声是一种信号。”安小宁说道,“我在这里已住了很长时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敲击声。我一直在想,说不定分部隔壁就住着一个白衣圣主,所以星期五那天他会消失得那么快。我们以为他离开了,其实他不声不响地溜进了房间。镇抚使-章奥很有可能被关在那里。” “谁住在锦衣卫分部隔壁?”李一平问安小宁。 “我对此人一无所知,他搬来没多久。” 李一平立即冲到走道上,然后猛烈地敲门。安小宁和许未真跟在他后面。 李一平一连敲了四下门,才听到有人来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头发一绺绺地披在肩上,满脸愤怒。 “你们想干什么?”她粗暴地呵责道。“她肯定不是白衣圣主。”李一平对安小宁耳语。 “这里本来住着一个男人。”安小宁低声说,“说不定他今天刚刚被抓走。” “你们想干什么?”这个女人又问了一遍。 “噢,我们想和住在这里的先生谈一谈。”李一平回答 “他早就出差去了,我也刚出差回来。” “那就是说,这所房子一直是空着的?”安小宁语气平和。 女人点点头,随手想关门,可许未真已经把脚塞进门里了。 “你撒谎!”他说。 锦衣卫们冲进房里,发现镇抚使-章奥果真在里面。她的嘴被塞住了,双手被绑在一起。隔壁就是锦衣卫分部。 不一会儿,锦衣卫队来人逮捕了那个年轻女人。绑架镇抚使-章奥是她的男朋友干的,她是同谋。 今天锦衣卫们都很开心,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安全、健康,更何况白衣圣主再也不可能伤害他们了 多亏锦衣卫们提供的信息,才得以破获白衣圣主犯罪组织,为此锦衣卫们得到了一笔赏金。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幽灵声音 在亲军都尉府里,锦衣卫们并排坐在一张三人长椅上。两男——许未真和李一平坐在外侧,女孩安小宁坐在中间。他们第一次与令人害怕的幽灵相遇是在一堂训练课上。当时,镇抚使-章奥站在训练讲解桌旁,在教锦衣卫们格斗。 许未真睁着两眼,长时间地望着演讲的镇抚使-章奥,随后,慢慢地将手伸向安小宁的桌上,潦草地写下:镇抚使-章奥的衣领油光贼亮! 安小宁的目光开始从沙盘移向镇抚使的衣领,这时候,她突然用上齿紧咬住下唇,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那笑声响亮得好像什么东西爆裂了开来似的 镇抚使-章奥用不满的目光扫了安小宁一眼,然后冷冷地说:“瞧你这副开心的样子,这是否表示你对格斗练习有特别的兴趣?” “不是的,根……本不是的……”安小宁使劲摇着头,她想控制住自己不再笑,但做不到。现在,她因笑得全身抖动竟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够了!从今天起,你就别再坐在你的朋友中间了。”镇抚使有种被下属轻视的感觉,他火了,他的目光向四周扫视着。突然,他举起右手指向单独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边的苏子涵。 “安小宁,马上与苏子涵切磋一下!”苏子涵是一个绷着脸不爱理人的女孩,在这里几乎没有朋友。对于镇抚使的决定,她没有表示什么。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她慢条斯里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从坐位上站立了起来。 安小宁也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而李一平和许未真则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在和苏子涵过了两招就被打败了。 “我会回来的!”安小宁给了两个伙伴一个轻松的笑容,然后,抓起包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那个坐位。在那里,她重重地拉开椅子,发出很难听的拖拉声,接着,把笔记和书本扔在桌上,又发出了很大的响声。看得出,安小宁心里不高兴。 “安静!”镇抚使-章奥大吼一声。 课堂里立即鸦雀无声。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谁再添乱,镇抚使带给你的将会是大量惩罚性的额外训练。 安小宁一只手扶着头,另一只手在她的笔记本上胡乱地写着什么。 “嘘!”突然,安小宁听到了一种声音。 安小宁惊讶地抬头张望。 “嘘!” 在她前面坐着的是张文斌和罗映彤。两人正埋头在记他们的笔记。右边是过道, 左边是窗子。她没发现有谁在喊她。 “嘘!”这声音再次响起。 安小宁抬头向上看。感觉出这“嘘”声是从头顶那里来的。然而,头顶上除了灯笼什么也没有。 安小宁茫然地摇摇头。这时候,许未真避开镇抚使的目光,偷偷转过身子,试着向安小宁打哑语。可是,安小宁看不懂这个哑语。 许未真避开镇抚使-章奥的视线,用手指指地板。安小宁看到那里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就迅速地把它拾起。在桌子下面,她打开纸条一看: 沙盘上贴着一块脏东西,他的名字叫镇抚使-章奥 安小宁迅速将手压住嘴巴,惟恐自己再一次噗哧一下笑出声来。难道这嘘声来自许未真?好像不对。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嘘声是从她的头顶上传来的。 “我终于找到你了!”有一个声音在她头顶轻轻响起。 安小宁觉得毛骨悚然。 “你害怕吗?”这个声音在问她。 安小宁什么也没想就摇摇头。 这个声音好像对她不信任。 “首先,你可以装得你好像根本就没听到我在说话。” 随着安小宁静下心来,声音也随之消失了。安小宁急忙向四面张望,究竟谁在说话?一定有人在注意她。 “你是无法看到我的,因为我是一个幽灵!”轻轻的声音又在地头顶响起。 安小宁向邓凯瑞望了一眼,他坐在离她两米远的位子上,正在紧张地学着格斗技巧。坐在她前排的张文斌和罗映彤似乎也什么都没有觉察到。 “我需要你的帮助,为一次大陷害报仇,你是我的复仇女神,我选中你!但是,你不许让任何人知道。”那个声音清楚地告诉安小宁这番话。 “不!”安小宁叫喊着并一跃而起。随着她站起身来,她坐的椅子向后翻倒,发出砰的一声响。 镇抚使-章奥用手掌拍打着讲台。 “现在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安小宁?”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安小宁。安小宁满脸通红,她扶起椅子,狼狈地坐下。 起初,她什么也不想说,但是,后来她改变了主意。“镇抚使-章奥……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幽灵的声音!” 镇抚使气得脸都有些变形了。“你是存心戏弄我?” “不!”安小宁鼓起勇气说,“请您走过来,只要您走近我,也就听得到这个声音了!” “马上给我闭嘴!安小宁,我没想到你竟能变着花样讥笑镇抚使了!明天,你给我加练!” “这也好!”安小宁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的声音又一次在安小宁头顶响起。这一次是一种指责的口吻:“你不许与任何人讲起我,你可要知道,你一旦出卖了我,我会惩罚你的。” 安小宁再次从坐位上跳起来,她已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你给我坐下!”镇抚使-章奥同样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看着镇抚使愤怒的样子,安小宁硬着头皮再一次坐下来。 声音突然消失了。过了一分钟,又过了一分钟,直到五分钟过去了,也没发生什么,安小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幽灵再现 “不,请别这样。”安小宁望着空荡荡的头顶哀求着。现在,她的笔记本和书本全都被弄脏了。 训练结束的声音尖锐又刺耳。镇抚使-章奥气冲冲地结束了格斗训练课。 安小宁感觉到,这时候,锦衣卫们都在以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邓凯瑞走向许未真和李一平,问道:“发生什么事啦?”说话间,邓凯瑞用眼睛向安小宁这边示意:“她大概恐怖小说看得太多了。” 许未真和李一平不满地白了邓凯瑞一眼,朝安小宁走去。这时候,安小宁正望着沾满斑点的书和本子在发呆,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来得太意外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李一平开口先问,“是玻璃瓶里的颜料洒出来了吗?” “是幽灵……他说过……要给我点惩罚。”安小宁结结巴巴地说。 “幽灵?大白天会冒出幽灵,亏你想得出!”李一平摇摇头。 “等一下我送你一盒干枣,让你的大脑清醒清醒。”许未真说着,按着安小宁的双肩将她从训练屋子里推了出来。 在训练场旁有一个小卖部,训练场的看门人杨子桐在这里卖一些苹果和糖果。每当下课铃响后这里总是非常拥挤。 小卖部的主人杨子桐不在。一个比锦衣卫们年纪稍大一点的瘦长男人代替他掌管着柜台。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别人所要买的东西双手交出,并收下钱款。 苏子涵站在三人的前面,嘴里咬着自己的一绺黑发。 “嗨,你看来好像需要来点甜食!” 小卖部里的男人和她打着招呼。 苏子涵做了一个怪相,抓起一块甜糕,扔给他一个五文钱就走开了。 这男人摇摇头,目送着她远去。 然后,他转过身来应付三人 “你们好,要点什么?” 许未真付钱给安小宁买了一袋子干瓜子。“杨子桐在哪里?”许未真在付钱时随便地问道 我爸爸有急事走开了。我是杨明,他的儿子。” “你也在这里训练吗?”李一平向他打探 杨明笑道:“我不是这儿的,祝你们好运。” 安小宁站在两个男人后面,她始终在想着那个神秘的声音。 突然,安小宁感觉好像有人从自己身边挤过,并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三人离开柜台才走出不远,就听到有人在喊他们。 “等一下!”这是杨明在喊他们。 “把一盒花生棒还给我!” “我们?”锦衣卫们吃惊地看着他。 杨明指指柜台上的空地方。 “我们什么也没拿过!”许未真摊开了双手。 “我不相信你们!”杨明摆摆手,“快,是交出花生棒还是付钱给我!” “别胡说!”安小宁发火了。 “我们没有拿你什么东西。我们不会做不道德的事!”这是李一平在申明 “快,快去帮我叫指挥佥事!”杨明冲着旁边几个年纪小点的锦衣卫催促说。 指挥佥事来了。指挥佥事是一位和气的女士,她的脸上总是微露笑容。 “锦衣卫是贼吗?我无法想象!”指挥佥事摇摇头,“要知道,他们三人不仅能力好,而且还逞凶除恶呢!” “是的,也许我们能找到这个小偷。” 安小宁向两个伙伴做了一个他们能理解的手势,锦衣卫们跑遍了整个亲军都尉府,他们在寻找一个手上刺了一种特定标记的人。而且还得在训练之前抓住这个小偷。 三人在大门口堵住了一个手腕上刺着蝎子花纹的男人。 这个男人马上承认自己拿走了花生棒的事实。他的名字叫胡致宁,他声称自己的这一举动只是为了向他的朋友们证明,他有多特别,多勇敢。尽管盒内的花生棒一根也没少,胡致宁还是受到了女指挥佥事严厉的斥责。 当训练的锣响起时,三人回到了训练场里。安小宁站在最后一排她的坐位前,深深地叹了口气。 无意中,安小宁发现自己的包里露出一张纸条。她拿起纸条,读着写在纸条上的潦草大字。 趁老师还没有走进训练场,安小宁把纸条送到了两个队友面前。 “这究竟是谁写的呢?”许未真感到惊奇。 这纸条无论如何不是幽灵写的!”李一平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 “伙计们,我发誓,我真的听到过一种声音,一种幽灵的声音。”安小宁苦着个脸,她渴望两个伙伴能相信她的话。 “我们现在上追踪课。如果我坐到你的坐位上去,黄天罡镇抚使是不会察觉的。” 李一平提出建议。 黄天罡镇抚使是追踪老师,他自然不知道上一堂格斗课上训练场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安小宁同意李一平的意见。她拿起被颜料弄脏的追踪课本和笔记本走到前面,坐到了苏子涵的旁边。 大家等待着追踪老师。 “你……你真的……听到了一个幽灵的声音?”苏子涵低声问安小宁。 “嗯,是。”安小宁拖长了声音回答。 “幽灵要你做什么事吗?”苏子涵好奇地打听着。 安小宁对苏子涵的提问感到很惊讶。幽灵的确说过,要安小宁帮忙,做他的复仇女神。难道苏子涵也知道些什么?安小宁正想提问,谁知追踪老师黄天罡镇抚使已经出现在训练场门口。像往常一样,他的头发向四面散开。一只脚穿着棕色的鞋,另一只脚穿着黑色的鞋,短外衣上的纽扣错扣着,模样滑稽而好笑。 “早上好,早上好,坐下,坐下!”别看黄天罡镇抚使装束特别,但他讲课很生动,因此,他特别受锦衣卫们的欢迎。 李一平这时坐在最后面的椅子上,等待着幽灵的声音。但是,这一次幽灵的声音没有出现。 下课时,安小宁想和苏子涵再谈谈关于幽灵的情况,但是,铃声响过后,苏子涵立即起身跑开了。 下一节训练课,李一平和安小宁又交换了位子。因为地理课也由镇抚使-章奥来授课。 几分钟之后,幽灵的声音就又出现在安小宁的头顶:“你为什么要躲避我?” 安小宁突然双脚跳起,脚落地后,颤抖着在原地转了一圈。 “安小宁!”镇抚使-章奥吼叫着,“马上坐下!” 安小宁重又默默地坐到在自己的位子上。 “你不是我的帮手。”幽灵的声音很轻,显得又困倦又失望。 安小宁的双脚再次从地上跳起。脚落地后,颤抖着不住往后退缩。 安小宁怎么啦?她疯啦?全训练场的人都回头怔怔地望着她 这时,安小宁却惊讶地发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接受指示 镇抚使-章奥将安小宁送到指挥佥事那里。 “我知道,听起来好像完全是疯话。”安小宁垂头丧气地说,“但是,我的确听到了幽灵的声音。这声音只对我讲。” 指挥佥事深深地叹了口气,停了好长时间才说:“我现在也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得为这事保守秘密。” 安小宁举起两个手指,好像要发誓。 “袁刚的父亲袁锋华前两天来找我,他看了他儿子的笔记 “那又能说明什么?”安小宁不解。 指挥佥事继续道:“袁刚的父亲这样做,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袁刚有些怪异而且,袁刚还在笔记中记下了一些关于幽灵的事情。在亲军都尉府里,我已和袁刚谈过话。袁刚看来也一定得到过一项指示。 究竟是什么指示,袁刚的父亲也不知道。 遗憾的是:笔记上的不少内容全都译成了密码,让人难以破译。” “那个声音我感到害怕。”安小宁坦白地说,“可以这么说,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让我感到如此的恐惧。” “或许锦衣卫队员应当试试,去追踪一下幽灵。”指挥佥事提出了他的建议 “这事我得和许未真、李一平商量一下。”安小宁回答说,“如果训练结束后,我 们还想留在亲军都尉府里,晚些走可以吗?” “我不反对!”指挥佥事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几行字,他把纸条递给安小宁:“如果你们碰到看门的杨子桐,就让他看看这张条子,他会给你们提供方便的要知道,杨子桐最近也在为这件事担心,整日愁眉苦脸的当安小宁在指挥佥事的陪同下回到训练屋子里的时候,大家依然以惊讶的目光看着安小宁。指挥佥事向各排坐位扫了一眼,然后指指墙旁的一个空位子,平静地说:“安小宁,你暂时坐到那里去。” 接着,他向镇抚使-章奥努努嘴问道:“这样行吗?”“行,很好!”镇抚使章奥面对指挥佥事,态度好了许多。直到训练结束,安小宁没有再听到幽灵的声音。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安小宁想和苏子涵谈谈,但是,这女孩又想避开安小宁,安小宁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你为什么把那张写了‘离开’两个字的纸条放到我的包里?” “这事与你没有什么关系!”苏子涵低声说道 “现在你放开我。不然的话,我要设法让一些完全不同的幽灵跟踪你,折磨你!”说完这话,苏子涵用力摆脱了安小宁抓住他的手,从训练屋子里跑了出去 “什么事?”李一平过来打听 “一起到锦衣卫飞鱼服房去,在那里我们不会受干扰。”安小宁建议。 锦衣卫飞鱼服房是一间极大的房间,里面有一些长长的挂衣杆。锦衣卫们把他们的短外衣和外套全都挂在那里。 安小宁向他的锦衣卫朋友讲了苏子涵的威胁以及指挥佥事的指示。 “我们当然要接受这个案件。”李一平说。许未真则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看来他想回避这个叫人害怕的事件。 安小宁拍拍许未真的肩膀,鼓励他说:“别怕,幽灵不会咬你的。” “我……我本来就不怕。”许未真为自己申辩,而且尽量放松地把话说了出来 “嗨,安静!”李一平轻声说 安小宁和许未真惊讶池看着他 “让我去抓住他!”许未真低声说着,开始进行突然袭击。 他飞身跳过一条长凳,冲向有人隐藏着的挂衣杆。 一个陌生人仓惶逃跑。许未真迅速吹灭了油灯,整个房间马上漆黑一团。三只锦衣卫先是听到砰地一下关门声,接着又听到了许未真撞上了金属柱子的声音 “啊哟!”安小宁和李一平在黑暗中听到了许未真痛苦的呻吟声 锦衣卫飞鱼服房没有窗户,他们不得不挨着一根根挂衣杆向着门的方向摸索着走过去李一平找到了灯,重新点着,油灯又重放光明。灯光下,许未真倒吸着凉气,不断用手指搓着碰痛的脑袋。 “是谁在偷听我们说话?”安小宁问道。“一个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人。”李一平这样认为。 安小宁怀疑:“可能是苏子涵”。 李一平将锦衣卫飞鱼服房角角落落搜了个遍,但是,没发现任何可疑痕迹。 “真遗憾,我发现偷听者太迟了。”李一平叹着气说,“这家伙把我们讲的话全听去了。” “听去的话也不多,量他也获取不了什么信息。”安小宁安慰着李一平,尽量让他放松下来。 三只锦衣卫一直到下午六点天黑下来时,才在亲军都尉府里分手。 第二天下午,许未真在家正思考着他的训练任务。 四点刚过,有一飞鸽传书。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飞鸽传书自然得由他去接。 书信上却什么字都没有。 突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别打扰我们!否则,你会后悔的。会大大地后悔的。”传来了一个沙哑 而低沉的声音。这声音很缓慢却很咄咄逼人。 许未真觉得他的心在剧烈跳动,他马上想去找安小宁。但是安小宁离他比较远 许未真突然想起苏子涵。他们都尉府的这位女孩就住在他家的旁边不远。他拿了家里的钥匙就向朝苏子涵家跑去。 当许未真敲响苏子涵家的门时,从里而传出了大喊大叫的声音。苏子涵有三个弟弟,下午她必须照看他们。她的爸妈离婚了,她的妈妈要去工作。这些好动的小男孩于是全由苏子涵来照管。 ‘是你在敲门吗?” “把门打开一下!” “我现在不行!” “唉,苏子涵,你出来一下!” 苏子涵迟疑了一下,但她还是打开了门,当她看到门前站着的是许未真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吃惊。 “什么事?”她爱理不理地问道 我必须和你谈谈!”许未真答道。“可是,我不想谈!”苏子涵蛮横无礼地加以拒绝 这时候,一个小男孩嚎啕大哭着从一间房内跑过来。 “苏安打我。”小男孩冲着苏子涵诉苦。 “去,去!”苏子涵不耐烦地将他推向一边。 于是,小男孩哭得更厉害了,并威胁说:“我要告诉妈妈,你今天回来得很晚”。 “胡说!我在你们之前就到家了”苏子涵举起一只手,做出要打弟弟的样子。 “你确实是最后一个回家的。”许未真平静地说,“这里有证据。” 苏子涵愤怒地凝视着许未真。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绿色面孔 苏子涵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当着许未真的面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苏子涵,你变得越来越让人怀疑了。”许未真嘟哝着。毫无疑问,苏子涵放学后一定做过什么事。甚至可能是一些禁止做的事。但是,是什么事呢?许未真不解。于是,许未真通知锦衣卫们去亲军都尉府商量一下。 天已经相当黑了,许未真六点钟赶到亲军都尉府门口时,安小宁和李一平已经在等他了 安小宁也接到了一个像幽灵的发来的恐吓信。 “可能就是苏子涵!”李一平这样认为。他没在家,因此,没有接到幽灵的书信。 “苏子涵?不,没人能有本事伪装幽灵的声调!”许未真肯定地说。 李一平耸耸肩。李一平对幽灵的存在持怀疑的态度,他不相信世界上有幽灵存在。为此,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别让幽灵阻挡住我们的脚步,我们要对自己的房间进行全面侦查。” “要是这幽灵是真的呢?”许未真担心地问道。 李一平对这种担心付诸一笑,显得一点也不在意。 亲军都尉府大门幸好没有关上。锦衣卫们默默地穿过大厅,沿着楼梯走到二楼。他们的房间就在这层楼上。李一平率先走进房间,走近讲台旁边苏子涵坐的位子。 “我敢打赌,一定有什么东西装在桌子面板内!”李一平对同伴们说。 “你搞错了!”突然间,李一平的耳边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不,我没搞错!”李一平肯定地说。 许未真和安小宁正站在李一平的后面,刹那间他俩吓得眉毛耸立。“我们什么也没说呀!” 确认这个声音不是出自两个同伴之口时,李一平吓得双脚一跳,好像有人用一枚针刺进他的脚底似的。 “幽灵的声音……我听得非常清楚!”许未真脱口而出。 黑板上开始闪烁着绿光。 锦衣卫们互望着,全都张开嘴大口喘 一张眉毛粗而黑,怪异而绿色的脸出现在黑板上,绿色脸上的两只眼睛,正凝视着他们,充满了慑人的光 “我要弄死你们!”从黑板上发出的低沉声音响彻整个房间。其响声如雷轰鸣,使得窗玻璃也震动得丁当作响,房间的门也随之关上了。 许未真立即想把门再打开。 然而,根本拉不动。 “你们这些讨厌的家伙!”黑板上绿色的脸狰狞恐怖,他又一次发出吼叫。 李一平就像进入催眠状态一样凝视着这张扭曲的脸。安小宁试图打开窗子,但是,没有成功。 “现在,我要让你们感受一下来自我们恶魔的力量!”绿色的脸大声宣告。 椅子和板凳开始摇晃。 锦衣卫们马上感觉到地板在他们脚下晃动。泥灰则从天花板上纷纷下落。锦衣卫们的耳中传入了一种像是来自地狱般的痛苦呻吟声。他们恐惧得全都用双手紧压住脑袋,并且都有了一种呕吐感,许未真似乎更为严重,他的身子剧烈地摇晃着,他终于跌倒在地。 “嗯,够了吗?你们想尝尝更厉害点的吗?”这张脸抽搐着,他恶狠狠地问道。 “停”,三人呻吟着,“停下!” 然而,痛苦并没有减轻,反而更厉害了。绿色面孔放肆地笑着。两只眼睛好像要突眶而出,白眼球闪闪发亮,慑人的目光简直要透入三人的骨髓。 “不!”许未真大声喊叫,并试图将头藏入自己的两腿之间 “这是对你们的最后的警告!”黑板上又一次发出声音。 幽灵的声音突然消失了,绿色面孔也随之隐退 许未真慢慢站起身来,脸上充满了冤屈之情:“没有真的幽灵,嘿嘿,是吗?”许未真没好气地说着,狠狠地白了李一平一眼。三个人狼狈地站在那里,试图再感悟一下刚才所经历的一切。 “我想赶快离开这里!”许未真用嘶哑的声音说 这时,安小宁用手势让两人注意。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关你屁事 安小宁没有犹豫,她径直奔向门边,用手往外推门。只听到门外有个沉闷的响声,而且有人在大声叹息。 “也许,这是幽灵。”李一平说着去帮助安小宁。 门后面露出了看门人杨子桐愤怒的脸。他抚摸着被安小宁推门猛击了一下的鼻子,脸上充满了痛苦的情状。 “劈哩啪啦的,你们在这里找什么?是怎么一回事?”他以浓重的鼻音问道。亲军都尉府看门人杨子桐是一个长一双细瘦的腿但很结实的男子。他头发散乱,一脸浓密的大胡子。 安小宁从口袋中拿出指挥佥事写的条子。“我们是得到允许到这里来的。”安小宁说得理直气壮。 杨子桐看了纸条以后,好像还是不开心。 “屋子里闹鬼。”许未真用手指指屋子。 杨子桐用敌意的目光凝视着他,然后冷笑着问:“此外,还有什么?” 他把锦衣卫队推到一边,朝屋子内看了一眼,那里看来一切如故,只是地板上还散落着一些泥灰 “你们去糊弄另外的人去!”他怒气冲冲的,进一步喝问:“告诉我,为什么要在屋子里放肆胡闹?” “放肆……什么?”许未真不明白。“放肆胡闹!破坏东西!”安小宁向他耳语。 “您听着,杨子桐。”李一平上前一步,他也想开口说话了。 但是,还没等李一平把话说出来,杨子桐已经不耐烦地挥挥手,要求三只锦衣卫马上离开。 锦衣卫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赶快走人。三个人闷闷不乐地穿过黑暗的街道。“我决不相信!世界上绝没有真正的幽灵,“李一平这样说。 安小宁伸出双臂拦住许未真和李一平,两眼注视着前方:“你们看到一个身着橘红色衣服的男人了吗?” “他是我们亲军都尉府的袁刚。”许未真说。 “袁刚?你是从什么地方认识他的?”安小宁想知道。 “他的妈妈和我妈妈熟悉,他妈妈还和我一起织过衣服。” 他们开始注意袁刚。只见袁刚耸着肩膀,双手背在衣服内,他好像很匆忙,橘红色的衣服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贫困的人,尽管这是非常昂贵的服装。 安小宁想起了指挥佥事说过的话,就说: “袁刚曾经也和一个幽灵打过交道。为什么我们不跟着他看看他有什么行动呢?” 她的锦衣卫朋友同意她的建议。 三锦衣卫盯上了袁刚,并与这个男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不使他发现有人在跟踪。 在街上,袁刚走到一幢老式的、相当破落的房子前停住了。 锦衣卫队员紧紧挤在一间房子的墙边上。许未真则把头向墙外伸出一点点 “他正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看来像是一个令牌。”许未真回头轻声地告诉同伴,“现在,他正轻轻地敲打着什么。门开了,他走进屋内。” 几秒钟后,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门又重新关上了锦衣卫们等了片刻,才走过去查看这幢房子原来是一座老厂房,窗子很高,窗内没有灯光。 李一平研究了一下门旁的设备后说:‘要先输入一个密码,门才能打开。” “袁刚这个时候到这里来想寻找什么呢?”安小宁感到奇怪。 许未真俯身拾起一样东西。 “这是刚才袁刚手上拿着的令牌。他好像把它插进口袋去的时候,粗心大意才失落的。” 锦衣卫们交头接耳,将令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袁刚这家伙真好,竞把锁的密码公开地记在令牌上了!”李一平肯定地说。他稍作揣摩,然后打出了四个字码。锦衣卫队紧张地等待着。 李一平的怀疑没错。当他在门旁的一个数字按键上输入字码时,电子锁的小盒内就发出卡嗒一声响。插销就自动推向一边 “行啦,过来!”李一平低声招呼同伴。 许未真和安小宁待李一平打开门,就紧随在他后面挤了过来,甚至想冲进去。 但由于他们中不知是谁不小心碰了大门,砰地一声,门反而又关上了。插销重又插上,门旁的小灯熄灭了。 李一平再一次想进去,但是,未能成功。三锦衣卫被堵在了门外 “废物!”安小宁骂出了声。然后,她捻动手指发出了劈啪的声音:“许未真,你知道袁刚的家在哪里吗?” “知道,怎么啦?” “带我们去,或许我们在那里可得到重要提示!”安小宁说。 路上,安小宁顾不上先前给指挥佥事发过誓,不向任何人说出袁刚曾有一本神秘日记的事情,但现在情况特殊,不说不行。 袁刚的日记里为什么会出现幽灵的字眼呢?难道他和幽灵有来往?三只锦衣卫在思考。 李一平一再将袁刚掉下的令牌打开又折起。他最感兴趣的是令牌内夹有一个叫罗老夫人的画卷和关于她的资料,他感到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只有你能为她报仇。”李一平嘟哝着资料上的这句话。 “这与幽灵在屋子内对我耳语的话相类似。”安小宁突然想起来。 “好家伙,整个案件相当棘手。”许未真用手紧紧抱住了头,“我……我不想让一个幽灵……来找麻烦了。我们……也许打扰了一群圈外的人……” “要冷静,伙计!”李一平把手搭在许未真的肩上。许未真最讨厌李一平用这样的口气和姿态跟自己说话,他愤怒地摆脱了李一平的手。 “别像对待一个头脑简单的笨蛋那样对待我,在屋子里,难道绿色鬼怪让你受的罪还不够吗?” “不。”李一平答道,“那不是鬼怪。如果有可能,我倒乐意再去看看,而且我想到后面去看看,整个戏法是怎样进行的。”“如果不是戏法呢?”许未真挑衅似的看着他李一平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 他们终于到了一座两家人住的屋前“左半边住的是袁刚一家。”许未真作了说明 “谁来敲门?”安小宁问。 “总是提问的人啰!”李一平咧着嘴答道。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望着门前三个满头是汗的人,她的口气很冷淡:“你们想干吗?袁刚不在!”她说着就想把门重新关上。 “您是袁刚的妈妈吗?”安小宁已经把一只脚伸进门内。 那妇女点点头。 安小宁没用几句话就向袁刚的妈妈说明了他们为什么来这里。“或许我们能破译袁刚在他日记本中所用的密码。我们正在追踪这些幽灵。” 袁刚的母亲犹豫不决,好像在担心什么。 “进来。”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并将三只锦衣卫带进她儿子的房间里。 袁刚的母亲俯身在床垫下取出一本磨损坏了的笔记本。“你们快看。”她叮嘱着说。 李一平在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百宝箱内翻找东西。他取出他的隐藏式显印装置,示意安小宁翻到笔记本的最后几页。只听见咔嚓咔嚓一阵响,李一平拍下了密写记录。 “袁刚到底在哪里?”安小宁故意问道。 “我不知道。”袁刚的妈妈坦率相告,“自从我男人与我离婚以来,袁刚完全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做什么,我常常不知如何是好。”说到伤心处,袁刚的妈妈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现在就结束!”袁刚的妈妈低声说着,抬起床垫,安小宁将笔记本放回原处,锦衣卫队员就离开了房间。 谁知这时候,袁刚从外回来。当他看到三只锦衣卫正站在自家屋里时,突然变得怒不可过。 “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许未真·……带来点东西。从他妈妈那里。”袁刚的妈妈上前撒了个谎。 “你在什么地方?”李一平问。 “关你屁事!”袁刚从他旁边挤过去, 蹬蹬蹬地走进他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晚安!”袁刚的妈妈把三只锦衣卫送出门外,赶紧关上了大门。 当锦衣卫们重又站在漆黑的街上时, 安小宁问:“你们在袁刚身上注意到什么了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突然袭击 许未真朝他的沙漏看了一眼。 “已经将近八点了,我得回去了。”他向安小宁和李一平告别后,就开始往家的方向奔跑。 “明天,我们大家到秘密据点去,设法把日记本上的密码破译出来。”李一平对身边的安小宁说。 安小宁打着呵欠点点头:“好主意,今天我也累垮了,先回家!”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安小宁和李一平也分手了。 李一平一边走,一边在他的笔记上写着。他习惯利用这时间来整理思路。 幽灵的声音从何而来? 为什么袁刚会是一个“复仇者”呢? 亲军都尉府里的绿色鬼怪可能是怎么一回事? 苏子涵知道什么? 除了袁刚,还有谁在旧厂房内? 为什么幽灵对安小宁说话? 袁刚在他的短外衣内带回家的是什么东西? 李一平在脑海中将苏子涵和安小宁相互进行着比较。在两位女孩之间有着类似的地方。也许幽灵把她俩弄混了,因为安小宁坐在苏子涵的位子上。但是,幽灵真得会弄错吗? 李一平抄近路经过一大块正待建东西的地皮。四周一片寂静。突然,他站住了,屏住呼吸。他发觉有人在跟踪他。李一平开始奔跑。这时,他听到了后面有脚步声。有人向他冲来,并在他的背上用力推了一把,一下就把他推倒在地,李一平的脸上和手上立刻沾满了冰冷的泥浆。陌生人就在他后面,当他抢到李一平的百宝箱后,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他如此快地出现一样。 李一平吃力地站了起来。他的鞋子上也全是泥浆。他的腿很痛,当他努力站直身子,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时,他的腿几乎是弯曲着的。街上的灯笼已经很近,只是离家还有一小段路。 但是,是谁突然袭击了他呢?又是为了什么呢? 陌生人突然偷袭李一平为了什么? “出了什么事?”李一平的管家看到主人全身泥水地站在她的面前时,显得很不安。 “嗯……我摔倒了……是我抄近路经过泥洼工地时摔倒了。”李一平回避了真正的原因。 “你不该这样做。”他的管家怜惜地望着他。“请把这些脏衣服脱下来,洗澡去!” 李一平顺从地点点头,向屋内走去。 当然,他对袁刚的怀疑依然没有消除,在百宝箱中,放着袁刚的令牌。 老夫人的画卷和日记本上的密写记录,袁刚有足够的理由抢劫百宝箱。但是,他现在正在家里,可能不是他袭击的。那么,又是谁突然对他进行了袭击呢? 这时候,许未真仰睡在自己的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他想睡,但是又睡不着。亲军都尉府里的绿色鬼怪不能从他脑海中离去,他很恼火。在很多次冒险历程中,许未真有时难免会失去勇气,为此,他常常被两个队友嘲笑成胆小鬼。对于这种嘲笑,许未真的内心绝对接受不了。 许未真叹了一口气再次起床,从笼子内抓出他的小兔斑斑。这只银灰色的小动物马上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叫声,这叫声让他喜欢得无法不触摸它。 “我……我不是胆小鬼。”许未真向他的小兔低声耳语着 突然,有人敲他的窗子 许未真吓得跳了起来,把斑斑抱在怀里。谁会敲他的窗子呢?外面漆黑一团。他只能看得见树冠的黑色顶端。 又一次敲打声。在许未真脑海中,出现了一只手的图像,这是一只灰色而骨瘦如柴的手在敲他的窗子。应该是一次警告。幽灵到他这儿来了。 他的父母已经入睡了,屋子里一片漆黑。许未真已经不敢在自己的房间内呆得更久,他一把抓起被子,与小兔斑斑一起睡到客厅椅子上去了。 他一再屏住呼吸,倾听着。 敲打声突然停止了。不过,或许幽灵已飘过自己的房间。它在床上没有找到我,它是否会到客厅来找我呢? “如果我把这事讲给李一平和安小宁听,他们一定会嘲笑我的!”许未真一想到这里,心里就不好受。于是,他暗暗地鼓励自己:“走,去看看!打开窗子!” 许未真靠近窗子,开始转动插销,在他打开窗子时,这个壮小伙子还是因害怕挨近了小兔斑斑。 一股夜晚的冷风迎面吹来。 许未真鼓足勇气,把头伸到窗外。 下面街道上,远近看不到一个人。一只灯笼的灯光在树枝上跳舞。这时,在他上面有一扇窗子在丁当作响。他迅速向上看去,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一瞬间,他突然想起,那上面住的是苏子涵呀!难道是她在戏弄我吗?但是,她是住在附近的。她是怎样来敲我家的窗子的呢?当他找到答案后,许未真马上平静下来了。尽管如此,这一夜他没有睡到他的床上去,而是睡在客厅椅子上。还是小心些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次闹鬼 安小宁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那是一套外观漂亮的房子。安小宁的房间就在屋顶下面,墙壁倾斜着。在一排高高的书架上,放着的主要是些恐怖书籍。因此,一般来说,安小宁对鬼怪不会感到特别害怕。但是,训练室里的那次经历却使她非常恐惧。尽管如此,这天夜里她却睡得既深又沉。当整座房子内的灯光全部熄灭,四周一片静悄悄的时候,安小宁的家里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像是由幽灵的手点燃了灯,安小宁房间内所有的油灯都亮了起来。她睡眼惺忪地张开眼睛,却又因为光线刺眼立即又闭上了双眼 “干吗胡闹?”她抱怨着并撤了一下床头柜上的油灯。然而,灯继续闪着雪亮刺眼的光。 “晚安。”在安小宁的旁边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就像她在训练课程中听到过的那种耳语声。 安小宁立即坐起并从床上跳出。她抓起一本书,拿它来保护自己。 “你欺骗了我。”幽灵的声音显得很恼怒,“你将会非常后悔的。要知道,我来自地狱的力量很强大。”为了证明它的力量,幽灵让所有油灯都闪烁着。 “不!离开!”安小宁大喊着。 随着安小宁的喊叫声,睡在隔壁的安小宁的父母的卧室门打开了。在同一瞬间,所有油灯重又熄灭,声音也突然消失。 安小宁的妈妈走在最前面,她一手打开安小宁的房门,一头冲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她问道,同时点了油灯,房内顶灯亮了。 “闹鬼了……是一个幽灵!”安小宁气喘吁吁地说。 安小宁的妈妈坐在安小宁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安小宁的手,两眼却盯着书架上的书,说:“你只是做了个噩梦。这全归罪于这些可怕的书,你总是读这种书。” “不是,妈妈,这灯是自个儿亮起来的,而且还有一种声音在对我说话!”安小宁坚持这样说。 母亲听着女儿的话慢慢皱紧了眉头:“我觉得这个木工同样值得怀疑。”“哪一个木工?”安小宁想知道 “今天下午,当你走出门以后,来了一个木工,他声称,他必须检查一下屋子和油灯,说是周围木头有问题。”安小宁的母亲说了下午的情况。 “这不是真正的木工!” 安小宁马上跳起身来,搬来一把椅子她把椅子搬到顶灯下面,爬上椅子,取下油灯罩,在灯座旁有一只金属小装置,木线通进灯头,当安小宁将手指伸到油灯后面时,灯内发出了刺目的闪光。她吓了一跳,迅速抽回手指这个装置立刻熔化并毁坏了。 “你没事?”她的妈妈担心地问道。安小宁从椅子上跳下后说:“没有,没有。不过,我有点明白了。许未真、李一平和我一定要碰到棘手的事了。”她俯身拾起了一样东西。“这肯定是木工遗失的东西。” 还没吃早饭,许未真和李一平就分别接到了安小宁飞鸽传书。 “七点四十分在亲军都尉府门口碰面。有急事商量。”她这样对两人说。 三个人准时到达那里。 “我有一个令人困惑的棘手事!”安小宁告诉他们 “我们也有!”李一平和许未真同时这样说 两人都详细地讲了昨天夜里所发生的事情,安小宁都听得有点不耐烦了。 “你们都停住!”在她开始讲之前,她提出了警告。她讲完后就高举起小刀说:“你们现在看看,在这把起子的柄上刻着什么?” “高地亲军都尉府财产。”许未真已辨认出来,“好家伙,这东西是我们亲军都尉府的嘛!现在可以明确地肯定:这个幽灵是骗人的把戏。我们只是还要查出,这个把戏是怎样变出来的。” 李一平点点头,说:“但是,我首先想知道,这闹鬼的把戏为什么要这样闹?” “袁刚,还有苏子涵大概就是作为复仇者出现的。”安小宁若有所思地说。 “作为老人的复仇者。”许未真补充了一句 “我敢打赌,事关重大!”安小宁说。随即她就建议:“从现在起,我们开始秘密监视苏子涵轮班监视,绝对不要引起别人注意。我敢肯定,她会引导我们去侦破这个案子的。” 两人跷起大拇指表示同意 当锦衣卫们走进训练室时,苏子涵已经坐在她的老位子上。她的上半个身体紧压在桌面板上,好像有人想要把她硬拉走似的。 安小宁向她微微一笑,重新坐到第一排两个朋友中间。锣声响过之后,镇抚使章奥走进训练室,安小宁吓了一跳。她完全忘了现在要上的格斗课。然而,镇抚使好像也没有记得安小宁该坐在什么地方。他只顾自己在黑板上写一格斗技巧。一声叹息响彻整个训练室。 镇抚使章奥车转身子问学生:“这是什么声音?” 这时候,在他背后的黑板上出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画面:一张绿色的脸。 眉毛浓浓的,嘴唇在动,就是听不到声音。 “那……那里!”许未真结结巴巴地说着,手指着黑板。 绿脸在闪烁,慢慢变得暗淡 “对,是一格斗技巧!怎么啦?有什么不安吗?”镇抚使章奥又拉长了脸,他最讨厌爱捣乱的学生。 “可怕!”安小宁喘着气。 “鬼怪!”许未真大喊。 “难道大家都疯了吗?”镇抚使章奥愤怒地也喊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难道你们真的以戏弄镇抚使为最大快乐?” 这时候,苏子涵突然从坐位上跳了起来,并用双手捂住耳朵。“停下!停下!”她绝望地大声叫喊着,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 “我警告你们,从今天起,都得加倍给我做训练。”镇抚使用威胁的口气说。 李一平离开坐位,在训练室里跑来跑去搜寻着什么。现在是找出幽灵怎样产生的最好时机。 “你给我坐下,李一平!”镇抚使章奥在发怒。 当看到李一平根本没有服从的意思时,镇抚使章奥脸色铁青地转身,想到黑板上去布置惩罚性的训练。 一张巨大的绿脸正在黑板上凝视着他。绿脸的目光显得暗淡阴沉。镇抚使章奥张着大嘴吸了一口凉气,双脚摇摇晃晃地向后退着。 第一百五十章 秘密通道 “许未真,走!”李一平用手指指对面的房顶,大喊一声,“抓住这家伙!” 许未真箭一般地飞了出去。这一回,镇抚使章奥没有再提出任何抗议 李一平站在一把椅子上,细心地观察着柜子上面的装置,这是一台画卷放大装置,是它把绿色怪脸放映到黑板上的。 “顶灯内有什么东西吗?”安小宁在提问。这是一只小喇叭,其口对着下面。 “等一下,我怀疑。”李一平说,“这可能就是一只所谓的声音莲蓬头,一种扩音装置。只有精确地站在或坐在它下面,你才能听到它的声音神秘的幽灵声音不是立即就查清楚了吗?” “快来!”许未真在下面街上大喊大叫。全部锦衣卫闻声朝窗口跑去,纷纷探出脑袋向窗外看。 许未真抓着杨子桐的手臂紧紧不放。 亲军都尉府看门人手里拿着遥控装置,企图挣脱锦衣卫。但是,指挥佥事已经从工作屋子 里出来,站在他们的面前。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严肃地问。亲军都尉府看门人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绿色怪脸是通过遥控装置投影到黑板上的。”许未真高声大叫,“杨子桐一直在邻屋的屋顶上观察着我们的训练室,幽灵的声音一定也出自他的嘴巴。” “闭嘴!”亲军都尉府看门人恼怒而小声地说。 “您跟我到工作室去,杨子桐!”指挥佥事发出命令 “我与这事没有任何关系,只是。” 杨子桐一句话说了半截突然中止了。 “只是什么?”指挥佥事想知道。 然而,杨子桐不准备继续说下去。杨子桐默默地跟着指挥佥事走向工作室,而许未真则手里拿着遥控装置回到了训练课堂里。 镇抚使章奥极其费力地继续上课。休息时,李一平试了一下遥控装置。压了一下按键,不但能出现怪脸,还能用说话。每一句幽灵般的声音都是经过一个莲蓬头传出来的。在黑板后面,李一平还找到了其他装置,雷声和低沉的说话声,全是从这些装置里发出来的。 “杨子桐应该是一个很灵巧的业余机械制作者“李一平作出这样的断定“也肯定是他装扮成木工,在我的房内做了手脚。”安小宁说 指挥佥事叫三锦衣卫到她工作室去 “我简直毫无办法。”她坦白地说,“从杨子桐嘴里什么也打听不到”安小宁捻着手指发出劈啪一声响“苏子涵和袁刚,他们肯定知道一些情况!我们应当找他们谈谈。” 他们在训练室里没找到苏子涵。两个男孩决定到走廊上和训练室内去找她 “你们找不着她的!”安小宁忧郁地说 去找袁刚的时候,锦衣卫们真走运。袁刚正坐在自己的训练室里,大口嚼着一条豆腐皮。 李一平坐到袁刚前面的凳子上,安小宁站到他旁边,而许未真则堵住了他可能要逃跑的路。 “小子,你好悠闲。”李一平微笑着说“走开,你们这些包打听!” “如果你给我们说了你在老厂房干了些什么,我们就走!” 袁刚的脸上一副孤傲的表情。“这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一无所知…我劝你们,别抓住不放!” “有人早已在盘算着吓唬我们了!”安小宁告诉他 “但是,没有成功!”许未真补充道。 李一平向天花板看了一眼。在袁刚上方也有一只声音莲蓬头。然而,除了上次的鬼以外,锦衣卫们的训练室里再也没有发生过其他鬼怪把戏。 “你听过罗夫人的声音吗?”安小宁同情地询问他。 袁刚重重地点点头:“是,我能听出她的声音。而我已经……”袁刚似乎在害怕什么,说到这,他就沉默不语了 “就到此!”袁刚望着三锦衣卫说出了他的要求。 这时候,上课的锣声已经响起,三人结束了这次小小的盘问。 “苏子涵走了,但是,袁刚还没走 我们不妨先着手调查袁刚。”在回训练室的路上,李一平对两个伙伴说 这天,三锦衣卫最先离开亲军都尉府。他们躲在两棵粗树干的后面,暗中观察着袁刚的动静。下课的锣声响起后,袁刚也相当快地离开了亲军都尉府,迈着大步往前走。尽管他一再转过身来,却没有看到跟踪他的人,锦衣卫们始终隐蔽得非常好。 “他又要到工厂去了。”看着袁刚行走的方向,许未真对着安小宁咬耳朵。 袁刚在工厂大门上轻按了一组密码,门卡嗒一声开了,袁刚立即消失在门后面。当锦衣卫们到达入口处,门已经关上了 李一平沿着外墙跑着找着。他刚拐弯。就发现在二楼有一些窗玻璃已打破。在一个墙壁的凹入处有一扇门,但已被木板来回钉住 “真可恨,看来真的进不去了。”李一平轻声骂道。 锦衣卫们又回到主要入口处许未真摇着门,但是,没有用。插销很结实,很坚固,谁也打不开门。 “里面有些什么呢?” “袁刚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我们怎样进去呢?”一连串的问题都出现在三锦衣卫的脑海里。 这时候,从街上驶来了一辆马车。马车靠近工厂一侧时,嘎地一声停住了。接着锦衣卫们听到一阵铮铮声和刮擦声 “这是什么声音?”许未真轻声问三个人踮着脚尖,循着声音走到厂房的边缘,并观望着左边的拐角 走在前面的李一平突然回过头来,用竖着的食指堵在自己的嘴前,轻道一声:“嘘,我看见了一个软梯。” 从一个窗口向下挂着一个软梯,骑轻便马车的人就是从这个由绳索结成的软梯向上爬进去的,当李一平也想伸手拉住软梯向上爬时,软梯已经被上面的人拉入窗口了。 “原来这里也进得去!”安小宁低声说。 “厂房内一定还有人,不然,无法放下软梯!”李一平这样联想着。 锦衣卫们跑到窗子下面,向着上面的窗子张望,软梯卷着放在窗台上,只是梯子的几根横木露出来。然而,它太高了,拿不到它。 “伙计,我知道怎样拿到这东西了!” 许未真说着,自豪地咧着嘴笑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厂内怪事 随着一阵铮铮的声响,软梯在钩子的拉动下从上面的窗口落了下来。 “快!”安小宁催促着,立即开始往上爬。然而,她爬到第三档时就不行了。在软梯上攀爬真不容易。李一平同样没成功。只有许未真灵巧地在摇摇晃晃的软梯上一下子就爬到了上面。当他爬进窗子以后,他忍不住探头往下看了同伴一眼。 “喂,你自己往四周好好看看!我们在这里等着。”安小宁面孔朝天和许未真轻轻打着招呼。 这会儿,许未真只感到全身的毛孔在直冒冷汗。他不想单独一人在这座破旧的工厂里潜行 “快,快进去!”李一平挥挥手在下面催促着。 许未真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四面张望。他先走进了一间从前的屋子。墙旁边放着一张摇摇欲坠的写字台,桌面上是一堆废物和垃圾。 穿过门,他站在一长排栏杆前面。从这里看过去,里面是从前的车间。光线微弱,只有从屋顶上一个又小又脏的半球形纸窗户窗上透过一点光源。车间内除了杂物没有别的东西。钢制品就像古代巨大的爬行动物的骨架那样,到处零乱地摆放着。垃圾堆得有膝盖那样高。 车间中央立着一只用黄铜杆制成的锃亮的金字塔形状的架子。毫无疑问,这是新做的,在架子顶端,摆放着一颗足球那样大的水晶。 袁刚站在塔架里面,向上凝视着水晶球 “我呼唤你们,亡故的幽灵!” 袁刚的声音像在唱一首意味深长、节奏单调的歌。“请你们对我说话。我必须向你们报警。那些不相信鬼神的人想破坏我们在工厂里的活动。” 没有听到回答,袁刚又哀求道:“神圣的幽灵,请你对我说!我需要你的忠告。我已经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了。” 还是一片寂静 “请求你啦!”袁刚哀泣着突然,整个车间内回荡着一种低沉的隆隆声。水晶球开始发光,四面八方不时传来嘈杂的、混乱不清的、轻轻的低语声。 “袁刚!袁刚!袁刚!”的回声不绝。 袁刚好像感到非常幸福。 “我应当做什么?请告诉我!我们的工厂不能被毁坏呀!不然,我到哪里去和你们联系呀!”袁刚又一次呼喊着。 “你到烧火间去,我们在那里将给你一个指引。”说话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是,我就去!”袁刚鞠了几个躬,就大步跑过去 许未真听到有扇门嘎吱一声打开了,然后又自行关上了。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三种声音:踩在地上的沙沙声,插上插销的响声以及用手拍打灰尘的声音。 接下去的情况会怎样?该怎么行动?许未真决定退回去和同伴们商量一下。 “我们早已发现你了,偷听别人讲话的家伙!告密者!卑鄙的东西!”还没等许未真退回两步,四面八方已经响起了嚎叫声和长长短短的口哨声。许未真感到,他的手臂上一下子全是鸡皮疙瘩。 “我们要抓住你,将你消灭!”幽灵的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一种怒吼着的合唱。 许未真站在栏杆旁边,全身打着哆嗦,有些站立不稳 一阵风从车间里呼啸着掠过,许未真身后的门一下子全关上了。由嚎叫声和口哨声组成的协奏曲又开始了。当许未真去推屋子的门时,他的双手因紧张而出汗,全都是湿漉漉的了 门卡得紧紧的,无法再打开。许未真发疯似的摇晃着门 下面有脚步声过来 许未真用尽全力冲向卡死的门,门突然打开了。他一头摔入肮脏的房间,肚皮贴地向窗口方向滑去。在窗前,他迅速地站立起来,一条腿向窗外跨去。然而,当他又要跨出另一条腿时,他停住了。有一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但这是一样什么东西呢?他还得再回去! 许未真背着李一平的百宝箱,出现在窗口。 “不,许未真,别下来,你会受伤的!”安小宁的声音从下面传过来。 许未真向下面看了一眼,点点头。他灵巧地从窗口伸出双手攀在房檐上,双脚凌空荡着。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已经冲进房间,窗口旁出现了一个人,一个骑马的人。许未真迅速地将抓住檐口的手移到软梯上,整个身子轻松地向下滑。他就像一只猫那样敏捷地双脚着地,还弹跳了一下。 安小宁和李一平轻松地吁了一口气 几乎同时,骑马的家伙消失了 “我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许未真嘶哑着声音说。他把百宝箱放在李一平手中,“喏,找到了” 李一平面露喜色,他向百宝箱里看了一眼,满意地宣布:“一切全在。” 此时,许未真的心情也不错。尽管幽灵的出现让他的心速还无法平缓下来,但他还是为自己的勇敢行为而感到自豪。 “注意!”安小宁指指屋角。 骑马的男子不知从厂房的哪个出口跑出来了,并向锦衣卫这边奔跑着冲了过来。许未真立即开始快跑,安小宁紧紧跟着他,而李一平跟跑了两步就停下来了 他们正处在一个很偏僻的地区,这里只是一个尚待施工的施工工地,四周没有行人 骑马的家伙似乎是一个武功好手。他的双脚在沥青路上跑得像飞一样,他越来越快地赶上来了。 许未真和安小宁几乎肩并肩地奔跑着,李一平紧跟着,他把他的百宝箱紧贴在胸口奔跑着。 还是始终没有一辆马车出现,也看不到一个能帮助三人的人。 “组合九!”安小宁突然大喊一声。 两人由于害怕而无法进行合乎逻辑的思考。他们紧张地考虑着安小宁说的组合九指的是哪一种组合。最后,他们重又突然想起这个组合。或许他们确实能成功地用这个办法摆脱跟踪的人,或者起码可用这个办法迷惑他。但是,这样做对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来说也是很危险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重返厂房 “现在开始!”安小宁发出命令。 三人立即向着不同的方向奔跑。安小宁向左,许未真一直向前跑,而李一平则向右跑。 在身后,他们听到骑马的家伙绊了一跤停住了,不知所措地原地打转。最后他决定对付许未真,在后面紧跟着许未真奔跑。 安小宁和李一平一面拼命往前跑,一面不断地向后张望。当他们确信那个骑马的人已不在他们后面时,才渐渐地减慢了速度 李一平跑得腰部酸痛,直不起身来了,只得在街道边坐了下来。歇息时,他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百宝箱。 “嗨,我几乎把你忘掉了。”他喘着气,拿出了他的隐藏显印装置。他按了几下按钮,看着隐藏显印装置后背上的画卷。袁锋华说得对:袁刚利用了一种密码。李一平将密码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逐宇辨认袁刚的记录。“什么?”李一平吓得目瞪口呆。 “这真不可理解。” 李一平现在只想尽快地让安小宁和许未真知道所发生的一切。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场幽灵把戏能演得这样好,那些家里有困难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全被别人以最卑鄙的方式和方法蒙骗了。这些小男孩和小女孩看上去都非常相信自己真的在和死灵魂交流,而这种交流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的重要。 李一平收好隐藏显印装置,站起身并考虑着如何才能找到他的锦衣卫朋友。让李一平可以肯定的是:“金虎”餐馆下面的锦衣卫秘密据点是他的同伴遭遇紧急事件时最想去的地方。 几乎在同一时刻,许未真没有看到路上的一块有棱角的石头,他被石头绊倒了。他的脚踝骨感到一阵刺痛。霎时,疼痛让他的脸也变了形,他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骑马的家伙马上就赶上许未真了,并直挺挺地站立在许未真的前面。紧接着,一个坐马车的家伙也从后面过来了,他戴着帽子。许未真被迫站了起来。 安小宁也有了与李一平同样的念头。她跑到锦衣卫队的秘密据点——“金虎”餐馆的地下室,等待着同伴的到来。 在锦衣卫的秘密据点里,李一平已把隐藏显印装置内的画卷保存好。当他在破译记录时,安小宁的双眼也不动一动地紧盯着笔记。 “是谁经常扮作幽灵去劝说一些男人和女人去做复仇者的呢?”李一平提出这样的问题。 安小宁分析道:“苏子涵的处境是困苦的,因为她必须经常照看她的弟弟。因此,与亡故的鬼魂保持联系对她来说就成了一种特别的精神寄托。而袁刚无法忍受他父母离婚的现实,就更信鬼神而不是人了。” “所谓复仇在此看来就是去偷盗。”李一平继续总结说:“这些耸人听闻的事件的组织者就是利用单纯的少年去偷窃。遗憾的是,有些人竟然受骗上当了。” “而且,这些耸人听闻的事件干得都很狡猾。”安小宁不得不承认,“起初我也相信这一套,害得我胡思乱想。” “而藏在幽灵后面的人肯定是杨子桐!”李一平叹着气。他似乎从来都相信这住学校看门人是个正派人。 “我似乎觉得有点奇怪,”安小宁说,“杨子桐平常总是好好的,可是今天早上他来工作,走起路来好像摇摇晃冕的。” 李一平同意她的说法。他也注意到了。 “只是不知道许未真现在在什么地方?”只要一想到许未真,安小宁就忧心忡忡。 两人在同一瞬间说出了同样可怕的想法:“骑马的家伙逮住许未真了。”“返回旧厂房!”李一平喊着,就跳了起来。 当安小宁和李一平到达旧厂房的大门前时,他们都感到意外:大门开着! 两人相互点头示意,走进了这昏暗的大楼。 李一平从他的百宝箱中拿出了火折子。在火折子的照射下,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梯。楼道上,漆黑一片。在这里,火折子照出的光好像在几步之内就被黑暗吞没了。 当他们走到第三层楼的楼梯口时。 一座高大的金属制的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安小宁用手指指金属门,李一平点头表示同意。他们慢慢靠近金属门,安小宁抓住了门把手。 门毫不费力地被打开了。里面是一个车间,车间里散乱地放着一些木架子。 金字塔形角架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上那一大块空白处还能让人想起它。但是,李一平和安小宁对当时的金字塔角架一无所知,自然对它的消失不会有任何怀疑。 两人在那块空白处站了几秒钟,侧耳细听四周究竟有什么动静。 有没有任何可疑的声响呢? 在非常远的一个什么地方,传过来隐约能听到的微弱的敲打声。“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安小宁指指右边。 两人缩着头迅速穿过车间他们惊恐地左顾右盼,蹑手蹑脚地走进一间宽敞的房子,在四扇门旁停下了脚步。 “我们应当立刻呼叫支援。”安小宁突然想起 他们又听到了敲打声,但这声音有点奇特。 “有人在敲打编钟!”李一平听出来了。在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上,有许多编钟。 “我们必须在每间屋内都找找。”安小宁提醒李一平。 也许许未真被关在这些房间的其中一个房间内。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幽灵”尾声 李一平和安小宁首先打开了一间有一个插销的房门。房间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当他们来到一扇有三个插销的门前时,他们一起拉出金属杆,以便打开这扇门。 “终于见面了!”许未真说着,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出来。跟在他后面的是脸色苍白的袁刚。安小宁目光所到之处,还有一张长长的石台。 “袁刚必须把他偷来的钱和首饰都放在这张石台上。”许未真解释着,“据袁刚说,这些东西被烧掉后,就能将死去的人从深渊送到天国去,不过,这当然不是真的。” “偷的?你真的是破门而入吗?”安小宁歪着头问道。 “幽灵…………她详细地告诉我,教我应当怎样做。”袁刚低声回答。 “明白啦,这些可恶的家伙总是先找好目标,再让你们去干这些下流的事情。 ”要是失手啦,抓住的是你们,利用锦衣卫盗窃,任谁也想不到!”李一平对如此卑部的勾当感到愤怒。 “小心!”许未真暗示李一平注意后面。李一平吃惊地转过身来,戴着帽子的阴暗脸庞。这个陌生人手里拿着一把沉重的狼牙棒,用力地挥释着 试图让锦衣卫们退回到房内去。当他们没有马上退回时,他想用狼牙棒打人。 四个人一步一步地向后退,戴帽子的家伙以为此举已经成功了。 然而,就在这时,许未真俯身用双臂抱住这家伙的双脚,用尽全力将他扳倒在地。 在这家伙倒地的同一时刻,只听到从他的帽子中发出一个低沉的呻吟声。安小宁和李一平立即向他扑去,将他压在地上。 “去叫帮手!”三人向袁刚喊着。然而,袁刚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另一个人挡住了。他是地上这个家伙的同谋,于是,一场较量开始了。 劈啪!扑通!砰!打斗声在空荡荡的厂房里显得特别刺耳。 “住手!”如雷鸣般的一个声音从门那边传过来。 安小宁抬头一看,原来是杨子桐。亲军都尉府看门人几步就走到混战的人群中, 拉下了其中一个家伙的帽子。从头盔中显露出他儿子杨明的面孔。藏在另一个帽子中的脸,锦衣卫们不认识。 “我知道,你尽出鬼主意,干一些卑鄙的勾当。”杨子桐怒目圆睁,恨恨地望着儿子,“你太让我失望了,再这样下去,天牢将会成为你最合适的去所。” 杨明却咧着嘴大笑:“你得承认,我是机灵的。既然你早就看出来了那么何不好好管教我呢?” “这是谁?”杨子桐用头示意儿子的同谋。 “我的好朋友鬼影!” “闭嘴!”鬼影喘着气。 现在,锦衣卫们全明白了:杨子桐最近脾气这样坏,是因为他预感到,他的儿子在玩着邪恶的游戏。他在亲军都尉府的邻屋屋顶抓住了杨明,并拿走了他们放送幽灵的遥控装置。在这期间,他曾跟踪他儿子好几次,害得他摔坏了腿,走路变得摇摇晃晃。 “你偷过东西吗?”安小宁问袁刚。袁刚无声地点点头。 “这些小东西都是草包,做不成什么大事情。”杨明不满地嚷嚷着,“只是他们有苦恼,为了不再哭泣,才参加进来,至于你们,也都是些可怜的锦衣卫。” 与此同时,杨明在心里不断地诅咒着自己,因为他发现自己把苏子涵与安小宁混清了。为了不使真相败露,他尾随锦衣卫们并偷听了他们三个人的打算。为了吓唬住三人,他在锦衣卫们的训练室里放映了绿色怪脸。一不做,二不休,紧接着,杨明闯进安小宁的房间内,恐吓安小宁;他还分配给苏子涵任务,让她去恐吓许未真,最后他还突然袭击了李一平。 杨子桐忍无可忍,好几次都要举起手来打儿子,但都被李一平拦住了。 “你们究竟是怎样和‘幽灵’约定的呢?”李一平想从袁刚的嘴里知道得更多些。 “在亲军都尉府里,我在外衣内找到一封信。”袁刚说,“要我到这里来。似乎我是被选拔去做一些非常特别的事情的!” “伙计,你是受骗上当了!”李一平叹了口气 由于杨明和他的同谋的行为触犯了法律,两人被逮捕。苏子涵、袁刚和另外四个人也一起参与了这些不正当的活动,指挥佥事与他们作了一次长时间的交谈,但是,没给他们处罚。 根据事后调查,鬼影原来也是天池十三煞之一,奉严世蕃之命,来锦衣卫亲军都尉府搞破坏的。 看来以后朝堂之上不太平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独臂雪人 “……柜子里慢慢地渗出鲜血。绿色的血,滴滴答答地在地板上流淌……”安小宁手上的恐怖小说这么写着。 安小宁和李一平正坐在马车上,恐怖小说的内容使安小宁坐立难安,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后摇晃起来。 “怎么啦?”李一平诧异地问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绿颜色的血’?”安小宁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世界上哪有什么‘绿颜色的血’?”李一平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只听说过鲜红的血。” “这里就有呀!”安小宁把恐怖小说的封面递到李一平眼前。 李一平瞥了一眼,封面上画着一只毛茸茸、鲜绿色的手,这只魔手正准备打开一扇门。 “干什么跟自己过不去?明知道自己胆小如鼠,何苦还要看恐怖小说吓自己?”李一平对安小宁的做法表示不解。 “谁说我吓着啦?”安小宁气呼呼地把书放进大衣口袋里,“只不过是一本恐怖小说罢了,我当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流绿颜色血的大怪兽。” 安小宁抬头仰望着山顶,马车就要把他们送上滑雪山道了。一想到马上可以享受滑雪的快感,安小宁有些兴奋。就在这时,她低头看看下面的滑雪道,却意外地发现滑雪道上布满了一排又一排的足印。 “你看!”安小宁紧抓着李一平的手大叫, “下面有好多脚印,天呀!那一排……那一排一定是怪兽留下的脚印!” 李一平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气定神闲地拍拍安小宁的肩膀,说:“安小宁,我看你是 恐怖小说看得太多了。再这么沉迷下去,你马上就会看到深山雪妖在你的茶碗里游泳。” “如果这不是怪兽的脚印,那会是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安小宁反驳道。 “当然可以!”李一平胸有成竹地点点头。 李一平说明了脚印的由来之后,安小宁觉得自己真的很愚蠢,于是叹口气说:“害我虚惊一场。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谁会穿着这种旧雪鞋在雪地上行走?” 一抵达滑雪的,安小宁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兴高采烈地站在预备位置上。 不擅长运动的李一平害怕地盯着陡峭的滑雪道,忍不住轻轻嘀咕:“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跟你们来这种冰天雪地的鬼地方。”陡峭的滑雪道让准备上场的李一平更加腿软,“我讨厌滑雪,只有笨蛋才会喜欢这种运动!” “照你这么说,许未真不就成了超级大笨蛋了吗? 今年的比赛增加了滑雪项目,难度更高,但是我相信冠军还是非他莫属!”安小宁说完,立刻欢呼了几声,脚踏滑雪板,风也似的滑下山坡。 李一平硬着头皮,也跟着往下滑去。由于技术欠佳,加上一肚子的不高兴,一不留神,李一平就冲出了滑雪道。 滑雪道两旁的山势崎岖不平,而且和别的山坡相比,更显得陡峭。李一平一路急速地往下滑,滑雪板怎么刹也刹不住。凛冽的寒风刮过李一平的耳际,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滑雪板几乎完全失去控制了。 “救命呀!”李一平失声大叫。这会儿,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左脚的滑板叉开脱落,李一平顺着山势翻滚而下,直到撞到某个物体,才停了下来。可怜的李一平全身动弹不得,躺在雪地里呻吟。 安小宁听到李一平的大叫声,赶紧滑了过来,蹲在李一平身边,焦急地问:“有没有受伤?” 李一平挣扎着坐起来,动了动手脚:“应……应该还好。咦?这是什么玩意儿?”李一平指着自己撞到的雪堆,“这看起来像是个雪人。” 安小宁的目光也一下子移到了雪人的身上:“谁会在这儿堆雪人?滑雪道两旁的山坡这么陡峭,应该不会有人在这一带活动才对。” 安小宁仔细看着这个被撞坏的雪人。雪人只有一只手臂,手的部位捏塑得十分精细,伸出的食指好像指着某个方向 为了确定雪人究竟指着哪个方向,安小宁重新组合雪人,看看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雪山“恶魔” “哎哟!”李一平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他没能做到,因为他的全身酸痛极了。 “你的包里有没有远眺镜?”安小宁问。 李一平点点头,把远眺镜拿给安小宁。 安小宁透过远眺镜,往独臂雪人所指的方向一看——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除了三间被白雪覆盖着的小木屋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景物。 “依你判断,”安小宁看着李一平说,“把雪人堆在这个渺无人烟的地方,究竟有什么作用?” “判断?”李一平撇撇嘴,摆摆手,“等我泡在热腾腾的热水缸里,再来判断!我的脑袋已经被冻得不会思考了。” “好!我们先下山。”安小宁说,“现在,我们可以先回头找到你的滑雪板,再小心地从这里滑回客栈;或是慢慢地爬到滑雪的,再坐马车下山。” “我选择第一种下山的方式。”李一平说,“那样比较快。从这里往上爬,至少得花上两个钟头,才坐得到马车。我们还是直接下山为好。” “那么,就快点动身!”安小宁催促道,“这一带随时都可能发生雪崩,不宜久留。” 李一平找到左脚的滑雪板之后,两锦衣卫设法走回滑雪道。一路上,李一平不断地呻吟,刚才那一跤显然摔得不轻。 安小宁注意到山顶的云层越积越厚,眼看暴风雪就要来了,心里不免焦虑起来。 两锦衣卫走到一棵杉树旁,李一平因为全身疼痛,就先靠着树干休息。这棵杉树相当显眼,方圆百里只有它孤零零地耸立在那里。很明显,它曾遭雷电劈打过,因为树干从中裂成两半。 开始刮风下雪了。雪下得好大,两锦衣卫几乎已看不见周围别的景物。 “继续赶路!”安小宁忧心忡忡地说,“这场暴风雪恐怕停不了了,我们越早下山越好。李一平,紧跟着我呵!” 安小宁才往山下滑了几米,就突然刹住了滑雪板,李一平来不及避让,两人撞成一团。 “怎么了?”李一平问。 “嘘!”安小宁说,“你仔细听。” 一种尖锐的响声在充满风雪的山谷里回荡着…… “这是什么声音呀?”安小宁问,“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李一平也努力地回想着:“这哨声是用来触发雪崩的吗?还是用来刺激人的耳膜,让人听了情绪失控?我好像听过到犬师这样吹哨子,哨音也是特别的尖锐………” “也许,他们放出了雪地救难犬来救我们了。”安小宁推测,“这些狗都经过特殊训练,可以在山区协助搜救任务。” “不可能。”李一平摇摇头,“没有人知道我们被暴风雪困在半山腰上。” 尖锐的吹哨声时起时歇,哨音暂停的那一刹那,两锦衣卫突然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两人吓得紧靠在一起,胆战心惊地四处张望。 两团冰球朝他们脸上飞了过来,两锦衣卫受到惊吓,脚下一滑,跌跌滚滚地摔到半山腰的凹洞处。 安小宁和李一平惊恐地抬头往上看。上面什么也没有,四周静悄悄的,连奇怪的哨音也停了。 两锦衣卫抹掉脸上的雪。“现在,该怎么办?”安小宁问。 李一平茫然地耸耸肩。 “有人在暗中跟踪我们,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个人究竟是谁。”安小宁坚定地说,“只有这样,才能决定先躲起来好,还是继续滑下山好。” 安小宁脱下脚上的滑雪板,匍匐前进,悄悄地爬上坡。 才刚爬上坡,安小宁便被吓得目瞪口呆,因为山坡上印着怪兽的脚印。他们被深山雪妖跟踪了。 惊慌极了的安小宁赶紧滑下山坡,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李一平。李一平摇摇头,根本不相信世界上真有深山雪妖存在。 李一平自顾自地从背包里拿出山区地图,研究了一会后,突然眼睛一亮,兴奋地说:“我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了。” “别管什么位置了。”安小宁一脸的忧虑,“我们被深山雪妖盯上了!我亲眼看到了它留下的大脚印。” “什么嘛!”李一平笑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世界上哪有什么深山雪妖?” “当然有呀!”安小宁一本正经地说,“没听说过喜马拉雅山圣母峰的深山雪妖吗?喜马拉雅山的土话就叫……咦?忘了称呼深山雪妖的喜马拉雅土话怎么说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虚惊一场 山区地图果然派得上用场,安小宁和李一平确定了两人当时的位置,马上就找到了通往滑雪道的捷径。 两锦衣卫终于顺利地回到滑雪道。只要回到滑雪道上,危险就解除了,因为滑雪道上有不少人正在滑雪。 “哟!”安小宁和李一平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许未真的声音!他的两脚熟练地站在一只滑雪板上,敏捷优雅地滑过安小宁和李一平的身边。 “许未真,快停下来。”安小宁朝着他的背影高喊,“我们在这里呀!” 许未真赶紧停了下来。等安小宁和李一平滑过来时,许未真笑眯眯地询问两人:“你们不想再玩啦?” “够了!”李一平说,“我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滑雪了。” “怎么搞的?”许未真惊奇地看着李一平,“是不是又摔得四脚朝天了?” 李一平干笑一声,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被你猜中了。” “我们先回客栈!”安小宁提议,“今天遇上了一箩筐的怪事,回去再告诉你。” 半个钟头之后,三锦衣卫回到了“胡图客栈”。许未真和所属的滑雪参赛人员被安排住在顶楼。由于正值寒冬期间,安小宁和李一平才有空陪同许未真来参加比赛。他们和许未真住在同一家客栈,却不能和选手住在同一层楼。选手集中住在四楼,其他游客则被安排在一到三楼的客房里。 三锦衣卫约定在客栈内的温水游泳池畔会面,三人现在先各自回房换单衣。 安小宁一走进房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原先摆在桌上的随身物品都不见了。书、小沙漏、心爱的干枣,甚至……连枕头套也丢了。 她冲进房间,惊慌地打开衣橱,衣服、行李也都不见了 安小宁慌慌张张地冲下楼,直接跑到服务总台大喊大叫:“快叫捕快来,我的东西被偷了!” 总台店小二吃惊地看着安小宁,正在准备入住的一对夫妇也惊奇地扭头盯着她看。 “你丢了什么东西?”店小二回过神来,镇定地问安小宁。 “我……我的枕头套套。”安小宁结结巴巴地说着,“还··…还有我的干枣。” 在一旁办入住的那对夫妇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哦我想,我知道你住在哪一间客房了。”店小二恍然大悟,“别紧张,你的东西没被偷走。事情是这样的……” “哎呀!我怎么没注意到。”安小宁懊恼地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客房女服务员把你的私人物品挪到另一间客房去了。”总台掌柜笑眯眯地告诉安小宁,“这是你的钥匙。新的客房 “在二楼,211号房。” 安小宁谢过掌柜之后,转身就往二楼的方向走去。一想到自己被换到211号房,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嘀咕,自从看了那本恐怖小说之后,安小宁更加讨厌“11”这个数字,太不吉利了! 进了211号房,一一清点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后,安小宁才放心地准备换上单衣,到温水游泳池畔和两位队友会合。 脱下毛衣的安小宁刚打开衣橱,又“砰”的一声赶紧甩上柜子门。柜子里闷闷地响着像猫或狐狸的叫声,吓得安小宁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难道又是李一平在搞鬼?”安小宁皱着眉头猜测着。 李一平曾经偷偷地在安小宁的书包里安装了一种迷你玩具装置。这个玩具被巧妙地安装在包的环扣内层,不知情的安小宁只要拉开环扣,就立即响起阵阵狗吠声。 “这回,不可能又是李一平开的玩笑。”安小宁冷静地思考着,“他根本不晓得我换客房了。” 安小宁顿时感到口干舌燥,她匆匆忙忙地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埋头喝了好几口水。一抬头,竟发现镜子上涂满了用鲜血写的字。安小宁尖叫着跑出211号客房。 一跑到走道上,安小宁才发现自己上身只穿着内衣,赶紧冲回客房套上毛衣,又拼命地往楼下的服务总台跑去。 “又发生了什么事?”总台掌柜看见安小宁又神色慌张地跑来,没好气地问。 “血……我的房间里有血。”安小宁气喘吁吁地说,“还有……衣柜里会发出好像是猫或狐狸的叫声。” “哦?真有这种事吗?”掌柜挑高眉头,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安小宁。 “真的!”安小宁的语气十分肯定,“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现在不行,我走不开!”店小二摇摇头说,“待会儿再叫客房服务人员去你房里瞧瞧,请你先回客房等着。” “回房等着?”安小宁不禁瞪大了眼睛,现在,她再也不敢单独回到211号房间去了。 安小宁快速离开服务总台,赶到温水游泳池畔向李一平和许未真求救。 两人听了,立刻跳出游泳池,跟着安小宁到211号房瞧个究竟。 许未真用脚踹开了房门,和李一平一起进房查看,安小宁却只敢站在门外观望。 两人走进浴室,发现镜面光亮如新,连个污点也没有,更甭提有什么血字了。 两人又打开衣柜,却是什么怪声也没听见。 “安小宁,我非得把你的恐怖小说藏起来不可!”李一平走到安小宁放书的桌旁说,“这种书你再看下去的话,只会更加疑神疑鬼地穷紧张了。” “不要动我的书!”受到李一平的误解,安小宁气得满脸通红 安小宁激动地对两个人说:“我说的是真的,怎么连你们也不相信我?” 李一平和许未真惊讶地彼此互看了一眼,耸耸肩,又回到温水游泳池去了 安小宁气得躺在床上生闷气。自己怎么会遇上这样的怪事呢?她看了看客房四周,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镜子上的血字要恐吓的对象并不是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劲敌出现 “你又来啦?”接待人员一看到安小宁往服务总台方向走来,就撇撇嘴,不甚耐烦地说,“你的客房又发生什么怪事了?” “没什么……我只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安小宁和颜悦色地说,“我现在住的211号房,原先是不是有人预订了?” “这干你什么事?”接待员绷着个脸,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你是不是存心找茬?客房服务员已经向我讲过了,她说你的房间正常得很,什么怪事也没有。你觉得捣蛋很好玩,是不是?”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也知道211号房原本是预留给马浩停的。我看到你们客栈送给他的水果篮了,欢迎卡上写着他的名字”安小宁用上牙齿咬了咬下嘴唇,抬高下巴继续说,“我倒想请教你,为什么马浩停可以收到欢迎卡和水果篮,而我却什么都没有?难道因为他是贵宾,而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的缘故?” “当心点!”接待员气呼呼地警告,“再不走开,我马上向你领导告状,看他们怎么修理你!” 镇抚使-章奥,也就是安小宁的领导,这回也跟着三锦衣卫一起来度假。安小宁太了解领导的脾气了,如果接待员真的前去告状,她一定会挨骂的。 接待员的威胁果然奏效,安小宁不再反驳就转身上楼回房。 到了211号房门口,客房女服务员正好走了出来,她手上捧着的欢迎卡和水果篮,想必是要转送到马浩停的新客房去。安小宁悄悄地跟踪在后。女服务员上楼走到317号房门口敲门,一个年龄大约六十岁的先生出来开门,他接过水果篮,没好气地数落女服务员:“哼!现在才送来。我还以为客栈想把它给省了呢!” 马浩停个头并不高,满脸皱纹,头发几乎快要秃光了。 女服务员走了之后,安小宁上前去敲马浩停的门。 “还有什么事?”马浩停以为是女服务员敲门,边开门边不耐烦地说。 “对不起……打扰您了!”安小宁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必须来告诉您·…·…” 马浩停皱着眉头不答话,用一种充满疑虑的眼神上下盯着安小宁看。 “事情是这样子的,”安小宁鼓起勇气说,“我现在住的客房,本来是为您预留的,因为里头摆有写着您大名的水果篮及欢迎卡……” 安小宁一五一十地把她在211号房看到的情景都说了出来,马浩停听了,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凝重。 安小宁刚说完,隔壁客房的门正好打开,一个蓄着大胡子的胖男人走了出来。 “我的肚子饿了。”胖男人对马浩停说,“我们下楼好好地去吃一顿!” “古四通,”马浩停朝胖男人招招手,“这个好心的女孩特地来告诉我,似乎有人要对我做出不利的事。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找上我?” 马浩停转身对安小宁说:“我们每年总会挑这个时候来度假,我和古四通平常都忙着做生意,趁着这个时候,正好可以滑滑雪,休息休息。” “您真的没有仇敌吗?”安小宁问。 “绝对没有!”马浩停肯定地摇摇头。 “但是,我劝您还是小心为妙。”安小宁关心地说。 告别马浩停之后,安小宁赶紧换好单衣,下楼到温水游泳池畔去找李一平和许未真。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许未真喜滋滋地说,“我今天赢得了每一项竞赛的冠军。” “哇!太棒了。”安小宁和李一平高兴地欢呼起来 “董梓豪这下子一定要气坏了!他已经赢得了好几届的冠军,打从我开始参加滑雪大赛之后,他就变成了亚军。”许未真皱了一下眉头,又继续说,“说真的,我倒是有点儿怕他。他的好胜心很强,输了比赛就对我破口大骂,还丢下狠话,说他绝不会让我赢得明天的单板滑雪比赛!” “哦?”安小宁暗暗有些吃惊,“哪一个是董梓豪?我倒想瞧瞧他长得什么模样。”“他现在就在游泳池畔。”许未真说。 “在哪儿?”安小宁问。 “我不希望董梓豪察觉到我们正在谈论他。”许未真小声地说,“不过,只要描述一下他的外表,你们就可以分辨出哪个是董梓豪。他穿着条纹裤,黑发,颈上戴着一条坠子金项链。”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速之客 安小宁看了董梓豪一眼,转身为许未真打气:“我对你信心十足,滑雪大赛的冠军非你莫属,别让这个没风度的家伙给唬着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许未真无奈地叹了口气,转了话题,“对了,李一平已经把你们今天遇到的怪事说给我听了。留下脚印的会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不晓得。”安小宁耸耸肩,“我想等暴风雪停了,再到传出哨音的半山腰去看看。” “我可不想去了!”李一平当即拒绝,“从现在开始,我顶多只会在客栈门口散步,谁也甭想再叫我滑雪了!” “谁说要邀请你一起去啦?”安小宁没好气地回嘴。 大约一个钟头之后,三锦衣卫和镇抚使章奥一起坐在餐桌旁,准备吃晚餐。为他们服务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似乎经验不足,笨手笨脚的,不但把餐前汤洒在镇抚使章奥的裤子上,还把一整盘炸酱面倒在许未真头上;最后,还摔破了餐盘上的五只饮料杯,搞得满地都是碎陶瓷。 先前为安小宁服务的掌柜的见了,赶紧跑过来,张口就骂:“叶养贞!你是怎么回事?再这么心不在焉,我就让你留在厨房里削萝卜!”说完,立刻堆着笑脸,转身向镇抚使章奥赔不是,“请你们多包涵,我的女儿太笨拙了,她原本不是这儿的服务人员,因为滑雪旺季,客栈缺人手,只好让她来帮点忙,没想到她竞然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真是对不起大家。” “没关系。”镇抚使章奥客气地说,“胡图太太,你别怪她,小事一桩嘛!” 安小宁认出这位被称作“胡图太太”的女士,就是先前威胁着要告状的那个掌柜的。等她走后,安小宁小声地问坐在一旁的妈妈:“这位女士就是客栈的老板娘吗?”妈妈点点头。 吃完了晚餐,三锦衣卫想到户外走走,顺便看一场精彩的滑雪表演。表演者全是滑雪高手,他们将手持火把,在山坡上排列出羚羊的图形。 三锦衣卫刚踏出客栈大门,就遇到叶养贞。她戴了一顶可爱的鸭舌帽,帽子底下是一头染成黑紫色的短发。 “真抱歉!我一定打扰了你们用餐的兴致。”叶养贞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安小宁说,“你也要去看表演吗?”叶养贞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很显然,她原先另有安排。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妈妈更唠叨的女人了。”叶养贞边走边抱怨,“在她眼里,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没一件事让她看得顺眼。” “你以前在哪里工作?”安小宁好奇地问。 “锦绣坊。”叶养贞回答,“我专门负责布料。后来,锦绣坊经营不善,我只好回家帮忙。你们呢?” 三锦衣卫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还把当天下午遇到的怪事说给叶养贞听。 “深山雪妖?”叶养贞惊讶地说,“真的有这种怪物吗?” “有人在这里见过深山雪妖的脚印吗?”安小宁问道,“曾经听任何人提起过吗?” “没有。”叶养贞耸耸肩,“我头一回听到这种怪事。不过,如果你想再回到半山腰去看看,我很乐意帮忙。毕竟我是在这一带长大的,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谢谢。”安小宁笑眯眯地握了握叶养贞的手。 “如果章奥同意早点让我走,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许未真对安小宁说。 表演果然相当精彩。每个滑雪章奥手执火把,一一从滑雪道滑到预定的位置。所有章奥就位之后,观众立刻看到由火把排成的羚羊图形 紧接着,领头章奥一声令下,所有手持火把的章奥开始滑下坡。从山脚往上看,观众仿佛看到一只正在飞跃的羚羊,如痴似醉的观众忍不住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表演结束之后,三锦衣卫和叶养贞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栈,各自回房睡觉。 半夜两点左右,许未真突然被一阵怪声吵醒。他睁开眼睛一看,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闯入者正要走出房间时,许未真只看到他的一只脚。 许未真吓得睡意全消,他坐直身子,用手摸摸床旁的小茶几想找水喝。许未真白天运动量大,睡前都会为自己准备一杯水,以免半夜醒来口渴。 他端起杯子,却发现杯子里浮着一颗东西。一扭开床头灯,许未真就看到杯里有颗正在慢慢溶化的白色药丸。刚才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一定是偷溜进来下药的。 许未真认定是某人下的药,但苦无证据证明,他躺在床上,越想越气,决定直接去找对方问罪。 一走出房间,许未真直冲目标,用力打开对方的房门后,纵身一跳,不偏不倚正好补在那个男人身上。躺在床上睡觉的是许未真的劲敌董梓豪。 “别装了!”许未真揪着董梓豪的衣 领说,“别假装睡着了。你刚才偷偷溜到我的房里下毒,想毒死我后,就没人可以跟你争夺冠军了。你好狠毒呀!”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董梓豪痛得大叫,“救命呀,许未真疯了!” 董梓豪使尽全力推开许未真,两个滑雪选手就这样翻滚到地面,扭打成一团。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呀?”住在隔壁的滑雪人听到打架的声音,立刻赶过 来查看。他大声喝阻,使尽全力,才把许未真和董梓豪拉开。 这时章奥过来生气地质问:“为什么打架?” 许未真怒气未消:“他刚才溜进我的房里,在我的杯子里下了药,好让我天 亮后不能参赛。” “有这种事吗?”章奥沉着脸,转头问董梓豪。 董梓豪听了,气得大喊大叫:“我本来睡得好好的,他突然冲进来打人,还证赖 我下药害他,天底下真没见过这样的疯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脑力激荡 下药陷害选手?这事情可严重啦!镇抚使章奥立刻叫醒每一位选手,要他们穿着睡衣到走道上集合,好让许未真一一指认。 镇抚使章奥对许未真说:“你仔细看看,他们当中有没有可疑的人?” 许未真仔细瞧了瞧,然后摇摇头,镇抚使章奥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调查清楚。镇抚使章奥到许未真房里拿走了那杯水,准备拿去检查一下,看看究竟下了什么药。 住在二楼的安小宁,根本不晓得四楼发生了什么事,还窝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半夜两点十四分左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了她。安小宁张开眼睛一看,发现有人在她房门口塞了一封信,信封是血红色的。 安小宁倏地跳下床,打开门就追了出去,走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追到楼梯口,还是看不到人影,安小宁纳闷极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溜得无影无踪了呢? 回到房门口,安小宁从地上检起那封信。原本是空房的隔壁房间突然打开门,一个人影闪了出来,飞快地冲至一楼。安小宁只瞥见他穿的是直条纹的衣服。 为了安全起见,安小宁决定还是先回到房间。她锁上门之后,坐在床上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信拆开。这封信,应该是传给马浩停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安小宁还是拆开了信封,里头是三张呈不规则状的小卡片,其中一面画着雪山图,另一面写着字。安小宁拼凑了好一会儿,发现三张小卡片可以组合成一幅完整的雪山图。她翻过卡片,想看看反面,这才发现了难题。 安小宁试图破解卡片背面的拼字游戏,可惜想了一整晚,还是无法破解谜题。好不容易挨到早上七点,才迫不及待地去找李一平释疑。 李一平睡眼惺忪地出来开门。 “快来看看这玩意儿!”安小宁边说着边往李一平的客房里走。 李一平走进打了盆水,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些。 “你看!”安小宁把三张小卡片拼凑在一起,“有图片的这一面是完整的,可是背面的文字意思却无法连贯,第三行还缺了字。” “我瞧瞧!”李一平仔细研究了一阵子,说,“缺的字一定是送信人和收信人都晓得的信息,为了防范信件落入外人手里,才故意不把它写出来。” “嗯!”安小宁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意思怎么会不连贯呢?” 李一平皱着眉头思索,没一会就茅塞顿开:“我看出窍门了!” 第一百六十章 雪地足印 “对方玩的是一种几何图形的把戏!”李一平向安小宁说明解读拼字游戏的窍门。 “原来如此。”安小宁看着小卡片上的文字,又说,“空白处应该是秘密藏货地点,问题是……藏在哪里?” “谁知道呢?”李一平耸耸肩,“走!我们下楼去吃早饭。” 吃早饭时,许未真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安小宁和李一平,还肯定地下了结论:“虽然董梓豪矢口否认,但我还是认为是他下的药!万一我昨晚真的喝了那杯水,今天恐怕就不能参赛了” “我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安小宁坚定地说李一平和许未真听了,都点头表示赞问。 这天上午,许未真继续接受滑雪赛前的训练;李一平则留在客栈内,趁机溜进马浩停的客房,看看能不能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安小宁则决定再上山,到发现疑似深山雪妖脚印的半山腰,去察看个究竟,说不定会有进一步的发现。 出发前,安小宁很意外地发现——整个客栈的人似乎都知道山上出现了大怪物。究竟是谁把这个消息散而出去的?出门前,安小宁先去找叶养贞。可惜客栈上上下下正忙得不可开交,叶养贞根本走不开,安小宁只好一个人动身。 安小宁决定先坐马车上山,再从滑雪道往下滑,一路直达遭雷劈成两半的那棵杉树附近。一般的滑雪游客不会走这条路,因为那里地势崎岖不平,太危险了一路上,安小宁仔细留意雪地上的足印,发现在这一带活动的动物似乎特别多,雪地上留着各种动物走过的脚印,其中一种脚印的出现频率非常高,显示这类动物的数量较多。 安小宁上山勘察之前,特地向李一平借了典籍。典籍里有个“足印分析档案”,调出档案之后,画下动物脚印,就知道这究竟是哪一种动物留下来的脚印了。 安小宁瞪大眼睛看着典籍上的答案。 没想到,这一带的狐狸数量这么多。安小宁的滑雪板开始向半山腰滑去。 往前滑了几十米以后,她发现雪地上有雪地板车驶过的痕迹。痕迹清晰可辨,应该是今天清晨留下来的。谁会一大清早就驾着雪地板车到这个渺无人烟的山区来呢?来这里做什么? 安小宁循着雪地板车的痕迹往下滑,滑着滑着,竟然在雪地上发现鲜红的血印。血印周围尽是纷乱的动物脚印。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地上鲜红的血印让安小宁打从心底里发毛,巴不得立刻冲回客栈 安小宁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发现雪地板车的痕迹在前方不远的地方转了个弯,顺着痕迹的方向往右一看,雪人又出现了!那个原本被李一平撞坏的雪人,又好端端地立在原地,手指着山崖上的一间小木屋 安小宁所在的位置离小木屋只有三百米左右,她决定冒险上小木屋看个究竞,说不定那里就是小卡片上暗指的秘密藏货地点。 上坡的路十分难走,安小宁全神贯注地往上爬,因此,一点儿也没察觉到有人正拿着远眺镜监视着她。 小木屋门口的雪积得比人还要高,安小宁才挖了几下,手就冻得发麻,只好放弃。 安小宁四处搜寻,发现有一扇窗并未关好,从窗口往里瞧,她看见木屋的门没有上锁。绕回门口后,安小宁使劲扒掉部分积雪,伸手推门,跨过残余的雪堆,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 安小宁在屋里查看了一阵子,并未发现可疑的地方。 千辛万苦地爬到这儿来,竟然什么也没发现,安小宁内心多少有些失望。 安小宁正准备转身离去时,突然瞥见了一种骇人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一章 意外发现 安小宁两脚一踏出小木屋,就觉得被人跟踪了。她赶紧回到滑雪道上,一路飞快地往下滑,虽然感觉到身后一直有人跟来,却不敢回头瞧个究竟。 抵达山脚下的商店街之后,安小宁猛一回头,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雪装的男人紧跟着她。这个男人中等身材,黑发,额头前的一撮头发呈金色。安小宁看不到他的眼睛,因为他戴着一副滑雪专用的面罩。 “你到小木屋里找什么?”跟踪安小宁的男人紧走几步靠近安小宁质问道。 “那么,你呢?”安小宁镇定地反问,“你偷偷跟踪我到小木屋干什么?” “你不晓得那一带随时都会发生雪崩吗?”男人又问。 “当然知道。”安小宁说,“但是,会发生雪崩的地点不是小木屋附近,而是靠近半山腰的区域。” 这个男人见安小宁伶牙俐齿的模样,不禁用上齿咬咬下嘴唇,继续问道:“你怎么可以擅自走进小木屋?是你父母亲的房子吗?还是你认识屋的主人?” “你这是干什么?”安小宁没好气地说,“审问犯人呀?” 这个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随即拉下脸,恶狠狠地警告安小宁:“臭丫头,最好别再让我逮到你,否则……” “否则怎么样?”安小宁提高了嗓门,瞪大了眼睛。 男人用食指指着安小宁,狠狠地说:下回再让我逮到,就一脚把你踹下山!听清楚了没有?” 安小宁有点儿害怕,赶紧混进人群里。那个男人并没有再跟上来,只是站在原地盯着安小宁看。 安小宁快步往客栈方向走去,恨不得马上把这件事告诉李一平,同时希望尽快结束早上的滑雪训练,她急需许未真的帮忙。 抵达“胡图客栈”之前,安小宁意外地看见商店橱窗里的某样东西这东西总算解开了她心中的疑虑。 吃过午饭后,三锦衣卫在安小宁的房间会合。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一根本没有什么深山雪妖!有人穿着深山雪妖靴装神弄鬼,故意在雪地上留下怪兽脚印。” “安小宁,”李一平咧开嘴笑着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新发现。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深山雪妖!” “这还要你多嘴吗?”安小宁没好气地说,“总之,昨天下午有人穿着深山雪妖靴来到半山腰,还吹了哨子。我怀疑这一切都是那个跟踪我的男人在搞鬼!不晓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猜是走私霹雳弹!”许未真推测,“小木屋可能是私藏霹雳弹的小仓库。” “很有可能,”李一平点点头说,“但是,对方为什么要吹哨子?还有……雪地上为什么会有血迹?” “我在半山腰上发现了一些肉块。”安小宁说,“是不是有人拿带血的生肉喂食狐狸,雪地上才会留下血迹?” “嗯,有可能。”许未真点点头,“哦,对了,教练刚才告诉我化验的结果,杯子里下的是泻药。如果我昨晚真的喝了那杯水,今天非得整天跑厕所不可。”“还好你没喝!”安小宁为许未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感到庆幸 “我研究了半天,还是没办法从这三张小卡片上找出藏货地点。“李一平说“你到马浩停的客房里查看过了吗?”安小宁问道。 李一平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客栈的小偷,趁着客房女服务员来帮我清理房间,我悄悄拿走她摆在桌上的钥匙,那把钥匙是特别打造的,可以打开所有客房的门锁。在马浩停的房间搜寻线索时,我差点儿被客栈老板娘逮个正着,没想到她竟然会来查看房间的打扫状况,吓得我溜到阳台上,才没被她发现。等老板娘一走出房门,我赶紧离开马浩停的房间,好赶在女服务员还在我房间打扫时回房,然后假装发现钥匙掉在地板上,顺手捡起来还给她。” 安小宁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你到底在马浩停的房里发现了什么?” “我用隐藏显印装置画下这几张画卷。”李一平从百宝箱内取出画卷,“你们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雪妖”现身 “马浩停一定和小木屋里的洋枪有关。”安小宁推测,“我们应该马上通知锦衣卫队。” ‘不行。”李一平反对,“我们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何况,还是偷偷潜入别人的房里绘制图画。” 三锦衣卫决定跟踪马浩停,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继续追查。 半个小时之后,许未真必须继续进行滑雪赛前的练习,李一平和安小宁决定留在客栈里侦察 安小宁和李一平穿过大厅时,正好看到马浩停和他的朋友古四通站在柜台前和老板娘聊天 “今天晚上,客栈将为客人举办一场滑雪晚会”老板娘说,“你们只要乘坐在马车上,服务人员会为你们备要滑雪板。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在滑雪道两旁播了好多火把。夜间滑雪,别有一番情趣,客人都很喜欢。” “听起来很吸引人。”古四通兴致高昂地对着马浩停笑笑,“我们今晚就去享受一下夜间滑雪的乐趣!” “要去你自己去!”马浩停的口气非常不好,“我可没这种闲情逸致。” 安小宁用手臂撞撞李一平,小声地说:“听这口气,他们两个好像还没上山看过。” 李一平点点头表示认同 “对不起”马浩停对老板娘说,“我还有点事情必须去处理。” “您请便!”老板娘客气地目送马浩停离去 安小宁悄悄地跟踪马浩停走出客栈李一平留在大厅里,继续监视着古四通的一举一动 马浩停走进储放滑雪用具的仓库。安小宁就近搬来一个空木箱放在窗口下面,她站在 木箱上,从窗口往里望。马浩停从置物柜里拿出一只黑色的提袋,他从袋子里抽出好几张毛茸茸的兽皮,用力甩打,试着把一张张的兽皮甩平 安小宁十分纳闷:“马浩停在于什么?” 一不小心,脚下的木箱翻倒了,安小宁重重地摔倒在地,还跌坐在一汪污水上,她摸摸疼痛的膝盖,一跛一跋地走回客栈 “怎么回事?”李一平大老远的就看到垂头丧气的安小宁 “倒霉透了!我摔了一跤。”安小宁说, “不过,我发现马浩停从他的运动袋里拿出好几张毛茸茸的兽皮。我敢打睹,这家伙一定是盗猎野兽的坏蛋。” “你一定是搞错了。”李一平听了安小宁的描述后,毫不认同。 “哦?”安小宁不服气地反问,“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他不是盗猎野兽的坏蛋?” 为了让安小宁服气,李一平调出了典籍里的档案,解释道:“这个档案储存着与滑雪运动相关的各种常识。你看,资料显示——在滑雪板上绑上兽皮可以增加阻力,降低雪地打滑的危险性。”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马浩停和古四通要上山滑雪了!”安小宁说。 “你上楼换衣服的时候,马浩停和古四通已经离开客栈了。”李一平接口说,“我没有跟出去,因为我得等你 “什么?”安小宁急得直跺脚,“你应该跟出去,看看他们朝哪个方向走的!真是的,这下子可跟丢了。” 锁定的目标失去了踪影,安小宁和李一平只好待在客栈里四处游荡。在这期间,安小宁曾在走道上遇到叶养贞。叶养贞一直抱怨工作太多,话没说上几句,她又走进厨房忙去了。除此之外,整个下午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你们两个要不要参加客栈主办的滑雪晚会?”晚饭时,安小宁边吃着东西边问她的两位锦衣卫 “我不行。”许未真说,“明天下午得参加单板滑雪比赛,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休息。” 李一平原本不太想去,但禁不住镇抚使章奥不断的劝说,终于点头答应。 晚上八点三十分左右,开始送旅客上山。不少客人在坐上马车之前,特地多喝了几杯酒暖身。安小宁和李一平乘坐同一辆马车。搭载他们的马车经过半山腰时,第一批上山的旅客已经快要抵达山顶的滑雪道了。突然,两锦衣卫听到前方有人惊慌尖叫,旅客纷纷用手指着一旁的崖壁。 安小宁和李一平定睛一看,立刻吓得目瞪口呆。白雪皑皑的崖壁上,出现了一个庞然怪物,巨大无比的深山雪妖高举着魔爪,伸向坐在马车上的安小宁和李一平。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深山雪妖一把抓住,两锦衣卫吓得身子直往后缩,他们闭上眼睛,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几秒钟之后,两锦衣卫慢慢地睁开眼睛,深山雪妖竟然消失了。 一抵达山顶,安小宁和李一平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 几位旅客气得破口大骂:“如果这是主办者搞的把戏,还自认为有趣,那就实在太没有格调了 留在山顶服务的客栈人员却一再声明—深山雪妖现身和晚会活动一点关系也没有,绝不是他们故意安排的节目 “这么看来……”站在服务员身边的位太太战战兢兢地说,“真的有深山雪妖存在喽!” 每一位旅客都被吓得游兴尽失,才刚上山,又迫不及待地想搭乘马车回山下的客栈。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安小宁惊恐地望着李一平。 李一平想了一下,说:“一定是有人搞鬼,我不信世界上真的有深山雪妖存在。我想……我已经看穿这唬人的把戏了!” 安小宁诧异地看着李一平,心急地问道:“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动脑子想想看嘛!”李一平卖了一个关子说,“这片白雪皑皑的崖壁,让你联想到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忧心忡忡 “这片白雪皑皑的崖壁,让我联想到皮影戏的幕布。”安小宁说。 “对!”李一平说,“搞把戏的人一定是想吓跑游客,不希望他们留在山上碍事。半山腰那一带,想必藏了什么别具价值的东西。” “没错!”安小宁想起卡片上的留言,“他们所谓的‘货物’一定就藏在半山腰附近。但是,到底藏着什么样的货物呢?” “不管是什么,一定不是你在小木屋里看到的那几支洋枪。”李一平肯定地说,“没有人会为了那几支洋枪,就这般的费尽心思、装神弄鬼。” “我们滑下山去!”安小宁提议,“既然没有深山雪妖,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坐旧式雪橇下山。” 安小宁和李一平坐上旧式雪橇,在火把的照明下,一路欢呼着滑下山,享受了一次既新鲜又刺激的夜间滑雪活动。 回到山脚下,安小宁不禁又问李一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等待!”李一平说 安小宁可没兴趣在原地干等,她劝李一平同她一起先回客栈 才刚踏进客栈大门,许未真和叶养贞立刻迎上来询问究竟。 “山上发生了什么事?”许未真问。叶养贞也紧接着说:“回到客栈的游客议论纷纷,有些还怒气未消地痛骂主办单位。快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我们能不能到比较安静的地方谈谈?”这是李一平在提议。 “可以。”叶养贞说,“我们到客栈的房里去,那儿有隔音比较好,何况这么晚了,大厅也暂时不开放给游客使用。” 到了房内,四个人各自找了一样椅子,舒舒服服地坐着或躺着。李一平和安小宁开始轮流讲述刚才发生的事,安小宁很信任叶养贞,顺口也把前几天发生的怪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完三人的描述,叶养贞问道:“你们认为半山腰地带一定藏了什么东西?” 三人点点头,并表示将锲而不舍地进行追踪,直到查出“货物”为止。 “你们三个人真是胆识过人!”叶养贞不禁由衷地赞叹。 “当然喽!”安小宁笑着说,“我们锦衣卫队做事一向不马虎,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呵!” 半夜两点左右,有人敲安小宁的房门,安小宁吓得立刻坐直了身子 “谁……谁呀?”安小宁胆战心惊地问道。没人回答 安小宁点燃床头油灯,用手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脚底居然踩到一封信。 安小宁点燃这封信,却看不出内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来回仔细看了好几遍之后,才终于看出端倪来 亲爱的好久不见!我想趁机让你好好度个假,却始终独不出时间,每天总有一长串无法取消的会议,真想摆脱所有的交易,可惜时机不对似乎无法如愿,看来为兄暂时打道这个念头了。 “看来,这个送信的人还不晓得马浩停已经换到另一间客房了。”收到密函的次日,安小宁告诉两个锦衣卫队友,“不然,送信人不会接二连三地把密函密到我的房间里来。” “我们可以把这封密函传给马浩停。”李一平提议,“这回一定要盯紧,一刻也不能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 为了观察马浩停收到信件的反应,三人决定推荐许未真当送信人。 许未真敲了317号房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位女服务员 许未真没料到开门的会是女服务员,他愣了一下,才问:“请问,马浩停在吗?” “他不在。”女服务员回答,“他一大清早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而且看起来他的神色很慌张。” “哦?”许未真瞪大了眼睛,他道了谢就转身下楼,一口气赶回安小宁的房间。 “我们必须马上找到马浩停和古四通。”安小宁说,“很明显,他们已经动身前往藏货地点了。” “要去你自己去!”李一平后退了几步,说,“我真的不喜欢滑雪,千万别拉我上山。” “你呢?”安小宁转头看看许未真问“好呀!”许未真看了看沙漏,点头答应,“反正离单板滑雪比赛还有一段时间,我陪你去!” 李一平独自待在客栈里,没多久就感到无聊,他走出客栈,一路漫步到山脚。由于单板滑雪是这次滑雪大赛的最后一项比赛,因此设在山脚下的终点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终点站摆放了不少千草堆,以免参赛者抵达终点时,因为速度太快,刹不住滑雪板而意外摔伤。 李一平忧心忡忡地望着山顶,他十分担心安小宁和许未真的安危。由于比赛即将开始,高山马车暂停运作一天,换句话说,游客只能坐马车上山顶,却不能坐马车下来。安小宁和许未真坐马车上山后,必须从滑雪道滑到半山坡,再设法走到那棵遭雷劈成两半的杉树附近。 尽管两名队友在出发前已打探清楚,确定今天那一带不太可能发生雪崩,但李一平还是很担心。 李一平不安地东张西望,突然在终点附近的人群里发现一位可疑人物。这个人的外形,完全符合安小宁先前的描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千钧一发 曾跟踪并警告过安小宁的这个男子正拿着画笔作画,李一平不动声色地溜到他身边。 “喂!别浪费画纸。”站在一旁的女人说道,“留着画胜利者抵达终点时的精彩画面。” “夫人,别担心画纸还多得很!”男人说,“万一不够用,我随时可以回店里去拿。” “他一定是开了一家绘画材料店。”李一平心里这么猜想着,“他的店里一定卖画纸。说不定,我们昨晚看到的深山雪妖就是他搞的鬼!安小宁收到的密函大概也是他写的。” 这时候,男人的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声。一个人走了过来,拍了拍他 “谁?”男人答了一声,就静静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提高音量,不满地说:“什么?事情还没解决?他们自已带家伙来了?可恶!看来,我们别无选择,只好引爆霹雳弹,触发雪崩。爆炸应该会把那一带的动物都吓跑,希望那一群也能跟着逃走……好,就这样!这也是他们逼的,怨不得我们。但愿雪崩能吓退那些混蛋,让他们再也不敢靠近那一带。” 引爆霹雳弹?触发雪崩?李一平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还有什么问题?”男人问。又听了一阵子后,男人不太耐烦地回答:“我不是交待过你了吗?听好!我把定时霹雳弹安装在那棵衫树的树干中间,就是那棵被雷劈成两半的杉树。你要注意,预留的引爆时间不要超过十分钟,免得对方有充足的时间拆卸霹雳弹。设定的窍门很简单,标着a和d的装置接在一起,就表示引爆时间未设定;相反,只要把a装置的其中一端拆掉,就可以启动定时装置。” 神秘男子顿了一下,又问:“你多久才能抵达杉树附近?一个钟头……好!动作快点儿,希望那些混蛋不会在这之前就开枪猎杀。” 李一平听了,十分紧张。安小宁和许未真的处境非常危险,如果定时霹雳弹真的引爆了,就会触发雪崩。李一平得赶紧上山找到两个队友,警告他们千万别靠近杉树。 心急如焚的李一平,忘了先通知锦衣卫队,就坐上上山的马车。还好,山顶上设有驻军,只好等抵达山顶之后,再请驻军发信号通知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警卫今天竟然休假。 这下李一平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了,为了拯救队友,他必须先克服自己对滑雪的恐惧。 李一平顺着山势滑向杉树一带,突然发现杉树下有人影晃动,李一平赶紧刹住滑雪板,从包里拿出远眺镜观望。 杉树下的那个人正忙着设定霹雳弹,当他一发现李一平拿着远眺镜观察他时,就立刻仓惶逃跑。 李一平衡量情势,认为拆解定时霹雳弹才是当务之急,便打消了追人的念头。 李一平果然在杉树的树干中间发现了设定好的定时霹雳弹。设定的倒数时间为十分钟,现在只剩下七分钟的时间了。李一平瞥了引爆装置一眼,发现装置相当复杂,不禁双手颤抖,额头冒汗 滴答滴答的沙漏声响令人更加惊慌,李一平尽力保持镇定,很快就发现标着a的装置 a装置比较容易被发现,因为装置的另一头没有和其他装置连接 其他的几条装置,两端都用螺丝拴住了,彼此缠绕在一起。因此,李一平虽然找到了标着d的装置,却无法确定d的另一端究竟与哪一装置相接。 李一平知道自己必须相当谨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要找到d的另一端,再把d与a相接,就可以停止爆破了。但是,d究竟与哪一装置相接呢? 李一平双手颤抖,从背包里拿出小刀后,紧张地瞄了沙漏一眼,发现距离爆炸时间只剩下两分钟了。 李一平尽量保持镇定,绝不允许自己出错,他小心地松开了标着f的螺丝钉…… 李一平暂时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危险度更高。把装置a和d接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就能停止爆破?说不定霹雳弹因此提前引爆,当场把李一平炸得粉身碎骨。 李一平用颤抖不已的手接上,两装置相接的那一刻,滴答声果然消失了。 “太棒了!”李一平兴奋极了。时间紧迫,现在他必须快点儿去找两位队友。 李一平重新回到滑雪道上,一路呼喊着安小宁和许未真的名字。 喊了好一阵子,终于听到安小宁的回应。“李一平?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小宁从滑雪道旁的树丛里冒出头来,她和许未真正准备往杉树那儿滑去 李一平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两位队友。 “好险呀!”许未真和安小宁听了,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们赶紧下山通知锦衣卫队!”李一平催促着。三锦衣卫回到客栈门口,正准备走进大厅,李一平突然停了下来说:“哎呀!我怎么现在才想到。告诉你们,我已经知道想引爆霹雳弹、触发雪崩的人是谁了。” 企图启动引爆装置的人是谁?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拯救行动 三锦衣卫穿过大厅时,正好遇上了叶养贞。叶养贞不安地问道:“你……你们还好?” “好?好什么好?”安小宁气得大叫,“我们的性命差点儿就断送在你手里!” 想向你们解释。”叶养贞央求着说,“请跟我来。” 叶养贞把三人带到她的房间里,锁上门后,她转头对安小宁说:“我就是在浴室镜子上留下血字的人,拼字卡片是我传递的,许未真杯子里的泻药是我下的,滑雪晚会上出现的深山雪妖也是我乔装打扮的,负责投影的是我的朋友。他就是暗中跟踪你到小木屋的那个男人,他在商店街开了一家画舫器材店 面对叶养贞这一连串的坦白,三锦衣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浴室镜子上的血字是用来威胁马浩停的!” 叶养贞继续说:“还记得我跟你们提过的事吗?我小时候在这专门负责照料银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养大的银狐一批批送走,我曾经问过富商好几回,他总推说银狐被送到其他地方去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意外地发现富商在撒谎。事实上,他偷偷地和一些残忍的‘猎人’在进行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安小宁迫不及待地插嘴问道。“富商把银狐放生到某个山区或林区。”叶养贞继续说,“喜欢享受猎杀快感的人只要出钱,就可以举着洋枪恣意追杀四处逃窜的银狐。” “好残忍!” 安小宁叹口气说,“富商是不是在这一带山区放生银狐,以供人猎杀?” “没错!至少有五十只银狐将面临不幸。”叶养贞无奈地说。 “这些残忍的猎人是谁?”李一平问,“难道就是马浩停和他的朋友古四通?” “正是这两个混蛋!”叶养贞咬牙切齿地说。 “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拯救这些可怜的银狐?”许未真问。 “嗯!”叶养贞点点头,“我找了朋友暗中帮忙。在照料这些银狐时,我必须借着尖锐的哨音吸引它们到固定的地点进食。在这里,我也如法炮制,利用有鲜血的生肉块和哨子声,希望能诱捕它们。等五十只银狐都到齐之后,再将它们一并运出这个山区。可惜,我们只诱捕了几只银狐而已。 “原来如此!”安小宁恍然大悟,“你和你的朋友想尽办法阻止他们猎杀银狐,没想到我们三个插手调查,于是你故意布设疑阵,装神弄鬼地想叫我们别管闲事。” 叶养贞点点头说:“你在山上发现的小木屋,就是富商租的,那儿专门用来私藏洋枪,以供猎人使用。最近正值禁猎期,富商怕吃官司,昨天临时把洋枪拿走了。我和朋友原本松了口气,没想到马浩停竟然自备洋枪,我才紧急联络朋友。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决定引爆霹雳弹、触发雪崩,一方面希望能吓退马浩停和他的朋友;另一方面则期待能吓跑银狐,逼它们逃到比较安全的地区去。” 李一平终于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最后一封暗示‘取消交易’的密函不是你发出的,而是富商发出的 “对!”叶养贞说到这里,一下子变得愁容满面,“我和我朋友企图引爆霹雳弹、触发雪崩,你……你们三个会告发我们两个吗?” 三锦衣卫彼此互看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摇摇头。他们决定写信给马浩停,希望他别再以猎杀动物为乐,如果他执迷不悟,锦衣卫就要向有关部门告发他。 叶养贞和我朋友决定先上山拆除定时霹雳弹,再继续诱捕其他的银狐,等五十只银狐都到齐了,再把它们送到安全地方。 “经过这番折腾,”叶养贞对许未真说,“你还有力气参赛吗?” 许未真笑着摸摸头,说:“差点儿忘了!我待会儿还得参加单板滑雪比赛。我想,应该没问题。” “真佩服你们三个!”叶养贞称赞说,“你们不仅观察细微,随机应变的能力强,最难能可贵的,是你们彼此的默契和友谊。”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奇怪的门 安小宁刚从马车上下来,一阵冰凉的寒风就迎面扑来。一片片枯黄的树叶在呼呼的风中打着转转。安小宁头顶上的一盏破旧的灯笼也被大风吹得不停地晃动,灯光像跳舞似的在灰色别苑的木墙与游廊之间摇曳不定。 安小宁没想到这儿的气温比城内低了三四度。她打了一个寒颤,情不自禁地抱紧了身子。“我真想回家。”她喃喃自语道。天这样冷,而且这幢位置偏僻、破旧阴森的别苑也让安小宁感到害怕,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这幢别苑是用木头建造的,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当时所有的外墙都涂成了白色,非常醒目。时光流转,很多地方的墙漆剥落了,外墙变成了灰色,越发显得陈旧不堪,而且三十年来这里一直没人居住。 安小宁缓缓地走向围着花园的栅栏,一扇高高的木门上斜挂着铰链,她把马车靠在栅栏上,走近去推门。没想到铰链生锈了,咯吱咯吱直响,安小宁费了好大劲才推开一条小缝挤了进去 别苑四周全是高大茂密的树木,在秋风中飒飒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我为什么要和李一平、许未真打赌来证明女人比男人更勇敢呢!”安小宁这时有点后悔了。 原来,下午三锦衣卫在争辩男人和女人的优缺点时,安小宁坚持认为女人比男人勇敢,李一平和许未真说什么也不肯承认。最后,安小宁就按队友们的要求做一次勇敢的冒险,晚上孤身一人去灰色别苑,还要画几张画带回来。 安小宁慢慢地朝灰色别苑走去,这时,很多关于这幢别苑的故事、传闻也不断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 三十年前,卫元周一家居住在这里,他们一家三口人:父亲、母亲和儿子。他们很少外出,也很少与别人来往。一天早晨,人们突然发现卫元周一家不见了,他们的日用物品也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为什么要突然离开,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没有一个人知道。在人们的心目中,他们一家是个谜。更令人奇怪的是,后来,凡是搬进这房子的人家,住不了几天也都默默地离开了。人们猜测,灰色别苑里也许在闹鬼,人们都不敢住进去了。因此,多年来,这幢房子一直空着。 情况到了几星期前发生了变化,有好几个人路过这里时,看到这幢别苑的房间里亮着灯光。安小宁现在就想找出谁住在别苑里。 “谁叫我先前自不量力跟男人子较劲呢?”安小宁暗暗责备自己,“哎,我……我真不想进去。” 突然,安小宁身后砰的一下响起了洋枪声,她吓得马上趴倒在地。她掉转方向四肢着地朝着花园大门匍匐前进。她全身抖得厉害,以至当她离开别苑时连马车都跨不上去了。 此刻,安小宁惟一的念头就是赶快离开这里,什么都不要管了。她推着马车使劲奔跑,一口气跑了几百米远才停下来歇歇脚。 “等一下,”安小宁这时才回过神来,她提醒自己,“这根本不是枪声呀!” 安小宁想,如果李一平和许未真知道自己竟然会被鞭炮的爆裂声吓得扭头就跑,他们非笑死不可。安小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骑车返回灰色别苑。 “这房子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安小宁对着旷野大声喊着,她要给自己壮壮胆。 风越刮越猛,树枝被吹得嘎吱嘎吱直 豁出去了!”她咬咬牙,硬着头皮穿过花园大门,大步朝灰色别苑走去。当她跨上通往圆柱游廊的台阶时,她想,是不是有人知道她来了,故意躲起来吓她?游廊上有扇门,安小宁走到门口,抓住门把手,她甚至听到了插销跳到一边的声音。 安小宁迅速把门往里推,但是门丝毫没动。安小宁接二连三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安小宁拿出火折子上下左右照了一下,发现门与门框之间居然有条缝。安小宁凑上脑袋,往门缝里一看,原来里面这间黑漆漆的房间是别苑的前厅。安小宁确信,门没有锁住。但是这门为什么又打不开呢? 安小宁忍不住暗自笑了:“这倒是我不进别苑的最好借口。”安小宁决定通过窗子向内观望画几张画,她想这样也能向队友们交差。 一阵风从远处呼啸而来,穿过门缝和破裂的窗户,就像神话中的群魔的尖叫声。安小宁听到如此恐怖的声音吓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马上就可以达到目的了。”安小宁大声说着,想给自己增加点勇气。 游廊的另一侧通向后面的花园。花园中的灌木长得非常茂盛,已经蔓延到了房子的墙边。安小宁一边咒骂着一边将那些带刺的枝权拉开。她一走过,这些枝权又很快弹了回来。因此,安小宁费了好大劲才穿过这片灌木丛 安小宁的头顶上方终于出现了一扇窗户。窗户旁边有一个旧的竖井,接上木管后就可用来引水浇灌花园。安小宁够不着窗子,只好踩在水管接头上。然后她把画纸搁在窗台上,用手指摸索着笔准备画画。 就在这一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黑漆漆的房间突然亮起了一道刺目的强光,强光正好照在安小宁的脸上,安小宁连忙把眼睛闭上。同时一股浓烈的烟味钻进她的鼻子。房间里站起来一个人,伸出胳膊用力将她往后一推。安小宁一下子重心不稳,跌倒在灌木丛中。 安小宁顾不得疼痛,急忙站起来。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向窗子那边看了一眼,那里又恢复了黑暗,只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笃笃的脚步声。 “我今天已经受够了!”安小宁忍不住用手抱紧了脑袋。她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了。她决定立即回家。可转身一想,这样回去不是要让李一平和许未真取笑了吗?“谁会在别苑里呢?”安小宁问自己她担心树枝在木墙上的刮擦声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说不定这个潜伏的人现在还躲在房间里,不知道他还会弄出什么花招。安小宁想想自己真笨,为什么刚刚不看个仔细。不然的话,她现在至少有一张这个人的画卷了,也许能在画卷上找出些什么线索。 “算了,反正我已经来过灰色别苑,这场赌我已经赢了。”想到这儿,安小宁飞快地奔向栅栏,攀过栅栏,跳上马车,紧踩踏脚,像一阵旋风似的,呼啸而去。突然,安小宁明白房门打不开的原因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半路埋伏 安小宁离开灰色别苑后,走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她一边骑着马,一边在苦苦地思索着。别苑里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如此粗暴地将自己推倒呢?也许他是一个街头流浪乞丐,暂时把这幢破旧的别苑作为自己的落脚点,他不想别人闯入他的领地,所以就用能发出强光的灯笼吓唬别人。 这时,一道刺眼的强光从安小宁前面射过来,沉思中的安小宁一下子显得措手不及。她在双手刹马的同时,几乎从马子坐垫上飞了起来。 “停下!”迎面传来了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安小宁张开嘴大口喘着气,刹那间,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你想在灰色别苑里找什么?”陌生的声音严厉地问道。 “我……噢,我的朋友们……”安小宁结结巴巴地说道,情急之中,她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对方。因为光线太强,刺得她睁不开眼,安小宁只好抬起手臂遮在眼睛上方。谁站在那里?是别苑里的那个家伙吗?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刚刚并没有发现有人在后面追赶呀。 “你快回答!”这时,安小宁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不太像人真实的说话声。 安小宁突然想起,以前有些人猜测卫元周一家是蛮夷,人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卫元周一家为什么会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卫元周一家又搬回来了?还是别的蛮夷现在居住在灰色别苑里?灰色别苑是蛮夷在这里的基地吗? 安小宁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要是别苑里真的住着蛮夷,她怎样才能和这些蛮夷进行联系?不过这时,安小宁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 “你们以为我只有八岁,还跟我玩这种小把戏!”安小宁已经猜出是谁在捉弄她了。听到这话,对面的灯光开始不安地上下晃动起来。 “为什么?”失真的声音急切地问道。“你们大概认为自己很聪明,别装了,李一平,许未真!”此时,安小宁已经很镇静,声音里露出了一丝嘲笑的意味。 对面的灯光熄灭了,而安小宁则用自己的灯笼照着两个咧着嘴大笑的锦衣卫。 “但是,你得承认,你刚才的的确确是上当受骗了。”许未真得意地对安小宁说。 这时,李一平手里挥动着一台小仪器,安小宁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台磁石做的录音装置。 “这东西很管用,它能使我的声音失真,听上去变得很深沉。怎么样?我们精明的安小宁也被它唬住了。”李一平觉得自己的花招很绝 安小宁很生气,她走近两锦衣卫,愤怒地斥责他们:“你们的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刚才在灰色别苑那边,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推倒?我觉得你们这样做,一点意思都没有。” 许未真和李一平困惑地看着安小宁:“你说什么呀?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吓糊涂了。我们一直在这里,我们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我们根本没去过灰色别苑。”李一平不明白安小宁怎么会这样说,就竭力向她解释。 看到伙伴们一脸真诚、无辜的样子,安小宁相信这两锦衣卫没有骗她。那么到底是谁在灰色别苑里呢? 锦衣卫们本想到别苑去探个究竟,遗憾的是时间已经太晚了。他们得赶紧回去,不然的话,他们的领导会生气的。 “我们明天去别苑仔细看看。不过,安小宁,你别担心,我们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单独去的。”李一平边说边朝安小宁眨了眨眼。 安小宁朝两锦衣卫做了一个鬼脸,一字一顿地说:“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女人比男人勇敢。 第二天是星期五,安小宁和许未真下午还有事情。因此,他们下午很晚才到达锦衣卫的秘密据点会合。秘密据点在餐馆“金虎饭店”的地下室内,它的入口很隐蔽,设在餐馆门前的雕像的后部,一般人很难发现它。 “我设法在的档案室内找到了一篇有关卫元周一家的记载。”李一平郑重地向队友们宣布,手里还挥舞着一份复印文章。安小宁好奇地从他手里拿过这份资料。她匆匆浏览了一下文章,目光在画卷上停留了好久。 “卫元周一家绝对不想让人作画。”安小宁断定。 “为什么不?你凭什么这样说?”李一平不明白安小宁的语气怎么会如此肯定。 “他们害怕让人认出。”安小宁指着画卷,“你没看到他们都想把脸遮起来吗?” “难道他们隐瞒着什么事情?”李一平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文章中写了什么?”许未真急切地问道。 “是两锦衣卫恶作剧的事。”安小宁给同伴复述了一下典籍的内容,两个调皮的锦衣卫用弹弓向灰色别苑敞开的窗户里射进了一颗发臭的东西。 “这两锦衣卫自称想用这个办法把卫元周家的人叫出来。 据说这个人从来不去工作,在家由他的父母给他帮忙。当两锦衣卫的领导因锦衣卫乱射臭弹到卫元周一家去赔礼道歉时,卫元周一家非常不欢迎,他们连忙把两锦衣卫的父母推出了大门。这张画卷是其中一锦衣卫的领导偷画下来的。这件事情发生后,卫元周一家就再也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人们对卫元周一家的猜测、议论就这样传开了。” 许未真从安小宁手中接过文章后,仔细地端详起来。突然,他的眉毛向上抬了抬问道:“伙计们,你们没看到什么异常吗?” “什么?”安小宁和李一平同时惊奇地朝许未真看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夜闯别苑 “我真的没有注意到。”安小宁承认。许未真高兴地扬起手臂:“还是被我发现了。可惜,我是个男人。”说这句话时,许未真故意放慢语速,还把“男人”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安小宁朝许未真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几秒钟后,为了掩饰窘态,她就满脸严肃地要求队友们;“你们不许再胡闹了。” “噢,没问题!”两个男人立刻点头同意,好像要为他们昨天让安小宁一个人去别苑冒险一事赔礼道歉似的。 “房子后面的人会是谁呢?”许未真一边用手指着画卷一边自言自语。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手持武器。这人不会是偶然站在那里的。”李一平说出了他的想法。 “也许卫元周一家被绑架了,他们被关在屋内,行动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安小宁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但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把这个想法否定了。这家人看上去那么单纯,他们不会陷入这种麻烦事的。 李一平从抽屉中取出他的火折子。“你们想不想再到灰色别苑作一次短暂巡查呀?”李一平问队友们。 安小宁和许未真一致同意。 三锦衣卫兴冲冲地骑马驶向灰色别苑。别苑四周的树木长得非常茂盛,似乎要把这幢荒弃的房子跟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那些黑暗的窗子里好像还躺着正在沉睡的怪物,说不定它们会随时醒过来扑向锦衣卫们。 这时又刮起了狂风,枯萎的树叶随风飞扬。灰色别苑内发出了令人害怕的哒哒声、叮当声和嘎吱声。 三锦衣卫骑着马,一步一步缓慢地接近别苑。 许未真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嗝。每次到了关键时刻,他总是第一个失去勇气。为了不让同伴看出自己内心的恐惧,许未真向上挺了挺身子,他想用这种方法使自己紧张的情绪放松些。 “嘘。”李一平竖起食指示意同伴们看看别苑。别苑二楼有间屋里竟然亮着一束强光,这间屋子的窗架看起来摇摇欲坠,有根窗棂掉了下来,正好卡在窗户上。安小宁惊呼道:“这儿……有人在房子里。”她条件反射似的紧缩起脖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但是,我估计这人进屋的时间没有多久。”李一平压低嗓门说 许未真和安小宁不解地看着李一平。“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两锦衣卫异口同声地问道。 锦衣卫们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二楼的窗子,房内的强光灭了一次又亮了。有一个人影在窗户前晃了一下。 “谁在里面呢?”许未真低声问同伴。李一平耸耸肩说:“只有进屋后才能知道真相。你们说,我们要不要进去?” 安小宁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许未真迟疑了一下,与其自己一个人单独在外面等,还不如三个人一起进去。想到这儿,许未真勉强地点了点头。他们把自行马靠在游廊的栏杆上,一个紧跟着一个蹑手蹑脚地跨上了屋前的台阶。三锦衣卫每走一步,木头台阶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三个锦衣卫真担心这讨厌的声音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因为安小宁先前来过一次,所以这回安小宁有经验了。她拉开房门,用火折子照了照别苑的前厅。前厅很宽敞,只不过时间久了、墙上挂满了破碎的墙纸片,原先铺好的地板有不少都断裂开了甚至翘了起来。三锦衣卫站在前厅中一动不动,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看看楼上是否有声音传下来。 他们屏息凝神了一两分钟,楼上什么动静也没有。李一平示意同伴们跟着他走。三锦衣卫立即低头俯身悄悄爬上一座狭窄的楼梯。为了防止年久破旧的木质楼梯发出的嘎吱声太响,三锦衣卫像三只小猫似的轻轻地往上爬。 就在这时,门外的灌木丛中有个年轻人站在那里,他拨开茂密的树枝用可疑的眼神窥视着锦衣卫们的一举一动。然后他从口袋中掏出纸和笔走到了锦衣卫们的马匹旁。 当锦衣卫们爬到楼梯的顶端时,他们失去了方向,他们一下子找不到那间曾经亮过强光的房间了。三锦衣卫站在一间六角形的房间里,这房间与别的许多房间都相通,乍看上去,那些房间都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月光从房顶的一个破洞洒下来,房间里有一层幽幽的蓝光。 安小宁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这些房间的门全都敞开着。但是,没有一间房里有灯光。 “或许有人听到我们来了就把火折子灭了。”李一平低声说着,从他的百宝箱里找出了他的专用隐藏式显印装置,把一卷感光特别灵敏的画笔装到装置里,他站在各个房门口借着月光迅速画了几下。 哪间房子才是他们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那间呢?他们中又没有一个人敢走进房里打开百叶窗探出身子试着往外面看。 李一平踮起脚尖轻轻地从一扇门前走向另一扇门前,朝每间房里扫了一眼。这下他明白了,哪间房间先前曾亮过强光。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别再回来 李一平向同伴们指了指左边的第三间屋子,他认为刚才一定有人在这里逗留过。“你肯定吗?”安小宁贴着李一平的耳朵问道,李一平坚信地点了点头,同时他让同伴们看窗户上那根掉下的窗棂。这下,队友们恍然大悟了。 这时,三个锦衣卫在考虑,他们是干脆冲进房间里呢还是离开别苑更明智?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觉得闯进这幢旧别苑本来就是一种轻率的做法。 安小宁、李一平和许未真站在那里一筹莫展,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行动。 突然,伴着一阵几乎像咏叹调一样的尖叫声,曾经亮过强光的房间的门绕着铰链里外摆动。 三锦衣卫全都屏住了呼吸。 那间房间先是划过一道绿色的亮光,转眼间整个屋子都亮起来了。 锦衣卫们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扇不断晃动的房门,好像它会给锦衣卫们一个满意的答案似的。现在发生的这些怪事,已经大大超过了锦衣卫们原先最坏的预计。 在房间的最里面,也就是在那窗户边,这时竟然冒出了三个人影: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他们全都披着有些透明的纱巾,纱巾从头顶一直拖到地上。透过纱巾,锦衣卫们看到这三个人还穿着三十年前的衣服,那款式完全过时了。 几秒钟后,几乎要窒息的安小宁才回过神来,惊呼道:“这……这不可能是真的这肯定是鬼怪………” 一阵风从屋内呼啸而过,房间里顿时散发出一股霉烂味。狂风裹挟着霉味猛烈地撞击着房门,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门一下子被关上了许未真和安小宁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楼梯口,他们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李一平不想就此罢休,他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试图打开房门。他想看看鬼怪是否还在房间里。 然而,不知为什么,门把手怎么都压不下去,它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住了。李一平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在上面,门把手还是丝毫没有松动。 “李一平,快下来!”许未真和安小宁在楼下大声催促。无奈之中,李一平只好放弃打开房门的打算,匆匆跑下楼梯。 三锦衣卫一个个都闷声不响,各自取来马匹飞驰而去。当他们离开别苑好长一段路后才停了下来 “好家伙,我的膝关节都打颤了。”安小宁喘着气向队友们坦白 许未真已是脸色苍白:“这是……卫元周的幽灵在作怪。卫元周一家肯定是在这间房子里被谋杀的,他们的鬼魂觉得很冤屈,所以这别苑老不得安宁。” 李一平听了这话不悦地摇了摇头:“亏你还是个锦衣卫,竟然会有这种荒唐的念头” “不,我坚信我的判断。”许未真也不高兴,“不然的话,这会是谁呢?这一切你怎么解释呢?” “别吵了!”安小宁看到同伴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赶紧摆摆手,阻止两人争吵,“别苑内有些事情确实非常蹊跷,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如果你们想继续调查下去,我积极参加。但是,这一切必须在白天进行。” 两个男人也失去了夜闯别苑的勇气,他们同意安小宁的建议,约定下次白天再来。这时已经很晚,他们就先陪安小宁回家,然后再各自离去。 安小宁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又顺手推开了大门里侧的门,停马房的灯已经坏了个把星期了,里面一片漆黑。安小宁迅速把马子推了进去,黑暗之中,她连马匹都没有搁好,马就被关进去了。 “明天再说!”疲惫至极的安小宁已懒得管马匹的事情。她锁上大门,匆匆上楼走进自己的卧室。当卧室门在安小宁身后关上时,安小宁终于轻松地吐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阳光灿烂,安小宁想骑马到亲军都尉府去。 白天,停马房已不像晚上那样黑,令人害怕,因为光线可以从两扇有护栏的窗子射进来。安小宁刚想扶起马匹推到外面去,这时,她看到有一张纸条掉在地上。 别再回来! 安小宁捡起一看,上面竟然写着“别再回来!”纸条涂得很脏,还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水果味。 安小宁惊讶地四处张望,这纸条是怎样放进来的呢?大门的的确确是锁上的,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 “难道是鬼怪的一份通知?”安小宁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不可能。安小宁摇了摇头。“先去亲军都尉府再说。”她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放进包里,赶紧骑马去亲军都尉府 到了亲军都尉府后,安小宁把这张纸条交给了李一平和许未真。“它是怎样放到锁住的房间里的呢?”开始,两个男人也觉得很奇怪。李一平又仔细地看了看纸条的样子,然后充满自信地说:“我知道了!” 李一平看到纸条上的压痕,认为纸条早就被人夹在了安小宁马匹的后马鞍上。只是昨晚安小宁的马子倒在地上时,这张纸条才从马鞍上掉到地上。安小宁松了一口气,李一平的解释令她信服。但是三个鬼怪的身影仍无法从她脑海中抹去。昨天晚上,安小宁梦见卫元周一家的鬼魂紧追着她,从背后用冰冷的手卡住她的脖子。安小宁两次从睡梦中惊醒,吓得不住地冒汗 直到现在,安小宁想起梦中的情景还是不住地打颤。 “你们今天下午有时间吗?”李一平问队友们。许未真摇摇头说:“我下午有训练课,我不想随便缺训练” “那么只好安小宁和我一起去灰色别苑了。”李一平把目光转向了女队友。 安小宁虽然心里还隐约有些害怕,可她很想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她同意下午和李一平再次到别苑去探个究竟。 许未真没有反对,他甚至暗暗庆幸,因为这下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那间闹鬼的房子了。 可是,这天下午老师布置的作业特别多,等到李一平和安小宁完成作业到达别苑时,夜幕已悄悄降临。旷野上升起了一层薄雾。 当两个小侦探站在别苑的栅栏边时,安小宁突然想起了纸条上的警告。 “别再回来!”这四个字闪电般地浮现在安小宁的脑海中。 但是此刻这两锦衣卫还是离别苑越来越近了。 李一平看到安小宁的眼中闪过一道忧虑的目光。 “你害怕了吗?”他关切地问女队友。 “不,当然不!”安小宁挺了挺胸脯,坚定地摇了摇头。事实上,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担心。 “来,跟我来。”李一平扯了扯同伴的外衣袖子。 他们停放好马匹,踏着砂石小路朝这幢灰色别苑走去 “等一下!”安小宁拉住李一平,“说不定真有人藏在别苑里。” 李一平想了想说:“那我们先沿着这房子转一圈。我们仔细点,看看能否找出一些可疑的地方。” 安小宁答应留心查看。两个人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再绕着房子前前后后搜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那我们现在还要进去吗?”安小宁问李一平。 “我们已经跑了这么远的路,难道就此畏缩不前吗?”李一平反问队友。 听了这话,安小宁什么也没说,她深深地吸口气后就走向别苑的大门。她走在前面,李一平紧随其后。他们推门进了前厅,李一平用火折子照了照破碎的墙纸 “我们到底要找什么呢?”安小宁低声问李一平。但李一平只是耸了耸肩,因为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在这幢别苑里寻找什么东西。 “走,我们到上面去,再仔细看看那间闹鬼的房子。”李一平轻声提议。安小宁也认为这是他们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第一百七十章 谁在摇门 虽然两锦衣卫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害怕,可他们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紧张。说不定这幢神秘的别墅里隐藏着什么机关呢?李一平每抬一次脚,就觉得双腿又沉重了一点。当他回转身时,李一平看到安小宁正紧紧地抓住楼梯扶手,她的指关节显得非常苍白。 “你怎么啦,安小宁?”李一平不安地问道。安小宁压低嗓门说:“我……我觉得楼梯在动,在摇晃。” “一切都是想象,我们太紧张了。我们不要把这幢房子想得那么恐怖。”李一平尽量安慰安小宁,同时也想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松弛一下。 “真的不会有问题?”安小宁还是放心不下。 “当然!”李一平肯定地点了点头。 终于,李一平和安小宁来到了六角形房间里。各扇房门仍旧像他们昨天来的时候那样敞开着。 锦衣卫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李一平却吃惊地连连退后了好几步。“这些墙壁在移动。它们向我这里靠过来了,它们要把我压碎了!”李一平大惊失色,高声叫着。 安小宁惊讶地摇了摇头:“李一平,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我怎么没有发现?是你太紧张了?” 这时,头顶响起了一声剧烈的破裂声,安小宁循着声音抬头向上看。 屋顶竟然破了一个大洞,露出了黑色的夜空。 房顶上破裂的瓦片、折断的横梁和锯齿形的木板变成了一只怪兽的巨嘴,好像一口就要把安小宁吞下似的 安小宁害怕地紧紧闭起了双眼 当安小宁重新睁开双眼时,这张“大嘴”又消失了。 “李一平?”安小宁的声音听上去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没有回答。 “李一平?”安小宁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应答。安小宁惊吓得四处张望。李一平不在房间里,李一平消失了。 “李一平?李一平,你藏在哪里?你快出来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安小宁几乎要哭出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小宁在屋子里四下搜寻。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扇门上。本是好好的门上竟然有一条宽缝和几个洞,这显然是被人用硬物敲打成这样的。 更可怕的还不在这里。突然,这扇坚硬的木门好像变成了一块柔软的幕布,它的中部向前拱起,似乎有人想从后面钻出来,可左冲右突还是被牢牢地困在幕布后头。 安小宁想,房门里面是不是有被监禁的鬼怪,它们是不是想了一切办法要拯救自己。 “李一平?李一平你在哪儿?”安小宁急得直跺脚。 李一平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在转眼之间就没了踪影?难道他被鬼怪抓走了吗? 想到这儿,安小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现在安小宁心中最盼望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幢鬼屋。但是她不能一个人先离开这里。她得首先找到李一平,她不能丢下他不管。可李一平为什么不回答安小宁的呼叫呢? “李一平,你总得应一声呀!”安小宁绝望地喊着。 这时,安小宁右边的房间里突然发出了嘎嘎的声音。安小宁侧过身子,朝那边伸了伸脑袋,正是那间闹鬼的房子,卫元周一家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子就在那里出现过。安小宁拍拍自己的胸脯,定定神,鼓足勇气用坚定的声音问道:“谁在那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个人站在了房门口 安小宁张大的嘴巴一下子合不拢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被困别苑 刹那间的惊恐后,她又惊喜地喊道:“李一平,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可把我吓坏了!” 李一平奇怪安小宁的反应怎么会那么强烈,问道:“什么事让你这么惊讶?我刚才觉得房间在移动,不过现在好了。你又撞见鬼啦?” “你到哪里去了?你为什么事先不和我说一声?”安小宁生气地问李一平。 “你喊过我了吗?”李一平好像不知道安小宁在说什么? “你没有听到我的叫声吗?你为什么要到这间闹鬼的房里去?”此时安小宁是一肚子的疑问。 李一平却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的疑惑,不知安小宁在说些什么 安小宁简要地告诉了李一平刚才发生的怪事后,急急忙忙拉起李一平的手说:“走,我们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这破屋太可怕了。再呆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怪事呢?”安小宁说着就朝楼梯方向走去。 李一平跟上安小宁,但没走几步,他就停了下来:“你听到了吗?” “什么?”安小宁不耐烦地问。 “有人在摇门。在楼下大厅里。” 安小宁屏住气息,这时她也听到了。“我们该怎么···…办呢?”安小宁轻轻地问李一平,她的声音在颤抖。 “瞧瞧,先瞧瞧再说。”李一平说出了他的主张。 他们不敢打火折子,肩并肩摸索着走下了楼梯。此时,大厅里已是一片宁静,摇动声没有了。 李一平还是不放心,他想继续观察这里的动静。 几分钟后,大厅里依然没什么声响。也许刚才是风在吹房门。当李一平正想转身离开时,摇动声又响起来了 两锦衣卫互相用目光询问了一下对方:我们应当到哪里去?他们眨眨眼,几乎同时向同一个地方努了努嘴。 摇动声越来越响。他们看到有一扇破旧的门在晃动着,好像有人被关在里面。伴随着一阵哗啦声,一只战马靴在门的下方踢了一个洞,又很快缩了回去。果真有人被关在里面。 李一平和安小宁赶紧藏在楼梯旁的一堆破旧的杂物后面。刹那间,门上的铰链掉了下来,砰的一声巨响,门倒在了地上。 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上穿黑色夜行衣下着黑色裤的年轻男子,他的头发是乌黑色的,胸前的衣服上沾满了木屑。他气喘吁吁地擦去了面颊上的脏物。也许他的后脑勺受伤了,当他用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时,他竟然疼得连脸都变形了。 这个年轻男子沿着墙壁摸到大门口,急匆匆地离开了这幢房子。 灯笼的光线在地上投下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安小宁轻声问道,现在情况变得复杂了许多。 李一平也回答不上来。他从杂物堆后面挤身出来,悄悄走向刚刚被小伙子撞开的那扇门。然后,他检查了一下门框,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你倒和我说说呀,干吗这样神秘兮兮的?”安小宁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安小宁一直蹲在杂物堆的后面由于蹲的时间太久了,她的双腿已经麻木,不听自己的使唤了。她尝试着将腿伸直,把脚抵在身后的墙上。年久失修的木板墙经受不住她的重量,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安小宁转过身子,点着火折子朝墙上照去。 “李一平,快来,这里有一扇隐蔽的门。”安小宁激动地低声招呼同伴。 李一平闻声立即赶来。门上没有把手,他只好用牙咬住火折子,把手指伸进细窄的门缝想要抠开房门。但他没有成功。 “让我来试试,”安小宁找来一段铁丝,“也许它管用。”她把铁丝弯成一个钩后插进了狭小的门缝。 “棒极了!”当安小宁终于把门拉开一条宽缝时,李一平忍不住朝安小宁伸起了大拇指。 为了把门拉得足够开能看清里面的情景,安小宁和李一平不得不把门周围的木板和箱子移到一边去。这时,一些细长的板条噼里啪啦地倒在了地上。 李一平用火折子照了照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安小宁在李一平身后好奇地问道。 “有一个台阶通向地下室。”李一平向她通报。 突然,从门旁边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推了一下李一平,李一平一时没有防备,跌在了台阶上向下滚去。几秒钟后,只听安小宁也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两锦衣卫顺着台阶慢慢向下滚动。他们身后那扇隐蔽的门也重重地关上了。在台阶的第一个平台上,他们终于停止了滚动。 “白痴!”两锦衣卫听到一个嗡嗡的声音从门那边传过来。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些家伙已经是第三次到这里来了。”另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现在就让他们自己在下面发烂。”嗡嗡的声音听上去很得意。 嗓门沙哑的家伙狂笑了几声:“主意不错。不然的话,这些烦人的家伙跑回去后,说不定会在官府面前告发我们。到那时,没准我们就要被捕快抓去了。” “别高兴得太早,我们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第三个声音很尖的家伙插嘴说。 两锦衣卫忍着疼痛,紧紧地靠在一起,蹲在平台上,竖起耳朵仔细听这三个家伙 的谈话。两个锦衣卫不想漏掉任何一个字。 这时他们以为,前面那些鬼把戏全都是这几个家伙策划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两锦衣卫一时也弄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安小宁抓住李一平的手指指下面,她想看看,地下室里有什么东西? 但李一平犹豫了,他们呆在这里不是能更好地听清门外三个人的谈话吗? 安小宁决定单独下去探探情况。她一个人打着火折子,沿着台阶向下走去。但她 毕竟是个女孩儿,而且在这情况不明、随时会冒出危险的地方,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全 身颤抖起来,手和膝盖尤其抖得厉害,怎么都不受她的控制。 不要大意,别让这些人逃走。”尖嗓门的家伙警告另外两个同伴,“封好所有的出口,别节外生枝!” 李一平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轻,他们大概去分守各个出口了 不久,下面传来了安小宁轻轻的呼喊声:“李一平,来,快来!” 李一平顾不得台阶上的杂物,快速奔向地下室。安小宁默默地指了指地下室的天窗,天窗朝向花园的后门 “上面有铁护栏!”李一平看了一眼叹息道,“我们又不会缩骨功。” 这时,天窗外两只穿着布鞋的脚出现在李一平的眼镜前,李一平让安小宁赶紧关掉火折子 安小宁和李一平站在天窗口,注视着穿布鞋的脚继续往前走来。 安小宁向李一平投去了探询的目光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逃离别苑 安小宁向李一平示意,她要让男队友给她搭个人梯,这样她就够得着敲打天窗了。没想到,这时,隐蔽的门打开了,台阶上传来呱哒呱哒的脚步声。两个男人走下地下室想带走锦衣卫。现在情况十分紧急。 由于紧张,李一平显得有些笨手笨脚他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上面渗出了不少汗珠。两手手指接连三次在窗户下的墙壁上滑开,害得安小宁差点跌跤。 两个男人正从台阶上下来。幸好台阶上有不少破碎的砖头和腐烂的木头,他们始终无法加快步伐。 “小心,别滑倒,”其中一个人说,“我在爬这种台阶时曾经跌断过腿,说起来都让人难以置信。” “这里的一切东西都让人讨厌。”另一个人发起了牢骚,“隋成旺让我们穿鬼怪的服装扮演卫元周一家真是太可笑了。我们又不是在过鬼节。” 说话声离安小宁和李一平越来越近了。安小宁终于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李一平搭成的人梯上,她抓紧时间开始猛烈地敲打起窗户。窗上的泥胶往下脱落了好几块,哐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李一平惊得一松手,安小宁重重地摔在了石板地上 听到响声的许未真折身回来,他把脸伸向了天窗口 “怎么··是你们?……为什么?”许未真结结巴巴地问,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同伴 “别多说了,还是快拉断护栏!”安小宁提醒许未真,一边还用手揉揉跌痛的屁股 许未真抓住护栏使劲摇晃,可铁条钉得很牢固,没有丝毫松动。 “下面怎么这么吵,这些闯入者在干什么?快走!”安小宁和李一平听到了男人们的声音。只剩下最后一个平台了,这两个人很快就会看到锦衣卫们在做些什么。 “加把劲,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安小宁催促许未真。 许未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屏住气,鼓起腮帮子,再次晃动铁条。这一次,固定铁条的泥灰往下掉屑屑了,还发出了格格的声音。许未真使劲拉动铁条。只听他大喝一声,整个人都向后倒下了,手上抓着铁护栏。 可安小宁和李一平怎样才能爬出天窗呢? “你先上!”安小宁低声对李一平说,不容李一平推让,她就把男队友拉上了自己用手掌搭成的人梯。李一平动作很利索,呼噜噜就爬出了天窗。然后,安小宁从墙角边推过来一只空的铁皮桶,这是她刚才在跌倒时碰巧看到的。正当她往外钻的时候,两个男人到了地下室的底层。 “那些家伙逃了!”他们怒吼着跑过来,企图将安小宁拉回来。他们抓住了安小宁的一只脚。 天窗外面,李一平和许未真分别抓住安小宁的胳膊,用力把她拉了上来。 “哎哟……你们差点把我的胳膊扯断了!”面对两个男人,安小宁一脸痛苦状。 “快走!”许未真催她,安小宁听从了同伴的劝告。 当三只锦衣卫跨上马匹时,两个男人才从池下室里踉跟跄跄地爬上来。 “该死的混蛋!”三只锦衣卫听到两个男人在咒骂。别苑二楼的窗户打开了,第三个男人向外探出身子,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站住,停下!”这个男人向三只锦衣卫大喝一声,想把他们叫住。 然而,三只锦衣卫理都不理他,早已跨上马匹飞驰而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黑发男人 直到离开灰色别苑很长一段路后,三锦衣卫才放慢马匹速度缓缓地前行他们蹬上了一个小山坡,从这里可以看到闹鬼的房子。当他们停下马匹来时,早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李一平在他的百宝箱中翻找出远眺镜,把它对准别苑。“三个家伙从房子里出来了!”李一平告诉伙伴们 “他们在寻找我们?”安小宁问 ”不,不像,他们那样子……好像看到了鬼怪一样他们在不停地擦脸,搓耳朵,捋头发!”李一平把远眺镜递给同伴,好让他们自己亲眼看看。李一平说得一点不错在远眺镜里虽然看不清这三个男人的面容但他们确确实实朝着别苑不断地挥舞着手臂,而且动作幅度很大。几分钟后,这三个男人一起离开了别苑。 安小宁推测:“难道他们也看到了那天晚上我看见的‘大嘴’?” “有可能。”李一平咕哝了一句,转身向着许未真问道,“你怎么来了?” 许未真耸耸肩说:“直觉告诉我,你们也许需要帮助。” 锦衣卫们商量后决定还是暂时先回到锦衣卫的秘密据点去他们在“金虎饭店”买了一些春卷当点心,随后进了密室在秘密据点里,李一平把刚才在别苑里所发生的事情都写进了典籍: 别苑里出现了一群鬼怪,令人毛骨悚然。我虽然不相信有真正的鬼怪,但我也没法解释目前所发生的一切。 “这三个男人肯定在别苑里干了什么勾当,所以他们怎么都不想让别人进去。”安小宁说出了她的想法。 “他们给我们表演卫元周一家的鬼魂,目的是想吓退我们。”李一平补充说。他拿出那张旧典籍的复印件,目光在画卷上停留了好久。然后他背靠坐椅拉长声音说:“这可能是……”李一平卖了一个关子。 你在说什么呀?”安小宁嚷道 “现在,我知道那个穿黑色衣服、满头黑发的年轻人是谁了。”李一平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 “满头黑发的人?”许未真一时还没跟上李一平的思路。 “一个显然是被刚才那群人击倒并关在别苑里的人。也许他是偶尔在那里碰到他们的。”安小宁向许未真解释。 “这是谁呀?”许未真还是不明白队友们的意思谁告诉我 李一平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立即给安小宁和许未真讲解一个人身上的特征,而一个人身上的有些特征从他牙牙学语到白发苍苍都不会改变 “这个男子的耳朵很小,而且几乎没有耳垂,和画卷上的小男孩完全一样!”李一平激动地说,“此外,他两眼的距离非常接近,而这些特征一生都不会改变。” “或许你说得对。”许未真若有所思地说,安小宁也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仍然还有许多问题悬而未决:别苑里的那些男人是谁?卫元周的儿子为什么离开那么多年后又回来了?别苑里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锦衣卫决定周末到离别苑不远的小山坡上监视别苑。他们一定要把这些问题查个水落石出。 “山坡上一般不会有危险,而且地形很好,视野很开阔,是观察别苑的最佳方位。说不定我们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的。”李一平信心百倍地对同伴们说。 李一平马上在秘密据点里的墙架上翻找起来。李一平记得墙架上的一只盒子里放着一只老式远眺镜和一只单筒远眺镜,这样他们三个人就每人都有一架远眺镜了。李一平还顺手在墙架上拿了些东西:一卷蚕丝绳,一只多倍放大镜,一根小吹管, 三个能发出剧烈声响的小炸药包,一管能在黑暗中发光的颜料,一只能模仿鸟叫的 笛子。这些东西到时候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最后,李一平在安小宁存放干枣的地方找到了老式远眺镜和单筒远眺镜。 “这里太乱了,找东西一点都不方便 我们得花点时间整理整理。”李一平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安小宁耸耸肩说:“谁叫你们平常随手扔东西?整理了也是白搭。” 李一平没吱声,他知道这时候和安小宁较真是没有意思的。为稳妥起见,他把三只远眺镜和所有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装进了他的百宝箱。 星期六早上九点,三锦衣卫骑马匹来到小山坡上对灰色别苑进行监视。他们看到在一棵高大的栗子树下有一条长凳,坐在这里,整幢灰色别苑中的动静可以一览无遗。 没等多久,两辆马车开到了别苑前,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七个男人。他们身穿蓝色工作裤,手上都提着箱子,一个个神情严肃,迈着较大的步伐进入了别苑。另一辆马车上装着一只流着水的巨大的水桶——这是工人的标志。 “这么多工人到里面去干什么呢?”许未真惊奇地问道,但目前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三锦衣卫就一直坐在长凳上监视着别苑中的动静。 直到中午,这些男人才从别苑中出来。他们全都默默不语,神情看上去有些沮丧。这些人很快就开马匹离开了 安小宁对两个男孩说:“机会不错。走,我们去看看他们在房子里干了些什么?现在不会有人打搅我们。” 我们还是呆在这里更安全。”李一平认为你害怕了吗?”安小宁用嘲笑的口气问李一平 “不是,”李一平使劲地摇了摇头,“你忽视了一些情况。”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七个人 安小宁不得不承认,李一平身上确实具有一个优秀锦衣卫的好素质。 三锦衣卫仍旧坐在长凳上等待着。然而好长时间过去了,别苑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为了消磨时间,安小宁拿出一条干枣棒分给大家吃 “是不是我们一开始就数错了,真的只来了六个人?”安小宁心有疑虑地问两个男人。 李一平百分之百地保证,来的一定是七个人 最后,三锦衣卫决定,他们转移到一条靠近别苑的田间小路上去他们不走进别苑,就在田间小路上继续密切注视着别苑。 刚收割过庄稼的田间小路高低不平,锦衣卫们推着马匹行走很不方便。于是,他们就在一棵高大的、而且树冠向外凸出的大树旁停了下来。树枝上只稀稀疏疏地挂着几片叶子。 许未真朝树上指指:“有人在树上面搭了个平台,我们的运气不错。” 他们把马匹栓在粗大的树干上,小心地从一架用树枝做成的梯子上爬上去。在一个大树权上有一个小平台。平台上有个旧木箱用来作为凳子。锦衣卫们就在这里坐着,继续监视着灰色别苑 “什么也没发现。”过了一会儿,李一平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那些工人在里面干了些什么呢?”安小宁对这些人一直心存疑惑 李一平沉思一下说:“或许根本不是工人,而是化装成工人的盗贼 忽然,锦衣卫们听到一阵突突的响声 有人骑着马往别苑方向过来了。很快,那个人把马停在别苑前,取下了马鞭子。 “黑发男人……卫元周的儿子!”安小宁惊呼道 黑发小伙子把马藏在矮树丛的后面,在路上站了一会儿。接着,他走进了花园的大门,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这时,锦衣卫们听到一声大喊。 “这就是我们说的第七个人!他冲向了年轻的卫元周的儿子!”李一平通过远眺镜把看到的情况立即告诉同伴。李一平很激动,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我们………我们必须帮帮他!”安小宁对两个男人说 许未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千万别去,这家伙说不定带着武器,我们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锦衣卫离灰色别苑大约只有100来米,除了他们不会再有人发现这里正在发生的冲突。因为最近的人家离这儿也有四里地。 许未真的猜测没错,那个工人确实拔出了一支洋枪对准了年轻的卫元周儿子 李一平急忙从他的百宝箱里找出一只仪器,这东西看上去像一只小话筒,还配着小喇叭和小耳机,原来是一只定向传声装置,它能接收并放大远处的声音李一平打开定向传声器,一阵嘈杂的声音灌进他的耳朵,其中夹杂着只言片语。 “它们在哪儿?快说,你这个倔强的家伙。”工人粗暴地命令黑发小伙子 卫元周的儿子没有回答。 “我会有办法叫你说话的。”工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看来,情况紧急,锦衣卫非插手不可了。 李一平正在考虑百宝箱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现在可以派上用场 李一平在地上点燃了能发出剧烈爆炸声的小炸药包的导火线,然后和队友们立即躲到大树干的后面。 第一次的爆炸声就震耳欲聋,第二次的爆炸声像地震一样,第三个炸药包先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就像发射大炮一样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这个工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丢开黑发男子,凝视着发出隆隆声的地方。可空气中除了多了些火药味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动静。工人完全被吓蒙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当他回过身来转向卫元周儿子时,黑发男子早就没了踪影 工人奔跑着去寻找年轻人,可几分钟后,他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愤怒地在地上躁了跺脚。 李一平推测,这七个工人的行动是有计划的。他们早料到卫元周的儿子会回来,就特意留下一个人守候在这里。 这个工人拿出信号弹不久,那辆马车开来了,他上了马离开了别苑。 几分钟后,黑发小伙子出现了。他弯下腰,拨开草丛寻找着什么。可他好像没找到东西,迈着有些紊乱的步伐,心神不宁地走向他的马。年轻人又环视了一下四周,接着便跨上马子风驰电掣而去。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安小宁侧过身来问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能确定那边情况到底如何。 “为了安全起见,我想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到别苑里去。” 但是安小宁却非常想知道那些工人究竟在别苑里干了些什么。“我悄悄地溜进去。如果有人来,你们就吹笛子向我报警。”她对队友们说 李一平摇摇头说:“用笛子?太引人注意了!” “用鸟笛,模仿小仓鸮的叫声。”安小宁向李一平提出建议。在李一平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安小宁已经出发了。她沿着与这片田地相邻的灌木丛迅速跑过去,到达了别苑的西侧。这里很多栅栏上的木条已经腐烂了。安小宁从一段空隙处钻进去,躬着身子穿过矮树丛。她想找个边门进入别苑,或者爬到窗户上向房内看个究竟因为她发现有间房间的窗户特别多 安小宁发现前面有一片草丛被践踏得一塌糊涂,很多茂盛的绿草都伏在了地上,刚才那个工人就是在这里举枪威胁卫元周儿子的。 安小宁转身看看李一平和许未真藏身的地方,没有队友们的身影。安小宁知道,虽然伙伴们不赞成她冒冒失失地单独行动,但他们不会丢下她先走的。 怎么办?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不,安小宁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 突然,安小宁在被人践踏过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些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张灰色卡片,可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卡片旁边还有一只暗红色的镶着金边的小火柴盒,是恶狼客栈的赠品。安小宁小心翼翼地把这两样东西放进她的防雨衣服的内衬衣里。她屏住呼吸,听听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声响。除了树叶的哗哗声外,别苑里里外外远远近近都没有任何异常。这是进入别苑的最佳时机。 李一平和许未真没有离开原地,他们又重新爬上平台蹲在那里。不知是谁搭的平台,也不知为什么要搭这个平台?但这里的确是观察别苑的绝佳位置。可两个男人偏偏看不到安小宁的身影,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呢?她在干什么呢?由于紧张和担心,许未真竟然下意识地啃起了手指甲。 “我们真不应该让她单独去别苑!”许未真责备自己。 “但是,安小宁要是认准做一件事后,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李一平不想许未真 太自责。他虽然说着话,可眼睛却一直盯着公路。工人坐的马车又开回来了。 “噢,该死的!”李一平轻叫一声。他急急忙忙从百宝箱里翻找出鸟笛,深吸一口 气,把鸟笛靠进嘴唇,但很快他又把鸟笛放下了 “你怎么啦?你得赶快向安小宁报警啊!”许未真催促他。 “我……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发出小仓鸮的叫声。”李一平着急地说,他的额头 上已经渗出了不少汗珠。 许未真拍了拍李一平的肩膀说:“别泄气,伙计,你向来不会被难倒的。快看 看你的笔记本。” “我没带来!”李一平此刻很懊恼。今天百宝箱里装的零碎东西特别多,笔记本已经放不下了。 这时,马车上下来了三个人,他们站在花园门口,从正面观察别苑。李一平想, 要是他们现在进入别苑,安小宁很有可能被他们发现。 第一百七十五章 水印信息 安小宁拉着窗台做了一个引体向上的动作。在她还有力气撑住整个身体的时候,她朝房间里迅速扫了一眼。 “哎,真倒霉!”安小宁咕哝了一句。她什么都没看到。 “苏呼,苏呼!”从远处传来很轻的鸟叫声。 安小宁侧耳倾听一下,这的确是雕鸮的叫声。但是这个季节,雕鸮是不鸣叫的。一定是李一平和许一平发出的警告声。或许他们不知道小仓鸮的叫声。 有人来了!安小宁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听到了花园大门的嘎吱声和碎石小路上的脚步声。有人进了别苑!如果这个人朝左边角落看一下,他一定会发现安小宁的 安小宁四肢着地爬到一丛玫瑰的后面。玫瑰的叶子全掉光了,不能很好地掩护安小宁,看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这时,安小宁听到了男人的说话声。 “我们干脆把这破屋拆了,来个掘地三尺。”一个声音说。 “但是……但是这里有点古怪,地上的木板……曾经咬过我!”另一位在大声抱怨,声音有些颤抖。 “开什么玩笑,这可能吗?”他的同伙取笑他。 安小宁的目光落在了房子的石头墙角上,那里有一只生满铁锈、饱经风霜的金属柜,柜子半开着。里面装着一只开关和机器。看得出来,机器上的灰尘和脏物不久以前刚被人清除过。更令安小宁迷惑的是机器竟然在走动。可见灰色别苑里有人,而且这机器是不久以前才重新接上的,因为机器上的痕迹很新。 “如果那东xz在外面什么地方呢?”安小宁听到一个声音说。 “这样不就行了,你们继续在里面找下去,我到外面绕着房子转一圈再说。”从声音听起来说话的像是他们的头头。 安小宁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凝固住了先前的担心就要变成现实了。怎么办?安小宁四处张望了一下,想要逃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人出来了,很快就会发现她。安小宁什么都不敢想了,她只好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沙沙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嗨,头,快回来!艾建礼精神失常了。他说,楼梯要把他吞掉了。”别苑里面有人高声叫道。 那个人立即回转身,安小宁听到了他在游廊上的脚步声。这下,安小宁暂时松了一口气。她趁里面一片混乱之际赶紧离开了别苑。 许一平和李一平看到安小宁平安回来都很高兴,他们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三锦衣卫立即骑马回到他们的秘密据点。 “为什么有人在灰色别苑里重新接上机器呢?”安小宁感到很惊奇,“至今,我们还没看到别苑里有油灯亮过,先前那些都是火折子发出的光。” 许一平正拿着安小宁在草丛中发现的奇特卡片,对着灯光,用放大镜进行研究,可左看来右看去,卡片上就是没有任何东西。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把卡片放在桌上,起身倒了一杯柠檬水。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卡片的事,以致有几滴水洒出了杯外。当柠檬水滴在卡片上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许一平激动地大叫道:“伙计们,快来看,这卡片上果真有东西” 安小宁的眉毛向上一抬说:“我只看到有布政马马夫几个字,其他的字乱七八糟的根本连不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锦衣卫弄不明白卡片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就一直坐在那里苦思冥想。最终,他们还是找到了读懂卡片内容的方法。 “奇怪,现在到哪里去找什么马马夫,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记录,什么记录?”安小宁嘀咕着,向两个男人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李一平困惑地摇了摇头。 “一无所知!”许一平答了一句。 这时安小宁想起了她口袋中的那盒洋火:“这东西当时就在古怪卡片的边上,它是恶狼客栈的赠品。也许是卫元周儿子丢的。我们可以去那里找他了解一些情况。” 许一平点了点头:“这主意不错,如果这卡片真是他的,他应该知道这上面是怎么回事”。 ‘我们还是赶快到客栈的大厅去等他,也许他能提供些什么。”安小宁补充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 前因后果 三锦衣卫一会儿就到达了恶狼客栈。但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卫元周儿子的身影。正当锦衣卫们就要离开时,门开了,黑发小伙子走了出来。 安小宁鼓足勇气向卫元周儿子走去:“我们在别苑里发现了这张卡片,是不是你丢失的?”安小宁把那张遇水会显字的卡片给他递过去,卫元周儿子立即从她手中抢过卡片,把卡片正面反面都看了一下,还好没什么损坏。卫元周儿子嘘了一口气 “我们很想知道灰色别苑里发生了什么事?”李一平走上前来直截了当地对卫元周儿子说,“别苑里的那些人好像对你很不友好,是吗?” 卫元周儿子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三锦衣卫,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许未真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天中午是我们在别苑附近点燃了爆炸物,你才有了机会脱身,你不记得了?” 年轻人的脸色一下子亮了起来:“这是你们干的?多亏你们救了我,太谢谢了。” “我们更乐意听你说说灰色别苑里发生了什么事?”安小宁微笑着对卫元周儿子说。 卫元周儿子谨慎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他想确定是否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然后他把三锦衣卫带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坐在了有软垫的椅子上。 “你们都是什么人?是一些业余江湖侠客吗?”卫元周儿子好奇地问道。 三锦衣卫摇了摇头。“我们是锦衣卫,已经成功地破获了好多案件。”许未真自豪地说。 接着,这三个锦衣卫你一言我一语给卫元周儿子讲述了他们在灰色别苑中发现的异常情况。卫元周儿子感到非常吃惊,他没想到这三个锦衣卫竟然了解了这么多情况。 “你们真能干。尽管如此,我请你们还是到此为止。要知道,你们是在跟江湖杀手团打交道呀。” “江湖杀手团?”锦衣卫们惊讶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我父亲是三十年前一起反江湖杀手团党魁案的一个最重要的证人,为了保证调查顺利进行,我们全家都接受了重要朝廷证人的保护方案。”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卫元周儿子还历历在目,“我们全家都用了假名,被安排在一个受到严密监控的地方,也就是你们都去过的灰色别苑。” 李一平拿出随身携带的画卷问道:“上面那个手持武器的人,就是保护你们的?” 卫元周儿子点了点头:“再说我的父亲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他发明了许多实用的东西。但令人遗憾的是也有一种特别危险的武器制剂,这种制剂用很少一点就可以摧毁整个城池。” 三锦衣卫屏着气听着,这结果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一天晚上,天气很热,一直在查找我们踪迹的江湖杀手团发现了我们的藏身处,我们不得不立即离开此地。为了逃离江湖杀手团的追杀,根据保护方案,我们又取了新的名字,搬了新家,继续着隐居生活。”卫元周儿子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我们不断换新名字,不断换新地方,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江湖杀手团陷害。” “你是知道你父亲把制剂成分的记录藏在灰色别苑后才回来的,是吗?”李一平推测。 “就是这样,我的父母在几年前的一次动乱中丧生了。几星期前,我偶尔在父亲的旧资料中发现了制剂成分的记录藏在别苑中的暗示。也就是你们捡到的这张卡片。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记录,把它毁掉,千万不能让它落在坏人的手中,以免生出更大的事端。如果记录真落到坏人手中,我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可是江湖杀手团已经抢在你的前面了。”安小宁很着急。 卫元周儿子摆摆手说:“前一段时间我已经租下了那幢灰色别苑并接上了装置。这样,我就能启动我父亲安装在别苑里的防护设备,这种设备能放出一种没有危害的射线,制造出鬼怪幻景,如会移动的墙壁,像幕布一样的房门,像巨兽嘴巴的屋顶破洞,设备的开关箱就在地下室内。” 原来这就是别苑闹鬼的真相。三锦衣卫松了一口气,恍然大悟。 “现在,这些江湖杀手团也很不好对付,他们对我父亲的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肯定也知道制剂的事情。所以,即使我父母死于动乱后,他们还一直跟踪监视我。他们一边自己在寻找制剂的记录,一边威胁我,让我把他们带到藏着制剂记录的地方去。” “可以说,为了找这样东西,这些江湖杀手团在别苑里已是掘地三尺、把房子破坏得面目全非了。但他们还是一无所获。”安小宁把她在别苑里发现的情况综合了一下。 “我也没有找到。”卫元周儿子显得忧心忡忡,“千万不能让江湖杀手团抢先拿到。” 李一平翻了翻他的百宝箱,拿出了他上次在别苑里拍的画卷 “房子的哪一面朝西?”李一平问大伙。 “右面。”安小宁迅速接了上来。因为上次她就是从西侧进入别苑的。 李一平看着画卷,仔细察看房里的情景。“那里我已经搜查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现。”卫元周儿子对李一平说。 安小宁从李一平手中拿过画卷,仔细回忆昨天她只身一人潜入别苑时在西侧的外墙所发现的每一个细节。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这记录也许就藏在那个地方。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称心如意 “你们真聪明。”卫元周儿子由衷地称赞起锦衣卫们。 “我担心,我们会不会去迟了,那些江湖杀手团说不定已经找到了那间秘密房间了。”安小宁说出了内心的担忧。 “别急。那些江湖杀手团没那么聪明,他们肯定想不到记录会藏在那个地方。我们一定会在他们之前找到记录的。”李一平显得信心百倍。 “你们别再干了。我不允许你们去冒生命危险。”为了锦衣卫们的安全,卫元周儿子坚决阻止锦衣卫们再次进入别苑。 “我们尽量不跟江湖杀手团发生正面冲突。再说我们对别苑的地形已经非常熟悉了,我们可以悄悄地帮你寻找记录。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全,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们都是经验丰富的锦衣卫。”李一平尽量打消卫元周儿子的顾虑。 安小宁和许未真也用自信的目光看着卫元周儿子。 卫元周儿子看到三锦衣卫态度坚决,只好同意他们的请求 李一平给大家讲了他的设想,虽然这想法有些冒险,可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大家决定按计划行动 卫元周儿子立即骑着马匹疾驰而去,锦衣卫们骑着马匹也飞快地奔向别苑。锦衣卫们在靠近别苑的一个弯道上停了下来,这里不容易被江湖杀手团发现。 卫元周儿子把马匹停在别苑的栅栏旁,从坐骑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一个金属棒。然后,他跑向灰色别苑,在木头外墙上搜索起来。他拿着金属棒东敲敲西打打。果然有一块地方的声音与周围有异,看来里面是空的。卫元周儿子立刻用金属棒使劲地敲打着这块地方,木头墙上很快露出一个洞。 听到外面有响声,楼上有一个人从窗户里探出身子惊恐地朝下望了望,但他没有发现卫元周儿子。卫元周儿子把手伸进墙洞内,从里面摸出一些东西。 “终于找到了!”卫元周儿子激动地握紧拳头,大声叫着,奔向马匹。 别苑门打开了。从里面冲出一群江湖杀手团,他们气急败坏地用飞鸽传书叫同伙立马把马车赶过来。 这时卫元周儿子已经把马匹鞭打起来,飞速骑走了。江湖杀手团要的车子也到了,他们立即跳上马车追踪卫元周儿子。 在这之前,三锦衣卫一直静静地待在弯道上观察着别苑的动静。看到江湖杀手团上了当,卫元周儿子把他们从别苑里引开了,锦衣卫们开始了行动。为了确保安全,锦衣卫们没有从大门进入别苑,而是直接走到了别苑的西侧。他们发现有一棵大树正好紧靠着别苑。许未真敏捷地爬上这棵大树,从一根粗壮的树枝跳到一个小窗台上,这正是秘密房间的窗口。许未真打碎窗户,清除掉窗户碎片,从窗口滑进房间里。这时,李一平和安小宁都在窗下紧张地注视着许未真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安全地进入房间,两锦衣卫才放下心来。 “如果这些江湖杀手团追上卫元周儿子,会怎么样呢?”安小宁担心起卫元周儿子的安危。 “没事,我已经向县衙报案了,说有一群有人要偷窃别苑里的宝物。捕快已经封锁了各条道路的出口,很快就会把他们截住的。我倒很乐意看看这些家伙的嘴脸!” 许未真来到了秘密房间。房间很狭窄,里面塞满了破烂家具、杂物,地上还扔着一幅古画。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许未真都不敢大口呼吸。看得出来,这房间是用来储藏杂物的。制剂的记录会藏在哪里呢?那张灰色卡片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卫元周是不会平白无故留下这张卡片的。 当许未真发现记录的隐藏处时,他一下子变得非常兴奋。他拨开杂物,两眼望着古画。也许许未真以为胜利在望过于激动了,也许他没想到别苑里还会有江湖杀手团留守,所以当他搬动东西时也顾不上轻手轻脚了。楼下的安小宁第一个发现许未真隔壁的房间里亮起了火折子,肯定是江湖杀手团觉得秘密房间里情况有异,想去查看一下情况。 李一平赶紧模仿小雕鸮的叫声,提醒他的朋友往回撤。然而许未真一心记挂藏在古画里的记录,竟然没有听到李一平的示警声。怎么办?几秒钟后,安小宁箭一般地冲向了别苑的地下室。 这时,许未真发现有人在外面猛踢着秘密房间的房门。看来江湖杀手团要闯进来了。 怎么办?转身就逃吗?不行,许未真现在离隐藏制剂记录的古画越来越近了。如果这些资料落在江湖杀手团的手中,不知他们会干出什么危害社会和人们的事呢!“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许未真对自己说。 秘密房间的门又薄又脆,江湖杀手团抬起一脚又朝房门狠狠地踢了一下,门被他踢开了。 许未真急忙退到窗口,转身跳上窗台。情况已是万分紧急。 但是,这时秘密房间的墙壁突然晃动起来。房顶上的碎木屑纷纷洒在许未真的身上。怎么回事?难道他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机关? 突然这个踢穿房门的家伙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呼救声:“别离开!求你了,别走!” 转眼间,他就倒在了地上。 “救命……我受不了啦!”这个人又喊叫起来。许未真想起来了,他就是艾建礼,上次安小宁只身一人来别苑时,他神经失常过。现在艾建礼又发狂了,他大叫大嚷着跑下楼梯,冲出房子。在这一刻,捕快的队伍也来到了别苑。 许未真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乘这时机,许未真抓紧时间走到古画前。在画着布政马车夫的衣服的地方,许未真发现上面确实隐藏着一条不易被人觉察的小缝。他拨开这条小缝,画框的夹层是空的,放着一个小金属棒盒,里面装着一个信件许未真把信件藏到他的鞋里,匆匆离开了这间房子。 卫元周儿子也跟在巡逻队伍后面一起来了,车上还有两个被截获的江湖杀手团。 “盗贼们抢了你什么东西?”一位捕快询问卫元周儿子。 “噢,他们听说别苑里藏着宝物,都想来寻宝发财。其实根本没这么回事。他们都上当了。这几个锦衣卫也是好心,他们以为这些寻宝者真抢了我的东西,所以向你们报了案。给你们添麻烦了。”卫元周儿子不想让别人知道制剂的事,就向捕快这样解释。 捕快相信了卫元周儿子的话,把江湖杀手团的几人抓了起来。他们觉得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就骑马离开了。 等捕快一离开,许未真自豪地把信件递给了卫元周儿子。 “你准备怎样处理它?”他问卫元周儿子。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制剂的惟一的记录,因此我要这样做!”说着,卫元周儿子拉开信件,点着一根洋火把它烧掉了。 这时,躲在一旁还想伺机行动的江湖杀手只好放弃了他们的计划,他们的阴谋被锦衣卫们和卫元周儿子粉碎了。江湖杀手团灰溜溜地离开了别苑。 “那您现在准备做什么呢?”三锦衣卫关切地问道。 “噩梦般的生活终于结束了。我想一个人平平静静地生活,不受任何人的打扰。不过我很幸运,能够遇上你们,我绝不会忘记你们的!” 许未真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队友们:“为什么那个江湖杀手团又突然精神失常了呢?” 李一平指指安小宁:“你得问问安小宁,这可都是她的功劳。” “是你到地下室把防护设备重新启动了?”许未真转向安小宁问道 安小宁眨眨眼睛说:“怎么样,女人还是比男人勇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前后夹攻 最近皇家狩猎场经常有动物丢失,因为锦衣卫安小宁、李一平、许未真对偷猎案比较有经验,所以特派三人调查此案。 “你们看那里!”安小宁兴奋地喊着,“那棵光秃秃的树下,有只母狮子带着几头小狮子。” “哇!长颈鹿。”许未真也指着湖畔大喊,“那里有三头长颈鹿! “天啊!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手持远眺镜的李一平惊讶地说,“看起来好像是怪……怪兽。” “你大概是中暑了。”安小宁调侃地说,“要不然就是被皇家狩猎场的大太阳晒得头昏眼花啦!” “才不是呢!”李一平猛摇头,指着山坡上的矮树丛说,“我真的看到了嘛!怪兽的头大得离谱,身上的皮肤皱巴巴的。” 安小宁和许未真不再答腔,他们用奇怪的表情看看对方,接着耸耸肩,指指自己的脑袋瓜,两人轰然大笑。 李一平看了,气得大叫:“真的是一头怪兽,我绝对没有看走眼!” “嘘!”马车上的马夫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轻声提醒,“小声点儿,你们这样大吼大叫,会把附近的野生动物吓跑的。” 驾车马车的名叫杨恩,他载着锦衣卫们在狩猎区内参观野生动物。杨恩是“皇家园林动物狩猎区”的守护员。狩猎区位于皇家狩猎场大草原的心脏地带,占地极广。区内不但严禁盗猎,甚至连绘画都不行。由于杨恩是李一平领导的老同学,前阵子曾经到李一平家做客,因此认识锦衣卫们。回皇家狩猎场后没多久,他就写信邀请三个锦衣卫到这座狩猎区调查案子,顺带参观,时间为期一周,他自愿当他们三人的导游兼马夫。 他们的马车停在山坡上。这儿的视野良好,锦衣卫们可以站在车上,直接观赏到那些平常看不到的动物。 “真的!我没骗你们,真的是一头怪兽。我看得很清楚,甚至还看到它用两条腿走路。 尽管队友不相信,李一平依然不死心,不断地嘀喃自话。 为了证实自己没有头昏眼花,李一平继续用远眺镜搜寻那一带的矮树丛,却再也没有看到怪兽的踪影。“难道我真的看错了?”李一平十分纳闷,“还是我误把树影当怪兽了?” “天哪!这又是什么?”李一平突然拉扯着安小宁的圆领衫,指着车右后不远处,大叫大嚷,“这……这里怎么会有这鬼东西?” 李一平赶紧将远眺镜递给安小宁和许未真。这回,他们两个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许未真皱着眉头问。 额头上绑了一条宽黑布带的杨恩也看到了李一平所指的东西,他的神色显得相当不安,两手不停地把弄着帽子。原本十分友善、有问必答的他,突然变得十分不耐烦,甚至沉下脸说:“我们现在就回去!” 三锦衣卫尚未坐稳,杨恩就猛催马前进,突然加速向前,幸亏三锦衣卫及时用手抓紧驾车的车杆,否则恐怕早已飞出车外。 马车行驶过干裂的地面,一路呼啸前进。三锦衣卫一刻也不敢松手,只要一松手,绝对会被抛出车外。 “杨恩!你疯了吗?”安小宁又惊又气地大叫,“能不能慢一点?”迎面吹来的尘沙呛得安小宁咳个不停。 杨恩不但不减速,反而加速飙车,三锦衣卫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听到风声不停地从耳际呼啸而过。由于车速太快,只要一驶过凹凸不平的地面,车轮就会被擦撞得嘎嘎作响。 车子疯狂奔驰了好一阵子后,突然不动了。他们被迫停在一片枯黄的大草原上。 杨恩焦急地下车查看,又跳上车试图让车子动起来。但是,不论他怎么努力,车子就是不动。 “这下子该怎么办?”杨恩皱着眉头说,“我们绝对不能在这里下车。” “你知道为什么马车不走了吗?”许未真问安小宁, 安小宁不服气地挑高眉头反问:“那么,你知道车子不动的原因吗?” “当然知道!”许未真胸有成竹地回答。 “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安小宁一下紧张起来。 “我只知道我们绝对不能在这里下车。”杨恩焦虑不安地用手指梳梳他那头披肩的长发,“只有不要命的疯子,才会在皇家狩猎场大草原区下车徒步。” 杨恩说的一点也没错,一望无际的皇家狩猎场大草原根本没有大树可供掩护或攀爬,人类很容易就成为野生动物的攻击目标,即使不被猛兽吃掉,也有可能死在大象的乱蹄之下。除此之外,草丛里还藏匿着不少毒蛇,靠水的地方又有蚊子嗡喻作响,万一被叮咬了,说不定还会染上传染病。 三锦衣卫四处张望,整片草原上只逗留着几只斑马、羚羊和长颈鹿。他们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危险的毒蛇猛兽很可能躲在草丛里伺机而动,一旦发现他们四个猎物,说不定会冲出来攻击他们。 李一平又举起远眺镜搜寻。他突然指着西边大叫:“怪兽!怪兽在……在那里!” 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安小宁和许未真果然看到好几头四不像的怪物,它们不但模样怪异,连走路的姿势都很奇特。 杨恩和三锦衣卫惊讶得张口结舌。怪兽至少有五头,除了高矮不一之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它们的手臂长得几乎碰到地面,一路弯腰缓缓前进,似乎无法直立行走。它们的头,就像李一平描述的一样,跟身体的比例十分不协调,不仅大得离谱,头型也相当古怪。至于怪物的面貌,由于距离太远,加上夕阳霞光的反射,根本看不清楚。 “杨恩,快想想办法呀!”许未真性急地催着这个年轻的野生动物守护员,‘那些怪兽朝我们这里走来了!” 杨恩转头看看东边,突然失声尖叫:“天哪!我…·…我最害怕的情况出现了。这家伙一定会攻击我们。它……它准备冲过来了! “哪个家伙?”李一平紧张极了,“是怪兽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千钧一发 “是犀牛。”杨恩小声地告诉三个锦衣卫,“我们已经成了它的攻击目标。” 三个锦衣卫也发现了这头犀牛,瞧它低头扬角,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令人备感可怕。 “犀牛就要冲过来了。”杨恩轻声告诉各位,“它一冲过来,我们就赶紧往下跳。注意,跟着我,千万不能太早跳!懂了吗?” 三个锦衣卫心惊胆战地点头表示同意。 这头犀牛头低得几乎就要碰到地面,对准马车的方向,倏地冲过来,用角顶起了这辆至少有两百斤马车。三个锦衣卫吓得双腿发软,杨恩终于喊了一声:“跳!” 四个人刚往前跑了几步,就听到一声轰隆巨响,听起来好像是两辆高速行驶的车子撞在一块儿。 犀牛顶翻了整辆马车后,它站在一旁呼呼喘气,看着那部被它“打败”的马车,得意洋洋地晃头晃脑。 “为……为什么我们非得等这么久才跳车?”许未真心有余悸地问道,“这样不是太冒险了吗?” “太早跳才危险。”杨恩压低声音说,“犀牛冲向目标的时候,会把眼睛闭上。如果我们在它闭上眼睛之前跳下车,那么它的攻击目标就不会是马车,而是我们四个。嘘……现在还不能动,蹲低一点,别让犀牛发现了。” 不久,犀牛果然转身离去,他们四个终于松了一口气,便一起回到马车旁。 车内的物品全被翻出车外,许未真-一收拾之后,发现这些物品全是皇家狩猎场中护员巡视所需的随车配备。 说不定,可以从中找出有用的东西,帮助他们四人脱离困境。 锦衣卫们和杨恩发出信号弹之后,足足等了一个半钟头,救援人员才出现。草原的西边尘土飞扬,一部车子正朝着他们行驶过来。 一辆外表涂着斑马花纹的马车停在他们面前,一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下了车。三个锦衣卫一眼就看到他那双擦得发亮的靴子,不过,靴子显然太大了。 这个人的身材比例很不对称,肚子大大的,头小小的,戴着一方形大帽子,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他恶狠狠地盯着杨恩,还粗鲁地将杨恩拉到一旁,指手画脚地把杨恩痛骂了一顿。 三个锦衣卫听不清楚胖男人究竟骂了些什么,只看到杨恩低着头,一声也不吭,胖男人还不时地回头对着三个锦衣卫指指点点骂完后,胖男人满脸怒容地径自坐回马车上。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杨恩凶巴巴地对三个锦衣卫说,“赶快上车!吴文昂是我的同事,幸亏他看到我们发出的照明信号弹,不然我们就惨了。”回狩猎场驻地的途中,吴文昂和杨恩都闷声不响。车上的气氛沉闷得令人难受。 “是不是因为我们的缘故,害你挨骂了?”坐在杨恩身边的许未真终于忍不住轻声嘀咕,“你的同事怎么这么不友善?” “这不能怪他,保护区最近遇到了许多问题。”杨恩无奈地说,“狩猎场主管韩师明是这个狩猎保护区的创办人,他在三个星期前意外死亡。狩猎场驻地顿时群龙无首,大家都不晓得要如何继续下去,心情自然不好。加上近来盗猎者愈来愈猖狂,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根本抓不到人。因此,吴文昂怪我不该带着你们三个在保护区内四处游荡,他骂我做事太轻率了。” “太轻率了?”许未真听了十分不悦,“吴文昂凭什么这样指责你?” 杨恩没答腔,许未真看着吴文昂的背影,知道自己不便再多问下去,但杨恩似乎心事重重。一定是和那几头怪兽有关,打从它们出现后,杨恩对三个锦衣卫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韩师明在狩猎动物保护区的中央设了狩猎场驻地和营区。狩猎场驻地是一排低矮的木屋,木屋门前是道长廊。一旁的数间小石屋是营房,圆锥形的屋顶铺盖着深色的茅草。 三个锦衣卫住在其中一间营房里,里头隔了三间小卧室。为了防止动物侵袭,营区四周建了高高的围篱,只留一个大门,供马车进出,平常则随时紧闭间小石屋是营房,圆锥形的屋顶铺盖着深色的茅草。 回到宿舍之后,三个锦衣卫坐在油灯下聊天。 “我们看到的那把锯一定是盗猎者的凶器。”许未真推测。 安小宁听了轻轻摇头:“盗猎者拿锯子锯什么?锯树吗?” 话才说完,安小宁立刻发现自己失言。她仔细想了一想,许未真的推测很有可能。 “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李一平愤愤不平地说。 “这些盗猎者贪的就是钱。”安小宁接口说,“犀牛角和象牙可以为他们带来大笔的横财。听说,一克犀牛角相当于一克黄金呢!要是韩师明还在世,盗猎者的恶行一定会让他痛心不已。” 韩师明是这座狩猎动物保护区的创建人,生前立志保护濒临绝种的稀有狩猎动物。三个星期前,韩师明搭乘马车例行巡视保护区,马车不幸坠毁在一个峡谷内。据说,整架马车都烧毁了,但是守护员却没有找到韩师明的遗体 敲锣了,晚饭即将开始。厨房和饭厅就设在狩猎场驻地前。锦衣卫们和站里的守护员及其他工作人员,都已经在长方形的大桌旁坐定,只有杨恩一个人还站着,大家都很诧异地看着他。 “大家好!开饭前,我想向各位介绍两位女士。首先介绍坐在我右边的这一位。”杨恩指着一位娇小、年轻的小姐,这位小姐害羞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她就是韩师明的女儿韩剑兰。韩剑兰特地来了解一下保护区目前的运作状况,大概会跟我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这阵子她会住在韩师明生前住的营房里。” 大伙儿用手指敲击桌面,表示欢迎。拥有一头漂亮黑鬈发的韩剑兰,害羞地笑着答礼,谢谢大家的欢迎。 “我左边的这一位是乐若凡小姐。”杨恩指着左边那位浓妆艳抹的女人说。她的头发全拨到右边,耳朵上戴着一对丁当响的银鱼大耳环,脚上还穿着梅花鞋。 “是一品大员之女乐若凡,请说清楚。”这个女人抬高下巴,迫不及待地纠正杨恩,“我是来这儿为你们处理一些问题的。接下来这几天,我会找机会和你们每个人谈谈。不多说了,大致上就是这样。” 三个锦衣卫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乐若凡。 “依你们看,这个女人究竟是狩猎动物工人呢,还是守护员?”许未真轻声地问。 “我敢打赌,她绝对不是守护员。”安小宁的语气十分肯定。 “也不可能是狩猎动物工人。”李一平胸有成竹地说。 第一百八十章 事有蹊跷 山味大锅菜香味四溢,令人食欲大增。韩剑兰也装了一大盘野味菜肴,坐在空位上吃了起来。她就坐在安小宁身边。 “听了你父亲的不幸遭遇,我感到很难过。”安小宁对韩剑兰说。 “省省!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呢。”韩剑兰相当不友善地回答。 安小宁一脸惊愕,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好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 整个营区的气氛不太对劲,里头一定藏有什么内情,值得锦衣卫们进一步侦察。 当天晚上,安小宁躺在吊床上辗转难眠。拴在厨房里的那只混种大狗在不停的吠叫。这条狗名叫“老皮”,是厨师养的狗。 老皮狂吠不已,安小宁气得坐起来大叫:“吵死了,闭上你的狗嘴!”可老皮没有服从安小宁。 安小宁索性起床,去外头呼吸新鲜空气。营房外,皎洁的月光照着整片营区。安小宁正想伸个懒腰,突然听到咿呀的开门声,有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走出篱笆大门。 两分钟之后,安小宁听到赶马车的声音,等车子离开了,一切才又恢复宁静。 “这个可疑的人到底是谁?”安小宁十分纳闷,“已经三更半夜了,他为什么要鬼鬼祟祟地溜出营区?” 这个可疑的人究竟是谁? 第二天吃早饭时,安小宁把昨晚的怪事说给两位队友听,李一平和许未真都感到十分诧异。 “你怀疑那个人就是大臭虫?”李一平说,“你看到大臭虫鬼鬼祟祟地驾车溜出营区?” “大臭虫是谁呀?”安小宁不解地问道。“就是吴文昂呀!”李一平故意拉长声调,“他一天到晚都摆着一副臭脸,好像我们得罪了他似的。” “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许未真说,“依你们看,这里的守护员会不会私通盗猎者,暗地里帮助他们盗猎犀牛角和象牙?” “都有可能,我们……”安小宁的话还没说完,韩师明的营房里突然传出惊叫声。 三个锦衣卫赶紧冲到那里,一脚踹开房门,发现韩剑兰惊魂未定地坐在客厅地板上。她身穿白色睡衣,浑身颤抖,胸前紧紧地抱着一样东西。 “怎么了?”安小宁忧心忡忡地问道。李一平弯下腰来,打算扶韩剑兰起来,她却一把推开李一平,没好气地大叫:“少来烦我!这不干你们的事!” “可是,你流血了呀!”李一平仍然坚持着要帮她,他发现韩剑兰额头上有道伤口。 一个年轻人也赶了过来。这个年轻人身穿皇家狩猎场特有的狩猎装,一手拿着一顶毡帽,另一手拿着消炎药膏。他蹲在韩剑兰身边,问也不问,立刻替她涂上药膏,贴上纱布,韩剑兰连拒绝都来不及。 “再上几次药就好了。“这个说,“别担心!不会留下痕迹的 韩剑兰一声也不吭,用手撑着地的站起来。她脸上的神色虽然显得疲惫,双手却紧紧地抱着那个东西。她径的走透卧室,不再理会他们四人。 三个锦衣卫互看一眼,他们十分好奇,韩剑兰究竟抱着什么东西。 三个锦衣卫又回到了饭厅,继续吃着未用完的早饭。这位年轻人也和三个锦衣卫同桌。 “我叫冷政民。”年轻人自我介绍道, “我是个植物学家,专门负责照料保护区内的植物,让各类野生动物都能吃到足够的食物。” “韩剑兰究竟怎么了?你知道吗?”安小宁问。 “啊哈!当然知道。不过,嘘……”冷政民左顾右盼,仿佛怕被别人听到,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韩剑兰被人攻击了,她当场逮到了一个小偷。” “小偷?”李一平瞪大眼睛重复着这两个字。 “嘘!别大声嚷嚷。”冷政民神色慌张地央求,“虽然我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我确定小偷就是管理中心的守护员。万一让他听到了,我可就惨啦!当时,我刚好看到小偷偷偷摸摸地溜进韩剑兰的房间,没多久,就听到韩剑兰的尖叫声。” “这里有什么好偷的?”许未真纳闷地问。 “我也不晓得。”冷政民耸耸肩,“你们也看到了,韩剑兰显然不愿意多谈。” “小偷要偷的,大概就是韩剑兰紧紧抱在胸前的东西!”安小宁推测。 三个锦衣卫虽然发现事有蹊跷,但是韩剑兰的态度相当不友善,他们也很难直接问个明白。 接近中午的时候,三个锦衣卫在厨房门口遇到韩剑兰。她正从里头拿东西出来,三个锦衣卫不想再碰钉子,只点头打个招呼,就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请等一下!”韩剑兰竟然开口喊住 三个锦衣卫,“对不起!我先前对你们很不友善,请你们见谅。我……我有事想找你们商量。” “我们到你房里再谈!”李一平提议,因为他瞥见有人正躲在暗处偷听。 第一百八十一章 密函玄机 走进韩师明生前所住的营房之后,韩剑兰领着三个锦衣卫到大厅。三个锦衣卫发现大厅墙上挂满了动物的画卷,其中最特别的一张,就是韩师明和一头小象的画卷。 “有关爸爸和狩猎动物保护区的故事,得从这张画卷说起。”韩剑兰指着这张画卷说,“二十年前,爸爸发现了这头小象,它的妈妈被盗猎者用枪打死。爸爸不但救了小象,还发誓要设立狩猎动物保护区,决心与盗猎者对抗到底,不容许他们再恣意滥杀狩猎动物。” “这头小象还活着吗?”许未真好奇地问。 “还活着!”韩剑兰回答,“爸爸为它取了个名字叫‘巨无霸’。巨无霸可以说是爸爸亲手养大的,它总是大老远就可以认出我和爸爸。 “只要爸爸拿这个木哨子吹出三短音、三长音的暗号哨声,巨无霸就会立刻朝他跑去。这样的情况是很不寻常的,因为大象和人类之间通常不会产生这样的默契。” 韩剑兰把手上的木哨子拿给许未真看,许未真试着吹了一声,发现木哨子的哨音很低沉,和一般的尖声哨音很不一样。 “爸爸为了把全副心思都放在狩猎动物保护工作上,”韩剑兰心情沉重地继续说道,“只好把我送到叔叔婶婶,因为他没空照顾我。” “那么,你的妈妈呢?”安小宁小心翼翼地问。 “我才出生没多久,她就死了……”韩剑兰神色黯然地说。 三个锦衣卫听了,也很难过,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我一看到你们三个,就非常羡慕。”韩剑兰打破沉默,继续说,“你们的友谊深厚,而我却一个朋友也没有。现在,连最亲爱的爸爸也走了。我心理上因此很不平衡,才会对你们这么不友善。希望你们别放在心上,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安小宁拉着韩剑兰的手说,“我们能体谅你的心情。” “冷政民说,你今天早上撞见了小偷。”许未真问,“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韩剑兰点了点头,“因为我手上有很奇怪的……” “嘘!”李一平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韩剑兰先别急着说出来。他挑了一张本地音乐乐曲,用笛子吹起来,安小宁说:“这样别人就不容易窃听了,说!” 为了慎重起见,韩剑兰也把窗帘拉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把它递给三个锦衣卫,说:“这封信是爸爸寄给我的,是在马车坠毁后才收到的。上头确实是爸爸的笔迹,我却看不懂信的内容。” 三个锦衣卫仔细地看着这封信。他们看不懂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李一平拿出典籍,用笔把内容写进笔记,记录同时分析这封信。可惜典籍也无法解析,只在纸上显示:“总共出现五个‘韩师明’。” “你的典籍破解那封信了吗?”安小宁问道 李一平回答,“我想,它已经为我们找出重要的线索了 “什么重要的线索,”韩剑兰急着追问。 “这封信暗藏玄机。”李一平解释说,“你爸爸的名字‘韩师明’是解谜的密码。 “为什么?”安小宁十分不解地问。 我越越糊涂了。”许未真搔着头皮说,“李一平,别再卖关子了。这封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要把韩师明’三个字去掉,”李一平回答,“自然就可以理解信的内容。”安小宁和许未真听完后,还是一头雾水 可是韩师明在死前就写下这封信?·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是你在韩师明死后所接到的惟一的一封信吗?”李一平问韩剑兰,“还是……还有第二封?” 韩剑兰点点头从同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只褐色信封,她看着里头的一张密函解谜卡说:“我实在不晓得这样的一张纸有什么意义?” 李一平看着密函,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们摆在画卷上,我猜想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韩剑兰又把这两封信收进书桌抽屉里,并将抽屉上了锁。 杨恩在外头大声喊着三个锦衣卫的名字:“安小宁,许未真,李一平,你们在哪里?” “在这儿。”李一平拉着两个队友往外跑。 “走!”杨恩一看到三个锦衣卫,劈头就说。 “到哪里去?”李一平问道。 “当然是带你们到处逛逛呀!”杨恩回答,“你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参观狩猎动物吗?” 三个锦衣卫心里惦记着解谜的任务,个个站在原地不动。 “不管你们乐不乐意,非得强迫你们一起去。”杨恩见他们三人犹豫不决, 不耐烦地说道,“我必须驾驶马车巡视整个保护区。出勤时,我不想将你们三个 单独留在营区里。” 由于杨恩的坚持,三个锦衣卫只好点头答应,绘画的事因此延迟进行。 搭乘马车视察整个狩猎动物保护区确实有趣。一路上,他们看到好多稀有的狩猎动物,三个锦衣卫兴奋不已。杨恩热心地向他们解说各种动物的习性与食性,还沿着大象走过的路线,追踪它们的活动区域。 “哇!大象的食量可真惊人。”李一平惊讶地说,“凡是它们成群结队走过的地方,几乎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李一平从百宝箱里拿出隐藏式显印装置,开始绘画各种动物。他对飞鸟特别有兴趣,画 了不少鸟儿在天空翱翔的画卷。杨恩将马车停在营区后头的小灌丛边,三个锦衣卫发现那辆漆着斑马花纹的马车也停在车棚内,就是昨天吴文昂开去接他们的那辆马车。 一转进营房走道,韩剑兰立刻迎面跑来,焦急地拥着安小宁,并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那两封信被偷了。” “什么?”安小宁不禁惊呼起来,随即拉着韩剑兰跑向韩师明生前居住的营房。 李一平和许未真紧跟在后。一进大厅,就看到一副乱七八糟的景象:书桌抽屉被撬开了,信也不见了。偷信的人显然经过一番搜寻,才找到那两封信的。 “快仔细找找看!”李一平说,“说不定小偷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三个锦衣卫跪在地上,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他们确定小偷是从窗户爬进大厅里的。 “等一下!”安小宁突然睁大眼睛,指着地板大喊,“我知道是谁偷了信。” 第一百八十二章 碑文内容 三个锦衣卫直接冲进乐若凡的营房里。 “做什么?是谁准许你们擅自闯进我的营房?”乐若凡愤怒地大叫,“还不快滚!” 安小宁不客气地回击道:“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们立刻离开。” “你这个臭丫头!”乐若凡咬牙切齿地骂道,“我很不喜欢你对我说话的口气!” “我也很讨厌你偷偷摸摸的做事态度。”安小宁回答,“你偷走了韩剑兰的信。” “快离开我的营房!”乐若凡站起来大吼,“我一定要把你们送上明天的马车,绝不容许你们继续留在这儿!” “信在这里。”安小宁兴奋地喊了一声。她发现那两封信就摆在吊床边的小桌子上。安小宁冲上去,拿了信就跑,李一平和许未真也跟着她跑出乐若凡的房间。 三个锦衣卫立刻向杨恩报告这件事。杨恩听了很惊讶,他决定找乐若凡当面问清楚,如果真有其事,该被送走的不是三个锦衣卫,而是她。 当天晚上开饭前,乐若凡就被强制送走了。 “我们用马车把乐若凡送到最近的官道。”杨恩向三个锦衣卫说明整个经过,“据乐若凡供称,她根本不是一品大员的女儿,而是西厂的人。当初她佯称自己是一品大员的女儿,特地来这儿为他处理事情,事实上,她是想搜集情报,内容与濒临灭绝的动物盗猎案件有关。” “她为什么要偷走韩剑兰的信?”安小宁问。 “不晓得。”杨恩耸耸肩。 “难道这一切都是事先预谋的?”李一平问,“打从她抵达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暗中决定要偷袭韩剑兰,抢走那两封信?” “乐若凡不承认。”杨恩说,“昨天早上打伤韩剑兰、企图抢信的小偷不是她。” “如果她真的是西厂的人,”李一平盯着杨恩,意有所指地说,“她一定听到了什么惊人的内幕消息,才会跑到这儿来。但是,究竟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呢?” “最近,保护区里确实盛传着一个谣言……”杨恩支支吾吾地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不说了。无论三个锦衣卫如何央求,他都不肯透露谣言的内容 “谢谢你们三个的帮忙!”韩剑兰十分感谢锦衣卫们,她父亲写给她的两封信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上 “我们是不是该动身去绘画石碑上的碑文?”李一平提议说。 安小宁和许未真立刻同意。韩剑兰领着三个锦衣卫走到营房后头,韩师明的坟墓就在那儿。韩师明墓碑的对面,果然有一棵光秃秃的树,树下立着一座刻有文字的石碑。 “听说,这是我爸爸生前自己挑选的墓地。”韩剑兰小声地说,“马车失事坠毁之后,他的尸体虽然失踪了,守护员还是依照我父亲的遗愿,在这里为他设了一座墓碑。至于树下的那座石碑,听说已经存在多年。失事前,爸爸曾在石碑上刻了一些文字,却没人看得懂上面刻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李一平挑了一个采光最佳的位置,用隐藏显印装置拍下石碑上的碑文。回到营区之后,他立刻动手绘画。但是,面对画卷,三个锦衣卫仍然看不出碑文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只好又去找韩剑兰。 我你还他活 着你我他会 采我取你秘 密他方我式 和我你他保 持你联我络 李一平把画卷放在桌上,再依照韩师明第二封信的指示,把密函解谜卡放在画卷上。解读出的结果,令他们当场惊讶得日瞪口呆。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韩剑兰喜出望外地说,“你们认为这是真的吗?” “其实,我早就觉得你父亲可能还活着,马车失事坠毁是故意安排的。”李一平一边说着,一边把碑文画卷撕碎,“韩师明在假装意外死亡之前,似乎已经做好周密的安排。我想他一定有难言的苦衷。” “到底是什么苦衷呢?”安小宁和许未真恨不得马上知道。 “目前还不清楚。”李一平耸耸肩,“不过,我们必须要严守这个秘密,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韩师明还活着。” “说不定,这一切和怪兽的出现有关。”安小宁推测 “我敢打赌,大臭虫和怪兽的出现也脱不了关系。”许未真的口气十分肯定。 站在一旁的韩剑兰听得一头雾水,许未真赶紧向她解释,让她知道大臭虫是他们为吴文昂取的绰号。 “我们最好也提防一下杨恩。”李一平谨慎地说,“打从我们发现怪兽的踪影之后,杨恩的态度就变得很奇怪。他一定对我们有所隐瞒。” 隔天早上,杨恩又邀请锦衣卫们到河边查看河马。三个锦衣卫已经决定要留在营区进行侦察,便佯称吃坏肚子,无法出门。杨恩原本不太相信,但是,眼睁睁看着三个锦衣卫皱眉抱肚,呻吟声不断,他只好作罢。 杨恩出门之后,三个锦衣卫就开始在营房一带四处查看。看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线索。 突然,一声枪响划破了营区的宁静。三个锦衣卫吓得立刻就地卧倒,几只鸟慌乱池拍着翅膀,从他们头上飞过。 “刚才是谁开的枪?”李一平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问 安小宁和许未真也跟着抬头四处张望。这附近除了他们三个之外,一个人影也没有。枪响过后,也没有听到任何仓皇奔逃的脚步声。 李一平望着厨房,语气肯定地说:“厨师的嫌疑最大。”说完,就直接朝厨房快步走去,两个队友紧跟在后。 一走进厨房,胖胖的厨师正忙着揉面团,他抬头笑呵呵地问:“是不是肚子饿了,来这里找东西吃?” “我们不是来找东西吃的。”李一平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来找刚才开枪的人。” “开枪?”厨师一脸诧异的样子,“你们是不是听错啦?这儿怎么会有人开枪呢?” “少装蒜了!”安小宁不客气地说,“明明就是你开的枪。” “不要随便诬赖人!”胖厨师愤怒了,脸孔涨得通红通红,“我哪来的枪?拿出证据来!” 三个锦衣卫搜遍了整间厨房,里头果然没有洋枪,只好失望地走出厨房。一走到厨房后头,李一平差点儿被地上的一个洞绊倒。 “咦?”李一平看着脚下的这个洞,“谁在地上挖了这么深的一个洞?是做什么用的?” 安小宁蹲下来摸摸地上的泥土说:“这个洞刚挖好不久,好像是用来掩埋某种小动物的。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你恐怖小说看得太多了。”许未真觉得安小宁的猜想有些离谱,“何必在这里瞎猜,直接回厨房问厨师就好了!” “哦,你是说那个小洞呀!”胖厨师听完许未真的询问,笑眯眯地回答,“那是我的狗,老皮挖的 “老皮挖这个洞做什么?”李一平接着又问 “那还用问吗?”胖厨师笑呵呵地说, “当然是用来藏它心爱的骨头喽!” ‘是吗?”安小宁十分怀疑。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惊弓之鸟 三个锦衣卫看完那个洞以后,又立刻冲回厨房 “你可以愚弄别人,却骗不了我们锦衣卫!”李一平一进门就气呼呼地质问厨师,“这个洞绝对不是老皮刨的,明明是你自己挖的,为什么要撒谎?” 我……”胖厨师的谎言当场被拆穿,他支吾了半天,整个脸直红到耳根 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安小宁故作轻松地说,“我们可以耐心地等,就这么等到你想告诉我们实情为止,甚至等到晚上也无妨我们是无所谓啦!只不过……万一到了晚上,工作人员等不到饭吃时,他们恐怕不会轻易饶过你啊!” 安小宁这一招果然奏效,胖厨师最怕这群守护员发脾气了。有一回,胖厨师一时兴起,想开个小玩笑,就在煎饼里偷偷加了好多辣椒,不知情的守护员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他们气呼呼地把他抓去泡在大水缸里,一泡就是好几个小时。有了那次惨痛的经历之后,胖厨师再也不敢随便招惹这群守护员了。 “好!我老实招认就是了。”厨师无奈地说,“我……我平常喜欢打点小牌,最近手气不太顺,老是输钱。昨天,我在自己的吊床上发现一张纸条及一把洋枪,对方开出条件,只要我把那只鸟……你们刚才看到的那只鸟打死,再挖个洞把它埋了,我就可以拿到一笔钱。” “为了钱,你就真的开枪射杀这只鸟?”安小宁生气地说。 许未真不禁追问:“是什么样的鸟?为什么要射杀它?” “我只说到这儿为止,你们甭想再从我嘴里挖出什么秘密!”胖厨师双手叉在胸前,带着威胁的口气说,“你们三个小鬼最好闭紧嘴巴。如果你们胆敢对外张扬,我就向杨恩告状,说你们三个根本不是肚子痛,而是存心骗他。到时候……嘿嘿!还有谁会相信你们三个骗子说的话!” 三个锦衣卫不想惹恼杨恩,只好乖乖地离开厨房。 一走出厨房,许未真就不停地喃喃念道:“为什么会有人交给胖厨师这么奇怪的任务?” “这还不好解释?因为那个人不能亲自执行这个任务,才假他人之手来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李一平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只鸟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安小宁十分好奇,“这里不是禁止狩猎吗? 再说·…··” “嘘!”许未真示意安小宁安静,他听见鸟儿飞过头上的声音,这只鸟儿应该就是刚才差点被胖厨师射中的那只。 这只鸟儿显然被突来的枪声吓坏了,不停地在上空盘旋着,好像迷失了方向。它在原地绕了好几回之后,终于消失在树丛后头。 李一平拿出随身携带的典籍,在典籍里搜寻着飞鸟辨识卡。再调出这个档案。笔记上找出不同种类的飞鸟图形。差点丧命在胖厨师枪口下的鸟究竟属于什么种类? 三个锦衣卫和韩剑兰焦急地等待杨恩回营区。 “真的要让他知道吗?”安小宁对杨恩仍存有戒心,“他靠得住吗?” “安小宁,”李一平说,“杨恩毕竟是我领导的好友,假如杨恩真的是个坏蛋,我领导也不可能看不出来呀!” “李一平说得有道理。”韩剑兰说,“杨恩自愿献身皇家狩猎动物保护工作,他已经在保护区工作了多年,爸爸对他的评价很高,我相信爸爸应该不会看走眼。再说,我们确实需要找个可以信赖的守护员帮忙。” 杨恩于下午巡视完河马回到营区,韩剑兰立即请他到房里密谈。三个锦衣卫早已经在里头等着,四人一五一十地把所见所闻说给杨恩听。 “你们所说的事,我早有耳闻。”杨恩听完后,露出欣慰的表情,“保护区里一直有人认为韩师明还活着。他假死的目的,可能是要逃避某些人的纠缠,至 于究竟是谁对韩师明造成威胁,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听到韩师明还活着的消息。” “那么,我们那天看到的怪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小宁问,“你一定知道内情,快告诉我们!” “事情是这样子的,”杨恩叹了一口气说,“韩师明的马车刚失事不久,我们就收到一封威胁信。对方警告我们做好自己分内的守护工作就行,万一发现任何怪事,既不能声张,更不能多管闲事,否则会有大祸临头。” “所以,那天我意外发现了怪兽和锯子,你就慌慌张张地想赶快带我们离开那里,以免我们受到牵连,惹祸上身,是吗?”李一平说。 杨恩点点头。 “这只鸽子一定是一只信鸽。”李一平接着又说,“这附近也一定有鸽舍。杨恩,你知不知道距这儿最近的鸽舍设在哪里?” “不知道。”杨恩耸耸肩,“不过,我们可以在附近找找看。” 杨恩根据三个锦衣卫的描述,驾着马车前往树丛方向寻找。经过了一番搜寻,他们果然在一棵隐蔽的树上发现一个小鸽笼。 “考虑得真周到!”安小宁说,“把几只受过训练的信鸽养在小鸽笼内,不仅可以用来传递秘密信息,还不用担心遭人窃听。而且小鸽笼便于携带,随时都可以更换传信的地点。” 许未真身手敏捷地爬上这棵树,他仔细看看小鸽笼里的五只鸽子,发现其中一只的脚上绑着一张纸条。许未真小心翼翼地捧出这只信鸽,解下它脚上的纸条后,赶紧爬下树,把纸条拿给大伙儿瞧。 “果然是飞鸽传书!”许未真打开纸条说,“这就是鸽子带回来的信。” “看起来应该是某张地图的一小部分。”安小宁说,“传信人用笔在地图上做了一个记号。” “这张纸条可能是韩师明传回来的。”杨恩推测,“做记号的地点可能就是韩师明目前藏身的地方。” “这么说……”安小宁又说,“韩师明在营区里安插了一个亲信,两人利用飞鸽传书,互通信息。” “但是,和韩师明作对的敌人也藏在营区里。”李一平接口说,“那个人,就是买通胖厨师射杀信鸽的幕后主使人。” 杨恩和锦衣卫返回营区之后,立刻把那一小张地图拿给韩剑兰瞧。韩剑兰看了,就急急忙忙地在书桌抽屉里翻找,终于找出了一张地图。 “这张小地图是这份保护区地图的一小部分。”韩剑兰解释,“地图上面注明了各类野 生兽群的栖息地点。幸亏爸爸当初也给了我一张,他以前常常拿这张地图给我看。” 三个锦衣卫稍微花心思对照了一下,就找出了韩师明的藏身地点。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怪兽谜踪 “韩师明的藏身地点距我们发现怪兽的地方不远。”杨恩惊讶地说,“韩师明可能有危险,我得赶到那儿告诉他。现在离太阳下山还有四个钟头,我必须赶快动身。” “我们跟你一起去。”李一平要求。 “不行!太危险了。”杨恩断然拒绝, “你们留在这里等我回来。”说完,他就出门了。 李一平继续整理他在保护区里绘制的画卷;许未真跑到树阴底下做健身训练;安小宁则绕着营房间散步。 “啊哈!我们又见面啦。你还好?” 安小宁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转头一看,原来是冷政民。冷政民就坐在他的营房门口,正忙着修指甲。 “你能不能少说一句‘啊哈’?”安小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杨恩不带他们一块儿去找韩师明,让她心情坏透了。 “嘿!你过来一下。”冷政民招了招手,示意安小宁走近他的房门口。接着,他用一种只有熟朋友才有的口吻轻声说:“整个营区的气氛似乎愈来愈不对劲了。而且,有些人似乎很不欢迎你们三个留在这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安小宁十分惊讶。 “别问那么多了。我要是你们,巴不得立刻插翅飞离这个鬼地方。”冷政民诚恳地说,“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这里真是个是非之地。你和你的朋友最好还是小心一点。” 安小宁点点头,没再多问。她慢慢地踱到厨房附近。这会儿,她肚子饿得很难 受,本想进厨房去找点东西吃,没想到那胖厨师一看到她,就沉下脸,把头撇开。 安小宁因为赌气,也按着肚子,甩头离去。 天快黑的时候,杨恩才回到营区。 “怎么样?”韩剑兰着急地问,“有没有找到我爸爸?” “没有。”杨恩失望地回答,“地图上做记号的地点,竟然是个人工小湖,这小 湖应该是不久前才开凿的。” “怪兽呢?”李一平问,“你有没有发现它们的踪影?” “怪兽也不见了。”杨恩说,“我只找到它们留下的脚印,我从未见过那样的 野兽脚印。那里还堆着一些动物骨头和吃剩的水果……对了,还有一堆烧过的 灰。” “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的线索?”安小宁紧接着问 杨恩点点头,又说:“那附近的树木像被一阵狂风扫过,地面上还留下两条清晰的长印,看起来就像是雪板的痕迹。 李一平依照杨恩的描述,很快在笔记上画好草图,并拿给杨恩过目,说:“那一带的景象看起来是不是这副模样?” “我知道怪兽怎么会突然消失了。”李一平胸有成竹地说。 我怎么看不出来?”许未真不解地问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安小宁说,“快告诉我们” 半夜时分,许未真被可怕的恶梦惊醒。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瞥见自己的房门口站立着一个黑影。许未真鼓足勇气,奋力扑向黑影。他一脚扫倒这个入侵者,再用膝盖压住他的胸膛。 “你见鬼啦!”被许未真压倒在地的人骂了一句。 许未真听到声音,吓得赶紧起身,被他摸黑打倒在地的人原来是李一平。 “哎哟!”李一平呻吟着说,“差点就被你压死了,你这小子可真壮!” “瞧瞧我浑身的肌肉,没有半点赘肉。”许未真骄傲地展现他的臂肌,“对了,三更半夜的,你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李一平打了个哈欠,说:“我很困,但是又睡不着,整个脑袋瓜里不停地想着韩剑兰的问题。她真可怜,虽然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更教人担心的是……韩师明的处境可能非常危险。我觉得韩师明是那些怪兽追逐的目标,只是……该怎么证明我的推断呢?” “嘘!”许未真突然小声地说,“有脚步声。” 两个锦衣卫仔细倾听,有人正慢慢地摸索着穿过营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依你看……这个人会不会走到我们这边来?”李一平十分害怕。 这个摸黑闯入的不速之客正慢慢地靠近他们的房间,两个锦衣卫不知所措地互看一眼,该怎么办呢? 许未真趴下身子,匍匐前进到了房门口。他机警地往外一瞧,满脸惊恐地回头说:“那家伙溜进你的房里了。” 许未真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不速之客在李一平房里翻箱倒柜的声音。 “完了!”李一平无助地大叫,“他·…··他一定打开了我的百宝箱了。” 李一平所有的侦探配备全放在百宝箱里。一想到心爱的百宝箱,李一平立刻奋不顾身地冲进房间。脚刚踏进房门,迎面就飞来一颗像头颅一样的怪东西,李一平吓得大叫,一把接住这个东西。 迎面飞来的不是什么怪头,而是他的宝贝隐藏显印装置。 “喂!你在我房里找什么?”李一平对着黑影大叫。 只听见“呜呼呼,呜呼呼”的声音,一个毛茸茸的身影快速闪过他的身边,夺门而出。李一平追了出来,只见这个不速之客蹦蹦跳跳的,跑到一棵大树下,身手矫捷地爬上树梢。李一平看着坐在树上探头探脑的不速之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呀?”睡在隔壁的安小宁被李一平的笑声吵醒,下床站在房门口,“三更半夜不睡觉,神经病呀?” “才不是呢!”李一平笑着说,“我以为有小偷闯进房里偷东西,没想到是一只捣蛋的狒狒。我猜,它大概想偷我放在吊床旁边的香蕉。” 李一平回房把灯打开,发现香蕉果然不见了。房里的每个角落都被狒狒翻遍了,它大概想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的香蕉。 房间的地上散了一堆画卷,是李一平这几天在保护区内绘制的,今天下午刚洗好。李一平一张张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被拂绵撕破或毁损的。看着看着,李一平突然瞪大眼睛拿着其中一张画卷冲到安小宁那儿。 “我知道韩师明或那些怪兽曾在哪里待过。”李一平说。 “你怎么知道?”安小宁惊讶地问,“在哪里?” “你看!”李一平立即把画卷递给安小宁。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后退无路 第二天早上,三个锦衣卫把画卷拿给杨恩看了,杨恩也同意李一平的看法。白烟 升起的地方一定有人扎营。但是,绝对不是营区里的任何工作人员或守护员,他 们甚至不曾去过那一带。因此,在那里扎营的不是韩师明,就是那群怪兽。 锦衣卫也把这个意外的发现告诉韩剑兰,韩剑兰立刻央求杨恩到那一带看 看。 “好!我先去准备一下东西。”杨恩说。 “不用准备了。”安小宁焦急地说,“情况紧急,我们马上动身!”“千万别把这 件事告诉其他的工作人员。”李一平提醒杨恩,“营区里,有人暗中和韩师明联络,也有人存心找韩师明麻烦。万一心存歹念的人知道了韩师明的下落,那就糟啦。” 杨恩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好!不过,你们也得答应我,留在这里,别跟去。” 三个锦衣卫听了,只好勉强答应。 杨恩到厨房里装了一壶水,把水壶和各类装备摆在马车后座,再用帆布盖好。 他回房换上马靴之后,就驾着马车上路了。 出去了好一会儿,杨恩觉得口渴,便把手伸到后座寻找水壶。他突然摸到软软、 温温的东西,赶紧掀开帆布,里头竟然藏着四个人——三个锦衣卫和韩剑兰。 “来不及送我们回营区了。”安小宁抢在杨恩发火之前说,“情况紧急,找人要 紧。” “你们三个狡猾的家伙,”杨恩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不要命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马车来到了白烟升起的地点,这里正好是两条路的交 叉口。杨恩把车子停下来之后,三个锦衣卫立刻站起来眺望四周。 这一带属于岩石地形,岩缝间长了几棵树,附近有一条河流,河上有座木 桥,岸边是翠绿的草地,这里的青草是整个保护区里长得最高最绿的。 “怪兽出现了!”安小宁突然指着右边大喊。 那群怪兽果然又出现了。它们的头都很大,头型几乎一模一样,身上的毛皮 皱兮兮的。怪兽大摇大摆地往马车的方向走来。 “快!快赶车。”许未真催促杨恩。 “不行呀!”杨恩焦急地叫着,“我们的车子正好卡在两条路的交叉口,这一 带的路面十分崎岖,很容易就把车子的轴撞断。再说……我实在不知道该 往哪个方向逃。” 杨恩将马车掉头使劲儿甩鞭子,往大象巨无霸那头冲去。 “停在原地别动!马上下车,举起双手,我们拥有杀伤性武器,谁想轻举妄 动,立刻打死他。”有人透过扩音器对他们喊话,声音好像来自他们旁边。 杨恩停住车子,车上的五人惊慌失措地望着原野。一马车停在前方的草坪上。 “快点下车!”杨恩对韩剑兰及三个锦衣卫说,“我们别无选择,还是照他们的 话做!” 三个锦衣卫和韩剑兰双腿发软,当他们站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时,整颗心都 快迸出来了。 一个穿着皇家狩猎装的人从直升机上跳下来,手上还拿着一杆洋枪。 “乐若凡!”杨恩惊呼。 “哼!”手持洋枪的乐若凡冷笑着说,“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三个锦衣卫回头一看,那几只怪兽正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们。这回,三个锦衣卫终于看了个仔细,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怪兽,而是身穿全套防护衣的人。他们戴着超大型的帽子,帽子里是五张男人的脸孔 每个人的神色都非常的不友善。 “这五个人为什么要假扮成怪兽?” 杨恩质问乐若凡,“原来,你和盗猎者是一伙的?” “光听你这几个愚蠢的问题,就知道你对韩师明的秘密一无所知!”乐若凡得意地大笑,“你根本不晓得他瞒着你们的秘密。这样也好,我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韩师明在哪里?”杨恩问。 “你问我?”乐若凡挑高眉头反问, “我正想问你呢!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或由韩师明的独生女儿回答才对。” 韩剑兰吓得猛摇头,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不知道。即使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只要你爸爸乖乖地交出我要的东西,”乐若凡说,“我保证放他一条生路,绝不会对他下毒手。” 乐若凡始终没有明确说出她所要的东西,三个锦衣卫实在听不出她究竟想从韩师明身上得到什么。 就在乐若凡与他们谈话的这段时间里,乐若凡的五个助手一一脱掉了衣服及帽子,卸下了全套装备的他们只穿着单裤。 “他们五个并没有携带武器。”李一平悄悄地告诉站在他身边的许未真。 乐若凡冲到韩剑兰面前,揪着她的青丝挂卷衫,厉声逼问:“快说!你爸爸究竟躲在哪里?” “我…·我真的不知道。”韩剑兰惊恐地说。 许未真突然扑上前,一脚踢落乐若凡手上的洋枪,再把她的双手扳到背后,让她动弹不得。 杨恩迅速从地上拾起洋枪,说:“乐若凡,这下子你没戏唱了!” “哈!”乐若凡干笑了一声,“你手上拿着的这把枪根本没有子弹,只要我一声令下,我的助手就会把你们揍得鼻青脸肿。” 李一平用手肘撞撞韩剑兰,再看看大象巨无霸。 巨无霸正慢慢地朝他们走来,距他们约有20米。它现在的位置正好在那五个帮凶与锦衣卫之间 “你的木哨子有没有带在身上?”李一平小声地问韩剑兰。韩剑兰点点头。 “快吹哨子,叫巨无霸来帮忙。”李一平轻声催促着,“这五个男人都没带武器,只要看到大象往他们那头冲去,一定会吓得赶紧逃命。” 韩剑兰立刻拿出木哨子,但是她太紧张了,根本吹不出任何声响。 “我来吹!”李一平把木哨子放在嘴上,“呼叫巨无霸的木哨暗号是什么?” 韩剑兰吓得浑不附体,支吾了半天,什么也说不清楚。 李一平十分着急,不停地回想着呼叫巨无霸的木哨暗号…… 第一百八十六章 里应外合 李一平使尽力气吹着木哨子:三短音、三长音!大象巨无霸一听见木哨暗号,立刻朝韩剑兰这头跑来。韩剑兰摸摸巨无霸,用手指着乐若凡的五个助手。 巨无霸立刻冲向那五个助手,五人见情势不妙,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喊救命。 杨恩趁机跑回马车用鞭子奋力抽打马匹,以便载着三个锦衣卫和韩剑兰直奔那架马车。他们想确定马车上是否藏有枪械。 如果有的话,他们得抢先在这五个共犯之前取走枪械,否则巨无霸会有危险。 马车一开到马车旁,李一平立刻攀上马车。他确定里头并无任何枪械, 便动手拴住马车的缰绳。这下子,乐若凡和她的五个助手逃不掉了。 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原来,乐若凡逃上了那座摇摇欲坠的木桥,走到一半,整座木桥突然断裂,乐若凡掉进了河里。她的五个助手闻声赶到河畔救人,五人合力把乐若凡拖上岸。 “巨无霸,谢谢你!”韩剑兰感激地对大象挥手,巨无霸发出快乐的吼叫声,随后,慢慢地离去。 “我们赶紧回去呼叫人帮忙!”杨恩急急忙忙地回到马车上,并催促他们四人上车。 “为什么不利用马车上的飞鸽进行传书?”李一平上车之后问道。 “出门时太匆忙了,竟然忘了携带鸽子。”杨恩说完,就猛用鞭子抽打马匹,加速 前进。 他们回到驻地,正想通知锦衣卫,没想到营区的对外的信号弹都坏了。一向 对科学实验很在行的李一平看了几眼,确定信号弹是遭到了人为破坏。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李一平回头看着其他人问道。 “这意味着站里有乐若凡的同党卧底。”安小宁继续说,“这个人一定知道我们 揭穿了他们的阴谋,怕我们报警,就先下立刻揪出这个内奸。 李一平用力擦拭汗珠,想了好一阵子, 终于有了结论:“如果我判断得没错的话,这个内贼应该和袭击韩剑兰的小偷是同一个人。他趁着韩剑兰睡觉时潜入韩师明的客厅,正想偷走韩师明寄给韩剑兰的那两封信时,没想到正巧被韩剑兰撞见,韩剑兰奋力地抢回信,却撞伤了额头。” “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小偷的长相?”许未真问韩剑兰。 “没有!”韩剑兰摇摇头,“那天,客厅里的窗帘全拉上了,屋里的光线十分昏暗。我一打开卧室的门,就看见有人拿着那两封信想冲出营房,我立即扑上去抢信。小偷惊慌地把我推倒在地,我的额头因此撞伤了,痛得我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更甭提看清楚小偷的长相。” 安小宁听韩剑兰的描述,突然胸有成竹地说:“我知道小偷是谁了。哎,我怎么现在才想到是他呢!” “不过现在才想到总比永远想不到来得好。”李一平不禁笑着说。 半个小时之后,杨恩在其他三个守护员的协助下终于把乐若凡的共犯制服。他们把冷政民绑在营区的的会议室里,由胖厨师的狗老皮看守。 冷政民守口如瓶,任凭杨恩及三个锦衣卫如何追问,就是不肯吐露实情。截至目 前为止,守护员只能确定乐若凡的目的并非盗猎。事实上,那只是乐若凡和她的 共犯所制造出来的幌子,借以掩人耳目。 “我们必须赶快找到韩师明。” 杨恩说,“我们已经成功地揪出内奸,也制伏了乐若凡。但是,韩师明究竟躲在哪 里?” “说不定……”李一平灵机一动,“又有韩师明的飞鸽传书了。” 他们再次来到那棵大树下,许未真敏捷地爬上树。没多久,只见他满脸失 望地下来,摇摇头说:“树上只有五只鸽子,没有新的鸽子飞进鸽笼。” 一辆马车忽然出现,当车上的驾驶员一看到杨恩和锦衣卫,立刻把车子 掉头,准备离开。 “嗨!吴文昂。”杨恩朝着马车大喊, “别走呀!” 吴文昂装作没听见,加速往营区的方向驶去。 “大臭虫到底在搞什么鬼呀?”安小宁不禁纳闷地说。 杨恩与三个锦衣卫继续留在树下商议。过了一阵子,吴文昂的马车又出现 了。这回,他停下车子,并走下车,情绪似乎颇为激动 “对不起,对不起!”吴文昂一下车就快步走上前来,还频频道歉,跟杨恩 三个锦衣卫握手…… 杨恩他们四个人一头雾水,彼此纳闷地互看了一眼。 “我不晓得你们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吴文昂说,“我以为你们和恐吓韩师明的歹徒同伙,才对你们这么不友善,真的很抱歉。我一回到营区,其他的守护员就把整件事的经过告诉我,你们真是 太棒了!韩师明终于可以安心地回来了。” “真奇怪!”李一平小声地对安小宁说道, “大臭虫怎么对我们客气起来啦?” “大臭虫”这个绰号实在太好玩了,安小宁差点噗嗤一下地笑出声来。她强忍 着笑,小声地回答:“现在真相大白了,吴文昂当然很高兴。我敢打赌,这个‘大臭虫 一定就是韩师明的亲信,也就是一直暗中与韩师明联络的人,那天半夜,我看 见他鬼鬼祟累地溜出营区,想必是来这里查看是否有新的信鸽抵达。” “原来如此!”李一平恍然大悟。 “你知道韩师明藏身的地点吗?”许未真问。 “不晓得。”吴文昂摇着头回答,“不过,韩师明一定又送了信鸽过来。” “没有呀!”许未真说,“我刚才已经看过了。鸽笼里还是五只鸽子,并没有 新到的信鸽。” “五只?这就表示又有新的信鸽进笼了。”吴文昂的口气十分肯定,“因为其中一 只鸽子的翅膀受伤了,我昨天已把它带回营区疗伤。” 许未真听了,赶紧再爬上树查看, 他仔细看看鸽子的脚,发现真的有新的信鸽抵达。许未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自己:“刚才怎么会那么粗心大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谜底揭晓 当天傍晚,整个营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祝会。韩师明安全地归来,所有工作人员一看到韩师明,都兴奋地上前拥抱。 最高兴的莫过于韩剑兰了,原本以为父亲已死,如今他竟然又安然地归来。 “你为什么要假装意外身亡呢?”李一平问。 “说来话长!”韩师明叹了口气“我经常在保护区里四处巡视,不仅观察、研究皇家狩猎动物,也关心各类植物的生长状况。 “十几年前,我意外地发现一种寄生植物。这种植物的叶子会刺人,茎上的刺又长又尖,它们攀附在大树的树干上,吸取大树的养分。 “动物在食用这类植物时,不但会被它们的刺刺伤,吃了还会中毒,变得呆呆的。这时,如果有盗猎者逼近,它们不但不会逃走,还会乖乖地跟着盗猎者走。因此,我对这种植物作了研究,结果证实这种寄生植物也会危害人体。 “谁要是吃了含有这种植物成分的东西,就会丧失理智,对指使者言听计从。如果存心不轨的歹徒借此来控制人的意志思想,那可会搞得天下大乱。” “乐若凡和冷政民要的,就是这种植物?”安小宁问。 韩师明无奈地点点头:“都怪我太大意了!我把这份研究结果写成报告,冷政民是营区的植物学家,他一定是看到这份报告,才起了歹念。要不是你们揭露他的真实面目,我还不晓得冷政民竟然勾结外人,企图从我这里获取这种寄生植物。 “研究报告出炉没多久,我就收到一封威胁信,对方要我详细描述那种寄生植物的外形、特征及生长地点,如果我不照他们的意思做,将会有生命危险。” “这么说……”李一平不禁问道,“在这份研究报告中,你只提到这种寄生植物 的危害,并没有透露植物的外形及生长地点。因此,冷政民这批人才会威胁你交出 详细资料。” “没错!”韩师明点点头,“接到恐吓信时,我真有些手足无措。我不愿意把这类有害植物的详细资料交给歹徒,却又担心自己真的会因此遇害。对方看我迟迟未交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威胁的手段也就越来越厉害。我只好找吴文昂商量,决定佯装马车出事身亡,再暗中寄了两封信给韩剑兰,相信她一定能破解密函的内容。幸好有你们三个机智过人的朋友帮她,破解密函的速度就更快了。” “这段时间,你究竟躲在哪里?”许未真开口问道。 “我躲在保护区里一座比较偏远的观察站里。”韩师明接着又说,“我利用信鸽与吴文昂保持联系,以便了解保护区及营区的最新情况当时的我,根本不晓得恐吓信究竟出自谁手。我怀疑研究站里可能有内奸,所以便假装意外身亡,希望能把这些害虫揪出来。” “我终于明白乐若凡的五个助手为什么要身穿防护衣、头戴防毒头盔了。”李一平说,“一旦他们找到了这种寄生植物,就会动手采集,防护装备可以保护他们,以免感染毒性。” “接下来该怎么办?”许未真问。 “放心好了!”韩师明笑着告诉三个锦衣卫,“我对这类寄生植物做了进一步研究,发现它们总要间隔好几年才会再萌生,而且生长期也非常短。这种十分罕见的植物只寄生在保护区内的一棵大树上,这棵大树已经快枯死了,没有大树提供养分,这类寄生植物也将会面临绝种的命运。” 三个锦衣卫听了,总算可以完全放心。 第二天,为了感谢三个锦衣卫的鼎力协助,韩师明亲自驾驶马车,载着他们三人游遍了整座皇家狩猎动物保护区。 一路上,三个锦衣卫看到不少皇家狩猎区动物的幼兽,那可是难得在动物园里看见的景象。 很快地,惊险的皇家狩猎区之旅已经结束,三个锦衣卫正坐在赶往亲军都尉府的马车上。 安小宁说:“当今皇上对严氏父子言听计从,多半与这种毒草有关。” 李一平说:“皇上这次明面上让我们调查盗猎案,实际上是为了让我们查出这种毒草的出处,虽不能肯定与严氏父子有关,但毕竟将这种有毒的药草毁了,不能再让这种毒草危害我大明百姓。” “皇上既然这次能让我们调查此案,说明皇上已经发觉自己被投毒了,看来皇上也不是特别的糊涂,真希望皇上一直能智商在线,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许未真说。 “算了,不要想这么多了。说真的这次的皇家狩猎区之旅真是太棒了!”安小宁意犹未尽地说,“依你们看,我们还有没有机会经历这么刺激的冒险?” “当然希望还有机会喽,我觉得以后的冒险还会更加惊心动魄的!”李一平说。 在漆黑的夜里,严世蕃收到毒草被毁的消息,先是一震,然后把拿在手里的杯子狠狠摔在了地上。婢女闻声过来打扫,只见婢女身后突显一黑影,电光火石之间,婢女就倒了下去,一把刀子插在婢女的身后,只听来者用慵懒的声音说到:“小可不才,愿为大人分忧” 严世蕃嘴角微微上翘,说到:“去,把那些该死的锦衣卫都干掉,血煞。” 第一百八十八章 呼救之音 门外的木结构走道上传来了玄天霜劲的搏击声。许未真和安小宁闻声惊恐地冲到门外,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们的朋友李一平正站在一台他刚刚组装好的磁声记录装置旁,把手高高举起,学着武林高手的姿势郑重宣布:“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不是你打赢我,就是我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李一平停顿片刻,把手放下。他拨了一下磁声记录装置上的开关,还转了一下机械,但是,除了沙沙的声音外,别无其他声音。 “够了!”李一平愤怒地咆哮着,终于作出了最后的决定。只见他向后退了一步,举起手掌,用玄天霜劲的手势朝磁声记录装置猛劈下去。随着“嘣”的一声响,磁声记录装置从桌上跳了起来,李一平自己也痛得跳了起来。接着,他哭丧着脸,一边呻吟着,一边在走道上急走,并不断甩动着那只疼痛的手。 “我从来不知道你玄天霜劲有进步了!”许未真在一旁说。 “其实我没啥进步。”李一平嘟哝着,朝手掌上“呼呼”吹了几口气,“可是这台磁声记录装置真让我发疯。它应该是好用的,我安装得都是对的呀!但它……实在太让我生气了!” 锦衣卫们此时正在许未真的爷爷许善春家做客。在回京的路上因为离许未真爷爷家不远,所以三人顺道拜访一下许未真的爷爷,许未真的爷爷已到垂暮之年。爷爷的家就建在海河上,是一座水上木屋。 爷爷想住水上木屋想了一辈子,终于在他老年的时候实现了愿望。刚才他还在对安小宁和许未真讲藏宝图的事呢。这张藏宝图是几天前从水上漂来的。它藏在一只漂流罐子中,被一个叫古福康的年轻人捡到了。古福康住在河的下游。 “他已经出发去寻宝了。”安小宁和许未真刚回到屋里,才听爷爷讲了一句话,那台被击了一掌的磁声记录装置就传出了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 安小宁和许未真又一次冲到走道上,看到李一平一脸诧异。 “没有人听见我吗?救命啊!”这时声音中透露出极大的惊慌和紧张。 李一平一个箭步冲到磁声记录装置跟前,想打开记录开关,没想到绊了一下,碰动了其他开关。于是呼救声变成了杂音,无论李一平怎么调试也无济于事。 “怎么办?再来一场玄天霜劲表演?”安小宁不无嘲讽地说。 “它··……它又不行了!”李一平气急败坏地说。他这儿按按,那儿转转,就是不肯死心。 “喂,我们听到你的声音了!”李一平调整好频率和开关之后立即给对方发话,“请讲话,请讲话!” 那边的噪音很大,无法听清。三个锦衣卫弯下腰,都快把耳朵贴在装置上了,才听到一个男人跑动的脚步声和喘气声。 “请讲,您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一平大声问道。 “我叫古福康,住在海河边。”那人说话的声音非常急促,“许善春老人认识我。我现在的情况……” 这时,磁声记录装置里传来另一个低沉的声音:“站住!”接着是一阵搏斗声,然后是东西落水的声音和潺潺的水声,再以后声音静止,信号中断了。 “他掉到河里去了。”李一平表情震惊,他对刚才听到的一切心有余悸。 “爷爷!”许未真喊道。 许善春老人从房内来到走道上。他穿着一条长裤和一件带有长流苏的紫衫衬衣,晒黑的脸庞配着老人的白须白发,眼睛周围有无数条细细的皱纹。 “你们慌张什么?”他问道,还加上了一句,“我们现在在森林里,你们吓跑了所有到我这里来访问的动物。”他指指刚飞上天的一群鸟。 锦衣卫们把他们刚才听到的说了一遍。许善春爷爷也与锦衣卫们一样感到震惊。 “他没有说他在什么地方吗?” ‘没有。”李一平叹息道,“继续用磁声记录装置已经不可能了,他那边没有声音了,估计掉水里了。” “水里?”爷爷大声反问,“可是这里有大河,有小溪,有水池……”爷爷想了想,然后说:“古福康今天一早就出发去寻宝,他大概已经走得很远了。” “这些对我们都没有用!”安小宁手一挥,无奈地说。 所有人都站着,眼睛望着空中,一筹莫展,只有海河的河水在哗哗地流淌着,流经茫茫大地。河流的名字来自海。这儿曾经有很多海。 “嗨!”许未真一声惊呼,他有了新发现。 漂流罐子! “快去拿网兜,我们把罐子子捞上来!”安小宁叫道。 “你们用得着我的时候到了!”许未真说着脱下衣服,跨过栏杆,一头扎入水中。 他很快浮出水面,手上抓着那只罐子,可是一不小心又让它漂走了。安小宁和李一平在岸上指手画脚,大声叫喊。眼看罐子子随着水波浮沉,许未真就是抓不到它。最后许未真终于抓住了罐子,可是由于水流较急,他被带到了离木屋很远的地方,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岸。 李一平马上查看罐子。 “里面有一张卷好的纸。”李一平语气肯定,“没错,是一只漂流罐子。” “快把它打开!”安小宁催促着。 “回屋再说。”李一平一点儿也不心急。片刻以后,三个锦衣卫回到房间。他们盯着桌子上的漂流罐子,又是兴奋又是好奇。在把罐子子打开之前,李一平先从各个角度将它审视了一番,然后他向爷爷借来一个开罐子的小工具,“喘”的一声把罐子塞拔掉了,最后用筷子把里面的纸夹了出来。这是一卷墨绿色的纸,上面缠着细线。李一平小心地把纸摊平。 “是一张藏宝图!”安小宁惊呼起来。许善春爷爷弯下腰细细看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它和古福康找到的那张图完全一样。” 安小宁扬了扬眉毛,怀疑地说:“我想,藏宝图应该只有一张。为什么在海河里会出现第二张藏宝图?” “我也觉得奇怪。”李一平皱着眉头表示赞同。 “漂流罐子一般出现在海上。遇难者漂到孤岛上,就会放出一些漂流罐子,希望人们能发现这些罐子子,然后来救他们。”许未真说到这儿搔了搔头皮,“但是为什么有人要将藏宝图放在漂流罐子里呢?” “也许那人起先只是将装有藏宝图的罐子子埋在岸边,后来经过河水长时间的冲刷,罐子子才渐渐露出地表,最后入河漂流。”安小宁的分析听上去挺有道理的。 “或许罐子是最近才漂流入河的。” 爷爷分析说,“最近几年河水的水位一直很低,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大的水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可怜妇人 “爷爷,你能肯定它和古福康手上的那张藏宝图一模一样吗?”许未真问道。 爷爷想了想说:“我不可能记住每一个细节,但是据我所知它们完全一样。” “那么,我们应该循着藏宝图上画的路线去找古福康。”安小宁说,“也许能在路上发现一点线索。” 李一平马上表示赞同。 许未真提醒队友:“我们出发之前先顺便察看一下古福康的屋子,说不定能在那里发现有用的东西。” 但许未真的爷爷不同意锦衣卫们的计划:“太危险了。我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 “爷爷,我们会小心的!”许未真作出保证。 “李一平指指他的信鸽说:“我还有两只信鸽。我们可以每隔一段时间与您取得联系。” 最后,爷爷被说服了,但锦衣卫们必须答应,每隔两小时与爷爷联系一次,报告他们所在的位置。 为了早点到达目的地,他们向爷爷借了一条小船。三个锦衣卫除了往罐子里灌满水、带上大块的食物外,还带上了几件旧衣服,这样一旦落水,上岸就不愁没有衣服更换了。 他们乘着小船出发了,而爷爷在岸边站了好久,不断地向他们挥手。 “我不该让他们去的。”他喃喃地自我责备着,“万一他们发生意外,那可怎么办呢?” 古福康的木屋就在河下游不远的地方。河中水流平缓,锦衣卫们不必太费劲,只要注意把住方向就行了 突然,河水来了个急转弯,河面上出现了不少旋涡和急流。锦衣卫们要小心地划桨,才能避开那些旋涡和突出来的石头,要不然就会有翻船的危险。 “看!那边有一所屋子。我们上岸!”许未真在哗哗的水流声中喊道。 古福康的家也是一座木屋,不过比爷爷的那座要小。木屋旁边有一座了望台,外形就像中国西部传说中的那种了望台。 锦衣卫们员竭尽全力,终于将船靠了岸。许未真伸手拉住系船的木桩,安小宁趁机跳下船,把绳子固定在木桩上。其他人跟着上岸。 “没想到才划这么点路就那么辛苦。”李一平一面甩动着手臂一面咧咧嘴说。 “练一练肌肉对你没有坏处!”许未真马上接口,“人不能老锻炼大脑。” “可是锻炼大脑对你很有好处啊!”李一平趁机捞回一把。 “别说了!”安小宁把他俩拉到岸上的一丛灌木后面。 “怎么回事?”两人惊讶地问。 “等一下。”安小宁对她的锦衣卫们友说一分钟过去了,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只听到木屋里传来一连串沉闷的声音。三个锦衣卫略感不安。李一平正准备发信号给爷爷,安小宁突然激动地用手指指木屋的门。 从屋里出来一个瘦长的、头发灰白的女人。她不停地咳嗽着,嘴里还在咒骂着什么。她将手中的被子丢在凳子上,重重地坐下,然后一边擦鼻子,一边拿起那只冒着热气的水杯。 许未真指指了望台那个人还在上面。 李一平有了一个想法:安小宁到那个老妇人那里去,与她聊天,他和许未真到了望台去看看。安小宁同意此方案,她马上起立,从灌木丛中出来,向老妇人走去。 “你好!”她愉快地和老妇人打招呼。这个突如其来的问候把老妇人吓了一大跳,她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溅了一桌子。 “很抱歉,我并不想吓唬你。” “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老妇人镇定下来,锁着双眉问。 “我找古福康。” “哦,那我们就有天谈了。我是燕洁茹,古福康的母亲。” “你刚才在屋里干什么?是在打扫卫生吗?”安小宁问道。 古福康的母亲指着屋内地板上的东西说:“是的,稍微整理一下房间。” 当她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安小宁看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这老妇人哭过了 古福康的母亲揉了揉眼睛,然后问:“你是古福康的女友吗?” “不完全是。”安小宁犹豫了一下,考虑该不该把古福康求救的事说出来。 “你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吗?” “我们……我也正在找他哩!”安小宁回答。看来她必须避开实情,不能说古福康处境危险。 燕洁茹用手掩住脸,神情悲伤:“我们遭遇了可怕的灾难。一切都完了!” 安小宁马上在她身旁坐下,把手放在她的肩头,轻声安慰道:“我能帮助你们吗?” 古福康的母亲忍不住泪如雨下,她摇着头说:“你太好了。但你帮不了我们。”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训练狗的。”燕洁茹断断续续地说,“这些狗专门用来帮助人。它们替人拿东西、开门、开柜子,还陪残疾人……” 安小宁对这种狗早有所闻。 “我住在一个农舍里,共养了二十条这样的狗。”古福康的母亲情绪非常激动,“昨天晚上农舍起火,虽然狗全部获救,但是农舍烧毁了。我刚接到通知,我破产了,干不下去了!” “太可怕了!”安小宁非常同情她。 这时,从了望台那边传来尖厉的叫喊声。难道许未真和李一平出事了?安小宁和燕洁茹吃惊地互看一眼,起身就往那边跑。 安小宁发现她的两个队友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两人都摸着头,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有人从上面下来。”当安小宁走近他们时,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他二话不说,对准我们的脑袋就是两拳。他跟熊似的,简直是力大无穷。接着他就跑了。” 燕洁茹忙着照料李一平和许未真,安小宁则大踏步地爬上梯子,登上了望台。她看到陌生人刚才站立的地方有很多烟灰。 从了望台上往下看,海河两岸郁郁葱葱,河水在不停地流淌。陌生人往哪个方向跑了呢?安小宁思索着。这时,她发现上游方向停靠着一条小船。 第一百九十章 明确位置 当安小宁从了望台上下来的时候,许未真和李一平已经恢复常态了。 “跟我来!”安小宁冲他们喊道。 “你要到哪里去?” 他们没有得到回答,只看见安小宁跑向岸边,躲在一片丛林后面,眼睛紧盯着河岸。当两个男人赶到她身旁的时候,她转过身来,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地发出了一声警告。 三个锦衣卫慢慢地靠近河岸,远远看见那边停靠着一条船。 这船是那个陌生人的吗?他会乘船走吗?都不清楚。 他们躲藏的地方离船大约有百米之遥。这时他们看见从树丛后面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人。 “就是他!”许未真小声而激动地说。这个人身穿蓝色上衣、深色裤子,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他的头发很长而且蓬松,脸上留着浓密的胡须,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这个人敏捷地跳上船,摇动船桨,“嘎吱嘎吱”地离去了。 李一平赶紧拿出隐藏式显印装置,记录下了那个人的画卷。 “搞定了。”李一平满意地说,“这个镜头就像一架远眺镜,能把远处的东西拍得一清二楚。” 李一平使用的是一架隐藏式显印装置,隐藏式显印装置背后的画卷马上就能显现刚刚绘制的画卷。 从画卷上看,有一点很明显,这人正在寻找着什么。他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着,样子很像一个被追捕的逃犯。他是不是怕被锦衣卫们跟踪? 这人刚才在古福康的木屋旁找什么呢?”安小宁大声地问道。 “幸亏他已经走远了,你的声音那么大,一旦被他听见就麻烦了。”许未真说。 当三个锦衣卫回到木屋时,燕洁茹马上迎上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们。 “古福康跟你说过些什么?他是去寻宝的吗?”安小宁问。 燕洁茹耸耸肩:“不,好像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寻宝之类的事情。不过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他这里没有信鸽。他原先每个星期都会到附近一个地方给我用飞鸽传书写一次信的。” “我们手头也有一张藏宝图。下一步我们就按图上的路线出发去找古福康!”李一平说出了他的计划,“也许我们会有所发现燕洁茹很想和锦衣卫们一块儿去,后来经过劝说,才答应待在木屋里等他们回来 李一平摊开藏宝图。图上画着海河,河两旁还画了一些标识性的树木和岩石。三个锦衣卫仔细察看藏宝图,发现上面画着两个旧宅的遗址,可惜古福康和爷爷的两座木屋没有画在上面。 “先要明确我们所在的位置。”李一平说,“我们把图与实景比较一下。” 三个锦衣卫估计,珍宝所在的位置应该是用一枝箭穿着三枚古币的图形来表示的。古币的具体位置正好落在一棵树的影子尖端。 “等一下,这里看上去也像藏宝点。”安小宁指指图上的一座城堡。根据图中所示,那里应该是海狸城堡的旧址。 “我们先去哪里?”安小宁问道。 两个小伙子决定先去树那边。 安小宁用手指在地图上比画着说:“我们必须先往下游走一段,然后拐入支流。” 马上行动!三个锦衣卫跳上船出发了。 这段河道并不好走,许多地方都有突出来的岩石,他们必须小心地避开。锦衣卫们紧握着桨,费劲地控制着方向和速度,直累得手指僵直抽筋,臂部肌肉酸痛。 “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支流呢?”安小宁坐在船头抱怨。 “那边,那边就是!” 顺着李一平手指的方向望去,前面出现了一大片草地。经风一吹,那些草东摇西摆,就像在交头接耳似的。支流的水平静得像池塘,岸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黑色树桩。 许未真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我们怎么能肯定古福康是划船经过这里的呢?到底他有没有划船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问得好!”李一平赞成地说,“他完全可能徒步行走,那他走的可就完全是另外一条路线了!” 安小宁摇摇头:“我肯定他有一条小船,我还知道这条小船的名字!” 两个队友扭转脸惊讶地看着安小宁:“真的吗?你是千里眼?” 许未真做了一个手势,怪声怪气地说:“啊哈,一个巫婆!李一平,小心!你看她一副丑相!” “谁再敢说我丑相,把我惹恼了,我就马上叫他变落汤鸡!”安小宁双手叉腰,大声威胁着,并且傲慢地补充了一句,“你们还不清楚,女人总比男人聪明能干!” 许未真抓住船沿摇晃着,船开始左右摆动。他学着安小宁的口气说:“再说一句,我就叫你下水洗澡去!” 锦衣卫们在海河支流上一直往前划,路上两次看到成群的海狸在水中“筑堤坝”。海狸是一种很有趣的动物,长着宽大的尾巴和锐利的前爪,动作灵活,游动速度奇快。 “瞧那棵树!”许未真惊奇地叫了起来,“树干底部有一道又深又白的印痕。” “这是海狸咬的。”李一平解释道,“它们尖利的牙齿可以把整棵树咬断。” 李一平的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河岸上传来一阵嘶咬东西的声音,接着就是树枝的断裂声和树叶的哗哗声。三个锦衣卫抬头一看,不觉吓出一身冷汗:一棵粗大茂盛的树在他们头顶轰然倒下。 “呼啦——哗!”大树横倒在水面上, 溅起很大的水花。三个锦衣卫惊得目瞪口呆:要是他们的船再往前一米,恐怕他们现在就已经成了“树下鬼”了。 许未真、李一平和安小宁马上回过神来,因为大树倒下时造成的冲击波把他们的船颠得猛烈摇晃,再不抓紧船沿,不跌入水里才怪呢。在浑浊的深褐色的河水中洗澡,那滋味肯定不会好受。况且不知道水下还藏着什么毒虫猛兽呢! 三个锦衣卫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将小船稳住。可是大树已把水路阻断了,他们必须另找出路。看来只能先把船靠岸再说了。 “小船不会太重,我们可以抬着它去寻找另一条支流,继续航行。”许未真建议道。 李一平和安小宁表示同意。于是他们下到水里,将小船举起,翻转后顶在头上。 三个人顶着船走,如同戴了一顶特大号的宽边帽子。许未真抓住船头走在最前面,负责注意路面安全。安小宁和李一平把船沿放在肩上,头埋在船里,只露出身子。 地面潮湿泥泞,鞋底下老是打滑,真是举步艰难。许未真带着队友在树与树之间穿行,选择一条安全的路,这情景跟滑雪差不多。 实际上,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另一条支流。三个伙伴放下小船,重新开始研究地图。说不定他们已在宝藏附近了呢! 安小宁看看眼前的地形,再看看地图,激动地说:“它就在前面!我们穿过支流,再走几步就到了。”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发现关于古福康的任何线索。在这浓密的树林里,折断的树枝或是人的足迹都是很难辨认的。爷爷说过,古福康是个环境保护主义者,他不会丢下任何东西的。 锦衣卫们把船划到对岸。安小宁第一个跳上岸。 “就是这棵树!”安小宁指着树上的记号大喊。树干上赫然刻画着和藏宝图上一模一样的记号——用箭穿起来的三枚古币。 三个锦衣卫顺着大树的影子找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坑。看来已经有人来过这里,还挖了坑。再走几步,结果又发现一个坑。再过去还有好几个坑。 “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安小宁很失望,一下子变得没精打采。 “怎么会有那么多坑?”许未真满脸迷惑。 “因为树影尖端的位置在不断变动。”李一平回答。突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并补充道:“听我说,我敢发誓,珍宝还没有被挖走!” 安小宁和许未真惊奇地看着他。 第一百九十一章 被人跟踪 “我们应该到再过去一点的地方挖一挖!”许未真朝两个队友建议。 安小宁摇摇头:“我们应该先寻找古福康,他比珍宝更重要。” “他到底有没有挖到珍宝?”李一平大声说出了心头的疑问。 “我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究竟有多聪明。”安小宁说完又把地图拿在手上,推测从这棵树到河边的距离。她觉得,珍宝一定藏在这个范围之中。 “我们应该回到海河边,然后再到下游去找找看。”安小宁说。 李一平看了一下沙漏,快四点钟了。“我们最好还是回去,明天再继续找古福康。” 安小宁坚决不同意:“你想想,如果他知道前来营救他的人半途而废,会有多失望啊!” 李一平叹了一口气,同意了:“那好,就照你说的做。” “我们该给爷爷发信号了,他肯定在等我们的消息呢。”许未真突然想起来。 “是啊!”李一平马上从百宝箱中拿出鸽子,准备飞鸽传书。安小宁趁这当口用放大镜查看那些坑。坑中有积水,边上的土很硬,说明这些洞很久以前就已经挖好了。 李一平已经和爷爷联系上,并汇报了各种情况。爷爷准备乘他的备用船去看古福康的母亲。他与李一平说好,大家在那里会合。 “这是什么东西?”许未真从地上捡起一个圆盘。它是蓝色的,上面有许多小点。 “啊,我差点把它弄丢了!”李一平从许未真手中接过那个圆盘,庆幸地说,“这是一个罗盘,晚上它会发光。” 许未真饶有兴趣地看着李一平摆弄罗盘,喃喃地念着上面各个星系的名称。 安小宁在坑边已经蹲了很久了,李一平走过去把她拉起来问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安小宁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是的,我知道谁来这里挖过坑,但这人留下的痕迹不多。” 安小宁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你在干什么?”李一平不解地问。 安小宁将头发拨到耳朵后面,说:“我也不知道。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人在钉着我们。” 李一平也朝四周望了一圈,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这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枝交错,杂草丛生,随便那里都可以藏人,只要站着不动,就不会被人发现。 锦衣卫们照原路走回海河支流边。但这次花的时间较长,困难也多一些,因为可恶的蚊子老是缠着他们。这些蚊子在他们身旁围了一大圈,对三个锦衣卫发起一阵阵凶猛的攻击,看这架势,不吸到人血它们不会罢休。 安小宁两次都觉得自己听到了船的划桨声。但当他们停住脚步、屏住呼吸时,那个声音又听不见了。难道是心理作用? 最后他们到达了宽广的海河。下午的阳光下,河水是褐色的,仿佛河面上漂浮着一层蜜糖,静静的,亮亮的。 “我们休息一下。”安小宁提议,“把船靠岸怎么样?”没有人反对。 于是他们上了岸。在一棵粗壮的柳树下,三个锦衣卫找到一块长石头,就把它当做长凳坐下。李一平拿出一包干枣给安小宁,给许未真和自己每人一个苹果。他们一面嚼着东西,一面透过枝叶的缝隙看着河面。这次他们不再怪自己心理作用了,因为远处的马达声清晰可辨,而且愈来愈近。停在古福康家旁边的那条小船又出现了。上面除了那个壮汉外,又多了一个瘦长的男人。这个人僵直地站在船上,眼睛望着河水,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快,朝岸边开去!他们的小船就在那里!”瘦子一边说一边挥动着骨瘦如柴的手。他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小船快速地朝锦衣卫们所在的方向驶来。三个锦衣卫屏住了呼吸:不知他们有没有看见自己?还能继续呆在原地吗? “他们一定找到了什么!”胖子猪嚎般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朵中,“这些人可真有本事啊,比其他家伙都能干。” “我不喜欢表扬家伙。”瘦子酸溜溜地回答。他皱眉歪脸的样子好像刚刚喝了一罐子醋。 “要是叫那些人找到了那东西,可就不太光彩了。”胖子嚷嚷着,“我们什么也没有找到,纯粹是一对笨蛋!” 许未真、李一平和安小宁不由自主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时,许未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队友,再指指小船上的东西。 “我们要不要再丢下几个漂流罐子?”胖子指着船上的漂流罐子问道。 他的伙伴打了一下他的手说:“别胡闹!这样做太不保险了。发放藏宝图,当然会使很多人来找珍宝。利用别人的力量来为自己效劳,这是我们的初衷。如果我们能监视到他们,亲眼看见他们找到珍宝,就可以趁机把珍宝夺为己有;但是,如果我们监视不到,那么珍宝就有可能落入别人的手中。到时我们就偷鸡不着蚀把米,那才叫一对笨蛋!” 胖子在他后面做怪相,他不喜欢他的朋友总显得比自己聪明。 “不能再扔漂流罐子了。”瘦子语气坚定“当然喽,邱永正,你总是对的。”胖子不满地说。 “王维峰,我们先到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那几个畜生回来,再想办法对付他们。”邱永正做出决定。 王维峰扮了个鬼脸,重新划船。他使劲扳动操作杆,船突然向前行驶,船头翘得老高。邱永正没有防备,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只听他“啊”的一声叫翻倒在船里。不一会儿,小船消失在锦衣卫们员的视野之中。 许未真惊恐地摇着头说:“你们听听,这两个家伙自己找不到珍宝,就散发藏宝图,利用别人的力量来替他们找珍宝,用心多么险恶!” “我真想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李一平说,“王维峰我从未见过。而那个邱永正,好像有点面熟。” “我没看清楚。”安小宁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但这两个家伙总让人感觉到阴森森的。” “你的感觉是对的。”李一平对安小宁说, “我们是被人注意和跟踪了。” 安小宁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年轻人,要学会运用直觉!” “可惜那两个家伙也不知道古福康在哪里。”安小宁又补上了一句。 “我们继续寻找!”李一平指指他们的船,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没过多久,小船就深入到下游地区。 这里的水不起一点波澜,平静得像池塘。 一只海狸突然把头伸出水面,好奇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安小宁把地图拿在手上,发现这条支流已经到了尽头。这里是海狸城堡的旧址,如今只有海狸集结在这里生活。 “终点站到啦。可是我们在这里无事可干。”李一平开玩笑地说,“或者谁有兴趣,可以下水去找找海狸窝的大门。” “说不定古福康就被绑在这儿。”许未真环顾四周。 “也许是海狸把他绑起来了!”安小宁插了一句。 “哈!这话真有意思!”许未真大笑。 “听着!毫无疑问,古福康就在这里。” 李一平语气肯定。 第一百九十二章 纷乱脚印 “快!我们上岸去!”安小宁催促道。于是三个锦衣卫跳下水,把小船往岸上拉,不一会儿船底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他们把船系在树桩上,然后跑到古福康的小船旁。 他们惊讶地发现,古福康的船上有一个漂流罐子,里面装着藏宝图。 李一平摸着下巴说:“我敢打赌,古福康到这里来找过珍宝。也许他找到了珍宝所以不需要藏宝图了,返回途中就把它丢弃在船上。” 许未真突发奇想:“他也有可能找到了其他东西,那东西比珍宝还重要。” 锦衣卫们在小船附近侦察了一圈,试图发现一点线索。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串布鞋的鞋印。 安小宁跟着鞋印走了一阵,然后大声宣布:“他从小船走到了海狸城堡旧址。” 在旧址那里,鞋印杂乱无章,已经无法辨认。 “啊,看哪!他又从旧址走出去啦!”许未真指着鞋印激动地说。于是他跟着鞋印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后来到路边的一棵树旁。离树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破旧的马车。车上的座垫有好几个破洞,车篷也已弯曲。三个锦衣卫悄悄地靠近它,往车里看去。车上丢着空罐子,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李一平跟着古福康的鞋印回到小船边,然后又沿支流走了几步,在那儿鞋印突然消失了 安小宁捻了一个响指说:“他到船上拿了东西,又回到这里。” “是的,他可能看到马车上有人在抽烟,喝水,于是就偷听他们讲话,也许从中了解到了真正的藏宝地点。”李一平估计。 有人喊“站住” 锦衣卫们已经发现了三个人的足迹:两个是车上的人,一个是古福康。足迹的方向也大致搞清楚了。于是他们跟着足迹走。可是越往前走,大家越觉得不对劲:要是在树林中迷失方向,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我们要一直这样跟踪下去吗?”许未真问他的队友。 “我不太赞成这样跟踪下去。我们还是回古福康的木屋去!”李一平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下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到地面上,呈现一片金黄色。 “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不能半途而废。也许古福康就在附近。”安小宁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就是抓住古福康的那两个人,而且他们把古福康的磁声记录装置扔到水里去了。”许未真分析说。 最后安小宁提议:“我们再乘船往下游划十五分钟,如果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就给爷爷发信号。爷爷有一个朋友就住在下游,他有小船,可以叫他把我们送回去。” 许未真和李一平表示同意。于是,三个人上了船,继续顺流而下。路上他们一直在寻找古福康的线索。许未真发现,水流越来越急了。 李一平和安小宁看着急速流动的河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我们还得找古福康,因为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安小宁的思绪一直停留在古福康身上。她总觉得,救古福康是压倒一切的任务。 “站住!”锦衣卫们听见后面有人在叫,回头一看,认出是王维峰和邱永正。虽然他们还离得很远,但很快他们就能追上来。王维峰已卯足劲,小船高昂着船头,向他们逼近。 “我们被跟踪了!快逃!”许未真大喊一声,然后开始疯狂地划船。 “我们应该上岸!”安小宁叫道。 许未真马上说:“在岸上容易被抓住,不能去!” “站住!”邱永正把手围成一个漏斗形放在嘴边,用足力气喊着,“站住!” 叫喊声促使许未真划得更快了。两条船之间一直保持着稳定的距离,并没有越挨越近的迹象。照这样下去,他们不可能赶上锦衣卫们。 “但我们往哪里划呢?”安小宁问。 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 “快点!”他们听见邱永正对着王维峰在喊,“我就不相信斗不过这帮畜生!” 王维峰努力划桨,没想到方向出了问题,结果撞上了一块突出水面的岩石。船翻了,两个男人落入水中。 三个锦衣卫松了一口气。但他们不知道,一秒种之后,他们自己将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第一百九十三章 星座定位 不知不觉中,锦衣卫们乘坐的船已经到达瀑布的边缘。水流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尽管三个锦衣卫用尽平生力气拼命地划桨,想使小船靠岸,但为时已晚,一切都无济于事了。急流无情地把他们的小船吸过去,吸过去…… 许未真把船桨插入河底,企图阻止小船前进。但是水流是那么的湍急,许未真一失手,船桨被卷入急流中。 “不!”三个锦衣卫尖声大叫,他们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眼看小船越来越靠近瀑布的边缘,再过去就是万丈深渊! 李一平的双手神经质地在空中比画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二,一。时间到!小船滑出水面,像一片树叶,瞬间飘入空中,带着锦衣卫们往下坠落!三人都被抛出船外,在半空中脚乱蹬,手乱摆。即使这时候能变成鸟也飞不起来了,飞溅的水早已将他们浑身打得透湿。很快三个锦衣卫落入水中,水流从四面八方对他们进行撞击、拉扯和挤压,最后把他们推上水面。 三个锦衣卫喝了一肚子的水,这时候已经晕头转向,搞不清哪是上,哪是下。 安小宁刚开始还拼命地挣扎,到后来也只好放弃。一切都听天由命。她的头又能露出水面了。透过水雾,安小宁看到身旁的许未真。李一平被卷到一边去了,他剧烈地咳嗽着,勉强使自己浮在水面上。 在他们的身后,滚滚的浪花不断地向他们袭来。 “朝岸边冲!”许未真喊着。 怎么冲呢?不被急流卷走已经是万幸了,哪还有力气与急流搏斗,冲向岸边? 他们试着去抓岸边的杂草和枝条,但此刻它们都显得那么遥远。 终于,许未真奋力一搏,首先上了岸。然后他帮助队友脱离了危险。 三个锦衣卫全身湿漉漉地瘫坐在地上,用仅剩的那点力气绞干身上的衣服。 小船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的百宝箱呢?我丢了我的百宝箱!”李一平惊呼着站了起来,想重新跳入河中去找寻,却被许未真一把抓住,拖了回来。 “把它忘了!”许未真安慰他。“可是那里面有磁声记录装置,还有其他一些仪器啊!我的一半家产都在里面啊!”李一平目光呆滞,跌坐在地。 “哎,其实刚才王维峰和邱永正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他们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我们而已!”安小宁为自己遭受了这么大的危险而闷闷不乐。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一平有气无力地说着。他神情悲伤,呆呆地注视着滚滚的海河水,回忆着这一连串的不幸与痛苦。 许未真甩甩头,抖抖身体,活像一只湿漉漉的狗在甩干身上的水。为了使自己暖和一点,他不停地来回跳跃。 突然他停住了。 “怎么回事?”安小宁问道。 “看那边!”许未真手一指。 李一平和安小宁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瀑布。 忽然,安小宁发现瀑布后面有一块地方黑乎乎的,急忙指给队友看:“那是什么?是一个洞穴!” 李一平点点头说:“完全可能!” 太阳已经落到树林后面,但夕阳依旧辉煌。瀑布被染成了金黄色,像舞台上挂下来的巨大幕布。 李一平习惯性地把手伸到腰间,这是他挂百宝箱的地方,但是他抓了个空。 “伙计们,没有了飞鸽,我们怎么与爷爷联系啊?”李一平说。 安小宁和许未真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现在我们只好走回古福康的木屋去了,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呢?”安小宁叹了口气说。 但是,在这个原始森林中,在这样的夜里,谁愿意一步一步地走回去啊?所以谁也没有动,仍然呆在岸边。 红色的夕阳愈来愈暗,渐渐地变成了紫色,最后完全消失。黑夜降临了。 “我们必须赶紧出发!”安小宁此时冷得发抖,催促队友快走。 李一平多少还有些犹豫,许未真则先走出了一步。他们出发了! 三个锦衣卫继续朝下游方向走。他们必须先绕瀑布走一个大圈,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们走得非常小心,几乎是在一步一步地挪动。好几次他们觉得脚下异常松软,就立即把脚踩到一边去,以防陷入泥沼中。但让安小宁提心吊胆的远不是这个,她最怕踩到蛇了。 原始森林中的各种声响都使他们感到紧张。不知名的鸟发出很怪的叫声,锦衣卫们从来都没有听见过这种声音。树叶在沙沙作响,好像有人在向他们走来。 这真是一次艰难的旅行。前面会出现什么情况,谁能预料呢? 月亮升起来了。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如水一般洒在林间空地上。 安小宁碰碰许未真的肩膀说:“你怎么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啊,我是乱猜的,往哪儿都行!”许未真回答。 “你疯了吗?”安小宁突然停下脚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面上来的李一平没来得及停下脚步,撞到了她,安小宁越发生气了:“许未真,我以为你知道该往哪儿走呢,没想到你根本不清楚。” 月光下,许未真一脸无奈,他解释说:“刚才你们俩站在那里不动,好像脚底长了钉子似的,那只好我先走了。我想,如果我走错了路,你们两个总有人会提醒我的。” “噢,不!”安小宁和李一平连连摇头。其实,他们俩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那些灌木丛看上去都差不多。 许未真把手伸进袋子,手指碰到一件东西,就随手把它掏了出来。 “原来是星座盘!”他认出来了,“我随便把它放进裤袋,忘记还给李一平了。 “好极了,许未真!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我们可以用星座盘来找出北方。”李一平说。 “怎么看呢?”安小宁问道。 “北极星在北面。”李一平解释说,“古福康的屋子也在北面。我们只要找到北极星,朝着它所指的方向走,就能回到古福康的木屋了” 黑夜中,星座盘上闪烁着点点荧光 这是一张可在夜间使用的星座图,每个代表星星的圆点都是用荧光粉制成的。三个锦衣卫弯下腰,仔细研究星座图。他们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低头看图,把图与实际的天空星座进行比较。他们还拿出藏宝图,借着皎洁的月光寻找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 第一百九十四章 监狱恶徒 经过研究和讨论,锦衣卫们终于统一意见,确定了前进的方向。 “爷爷肯定等得急死了!不知道他现在有多担心呢!”许未真说着耸耸肩,“回去以后等着挨骂。” “噢,不,不会!”安小宁说,“我们仅仅是穿过一个原始森林而已,又没有到猛虎埋伏的热带丛林中去。” 这时,附近一只大鸟突然惊叫一声,飞走了。安小宁吓了一跳,紧紧抓住许未真的肩膀。 两个小伙子相视而笑:“我们在做赔本生意啊,既没有找到珍宝,也没有发现古福康的踪迹。” “嘘!”许未真停下了脚步,指指左边。树林中有火光在闪动。 “是篝火。这在原始森林中是严格禁止的!”他小声说道。 锦衣卫们悄悄地靠近篝火,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窥视着。在一个小池塘旁边,有人用石块围成一个圈子,里面升腾着一堆篝火。一个青年盘腿坐在篝火前面,正直愣愣地望着火苗。他有一张圆脸,头发是蓬松的波浪状,样子很悲哀。 “这是……古福康吗?”李一平低声问队友。安小宁耸耸肩。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古福康。“嗨,古福康!”安小宁喊了出来。 青年马上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来。“我们正在找你!”许未真从树后走出来,兴奋地说。 “喂,你好,终于找到你了!”李一平向古福康道了声问候。但古福康看见他们好像并不高兴。 “我们收到了你的呼救信号。”李一平告诉他。古福康却睁大眼睛,一声不吭。 这时,旁边的灌木丛中发出一阵声响。古福康浑身一激灵,好像被子弹打中了一样。 “你还好吗?”安小宁不解地问。 古福康还是一言不发。三个锦衣卫无可奈何地互看了一眼。古福康这是怎么啦? “我一切都很好!紧急呼救?什么呼救?”最后他说了这些话。 锦衣卫们感到与古福康的会面异乎寻常。“你不是呼救了吗?”李一平迟疑片刻后问道。 古福康轻咳了一声,笑笑说:“那些珍宝一切都正常。我要……休息了。”下面他做的事情更让锦衣卫们惊讶了。他用手敲敲嘴巴,打了一个手语,又用眼睛向三个锦衣卫示意,叫他们看他的手语。这是什么意思呢? 三人之中只有许未真懂得一点手语。 许未真弄明白古福康的意思后,惊恐地张大嘴巴,有点不知所措。他迟疑了一下,后退了两步,然后咬咬嘴唇对古福康说:“那我们回去了,你看怎么样?” 古福康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记住不要对任何人讲起我现在的位置。我不想被人打搅。”接着他又打手语说:我没有办法,只好装成这个样子! 安小宁和李一平焦急地看着许未真。他已经暴露在坏人的枪口前面了。而许未真却大声说:“伙计们,我们回去!”然后他神经质地摆摆手,叫队友们赶紧先走。 许未真与古福康告别,然后重步走过丛林,“回去”了。当他们走到足够远的地方时,李一平和安小宁齐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我们再走远一点,然后躲起来。我们要不停地说话,只是说话的声调要逐渐降低,让他们以为我们真的走远了。” 许未真小声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三个锦衣卫一边走,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还吹着口哨,渐渐远去。 他们按许未真的要求,走得不快,但脚步一下比一下轻。走到一片稠密的树林中,他们就不走了,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许未真将古福康的意思轻声告诉同伴。最后他说:“我悄悄地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一平和安小宁想阻止他,但是没来得及。为了不被发现,许未真走走停停,拿大树当掩护,花了好长时间才到达刚才的地方。古福康还坐在那里,他的身旁多了两个强壮的男人,一脸凶相。 “勇敢的年轻人,好样的!”其中一个讥讽地说,“但是如果你说漏嘴一句话,我们就要你的命!”这人手里拿着一支洋枪,在食指上转了一下手枪。 另一个男人重重地踢了一下古福康的膝盖窝,古福康马上向前摔倒了。 “说,无聊的家伙!你的藏宝图是从哪里来的?” 古福康呻吟着站了起来,手臂一挥,有气无力地说:“怎么还问啊?我早说过了,我在河上捡到了漂流罐子。” “撒谎!”这个人又踢了他一脚,“这张图本属于我们的兄弟常松寿,它早在监狱中就被提前出狱的方中和偷走了。你怎么会有副本?” 古福康弯下腰,生怕再挨打。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你的脚指甲拔下来?”这个人威胁道,“这样你的嘴巴会松一些!” “请你们相信我!”古福康恳求道,“这张图的确是我从漂流罐子中找到的。” “别管他了。”另一男人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走近篝火。看来这是一张原图。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尽量凑近火光。 “喂,你想把它烧掉啊!”他的兄弟喊道。 “我们肯定疏忽了某条重要的线索常松寿不会给自己的兄弟一张假的藏宝图。”然后他开始逐条检查图中所画的路线。 这一切都让许未真听得一清二楚。他屏住呼吸,悄悄地退回到那片树林里。他的队友正在焦急地等着他。 “我打赌,王维峰和邱永正也曾经和那个常松寿关在同一所监狱里。他们设法搞到了藏宝图,出狱后到处找珍宝,但是没找到。”李一平总结说。 “是的。后来他们散发漂流罐子,这样做真是够狡猾的,就等着别人替他们找到珍宝。”安小宁补充说。 “我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能找到珍宝了。”许未真说,“因为有人在这张图上做了手脚!只有在火旁才能发现这个秘密。”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桩罪案 “这个手脚做得很聪明。”李一平承认说,“常松寿不信任他的狱友,所以在藏宝图上画了一个假的藏宝地点,以掩人耳目,实际上那里没有珍宝。而真的藏宝地点在图上是用特殊墨水画的,平时看不见,只有用火烤热时才看得见。” “刚才那两个人好像还没有发现这个秘密。”许未真若有所思地说。 安小宁担心许未真鲁养行事,马上警告他:“这些男人是有武器的。” “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个秘密,现在该回去了。”李一平说,“有谁知道我们离古福康的木屋有多远?” “估计不会太近,至少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许未真叹了口气说。 “我们必须赶快回去,再在这里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安小宁说。 两个男人表示同意,于是锦衣卫们即刻出发,开始向上游走去。大约走了半个小时,他们看见前面大路旁的一棵树上有亮光。 “如果我们幸运的话,可能已经到达停马车的大路旁了。”李一平说。 三个锦衣卫提起精神,加快了速度。不久,他们就跑了起来。这条路上有许多弯道,路面十分泥泞。锦衣卫们拐进了一条小路,结果发现此路不通。 “狗屎!”许未真骂道。 “好极了!”他听见安小宁的欢呼声。 “好什么?”许未真气恼地问道。 安小宁指指树后面,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这两个男人把它停在这里,是因为前面无法过去了 “马车对我们没有用。”李一平咕哝着。 “说不定里面有能联络的东西!”安小宁想得特别多。 马车的门开着,李一平希望能在座板下面发现有什么可以与爷爷联系。但他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垃圾以外,只有一根绳子、一把锄头、一把锯子和一张纸,纸上面画着一张不愉快的脸。 李一平喃喃地说:“这是一张嫌疑犯的画像” 纸上写着:千万银票赃款到十年以后的今天仍然毫无线索” 李一平读了几行,就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喂,听着,听我念!” 十年前,有三个蒙面人抢劫了当铺。作案者抢走了一千万元以上的银票。其中一个盗贼在现场遗留了一顶帽子,因而被捕快查出他叫常松寿。经过三周的追捕,捕快终于逮捕了常松寿。 另外两个作案者,他的两个兄弟,都在逃。一千余万元的三箱银票已失踪,估计是常松寿把它们藏起来了。但是常松寿于两周前突然去世,将这个隐藏的秘密带进了坟墓。 许未真和李一平看了纸后都惊讶不已。 “常松寿自知钱对他已无用处,所以将藏宝图送给了他的两个兄弟。”安小宁分析说。 “如果你们信任我的话,我可以把你们带上马车。这是应急措施啊!”许未真说 “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难道你想做偷车贼?”李一平把手一挥,径自走了。 “你真是一个精明鬼!”安小宁拍了拍许未真的肩膀说。 “先不要表扬了,等把你们带到目的地后再表扬也不迟。”许未真谦虚地回答。 几人刚要驾马车出发,四只强健有力的手把锦衣卫们牢牢地捉住。锦衣卫们员绝望地看到了常松寿两兄弟的脸。兄弟俩的眼睛里射出冷酷的光,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其中一个人手上拿着一支洋枪。 看来车轮不是被路上的尖东西刺坏的,而是被打了一枪。 “出来!”这人命令道,并且不耐烦地扬了扬黑乎乎的洋枪。 锦衣卫们员把手举起,放在后脑勺上,默默地从车上下来。他们的心因为恐惧而狂跳着。 “我们怎么处理这些畜生?”拿枪的问另一个人。 “带他们到他们的朋友那里去!”带头的作出决定,“用这根绳子把他们绑起来!” 三个锦衣卫因过度惊吓而变得有点麻木,这回他们遇到真家伙了。两兄弟像赶牛似的把他们赶到那块空地上。 篝火快要燃尽。古福康被绑在一棵树上,嘴里塞了东西。当他看见锦衣卫们被捉来的时候,他眼睛睁得老大,一脸绝望。 “把他们分开捆绑,每人绑在一棵树上,相互之间不要靠得太近,这样他们就不能做手脚了。”常志宏提高嗓门,怪声叫道,“这就是魔鬼的宴会!” 安小宁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这两兄弟会拿我们怎么样?就把我们绑在这里,自己管自己走了,不再来了,还是让我们在这里活活饿死?他们不会这样残酷?或许会的!这是一千万元之争啊! 突然,李一平喊了起来:“我们……知道钱藏在哪里!” 常志宏拿绳子的手停了下来,他瞪大眼晴问:“什么!你们已经找到那地方了?”他转身对他的兄弟喊道:“嗨,常会超,你听见没有,让他们带我们去!” 常会超拿枪抵住安小宁的太阳穴,怀疑地看着李一平说:“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呢?兄弟!” “因为这是真的!”李一平镇定地回答。 第一百九十六章 高额奖赏 两兄弟对李一平的话半信半疑。 常志宏拿着绳子站在那里,犹豫不决地看着李一平。 “听着,年轻人!如果你耍花招,你会吃到最坏的果子!”他恫吓着。 “不是耍花招。我知道这个地方。”李一平语气镇定。 安小宁和许未真偷偷地往王维峰和邱永正躲藏的地方瞄了一眼。李一平希望他们能够制服常氏兄弟。锦衣卫们计划把两批人马都带到藏宝处,让他们在那里打个你死我活! 常志宏和常会超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常志宏说话了:“那好,我们试试!你走前面,把你的两个朋友也带上!” 常会超举起洋枪威胁说:“不要开笨玩笑。我是不懂玩笑的。” “把您的地图给我。”李一平颤抖着声音说。他的心里在发毛:如果找不到那个地方,锦衣卫们将会面临极大的危险!现在只能先稳住他们再说。 李一平接过藏宝图,凑近火苗,装出一副认真研究的样子。很快藏宝图被火烤热了,秘密路线显现出来。常松寿是用醋、柠檬或洋葱汁画这条路线的。李一平发现,瀑布旁边有一个十字架。他估计,钱就藏在瀑布后面的洞穴里。现在海河的河水减少了,所以瀑布后面的梯子和洞穴隐约可见。 在瀑布旁边,常松寿还画了一些东西,但李一平看不懂 “谎话编好了?”常志宏讽刺地问。 “不,不!”李一平马上回答,“我现在就带你们去!”他想争取点时间,多考虑点问题。 一行人出发了。安小宁和许未真看见王维峰和邱永正紧紧地跟在后面。已经快到午夜了。锦衣卫们尽量装得像绵羊一样,对两个坏人百般顺从,他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错误都不能犯啊!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一平暗示许未真帮忙。他指指地图,想让队友明白将要去的地方。许未真已经明白,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 “嗨,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些畜生!这上面都画着哩!”常会超忽然叫了起来,想抢回地图。李一平抓住不放。只听见“咝”的一声,地图一分为二,每人手上各拿了一半。李一平马上把他那一半揉成一团丢进嘴里,嚼了起来。 常志宏勃然大怒:“你这个老鼠,真该把你扔到水里洗一洗!” 现在轮到常氏兄弟受李一平和许未真控制了,因为只有他们知道藏钱的地方。失去他们对兄弟俩会有很大的损失,所以常志宏不敢发脾气。越靠近瀑布,兄弟俩也就越紧张。 但李一平的计划毕竟不太完善。 最后一行人到达了岸边。瀑布在黑暗中咆哮着。 “现在往哪里走?”常志宏粗暴地问李一平。 李一平只好指指瀑布后面的洞穴。 “哼,如果不对的话……”常志宏已钻进瀑布,开始沿着梯子往上爬。梯子的顶端固定在较高处的石壁上。他一面咒骂,一面穿行在瀑布当中。过了一会儿,他的咒骂声被水声淹没,听不见了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大约半小时之后,常志宏才又出现,但看上去什么也没有找到。 “那里至少有二十条通道,像个迷宫,根本没办法找。” 李一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我知道正确的通道。” “去,爬上去!带上你的朋友。要是里面没有那些钱,就马上出来,不准拖延时间。”常志宏命令道。 三个锦衣卫沿着潮湿的梯子往上爬。梯子很滑很陡,三个锦衣卫爬得胆战心惊。常会超给了李一平一个火折子。李一平往里面一照,发现那里到处是被冲刷过的凹凸不平的岩石。锦衣卫们深入到洞里,渐渐地,通道变窄了。再往前走了几米,眼前出现三条通道。 “我们该走哪条?”安小宁低声问。 李一平记得藏宝图上的瀑布旁边画着一个记号。而眼前的三条通道中,其中有一条也标着这样一个记号。于是锦衣卫们选择了这条通道。进到通道深处时,他们发现那里有一个低矮的穴室,地上有一堆东西,被粗麻布盖得严严实实。锦衣卫们上前掀开粗麻布,一看,下面赫然是三只箱子。 他们找到了千万钱财! “现在该怎么办呢?”安小宁问。 “我们悄悄地回去,看看常志宏和常会超在干什么。”李一平说,“他们不敢在白天运钱,所以我们最好拖到明天早晨再出去。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得想个办法让锦衣卫队知道这件事。” 锦衣卫们沿原路返回,不一会儿来到洞口。在他们面前,咆哮的水帘直挂下来,向深处跌落。三个锦衣卫透过水帘,向常氏兄弟站着的地方望去。 “耶!”李一平向空中挥了挥拳头,发出了胜利的欢呼!他的计划实现了。 王维峰和邱永正果然向常会超和常志宏开战了。 常会超的洋枪被王维峰一脚踢飞,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后坠入海河中,马上沉了下去。常会超没站稳,也跟着坠入河中,但在坠河之前,他穷凶极恶地拉住了邱永正,于是两人一起下了河。王维峰见此情景呆住了,结果一不留神被常志宏推入河中。常志宏狂笑起来,哪知河边的湿土很滑,他打了个趔趄,笑声戛然而止,跟着也掉到河里去了,和那三个人一样,常志宏在急流中拼命挣扎着。 水流很急,将坏人冲得很远。锦衣卫们能听见他们在黑夜中的狂呼乱叫。 三个锦衣卫欢呼着爬下梯子。他们来到池塘边,为古福康松了绑,和他一起回家。当他们到达古福康的木屋时,天已经亮了。 爷爷已经想好了各种惩罚措施,但一看到三个锦衣卫,就全部推翻了。有什么比看到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地回来更让他开心的呢?尽情享受这一珍贵的团聚时刻! 古福康后来谈到自己的这次遭遇时说:“我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是罪犯。我只是偷听到他们在讲藏宝图和钱的事情。我发现他们的藏宝图和我的那张一样。于是我暗中跟着他们,却被他们发现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看见了。” 当古福康得知自家的农舍发生火灾时,他显得很悲伤。 “狗对我母亲来说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可惜这张藏宝图没有给我带来幸福,否则,我可以用它来帮助我的母亲。” 古福康的母亲去报了案。常氏兄弟和同大牢的王维峰、邱永正很快就被捕快逮捕了。邱永正一定会咒骂王维峰想出的漂流罐子馊主意,正是这漂流罐子引来了锦衣卫们,使他们落得如此下场。 两天之后,在古福康的木屋中开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会。在宴会上,锦衣卫们带来了最好的消息,使所有的人都很开心。 安小宁向大家宣布:“由于我们找到了巨额的赃款,按照锦衣卫的规定,追回的钱可以一部分当作我们的奖金,我们决定把这笔奖金送给古福康!他和他的母亲正需要钱。” 古福康听后喜出望外,马上拥抱他的母亲说:“我现在把这笔钱送给你!” 燕洁茹还不敢相信,她捂着胸口说:“你们是认真的吗?” 三个锦衣卫满脸喜悦地点点头。 古福康的母亲紧紧地拥抱三个锦衣卫,久久不愿松开。三个锦衣卫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信函密语 三个锦衣卫刚回到京城,面见了皇上,皇上对三人的表现很满意,于是先让三人回亲军都尉府休息,等休息好后再听圣宣。 回到亲军都尉府后,“拿去,给你的!”镇抚使章奥把信递给坐在他对面吃早饭的安小宁。 “什么呀?”安小宁瞥了一眼信封上的寄件人姓名,诧异地叫道,“有没有搞错呀?‘可怜虫’写信给我做什么?” “你干吗这样说话呀?”镇抚使章奥语带责备地安小宁说,“人家‘可怜虫’啊,不,我是说,人家武宏儒又没有得罪你,为什么老是叫人家‘可怜虫’?” 虽然挨了骂,安小宁仍忍不住笑了。因为镇抚使章奥竟然顺口跟她喊起武宏儒的绰号来。 其实,安小宁和武宏儒并不是老熟人,他们半年前才刚认识,只因为武宏儒长得又瘦又小,眉头经常锁得紧紧的,说话的声音又像是正在哀鸣的虫儿一般,看起来实在可怜巴巴的,安小宁才为他取了“可怜虫”这个绰号。 “安小宁,镇抚使大人说得对!”锦衣卫百户崔隐附和章奥的话,板起脸来对安小宁说,“人不可貌相,你别小看武宏儒,他可是顶尖的机关发明高手,好多知名机械都是他的杰作。” 其实,安小宁私下喊武宏儒“可怜虫”,纯粹是好玩,绝无轻蔑的意思。 半年前,京城举办了一场“机械发明发明者研讨会”,镇抚使章奥应邀参加。主办单位在研讨会首日举办了欢迎晚会,安小宁和镇抚使章奥也参加了。由于镇抚使章奥与武宏儒是老相识,镇抚使章奥自然会借此机会介绍家人与武宏儒见面,安小宁就是在那里认识武宏儒的。 仅此一面之缘,就收到对方的来信,难怪安小宁会感到有点诧异。 安小宁怀着好奇的心情打开信,快速浏览了一遍。 “武宏儒信上写些什么?”镇抚使章奥问。 “嗯他说··嗯……”安小宁有点不太自在地笑着说,“他邀请李一平、许未真和我去他那玩。” “你瞧,武宏儒多好呀!”镇抚使章奥说。“对!很好!好极了!”安小宁喃喃应着,惟恐镇抚使章奥又要数落人,或者进一步追问信的内容,便说累了要出去散散心。 走出大门后,安小宁就不再掩饰纳闷的神情,她知道刚收到的这封信有些不太对劲,她得去找锦衣卫队友谈谈。 李一平和许未真早上要去参观,因此安小宁只能跟他们约好下午碰面再详谈,会面的地点当然是“锦衣卫密室”。这是三个锦衣卫的秘密“基地”,地点就在“金虎餐馆”的地下室。密室的入口处有一尊大型的老虎木雕,只要拉拉它的两颗大虎牙,密室的门就会自动开启,这个秘密开关当然只有三只锦衣卫知道。 “你们看,”三只锦衣卫才一碰面,安小宁就催着两个男人看信,“你们对这封信的内容有什么看法?” 李一平接过信,许未真凑过去一起看,信的内容如下: 安小宁: 好久不见了!你好吗?舅舅我很想念你,也很想念你爸妈!他们还好吗?希望他们过得比我好。 舅舅我好久没看到你了,真的很想再见到你。记得上回见面时,你跟我提起过你的两个好朋友——李一平和许未真,如果舅舅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马上就要休息了,何不来找舅舅我玩几天呢?你不是说你很想来找舅舅我玩吗? 马车已经帮你们订好了,你只要跟马车联络就可以了,就当是舅舅我送给外甥女的礼物! 真心企盼你能来,舅舅我很乐意当你们的导游,为你们介绍我家的风景名胜。 记住,千万别忘了邀你的锦衣卫队友一起来!舅舅我等着你们来! 平安 你可怜的舅舅我武宏儒上 附注:别担心,舅舅我会写信给你爸妈,请他们同意你来。 “很好呀!”许未真看完信后说。 “对啊,这封信有什么不对劲的?”李一平不解地问。 “当然不对劲!首先,武宏儒根本不是我舅舅。”安小宁边吃小吃边说,“再说,我跟他只有一面之交,连认识都谈不上,怎么可能跟他说我要去找他玩呢?” “咦,竟有这种怪事?”许未真歪着脑袋,一脸茫然。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查证一下他讲的话是不是真的!”李一平去查了一下,结果查到真的有人帮他们三人预定了前往武昌府的马车。 “为什么许未真和我也会被邀请呢?”李一平不解道,转身问安小宁,“我们根本没见过他呀!” “武宏儒和章奥是老相识,”安小宁说,“那天我们俩虽然是初次见面,但 还是聊得很愉快的。我跟他聊起我们的探险经历,自然也就提到你们两个了。” 李一平边听边用笔把信的内容写进他的笔记本里。 “你把它写进本子干吗?”安小宁问。“假如这个叫什么……嗯……”李一平瞥了信尾的署名一眼,继续说,“武宏儒是机械发明专家不是存心寻你开心的话,我怀疑这封信一定语带玄机,有什么暗示……”李一平一边说一边盯着纸瞧。 “哦,什么暗示?”许未真也好奇地凑到李一平身边看。 李一平试着找出重复出现的文字组合。几秒钟后,总共找到十个! 李一平接着把这十个重复出现的文字组合画出来,结果显示出:舅舅我。 “舅舅我?”李一平,边想边用力搓着手,“武宏儒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安小宁的舅舅,为什么又故意在短短的一封信里不断重复这三个字呢?” “即使他真的是我舅舅,这种写信的语气也很怪。”安小宁说,“我们通常都会说‘舅舅等着你们来’,而不会老是在‘舅舅’后面再加一个‘我’字。” “哎呀,这就对了!”李一平突然兴奋地叫着,“我知道武宏儒为什么要写信给你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提心吊胆 “你的意思是说,”安小宁搔着头皮说,“武宏儒自称是我舅舅,不断地重复‘舅舅我’这种奇怪的语气,目的就是要让我一看就觉得不对劲,因而特别留意这三个字?” “对!”李一平点点头,“他对我们似乎很有信心,相信我们一定会破解玄机,看出这是一封求救信。换句话说,‘舅舅我’就是‘救救我’!” “我还是不懂!”许未真还是感到不解,“他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求救,偏要这样故弄玄虚?” “我想他应该是‘不能’,而不是‘不要’!”李一平推测,“他很可能受到严密的监控,连信的内容都必须掩人耳目,因此才不得不出此下,用暗示的方式求救。”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安小宁问。 “等皇上召见完我们,我想我们可以前往武昌府去探个究竞。” 安小宁和许未真都点头同意李一平的想法,他们对武宏儒的处境感到非常好奇。 三天后,也就是星期日,锦衣卫所搭乘的马车准时在十一点二十分到了武昌府。 下马车时,许未真笑着对安小宁说:“你有没有发现,一路上这架可怜的马车都一直往李一平坐的那一边倾斜。” “怎么会呢?”安小宁满脸不解的神情,“李一平又不重!” “重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百宝箱!”许未真解释着,“不知道他到底塞了多少宝贝,这箱子至少有三十公斤重!” “我不得不带这么多东西呀!”李一平回答,“天晓得我们会在这里遇到什么事!” 为了这次的武昌府之旅,李一平除了随身携带一大堆用具外,还特地在笔记本记录了武昌府地图和词典。 通过城门检查后,三个锦衣卫领了行李,来到武昌府。 “看到武宏儒没有?”李一平问。 安小宁摇摇头。李一平突然神色慌张地拉着安小宁和许未真的衣袖说,“右转!” 不明就里的安小宁和许未真一脸迷茫地跟着李一平走。走了一阵子后,李一平说:“现在左转!” “喂,你在搞什么鬼?”许未真终于忍不住地抗议,“一下子右转,一下子左转,你以为我们是来这里学跳舞的吗!” “少啰唆!”李一平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跟着做就是了!现在绕着街道走。” 在街道里绕来绕去地走了一阵子后,李一平轻声对锦衣卫友说:“我们被跟踪了!” “是吗?怎么可能?”许未真满脸诧异的表情。 “在哪儿?”安小宁环视周围,“谁在跟踪我们?” “不信?我指给你们看!”李一平眼光一扫,“咦,人呢?怎么不见了?看样子他好像知道我们发现了他,就闪进人群里了。” “你是不是故意寻我们的开心呀?”许未真说。 “是真的嘛!我骗你们做什么?”李一平肯定地说。 “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安小宁问。“这我就不能确定了。”李一平耸耸肩,“对方用伞遮住了整个上半身,我哪会晓得他到底是男是女!” “如……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许未真见李一平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就开始紧张起来,“那不就大事不妙了?对方怎么知道我们是谁?又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武昌府?” “更可怕的是,这个人竟然算准了我们下马车的时间!”安小宁也觉得心里发毛,“武宏儒为什么还不来?即使他不能来,至少也该派个人来接车呀!” 街道里人来人往,三个锦衣卫四处张望,却始终没瞧见任何人往他们这里走来,或高举着写有他们名字的牌子。 就在三个锦衣卫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街道的乞丐里突然传来这样一段话:“安小宁请到客栈来,柜台有您的信件。” “啊?”安小宁一时愣住了。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过去拿信件呀!”许未真说,“客栈……嗯……我看看……哦,在那里!我们走。” 三个锦衣卫赶紧来到客栈,安小宁报上自己的名字之后,柜台老板便亲切地递上信件。 武宏儒兴奋的信上写道,“对不起,本来要接你们的,谁知道我的车子突然出故障了。你们能不能……嗯……能不能麻烦你们自己乘车过来,我想你身上应该有我的地址。” “可是我们三个人总共只带了九十通宝,恐怕不够付车的钱。”安小宁想着。 “情况好像不太对劲!”安小宁放下信件后,转身对李一平和许未真说,“我看我们要非常小心才行。” 三个锦衣卫搭了一辆旧式黑色马车,请车夫按照写在纸条上的地址,开往目的地。 大约一个小时后,马车从官道上下来,穿过武昌府市区街道。 他们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不安极了。 “如……如果九十通宝不够,我们该怎么办?”许未真在一旁焦急地问。“那就下车走路!”李一平果断地说,“你最壮,所有的行李都让你扛!”李一平一向讨厌在情况不乐观的时候,还有人在他耳边不停地烦。 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 “怎么办?”安小宁也开始坐立不安了。八十四钱……八十五……八十六 安小宁动手拿出她的包。在出发前,她还特地把平常所存的通宝全带在身上。 八十七……八十八……八十九 安小宁焦急地数着手上的币。九十通宝! 许未真急得额头直冒汗:“我们还是请车夫停车,否则到时候付不出钱来可就惨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数钱正数得心慌意乱的安小宁,对着许未真抱怨,“别吵啦,我都被你吵糊涂了!” “我来数!”李一平一把接过安小宁手心里的通宝,“数数我最在行!” 第一百九十九章 魅影幢幢 九十一钱…… “天啊!怎么还没到?”安小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武宏儒究竟住在什么荒郊野外?” 九十二钱…… “到了!”车夫突然说,并慢慢地将马车停下来。 谢天谢地!三个锦衣卫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是那一栋!”车夫往上一指。 “啊?”三个锦衣卫满脸惊疑地抬头望去。 山丘上有一栋由灰色岩砖建造而成的小古堡,孤零零地耸立着,看起来有点阴森、有点恐怖…… 山脚下有几间低矮、破旧的黑木屋及红砖屋,形成了一个稀落的小村庄。 车夫见三个锦衣卫仍目瞪口呆地坐在车里,又开口说:“你们自己走上去,要上古堡就必须经过山脚下的村落,但村子里的巷道太窄了,马车进不去。” “哦,好,谢谢!”安小宁赶紧付了钱。 三个锦衣卫刚拿着行李下车,马车就迫不及待地呼啸而去,掀起一阵尘埃。 这三个锦衣卫皱着眉头,看着山脚下那几栋房子,发现分布在巷道两旁的房子都故意把屋檐设计得往前倾,使得原本就相当窄的巷道更加显得阴暗、不见天日,有一种沉闷、死寂的气氛。 “嗯,”李一平清清喉咙说,“不是我故意吓唬你们两个,前不久我看过一恐怖故事,片中的主角——坏人神出鬼没、杀人无数,他常常出现的地方,几乎和眼前这个村落没什么两样……” “天啊!”许未真叫了起来,“别说了!” “对呀,越说越让人觉得恐怖。”安小宁瑟缩着脖子,“听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再怕还是要过去呀!”李一平说,“要想上山找武宏儒,就非经过村落不可。” “你能确定这是通往古堡的正确道路吗?”许未真问。 “嗯,你们看!”李一平朝旁边的路标点点头。 “四百米!没问题,我们走得到的,上路!” 李一平说完就提着他的行李及百宝箱往前走。 刚走进村落的巷道没多久就突然起雾了,潮湿的空气迎面袭来,四周立刻变得朦朦胧胧的,三个锦衣卫只依稀看到两旁的屋子亮起了灯笼,顿时人声鼎沸,嘈杂的脚步声在巷道里夸张地回响着 “哇,好可怕!”许未真大叫,“这里闹鬼,我要回去!” “胆小鬼!”安小宁对许未真大吼。其实,安小宁自己也是故作镇定,瞧她往嘴里连塞三颗干枣的模样,就不难猜出她有多么害怕了。 “我才不是胆小鬼!”许未真一边回嘴,一边又恨自己为什么空有一身肌肉,却那么容易胆怯。 “不用害怕!我想不是真的有鬼,而是有人在搞鬼!”李一平说,“仔细看清楚,这雾气是有人用喷气制造出来的,而那些人声和脚步声,根本就是通过扩音装置传出来的。” 经李一平这么一说,安小宁和许未真才敢壮着胆子细看旁边的房子。 这一看不得了!三个锦衣卫吓得用手捂住嘴巴,惟恐自己叫出声音来。 他们看到破屋子里有个可疑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在屋里四处搜罗财物 他身穿黑衣,头戴大帽,肩披宽斗篷,手上还拿着一把闪闪发亮的尖刀。安小宁和李一平吓得赶紧弯下腰,闪到一旁,惟恐被这个男人发现。 只有许未真显然是因为刚才受了刺激,不想再被人家嘲笑是个胆小鬼,还继续盯着看。 “这小子不太像是人!”许未真回头小声地对两个队友说,“他一直在屋子里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机械,说不定是武宏儒制造的机械装置。” “哦?”李一平一听,也上前端详了一阵子,“看来这个阴森恐怖的村子,很可能是武宏儒的杰作。” “嗯,”安小宁点点头,“你的推论可能是对的。” 三个锦衣卫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巷道两侧不断传来人们的咆哮声及老鼠的吱吱声,场面实在夸张,还有乌鸦从他们头上呼啸而过,有时还会有龇牙咧嘴的恶犬突然冲过来对着他们狂吠! 经过一连串的惊吓之后,三个锦衣卫来到一个街口。街口上不论男女,一律都是前朝人的打扮,让人顿时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正当三个人傻眼地站在原地时,突然传来马蹄声。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急驶而过,车上有只黑猫还探出头来,对着锦衣卫们喵喵叫了几声。 “坏兆头,”安小宁惊呼,“黑猫探头,祸事临头!” “什么头不头的,”许未真不以为然,“少迷信了!” “嘿,你们看!”李一平兴奋地指着街口上的一个男人说。 “那边·…·…那边站着一个人,”许未真突然紧张地小声说,“我敢保证,那家伙绝对不是机械!” “哦?”安小宁和李一平立刻扭头环顾四周,但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和他们一样的真人。 第两百章 反话连篇 “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自找罪受?”安小宁压低声音说,“我要回去了。你们尽管笑我迷信好了,我就是相信‘黑猫探头,祸事临头’!” 这回两个男人不敢再笑安小宁迷信了,这个神秘的跟踪者让他们从心底里感到害怕,不晓得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监视锦衣卫们的一举一动。 “嗨,你们来啦!”冷不防地,三个锦衣卫突然听到有人对他们讲话。 扭头一看,武宏儒正朝他们走过来。 “对不起,我忘了,害你们白受惊吓!”武宏儒内疚地说,“我应该事先告诉你们,到我的住处之前,会经过那个村庄’。” “‘那个村庄’本来是一个一个富商委托我代为设计的测试胆量的游乐村镇,可惜等我完工的时候,那富商竟然没钱了,所以才会闲置在这里。”武宏儒边说边拎起安小宁的行李, “走!咱们回古堡吃饭去! 哦,对了,两位大人,”武宏儒回头告诉李一平和许未真,“你们知道吗?安小宁是我最钟爱的外甥女。跟着舅舅我走!”说完他还嘿嘿笑了两声。 李一平对安小宁耳语:“他的声音咿咿呀呀的,真是个十足的‘可怜虫’,你这绰号取得可真是贴切呀!” “别管那个啦,”安小宁轻声答腔,“我想他一定也注意到有人跟踪,才会故意扯着嗓子,说什么我是他最钟爱的外甥女之类的话!” 走到“村庄”的尽头,锦衣卫们一行人来到了一个陡峭的斜坡前,准备爬上山顶上的古堡。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们爬得气喘如牛的!”武宏儒对三个锦衣卫笑笑,接着就走向路旁一块大岩石,按下岩石上的一个按钮,山路顿时变成一架自动机械装置,锦衣卫们一行人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抵达山上古堡。 走进小古堡里,依然感到阴森。古堡的一楼中央是个长走廊,走廊的两旁有不少隔间。 “这里是我的工作的屋子,楼上是生活起居的房间。”武宏儒说,“我为你们准备了两间客房,一间给我亲爱的外甥女住,两位护花使者就睡在她隔壁……” 许未真正想开口抗议“护花使者”这个称呼,李一平马上用手臂碰了他一下,示意许未真闭嘴。 “安小宁,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来舅舅家玩,”武宏儒边说边领着三个锦衣卫上楼,“现在我终于兑现了我对你的承诺,让你们来啦。高不高兴呀?” “当然很高兴!谢谢舅舅!”安小宁也配合着演戏。“小伙子,”武宏儒回头,笑眯昧地对李一平和许未真说,“你们两个也可以跟着安小宁喊我舅舅了。” 武宏儒走后,三个锦衣卫先各自待在客房里整理行李,然后在李一平和许未真的房间里集合。 人员到齐后,李一平就示意大家别讲话,然后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别出声,小心隔墙有耳!” 安小宁和许未真看到后,点点头,表示心里明白。 李一平继续写道:“除非武宏儒有进一步暗示,否则我们必须暂时配合,跟武宏儒一唱一和地演戏。” 安小宁和许未真又点点头。 “来吃点东西!”武宏儒的呼喊声传来。 三个锦衣卫进入餐厅,餐桌上摆着一壶茶和一大盘酱牛肉。 “来,快吃!”武宏儒边说边把盘子推到餐桌中间,并拿起茶壶来为他们三人斟茶。三个锦衣卫立刻敏感地察觉出武宏儒倒茶的手在微微颤抖。“尽量吃,别客气!希望能合你们的口味!咦,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武宏儒注意到李一平的笔记本,“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李一平把笔记本递给武宏儒。 “真是一个认真的人!”武宏儒看着手上的笔记本,感到十分新奇,“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见解实属不易,真是神奇!” “还不止这些呢,舅舅。”安小宁如数家珍,“李一平是个天才,机械经过他重新设计,不但可以存取图、表,还可以提醒你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事。总之,李一平是个全方位、多功能的随身秘书。” “哦,瞧你把它说得这么神奇,我来仔细瞧瞧你笔记本的内容!”武宏儒边说边拿起笔在李一平的笔记本上写字…… 安小宁开始婉转地探问武宏儒的处境:“舅舅,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好,好极了!我这辈子从没像现在这样逍遥自在过!”武宏儒突然用一种夸张的表情和语调大声说,“所有生活上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我整天无忧无虑,身边圈绕着的尽是和善的 人!” “他在胡诌些什么呀!”许未真皱着眉头,在心里嘟哝着,“既然他过得这么如意,干吗故弄玄虚地发出求救信,大老远的把我们找来?” “唉!只有一点小小的不如意……”武宏儒继续说,“刚刚才发生的……都怪我自己不好。本来以为厨房里的菜还满满的,谁知道等到要做饭时候才发现一点吃的也不剩了!嘿嘿,都怪我自己记性太差了!”武宏儒若无其事地嘿嘿笑着。 三个锦衣卫被弄得一头雾水,搞不清楚他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还给你。”武宏儒把笔记本还给李一平,“这玩意儿很管用!” 李一平低头瞄了笔记本一眼,终于明白了武宏儒现在所面临的处境。 第两百零一章 镜中玄机 李一平借故把笔记本传给安小宁和许未真看,让他们知道武宏儒的暗示。 照武宏儒的暗示解读他刚刚说的那番话,武宏儒不但过得一点儿也不自在,还处处受人严密监控,周围都是敌人,他之所以无法去接锦衣卫们,就是因为有人故意把他衣食起居全都监控起来了。 锦衣卫们目前可以确定武宏儒确实受到了威胁,而且置身险境,但不明白为什么。 突然,厨房的门开了,进来了一个神情严肃的女人,她头上梳了个发髻,身穿蓝色服装,下身着一条白色裙。 “这位是应桂媛,”武宏儒向锦衣卫们介绍,“她是我的女管家。” 武宏儒扭头用方言对应桂媛说了几句话,意思是请她待会儿再来收拾桌子。 应桂媛紧抿着嘴角,点点头,随即关上门出去了。 “舅舅,听到你说生活得好极了,我们真的很高兴!”安小宁边说边对武宏儒眨眨眼。 武宏儒笑着回了个眼神,暗示他已经知道锦衣卫们洞悉他的处境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 “进来!”武宏儒说。 进来的是一个小伙子,不但长得又高又瘦,还理了个光头,一对老鼠耳非常显眼。他似乎没料到武宏儒有客人,一进门就吃惊地盯着锦衣卫们看,接着才用方言同武宏儒讲了几句话。 “对不起,我得到工作室看看!”武宏儒对锦衣卫们说,“楼下出了点故障,有个新制造的机械装置不太对劲。哦,对了,忘了跟你们介绍了,这位是我的助理——甘全德。” 甘全德向锦衣卫们礼貌地点点头,就焦急地请武宏儒下楼去处理事情。 “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些消遣的玩意儿,”武宏儒递给安小宁一盒东西,“可以帮你们打发打发时间。” 武宏儒说完后就和甘全德离开了单独留下三个锦衣卫在厨房。 “里面是什么东西呀?”李一平问。 安小宁把盒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里头有一面长方形小镜子,两张奇异的图画,一本武昌府的手册,几张票,一盒牌,还有两百吊钱。 李一平在笔记本写下他的推论:“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东西应该有什么暗示,或其中隐藏着暗语。” 安小宁和许未真看着这些东西点点头,同意李一平的推测,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找出暗示或暗语? 李一平看着其中一张图画,总觉得有点儿眼熟。 李一平终于想起来了。他拿起那面镜子,让镜面与纸面垂直,镜面从图画的左边靠近图画。这时,一个完整的图案进入他的视野。 许未真立刻把那张暗藏玄机的牌拿出来,但瞧了老半天,就是瞧不出什么名堂,于是他忍不住嚷嚷起来:“李一平,你一定是搞错了!这根本什么也没……哇!” 安小宁使劲踩了许未真一脚,同时口中发出“嘘”的声音,让他把嘴闭上。万一被人听到,可就坏事了! 李一平将牌接过来,看了一阵子后,也纳闷地摇摇头,确实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于是安小宁接手,拿起牌仔细察看。她知道牌一向是由好几层纸粘贴而成的,或许玄机就藏在夹层里。 摸了好一会儿后,安小宁似乎发现了异样。她用指甲小心地从牌角一层又一层地把牌撕开来,果然在里层发现了一张薄纸。 两个男人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称赞坚毅如虎、绝不轻言放弃的安小宁。 安小宁把纸条递给李一平,李一平看了忍不住皱起眉头,什么玩意儿?根本看不出写些什么东西! 李一平随手拿起桌上的小镜子,沉思片刻后,立刻明白纸条上写的是镜面文字,所以看到的是左右相反的文字。李一平竖起镜子,让文字映照在镜面上,果然马上看到了正常的文字。 就在这时,锦衣卫们听到走道上有脚步声。 “快把纸藏起来!”安小宁紧张地说。 藏在哪里呢?李一平一时有些慌乱。 许未真立刻一把抢过来,毫不犹豫地把它塞进嘴里,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时迟,那时快,纸团刚进许未真的嘴里,一个满脸雀斑的小姐就开门进厨房来了。她也穿了一条白色裙,只不过裙口袋里插了好几把大小不一的楔子,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状,还戴了一副金边耳环,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强人。 “武宏儒”雀斑小姐话没说完,嘴巴张得好大,满脸诧异地看着锦衣卫们,那模样就像是看到外星人一样。 “你们是谁呀?”雀斑小姐用方言问。幸好是简单的方言,锦衣卫们还听得懂,但只能以简单的话语回答。 “我是武宏儒的外甥女。”安小宁露出友善的笑容,希望尽可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哦!”雀斑小姐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请问小姐尊姓大名?”李一平礼貌地问。 “我叫关云萍!”雀斑小姐抛下这句话,转身砰的一声,就开门离开了厨房。 “真是粗鲁!”安小宁不满地斜了关云萍一眼。 “哇!”许未真则赶紧把纸吐出来,同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安小宁用笔在李一平的笔记上写:“盒里其他的东西显然是武宏儒为我们准备的查看用具,我们何时开始行动?” 经过在笔记本上的一番“无声”的密商之后,三个锦衣卫决定当天下午就展开侦察行动,主要地点就是这座古堡。他们必须先查出机械装置原先被放置在古堡的哪个地方,说不定窃贼在偷机械装置的时候,会不小心留下什么线索。 问题是,他们不能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那么又该从何处查起呢? “你们看!”许未真突然指指墙上的一幅画。那幅画是用木框装帧的,挂在墙上,上面画着一条密道的路线图。 “路线图的是壁炉,我想应该就是厨房里的这一个!”李一平说。 “这条逃生密道不会这么简单,”安小宁推测,“你看这上面的陷阱可真不少,进入密道的人一不小心上错梯子或攀错绳索,恐怕就一命呜呼了。” 是呀!”许未真说,“这个古堡建造之初,建造者就先设想了被敌人攻陷后的退路,这样才有可能甩脱追兵,顺利逃生。” 换句话说,这条逃生密道就像一座迷宫一样,万一不小心迷了路,就会落入陷阱!三个锦衣卫开始仔细研究密道的设计图,希望能找出安全的逃生通道。 第两百零二章 开锁密码 “依你们判断,这条逃生密道会不会和机械装置的失窃案有关?”李一平把问题写在笔记本上,问他的队友。 安小宁没答腔,径自走过去察看壁炉。壁炉的地板上有个活动门,但根据门上的灰尘和生锈的状况来判断,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开过了。 安小宁摇摇头,心想:密道应该和机械装置失窃无关。走回李一平身边,安小宁对李一平轻声说:“我们必须找机会问武宏儒有关机械装置的事,我知道要怎样做才能不让其他人起疑。笔记借用一下……”安小宁把她的计划写在笔记上,两个锦衣卫看过后,都点头同意。三个锦衣卫将依照安小宁的计划合演一出戏。 在下楼前,安小宁先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饭菜全塞到肚子里,接着才和队友在未经允许的状况下,径自下楼进入工作室。 “哇!好可怕呀!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制造怪人的实验室!”安小宁故意夸张地惊呼着,“天啊!好恐怖,好吓人啊!” 尽管安小宁是为了探问机械装置的事,才佯装成无知、胆小的女人,但说实在的,武宏儒的工作室确实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狭长的工作室内摆放着不少桌子,桌面上摆着机械装置的各个部位:头、手、脚和躯干。此外,还有一些导线及螺丝起子等工具。 武宏儒和他的助手正忙着组装一个新的机械装置,这个机械装置手上还拿着弓箭 “嗨,亲爱的外甥女,你们来啦!”武宏儒转过身来,亲切地和安小宁打招呼 “知道我们正在组装谁吗?侠盗!你别小看他是个机械装置啊,他可是不折不扣的神射手!这是一个预订的机械装置,如果想跟他决斗,千万要小心他的箭,命中率高得很呢!” “啊!好可怕呀!”安小宁假装害怕地把脸埋在手掌中。 “太帅了!侠盗真是酷毙了!我喜欢!”许未真鼓掌叫好,他扮演的是一个喜欢暴力、酷爱刺激的角色。 “这样做肯定没有问题吗?”李一平捏捏鼻子,向武宏儒提问,“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制造一个这么危险的机械装置,还把人当箭靶,不违法吗?”李一平扮演的是一个凡事喜欢追根究底的人。 “哎呀,别担心!”武宏儒摆摆手,“既然是为大家设计的,当然只是想吓吓别人, 娱乐娱乐,不会危及别人的生命安全。侠盗射出来的不是箭,而是水,你们看……”武宏儒指着机械装置手臂上的一根细导管说,“他的武器从外观看起来像是弓箭,但内部的设计只不过是一把水枪。” “哇!有趣!够刺激!”许未真故作姿态地把双手摆在臀部上,借机展现他结实的胸肌,然后又大摇大摆地走到武宏儒身边说,“喂,武宏儒叔叔!你们有没有其他比侠盗还酷的机械装置?放在哪里?拿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曾经有过!”武宏儒似乎已经知道锦衣卫的用心,他假装惋惜地答腔, “我曾经发明过几个机械装置,个个本领高超!可惜我把他们当废铜烂铁处理掉了。” “什么?太可惜了!”许未真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我对机械装置最有兴趣了,至少让我看看他们待过的地方!” “哈哈!”武宏儒被许未真逗得哈哈大笑,“安小宁,难道你这位朋友想去看……” “嘻嘻!”安小宁赶紧附和着,“舅舅,你猜对了!你不晓得,许未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机械装置迷,越复杂的机械装置,他越喜欢!嘻嘻!” “哎呀,武宏儒,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这么小气干吗?”许未真催问着,“你究竟把机械装置摆在哪里了?” “好,真拗不过你!”武宏儒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我把他们摆在地下室,锁在我的保险柜里。那个保险柜是用特别坚固的钢材制造而成的,‘机械装置’这四个字的部首笔画加起来,就是开锁的密码。” “拜托!怎么那么麻烦?”许未真边说边往门口走。李一平和安小宁则紧跟在后。 安小宁在刚才的对话过程中,特别留心观察了甘全德和关云萍的神情。这两个助手在听到机械装置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或许这两个人和失窃案一点关系也没有。 锦衣卫走出工作室,进入地下室。 来到地下室后,三个锦衣卫看到一扇钢门,门旁墙上有个类似算盘一样的东西,想必就是密码锁了。 “我们必须输入46,才能打开门。”心算速度一向很快的李一平很有把握地说。 “错了!”安小宁说得斩钉截铁,“42才是正确的密码!” “咦,怎么可能?”不服输的李一平又在笔记上计算一遍。 “安小宁是对的!”站在一旁的许未真在仔细算过一遍后,也支持安小宁的答案 第两百零三章 疯狂射手 锦衣卫们按下正确密码之后没几秒钟,“喀哒”一声,眼前这座钢制大门的门锁就被打开了,但笨重的大门还是许未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的。 门后大约是个三四平方米大的空间,里头有些油灯在闪烁着。 “什么也没有呀!”李一平仔细察看了一阵子后,失望极了,“这个小偷一定是个职业高手,现场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三个锦衣卫只好重新关好门,又上楼,回到工作室,希望能再巧妙地向武宏儒套问一些线索。但到了那里后,却发现武宏儒和他的两个助手都已经不见踪影。 突然,“喀哒”一声,工作室的门被锁上了! “喂,怎么回事?”安小宁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抓着门把手猛摇,“完了,锁上了,我们被关在工作室里了!” “会是谁呢?”许未真又急又气地问。 这时,李一平张口结舌地指着机械装置——侠盗。侠盗现在不但已经被组装好了,而且还会动。此刻他正慢慢地举起他的弓箭! 李一平发现箭的前端有红色光点闪烁着,而自己正是被设定的目标。 “你们看,他……他在瞄准我!”李一平结结巴巴地说,“那种追踪装置,可……可以锁定目标!” “拜托啊!”安小宁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笑着说,“瞧你吓得魂不附体的!即使真的被侠盗射中了,大不了只是浑身湿透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我怎么还笑得出来。在弓箭前端的喷管里暗藏着一个小盒子,你们有没有看到?” 安小宁和许未真定睛一瞧,“啊!真的!”两人大吃一惊,发现小盒子上画着一个骷髅头,表示盒里装的是剧毒液体。 嗖!侠盗发射了,三个锦衣卫连忙闪避,液体射中他们后方的一把椅子,一阵烧灼的声音立刻响起,椅子上冒出黄色烟雾,同时传来一股难闻的气味。 “天啊!他射的是化尸水!”李一平惊慌地大喊着,“咱们赶快躲起来!” 嗖!侠盗再度发射,这次锁定的目标是安小宁。幸亏安小宁闪得快,从她身旁扫过的化尸水,把一个纸箱腐蚀了一个大洞。 “躲起来?”许未真紧张地大叫着,“能躲到哪里去呀?他可以锁定目标呀!” “至少不要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呀!四处移动,干扰他的锁定!” 可怜的三个锦衣卫,顿时像被老鹰追杀的小鸡一般,慌张地躲来躲去。 嗖!嗖!嗖!侠盗开始疯狂扫射,发射的速度愈来愈快,三个锦衣卫好几次都差点被射中。 “救命呀!”安小宁哀嚎着。 “快来人呀!”李一平和许未真也跟着高声呼救。 可惜除了侠盗的嗖嗖声以及他们的求救声之外,并没有任何赶来营救的脚步声。 整个工作室被化尸水腐蚀得满目疮痍,看来这三个锦衣卫这回真的死定了! 经过一番折腾后,三个锦衣卫终于关掉了总开关,使机械装置停止了攻击。过了一会儿,三个锦衣卫终于听到开门的声音,武宏儒走了进来。 “天啊!好……好险!”安小宁脸色惨白地对武宏儒说,“刚才我们差点就被侠盗射出来的化尸水腐蚀成一堆白骨!” 武宏儒匆匆扫视了整个工作室,然后突然板起脸孔,痛骂三个锦衣卫:“滚出我的工作室!你们以为这里是游戏厅呀?搞什么鬼!我才去修理一下机械装置,你们就把我的工作室搞得一片狼藉。你们是存心惹我生气,是吗?” “可是……武……”安小宁被骂得莫名奇妙,还想争辩,“舅舅,我们……” “我们下次不敢再这么贪玩了!”李一平看武宏儒有所顾忌的样子,赶紧接腔,并用手臂碰碰安小宁,示意她别再多说。 果然,才一会儿工夫,甘全德和关云萍就跟着进来了,甚至连女管家应桂媛也来一探究竟。 经历了侠盗的疯狂扫射事件后,锦衣卫们推论:他们来此的目的已经暴露了,所以才有人会想到用机器杀人灭口。但无论如何,对方想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锦衣卫们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危机重重。 三个锦衣卫回到房间后,由于惊魂未定,因而并没有马上察觉有人溜进过房间,动过桌上的东西。安小宁以为是自己先前忘了收拾,正想把东西用手扫入武宏儒给他们的盒子里时,目光立即被一张摆在最上面的奇特图画吸引住了。 “你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安小宁把图画拿给李一平看。 李一平瞧了老半天后,在笔记上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虽然暂时猜不透这张图的意思,但至少可以确定,武宏儒交给我们这么一张图画,一定有他的用意。” 安小宁耸耸肩,继续整理桌上的东西。没多久,安小宁发现那本武昌府导游手册有几页折角,显然是故意要提醒人留意的记号。安小宁翻到折角处,发现武宏儒把某些名胜古迹特别地圈了出来。 “喂,”安小宁故作兴奋地对队友说,“老闷在这里多没意思,我们明天到武昌府区逛逛!”边说边把画有记号的导游手册拿给李一平和许未真看。三个人针对其中一个打圈圈的地点——平阳酒馆,一唱一和地安排起次日的行程。 “这里好!”许未真说,“我们明天就去逛平阳酒馆!” 我赞成!”李一平接腔,“据说那里酒水齐全,应有尽有。” 其他被圈起来的地方还有泥像馆和一家专卖古旧书的书铺。 确定了第二天的侦察行程后,李一平继续研究那张画…·“小方镜!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呢!”李一平突来灵感,“说不定可以看出个端倪来!” 李一平拿出小方镜,垂直地放在图画上,慢慢移动镜面。不一会儿,李一平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安小宁和许未真。光看他脸上的表情,就不难猜出他已经看出端倪了。 第两百零四章 指引纸条 锦衣卫们果然在鼓底找到了第二张指示纸条,纸条上写的又是镜面文字: 由于到目前为止,这张纸条始终被藏在鼓底,不见光,现在见了光,纸条上的字竟然奇迹般地慢慢消失了。 “这种把戏我以前看到过,”李一平说, “这张纸条一定是用特殊的墨水写的,等我们看完后,字迹会自然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以防纸条落入他人之手,被窃知秘密。’ “嘘,小声点!”安小宁提醒李一平注意控制音量,然后赶紧跑到门口查看有没有人在偷听。 此时的锦衣卫们所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挑战,遇到任何问题既不能直接问武宏儒,也不能彼此讨论,随时还得注意有没有被人跟踪,总之,三个锦衣卫随时都得小心,片刻也疏忽不得。 三个锦衣卫决定,今天的侦察行动暂时进行到此,于是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收进盒里,藏在安小宁的枕头下。 没多久,应桂媛就来叫他们去吃晚餐。饭厅里除了武宏儒外,两名助手甘全德和关云萍已经就座。 安小宁认为现在正是个出奇制胜的大好时机,她打算让窃贼误以为今天在工作室所发生的疯狂扫射事件,已经把锦衣卫们吓得打退堂鼓了。 “你们不晓得,今天在工作室发生了一件好可怕的事情,快把我吓得魂都飞了!”安小宁夸张地叫喊着,“舅舅,你看,我平常最贪吃了,可现在竟然被吓得一点食欲也没有!由此可见……” 李一平和许未真惊讶地看着安小宁,不晓得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安小宁赶紧眨了两下眼睛,暗示其他两个锦衣卫,她正在执行某项计划。 “舅舅,”安小宁继续说,“我们明天想离开古堡,到书馆去逛一逛,放松放松心情,您说好不好?还是您有其他更好的建议?” “我?建议?”安小宁的询问似乎让武宏儒感到十分惊愕,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他有点犹豫地牵动着嘴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嗯……我没有意见。” 那好!安小宁心想:希望偷走机械装置的窃贼能够上钩,误以为他们已经知难而退了。 李一平对安小宁的行为并不感到吃惊,因为他明白安小宁一定是有了什么好主意。但是他却对武宏儒的反应感到惊讶,在安小宁技巧性的询问下,他竟然没有意见,难道武宏儒并不想让窃贼知道我们的去向? 这天夜里,三个锦衣卫没有睡安稳,心里害怕极了。关云萍、甘全德、应桂媛,三个 人当中,究竟谁才是冷面杀手呢?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了。第二天,三个锦衣卫准备就绪,和武宏儒道别后,就搭 马车前往武昌府城区。 依照昨天商量的计划,平阳酒馆是他们侦察的第一站。 “唉,这不是大海捞针吗?”许未真看着人山人海的大街,叹口气说,“我们总不能逢人就问:‘喂,你有没有看到谁偷走了机械装置?’” “当然不行!”安小宁摇头,“可是,你们知道吗?我刚刚在路上突然想到,或许窃贼会把机械装置放在某个展示贵重物品的地方,他只要伺机按一下开关,就可以制造骚乱,趁乱窃取贵重物品。” “嗯,你这个推测很有道理!”李一平赞成安小宁的看法,“但机械装置这么显眼,窃贼不太可能把他们藏在暗处而不被人发现。” “如果机械装置被摆在明眼的地方,谁会晓得他们的危险性呢?”许未真也点着头说。 三个锦衣卫决定彻底清查整个平阳酒馆。但仅找了半个钟头,三个锦衣卫就竖白旗了。平阳酒馆这么大,每层楼又设有那么多专柜,这么找下去,恐怕找到平阳酒馆打烊,都还没全部找遍。 “等一下,”许未真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该到哪里去找!” “哦?”安小宁和李一平怀疑地看着许未真。 “走啦!”许未真拉着两个队友,“尽管跟我走就是了。” 第两百零五章 受骗上当 客栈卖的是汉朝的古董家具,骑士则是装饰用的,但由于家具名贵,顾客只能远看,根本不能靠近。 “看来我们只能凭武宏儒告诉我们的资料来辨认这三个机械装置。”安小宁说,“李一平,你记下特征了吗?” “记是记下了,可是…·”李一平面带难色,“我是记在笔记本里的,我的笔记本放在古堡里!” “什么?”安小宁睁大眼睛瞪着李一平,“天哪!该带的时候不带。” 这一生气就想吃东西,安小宁拿出刚买的脆枣,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等她吃到最后一颗时,才突然想到两位队友还没吃,安小宁笑着向两位队友表示歉意:“不好意思··全被我一个人吃光了。” “你还能想到我们,就已经谢天谢地很不错喽!”许未真调侃着。 “幸亏我带了我的百宝箱来,”李一平说着,拿出隐藏显印装置,把摆在家具区的五个骑士全都绘制下来。 “好啦,我们现在赶快回古堡,研究一下这些画卷!”许未真提议。 “不行!”安小宁阻止许未真和李一平,“说不定这里头只有一个是机械装置,我看我们还是三个地方都跑一趟,然后再回古堡去!” 听安小宁这么一说,两个男人点头同意。 依照武宏儒给的导游手册上所做的记号,锦衣卫的下一个侦察地点是石像馆。 石像馆里陈列着不少名人石像,栩栩如生的神态,真是令人惊叹,可惜三个锦衣卫没闲工夫欣赏,心一意只想赶快找到机械装置。 安小宁发现陈列室里摆着两个看似石像的骑士,她偷偷用手敲了敲,觉得里头好像不是空心的,安小宁心里想:这会不会就是机械装置? 李一平为这两个机械装置绘制了画卷,绘制好之后,三个锦衣卫继续上路,来到第三个侦察地点——古旧书店。 古旧书店里摆放着上千本旧书,这些泛黄的旧书看起来脏兮兮的,实在看不出是具有数百年历史的珍贵物品。 “请问你这里有没有汉朝时代的骑士?”李一平上前问书店老板 书店老板是个驼背的小个子,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三人好久,半天不答腔 “算了,我们走,”许未真没好气地说,“这里一定没有!再不走,老板还以为我们三个神经不正常呢!” “谁说我没有!”老板被许未真这么一激,猛然叫道,“跟我来!” 老板领着三只兴奋的锦衣卫走进地下室。三个锦衣卫眼前突然一亮,三个闪闪发光的汉朝骑士就站在地下室中央。 “哇!”李一平瞪大眼睛,“这里其他东西都积满灰尘,只有这三个骑士一尘不染,是刚送来的?” 老板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方言,简单一点的,三个锦衣卫还勉强听得懂,复杂一点的,都只是一知半解。 三个锦衣卫只好绘制下这三个骑士的画卷,准备带回古堡好好研究 回到古堡后,李一平把绘制回来的骑士画卷全都摆在地板上,再拿出笔记本,调出有关机械装置特征的档案。 对照了一阵子后,李一平终于抬起头来:“我知道答案了!” 机械装置的特征如下: 盔帽上有两处对称的凹陷处;左手拿剑;胸前的护甲上刻有七颗星。 “奇怪,武宏儒为什么会让我们白跑这三个地方?接着该怎么办?”李一平把他的问题写在笔记本上。 两个队友耸耸肩,他们也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走。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请进!”三个锦衣卫异口同声地说。“你们今天玩得还愉快吗?”武宏儒一进门就问,“有没有发现什么新鲜事呀?”边说还边用眼神探问。 安小宁拿出武昌府导游手册,指着画有圈圈的地点说:“这些地方都很漂亮,不过没什么有趣的新发现。” 武宏儒看着被圈起来的地点,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惊讶。他拿过笔记本,用光笔在上面写下这样一句话:“我没有圈选这几个地方!” 三个锦衣卫一看,个个当场傻眼,这表示有人不但知道他们的计划,还故意误导了他们的侦察方向,让他们白忙了一天。 李一平在笔记本上问:“关云萍、甘全德、应桂媛现在在哪里?” 武宏儒在笔记本上回答:“今天放假,三个人都不在。” 安小宁松了一口气:“既然他们三个都不在,我们就别再打哑谜了!这样讨论事情实在太痛苦了。” “还是谨慎点好!”武宏儒说,“我留在古堡里,你们三个到古堡前院去谈。” 三个锦衣卫来到古堡前院的一棵大树下,李一平首先开口:“虽然我们还不能确定是谁偷走了机械装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故意误导我们的搜寻方向,一定是想趁今天放假放手去干!” “放手去干?”许未真一脸纳闷,“干什么呀?”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应该有两种可能。”李一平分析着,“一,让机械装置展开行动;二,做好妥善安排,想办法一举摆脱我们。” 这两种可能性听起来都很吓人。三人头一次感到如此毫无头绪,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思索了好一阵子后,安小宁终于打破沉默:“既然这个窃贼费尽心机,要把我们误导到那些地方去,也就表明了他一定会把机械装置安置在某个公开场所,遥控装置就在他手上,等时机一成熟,只要按一下遥控装置,就可以大捞一票。所以,我们只要找对地方,自然可以及时阻止他的恶行。”说说容易,做起来难!既然暂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不如先溜到三个嫌疑犯的房间里去搜查一番,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锦衣卫决定从甘全德的房间开始搜查,接着是关云萍的,最后才是应桂媛的房间。三个房间都是锁着的,幸亏武宏儒还有备用钥匙。 经过一番彻底搜查后,锦衣卫大有收获,现在他们已经明白,究竟是谁在他们来古堡之前,一路不断地跟踪他们。 第两百零六章 急如星火 正当锦衣卫们沉浸在目前的胜利之中时,大厅里突然传来叫喊声。 “是武宏儒!发生什么事了?”李一平焦急地说。 “快呀,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救人呀!”许未真催着安小宁和李一平,三人立刻下楼直奔大厅。 才下楼梯,三个锦衣卫就看到武宏儒瘫倒在地上,颤抖的手上拿着一张纸条,他语无伦次地指着纸条上的字说:“我……我知道了。我确定……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怎样?”安小宁焦急地问。 “一定是那个窃贼的诡计!”武宏儒答腔 “你错了!窃贼不止一个,而是三个!”李一平说,“经过刚才的搜房行动,我们已经确定,甘全德、关云萍及应桂媛三个人都是窃贼。” “什么?真的?”武宏儒的神情一下子悲哀极了,“我这么信任他们,他们却……唉,算了,现在多说也没用!”武宏儒顿了一下,又说:“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你们三个仔细看下面这张纸条。”武宏儒把报纸递给锦衣卫们。 由于内部装修夫、能如期完成,原本预定在昨天(周日)举行的珠宝大展,顺延至今天(周一)开幕。主办单位表示,为了确保展览期间的安全,不但陈列珠宝的柜台采用了特殊钢材,还将在陈列柜四周摆设机械装置。这些骑士是从全国各地搜集而来的,一方面可充当珠宝的护卫使者,另一方面也可以制造展览气氛,吸引民众前往观赏。 李一平看了报纸之后,立刻把“王冠珠宝”这几个字写入笔记本,再翻阅古籍,要古籍显示相关的资料。 “哇!”李一平看着古籍惊叹,“元朝王冠上的珠宝,其中还有一颗全世界最大的宝石呢!” “那就难怪喽!”安小宁接腔,“这三个坏蛋一定是看上了这些珠宝,并且打算利用机械装置进行抢劫。” “这三个家伙真狡猾。”李一平说,“他们料想这回的珠宝大展一定会吸引大批参观者,一旦东西抢到手之后,他们就趁乱混在人群中溜走,留下三个机械装置,谁也不敢靠近他们。到时候万一警方追究起来,还有武宏儒做替罪羊,他们则像没事一样,逍遥法外。” “我们立刻赶往珠宝展示会场武昌塔!”武宏儒提议,“它就位于汉江河畔,珠宝大展再过一个半钟头就要开幕了,我们的动作要快!” 李一平赶紧回房拿了他的百宝箱,三个锦衣卫和武宏儒随即出门。四个人快步走出“机械装置村”之后,就看到了武宏儒的马车,那是一部名贵的古董马车。 “我本来是要开这部车去接你们的,”武宏儒说,“谁知道上路之前,才发现马车轴出现了问题,一定是我那两个助手干的好事。” 幸好今天车子没出任何意外。车子一路奔驰,又快又稳,不愧是好马车。 “哇!”许未真惊叹道,“这部车真是酷毙了!” 可惜车子一进了武昌市区后,就发挥不了作用了。一路上车很多,再好的车也跑不快。 “快点前进呀!”武宏儒催促车夫道,神色焦急地喃喃念着。车子就这样陷在混乱的车阵中,几乎寸步难移,整条街宛如一个大型赶集场。 “车流再这么堵塞下去,恐怕真会误了大事。”武宏儒皱着眉头对锦衣卫们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里距离武昌塔还很远吗?”安小宁问。 “不远,”武宏儒摇摇头,“走路顶多需要十五分钟。” “那好,”安小宁立刻扭头对李一平和许未真说,“我们下车!” “不行呀!你们怎么能……”武宏儒想要劝阻。但锦衣卫们主意已定,打开车门就开始往前跑。 “我们该往哪里走?”安小宁问李一平 “等一下,我看看!”李一平拿出笔记本和古籍,调出武昌市地图,得意地对队友 说,“幸亏我存了这个档案!” “好啦,别得意了!快找出正确路线就是了。”许未真边说边用手臂撞了李一平一下。 这一撞不得了,笔记本从李一平手里滑落到地面。 “白痴!”李一平对许未真怒吼,“瞧你干的好事!你看,整个画面变得模糊不清了!” 安小宁赶快捡起古籍:“这下可好,什么也看不清楚了,怎么办?武昌塔在哪儿?完全分辨不出来了!” “应该……应该就在这一带。”李一平指着笔记本,不太确定地说。 “让我瞧瞧!”许未真抢过古籍,端详了一阵子后,肯定地说,“不要死脑筋了,多用点想像力,就不会看不到重点了!”说完,只抛下一句“跟着我走准没错”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 “咦?”安小宁和李一平互看一眼,赶紧跟在许未真后面跑。 第两百零七章 孤军奋斗 许未真在前面头也不回地拼命跑,跟在后面的安小宁和李一平,尤其是李一平,才跑没多久,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许……许未……许未真,”李一平气喘吁吁地喊着,“不……不要跑这么快!” “等……等我们啦!”安小宁也越来越感到体力不支。 但许未真依然自顾自地往前冲,一副识途老马的模样,只偶尔低头看看手上的笔记本,确定自己没跑错路线。 到了,武昌塔就在眼前了。门口果然人潮汹涌,显然已经开始进场了。许未真挤入人群中,试图进入展览会场,可惜大家谁也不让谁,互相推挤的结果是谁也进不了场。 怎么办呢?许未真焦急地想,他总不能在这里大声嚷嚷,说他有紧急任务,请大家立刻让出一条通道来! 他回头打算和队友商量,但现在哪里看得到安小宁和李一平的踪影呢?许未真决定自己先设法混进展览会场。 “有了!”许未真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只见许未真突然趴在地上,利用人群脚下的空隙,开始努力往前钻。这一招虽然不太雅观,但是事情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经过一番努力,许未真终于顺利进入展览大厅。王冠就摆在特制陈列柜内。陈列柜四周站着不少骑士,经过细数之后,发现总共有二十二个。 眼尖的许未真发现应桂媛站在一个角落里。她虽然戴了黑色假发及拐杖,但还是难逃许未真的鹰眼。 许未真看到她正高举着一个类似盒子的灰色玩意儿……天啊!那是机器骑士遥控装置。 来不及了。应桂媛已经按下遥控装置,三个机器骑士开始发疯了。 三个机器骑士左手持利剑,右手甩着流星锤,开始大肆破坏展览会场,才几秒钟的工夫就已经把特制的陈列柜砸得稀烂,地面上尽是碎片。 这时,甘全德和关云萍也出现了。他们两个当然也经过了乔装打扮,一出现就动手搜刮闪闪发亮的王冠珠宝。这一抢,惹得铃声大作。虽然警卫人员闻声赶到,但面对强悍的机器骑士,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许未真看到应桂媛从自己的衣袋里拿出一个霹雳弹,她拔掉引信之后,就往警卫人员的方向扔过去。 许未真吓坏了,以为是杀伤力强大的霹雳弹,其实那是个会释放出麻醉剂的烟雾弹,熏得警卫人员陆续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应桂媛、关云萍和甘全德则戴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防毒装置,以免吸入麻醉剂。 此时,应桂媛的注意力集中在烟雾弹所产生的效果上,根本没注意到放在大衣口袋里的遥控装置。许未真心想:“现在正是抢遥控装置的好机会。” 机器骑士继续破坏着,所到之处是满目疮痍的景象。许未真左闪右躲,好不容易溜到应桂媛身边,鼓起勇气去抢她口袋里的遥控装置。 动作灵敏的许未真果然成功地把遥控装置抢到手,等应桂媛察觉,伸手想要抓他时,他已经往大厅出口跑去。 许未真边跑边努力回想让机器骑士停下来的指令。记得武宏儒曾经说过,输入的指令必须一字不差,否则会导致机器骑士当场爆炸。 许未真开始按指令。由于惟恐输入错误,他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在此危急时刻,许未真只能祈祷自己的记忆没错了。 “s”是许未真输入的最后一个字母,许未真心想:错不了,这下子可以让机器骑士停下来了! 可惜机器骑士并没有如许未真所预期的那样停下来,他们依然所向披靡地往前大步迈进。 “咦,怎么会这样?哎呀,我真是个大白痴!”许未真懊恼地骂自己,“我的遥控装置没有对着机器骑士,他们当然不会照我的指令行动。” “臭小子,给我站住!”应桂媛疯狂地追赶过来。 许未真紧张极了。他知道自己得赶快再下指令,否则恐怕没机会了。说时迟,那时快,许未真刚对准机器骑士输完正确的指令,应桂媛就从背后抓住了他的手,拼命地想要抢回遥控装置。幸亏许未真反应快,立刻把遥控装置拿得高高的,才没让她得逞。 这时,机器骑士停下来不动了。应桂媛大惊失色,立刻放弃抢夺行动,转身逃跑,边跑边大喊着要同伙撇退。 大约三个小时后,三个锦衣卫和武宏儒回到了古堡。一进门,四个人立刻瘫坐在椅子上,全身虚脱无力。 “许未真,你真是太厉害了!”安小宁说,“竟然可以孤军奋斗、克敌制胜,实在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是呀,”许未真眉飞色舞地说,“看你下回还敢不敢笑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武宏儒欣慰地说,“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还可以满意地收场,真多亏了许未真。虽然让应桂媛逃走了,但甘全德和关云萍已经落网,逮到应桂媛也是迟早的事。”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李一平就上楼到应桂媛房里查看,发现应桂媛的书桌抽屉里有逃亡手册。看来她事先已作好了准备,等东西一到手后,就立刻潜逃到海外。她原先可能打算出卖同党,独吞珠宝,然后一个人潜逃。 “这个可恶的女人逃不了太远的,” 李一平说,“她的装备还在抽屉里,并没有被带走。” 咚咚咚,冷不防地,走廊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这……这是什么声音呀?”许未真紧张地问。 客厅里其他人也赶快端坐起来倾听着。 “别担心,”武宏儒安慰三个锦衣卫,“这是常有的事,这座古堡年代已经很久了,自然常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声响。没事的,没事……” 武宏儒的话还没说完,大门就突然被人砰地一脚踹开了。 应桂媛衣衫邋遢、披头散发、眼露凶光地站在大门口,手上拿着一把火钳,一副要跟锦衣卫拼命的模样。 幸亏许未真手疾眼快,在应桂媛扑过来之前,就举起自己坐的椅子向她砸过去。应桂媛痛得跌坐在地上,但随即又爬起来,疯狂的眼神叫人不寒而栗,似乎打算和屋里的人同归于尽。怎么办?如果想要逃出古堡,就得先通过应桂媛这一关。 “逃生密道!快!”武宏儒喊着,转身跑到壁炉前,掀开通往逃生密道的活动门,四个人赶紧爬进密道。 密道又窄又暗,应桂媛紧追在后,四个人只好拼命地往前跑,希望能躲过她的追击。 武宏儒领着锦衣卫进入一条狭窄的密道,火折子是他们惟一的照明设备。他们攀绳往下,走过一段路。 “快,动作快!”碧吉听到应桂媛的脚步声,急得大喊。 “嘘,”李一平说,“先别出声,听!” 四个人停住脚步,专心地听着。 他们听到应桂媛追赶的脚步声开始迟疑起来了,这表示她不能确定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锦衣卫和武宏儒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 “啊!”不一会儿,应桂媛的尖叫声响遍整个密道,警报解除。应桂媛显然攀错梯子,落入陷阱了。这下只要等捕快来把她逮捕归案就行了。 “坦白地说,”武宏儒看着锦衣卫说,“当初向你们发出求救信的时候,多少有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因为除了你们,我实在不晓得该向谁求救。但我万万没料到,你们三个人的本事竞然有这么大!” 第两百零八章 慷慨赴死 突然古堡内冒起了浓烟。 这是夺命的烟,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声名赫赫的英雄,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种浓烟里。 浓烟消散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的眼睛里正在发着光,他相信他的对手无疑已倒了下去 他希望还能看见他们在地上作最后的挣扎,爬到他面前,求他的解药。 甚至连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都曾经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过。 他们本都是江溯中最凶悍的强人可是到了真正面临死亡时,就连最有勇气的人都会变得软弱。 别人的痛苦和绝望,对他们说来,总是种很偷抉的享受。 可是这一次他们失望了。 锦衣卫们并没有倒下去,眼睛里居然也在发着光。 胡伦眼睛里的光却已像他身上的火焰般熄灭。烧焦的衣服也早已随着浓烟随风而散.只剩下一身漆黑的骨肉,既像是烧不焦的盆铁,又橡是烧焦了的木炭。 李一平忽然道:“这两人就是‘阳春白雪,我不会忘记他们。” 许未真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 “阳春白雪也正是职业刺客中身价最高的几个人中之一,据说他们早已都是家财巨万的大富翁。 只可惜世上有很多大富翁,在某些人眼中看来,根本文不值。 何西抢着陪笑道“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不要这么生气吗。” 他看着许未真手里的遥控装置。 何西叹息着,笑道“今天不知走了什么运,收获颇丰啊。” 胡伦道“上次那个该死的船长,想和我们同归于尽,可惜已经见了阎王。” 许未真冷冷道“这仇,我们一定要报。” 胡伦道“是,只不过有的人只会说,却做不到。” 许未真道“今天我们就试试。” 何西嘲讽道“只要大侠们肯饶了我们这条狗命,我们立刻就滚得远远的。” 这时突然古堡中传来一个声音:“滚。” 这个字说出来,两个人立刻就滚,真是滚出去的,就像是两个球。 李一平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绝不会杀他们。” 黑衣人道:“哦?” 李一平道“因为他们还不配。 黑衣人凝视着手里的刀,脸上的表情,带着种说不出的寂寞。 他的朋友本不多,现在就连他的仇敌,剩下的也已不多。 天上地下,值得让他出手拔刀的人,还有几个? 黑衣人缓缓道“天十三煞血煞,今日来取尔等性命。” 李一平道“我们的性命值多少钱。” 许未真道:“我们的命当然比阳春白雪值钱些。”李一平道“值钱得多。”许未真道,能出得起这种重价,要他们来杀咱们的人却不多。” 李一平仰面大笑,把半瓶子酒一口气灌进肚子里,然后就大步走了出去 死镇,荒街,天地寂寂,明月寂寂。 今夕月正圆,是团聚的时刻,也是赴死的时刻。 锦衣卫三人大步走在月下,他们的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很快,人可以死,但一定要死的轰轰烈烈。 人本身是很渺小的生物,遇到困难和危机他们会恐惧,会害怕,会胆怯,但真的有一天去面对生与死,尤其是当注定要死去的时候,却越发让人感到冷静,很明显,这三个锦衣卫就是这样的人。 第两百零九章 路上遇险 这时武宏儒用遥控装置控制着三个机械骑士和血煞打了起来,武宏儒让三人快跑,他来拖住血煞,三个锦衣卫怎能在这关键时刻丢下武宏儒,于是便一起使用玄天霜劲,威力虽不大,但是明显血煞的速度满了,速度一慢,便结结实实挨了三个机械骑士一拳,血煞暂时处于劣势,三个机器骑士紧紧锁住血煞的四肢,令其动弹不得。 趁此间隙,三个锦衣卫带着武宏儒找到马车,扬长而去。 同时锦衣卫发出了遇袭信号弹,通知亲军都尉府前来增援。 逃亡的路上同时看见了一马,从旁边的岔路上急驰而来,来得极快。 马是好马,马上人的骑术精绝,几乎就在他们看见这匹马时,人马就已到了面前。 许未真忽然一个箭步窜出去,凌空翻身,从马首挠过,等他再落地时,已换位了马绳,勒住。 他整个人都已像钉子般钉在地上,就凭一只手,就勒住了奔马。 马惊嘶,人立面起。 马上骑士怒比挥鞭,一鞭子往许未真头上抽了下去。 鞭子立刻也被抄住,骑马的人跌在地上,一张汗水淋湿的脸,已因愤怒恐惧而扭曲,吃惊地看着许未真。 李一平在微笑“你赶路很急.是为了什么?” 骑士忍住气,看见许未真这种惊人的身手,他不能不忍,也不敢不答“我要赶去奔丧。” 李一平道“是不是你的亲人死了?” 骑士道“是我的二叔。” 李一平道“你赶去后,能不能救活他?”不能,当然不能。 李一平道“当然不能,你又何必赶得这么急?” 骑士忍不住问道“你究竟要于什么?” 安小宁道:“你这马我们买了。” 骑士道:“我不卖”李一平随手拿出包金叶子。抛在这人面前“够卖不卖?’ 骑士更吃惊,呆呆地看着这包金叶子,终于长长吐数口气,南喃道,“人死不能复生,我耳何必急着要赶路 李一平笑了,轻抚着马鬃,看着许未真,微笑道:“这样我们可以走的快点儿。” 安小宁大笑道“我们离京城不远了,杀手估计追不上了。” 千中选一的好马,制作精巧的马鞍,他正想飞身上马,忽然间刀光一闪。 一个熟悉的人飞身前来,拦住了他,恍惚间镇抚使章奥已拔刀6刀光闪,又入鞘。 马没有受惊,人也汲有受到伤害,这闪刀光看来就像是天末的流星,带给人购只是美和希望,而不是惊吓和恐惧。 安小宁却很吃惊,看着章奥手里漆黑的刀“我知道你一向很少拔刀的。” 章奥道“嗯。” 安小宁道:“你的刀是不给人看的。” 章奥道“嗯。” 李一平道“这一次你为什么要无故拔刀?” 章奥道“因为你的腿。” 李一平不懂,“我的腿?” 许未真道“你只要一上这匹马你就没有腿了,连一条腿都没有。” 李一平瞳孔收缩,霍然回头,就看见了血。 赤红色的血正开始流出来,既不是从人身上流出来,也不是从马身上流出来。 血是从马鞍里流出来的。 一直坐在地上的骑士,突然跃起,箭一般窜了出去。 章奥没有阻拦,锦衣卫们也没有,甚至连看都没回头去看。 他的眼晴盯在马鞍上,馒慢地伸出两根手指,提起了马按—只提起片。 这制作精巧的马鞍,竟己被刚才那一闪刀光削成了两半。 马鞍怎么会流血? 当然不会。 血是冷的,是从蛇身上流出来的.蛇就在马鞍里。 四条毒蛇.也已被刚才那一闪刀光削断。 假如有个人坐到马鞍上假如马鞍旁有好几个可以让蛇钻出来的洞.假如有入已经把这些洞的活塞拔开,假如这四条毒蛇钻出来咬上了这个人的腿。 那么这个人是不是还有腿? 想到这些事连李一平手心都不禁沁出了冷汗。 他的冷汗还汲有流出来,已经听到了一声惨呼,凄厉的呼声,就像是胸膛上被刺了一剑。 刚才逃走的骑士,本已用“蜻蜓点水”的轻功掠出七丈外。 可是他第四次跃起时突然惨呼出声,自空中跌下。 刚才那刀光一闪,非但削断了马鞍,斩断了毒蛇,也伤及了他的心、他的脾、他的肝。 他倒下倒在地上,像蛇一般扭曲痉挛。 没有人回头去看。 李一平轻轻地放下手里的半片马鞍,抬起头,凝视着章奥. 许未真的手握着刀柄,刀在鞘。 武宏儒又沉默良久,长长叹息道我还没没看到过这么快的刀。 安小宁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么的刀?” 武宏儒道“只恨我此前无缘一见。” 许未真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无缘,却有幸,以前也有人见到他的刀出手。” 李一平捻着道“现在那些人都已死了?” 许未真道:“就算他们的人未死,心却已死。” 李一平道“心已死?” 许未真道,“无论谁,只要见过他的刀出手,终身不敢用刀。” 李一平道“他用的是杀人的刀。” 安小宁道“还未拔刀,刀散发出杀气就已经击败了对手。” 武宏儒只有承认。 刀有很多种,无论哪种刀都是刀,无论哪种刀都能杀人,亦能救人。 鞍已断蛇已死,马却还是生龙活虎般活着,马行如龙,绝坐而去。 第两百一十章 九子鬼母 每个市镇都有酒楼,每间可以长期存在的酒搂,一定都有它的特色。 京城第一楼的特色就是“贵”,无论什么酒莱都至少比别家贵一倍。 人类有很多弱点,花钱摆派头无疑也是人类的弱点之一。 所以特别贵的地方生意总是特别的好。 章奥从京城第一楼走出来,看到系在门外的马,让三个锦衣卫带着武宏儒先回亲军都尉府,他来断后。 每个人都希望能摆脱自己的影子,这岂非也正是人类的弱点之一。可是他从拴马石上解开了缰绳就笑不出了。 因为他抬头就又看见了血煞。 血煞正站在对街,冷冷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以及那把杀人的剑 章奥笑了。 他打马,马走,他却还是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血煞。 这匹价值干金的马,在他一拍手间,就化作了尘土。 千金万金、万万金,在他眼中看来又如何,也只不过是一片尘土. 尘土消散,他才穿过街,走向血煞,微笑着道:“你终于还是追来了。” 血煞道“嗯。” 章奥叹了口气,道幸好我不是女人否则岂非也要被你盯得死死的想不嫁给你都不行。’ 血煞苍白的脸上突然露出种奇异的红晕,红得可怕。甚至连他的瞳孔都已团痛苦而收缩。 他心里究竟有什么痛苦的回忆,这普普通通的一句玩笑话似乎更增加了他嗜血的本性?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站在一家糕饼店的屋檐下。 店里本有个干枯瘦小的老婆婆,带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买糕饼,还没有走出门孩子们已吵着要吃核了,老婆婆嘴里虽然说:在路上不好吃东西”但还是拿出了两块糕分给了孩子。 谁知道孩子们分了糕点之后,反而吵得更凶。 男孩于跳着道“小萍的那块为什么比我的大?我要她那块。” 女孩子当然不肯,男孩予就去抢,女孩子就逃,老婆婆拦也拦不住,只有摇着头叹气。 女孩子跑得当然没有男孩子快,眼看着要被迫上,就往身子后面躲,拉住血煞的衣角,道“好叔叔伤救救我,他是个小强盗。” 男孩子抢着道“这位叔叔才不会帮你,我们都是男人,男人都是帮男人的。” 血煞笑了。 这两个孩子虽然调皮,却实在很聪明,很可爱,血煞也有过自已的童年,只可借那些黄金般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已一去不返,那个令他永远忘不了的童年游伴,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嫁了。““从这两个孩子身上,他仿佛又看见了自已那些一去不返的童年往事。 他心里忽然充满了温情与伤感,忍不住技住了这两个孩子的手,柔声道:“你们都不吵叔叙再替你们买糕吃,一个人买十块”,很难想象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竟还有这样一面。 孩子们脸上立刻露出天使一般的笑容,抢着往他怀里扑过来。 就在这时,剑光闪。血煞,突又拔剑 剑光闪过,孩子们手里的糕已被削落,落在地上,跌成两半。 孩子们立刻全都吓哭了,大哭着跑回他们外婆的身进去。 老婆婆也怔住,吃惊地看着血煞。 血煞的剑已入鞘,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老婆婆忽然冷笑道:“我现在才明白,你这把刀除了杀人之外还有什么用””血煞道:“哦?” 老婆婆道“你还会用来吓孩子。” 血煞冷冷道“我只吓一种孩子。” 老婆婆道“哪种?”’ 血煞道“杀人的孩子”’ 血煞慢慢地转回头,老婆婆正带着孩子往后退,孩子们也不再哭了,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看着血煞。 他们的眼睛里竞仿佛充满了怨毒的仇恨。 章奥垂下头,心也开始往下沉,被削落在地上的糖糕里竟有光芒闪动。 他拾起一半,就发现了藏在糕里的机簧钉筒五毒飞针。 血煞的人忽然掠起,落在那老婆婆面前道,九子鬼母难道你要与我争功?” 老婆婆笑了,于枯瘦小的脸,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狰狞恶毒:“想不到你居然也知道我。” 血煞盯着她,过了很久,才缓缓道:“看来侍郎大人对我似乎不太放心。” 九子鬼母道:“大人让我来帮助你的” 血煞道:“将才我已经留手了。” 九子鬼母笑道“这是种好习惯。” 血煞道:“你虽然是老了,毕竞也是侍郎大人身边的红人。” 九子鬼母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没有见过我年轻的时候,否则······” 血煞冷冷道:“你最好不要挡我的路,否则我还是要杀你” 鬼外婆道:“我记得你好像刚才还说过,我是侍郎大人的红人。” 血煞道:“你是例外。” 鬼外婆道“为什么我要例外?” 章奥道:“孩子是纯洁无辜的,你不该利用他们,害了他们一生” 九子鬼母又笑了,笑得更可怕“我喜欢孩子,孩子也喜欢替我做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血煞闭上了嘴。 他已不顾继续再谈论这件事,他已握住了他的剑 鲜红的剑,红如热血! 鬼外婆狞笑道,“别人怕你的血剑,我…….”她没有说下去,却将手里的一包糖糕砸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 只听“轰”的一声大震,尘土飞扬,硝烟四激,还夹杂着火星点点。 血煞凌空翻身,退出两文。 烟硝尘土散时,九子鬼母和孩子都已不见了,地上却多了个大洞。 人群围过来,又散了。 第两百一十一章 交手之前 血煞还是站在那里,过了很久,才转身面对章奥。 镇抚使章奥冷如雪。 血煞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道:“不管是谁挡了我的道,都要死。” 章奥道“我今天愿意一试。” 血煞道“孩子们还是无辜的,他们一定也从小就被拐出来“……” 黑暗的夜,襁褓中的孩子,干枯瘦小的老婆婆夜半敲门””“ 伤心的父母,可怜的孩子… 血煞黯然道“她定用尽了各种法子,从小就让那些孩子学会仇恨和罪恶。” 章奥道“所以你本不该放她走的。” 血煞道“我想不到她那包糟糕里竞藏着江南霹雳堂的火器。” 章奥道:“你应该想得到,糕里既然可能有五毒钉,就可能有霹霹雳子” 血煞道“你早巳想到?” 章奥不否认。 血煞道:“你既然也认为不该放她走的,为什么不出手?” 章奥冷冷道“因为因为我不确定这是否是一个圈套?” 血煞盯着他,忽然笑了,苦笑道:“也许不是我太强,而是你太精” 章奥道:“哦?” 血煞道“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那烟中的毒雾,鞍里的毒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章奥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杀人的法子有很多种,暗杀也是其中一种,而且是最为可怕的一种。” 血煞道“我知道” 章奥说道“你细不知道暗杀的方法又有多少种?” 血煞道“不知道” 章奥道“你知不知道这几百年来,有多少不该死的人被暗杀而死?” 血煞道:“不知道!” 章奥道“至少有五万三十八个人。” 血煞道“你算过?” 章奥道:“我看过,锦衣卫没有不清楚的消息。” 血煞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了解这些事。” 章奥道“因为我若没有去了解过去,现在至少已死了十次,你也己死了三次。 血煞轻轻吐出口气,想开口又忍住。 章奥冷冷接道“我说的这五万三十八个人,本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杀他们的人,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血煞道:“只不过这些人杀人的法子都很恶毒巧妙,所以才能得手。” 章奥点点头,道:“被暗杀而死的虽有五万三十八个人,杀他们的刺客却只有四千八十个。” 血煞道“因为他们其中有些是死在同一人之手的。” 章奥又点点头,道“这些刺客杀人的法子,也 血煞道“我想得到。” 章奥说道“他们一共用了两千三十七种法子。 血煞道“这两千二十七种暗杀的法子,当然都是最恶毒,最巧妙的。 章奥道:“当然。”血煞道“你知道其中多少种?” 章奥道“两千二十七种。” 血煞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是同一种人” 章奥道;“不,你是杀人的人,我是救人的人。” 夜已深了人也醉了。 血煞却没有醉,他的一双服晴依旧清澈如明月,脸上的表情却仿佛也被月光刺伤了。 夜更深,月更清,人更美,他脸上的表情却仿佛更痛苦。血煞道“你知道我被人追杀过几次” 章奥道“不知道。” 血煞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来我已被人暗杀过多少次?” 章奥又摇摇头。 血煞道“不算你见过的,也有八十九次。” 章奥道“他们用的法子都不同?” 血煞道“非但完全不同,而且都是我想不到的,可是我直到现在还活着。” 这次闭上嘴的人是章奥。 第两百一十二章 生死决斗 这时候,月已淡,淡如星光。 星光淡如梦,孤独人的梦。 孤独的人,永远是最可爱的。有时候,有人虽然比情人还可爱,这种事毕竟很少。 仇恨并不是种绝对的感情,仇恨的意识中,有时还包括了了解与尊敬。 只可惜可爱的仇人不多,值得尊敬的仇人更少。 怨,就不同了。 仇恨是先天的,怨恨却是后天的,仇恨是被动的,怨恨却是主动的。 可以说每个人的过去造就了现在的自己。他们之间没有怨恨,他们之间只有仇恨,仇恨双方的过去。 现在,已经到了决战的时候。 真正到了决战的时候,天上地下,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这场决战。 这一刻,也许短暂,可是有许多人为了等待这一刻,已经付出了他们所有的一切。 人总是软弱的,总是有弱点的,也正因如此,所以人才是人。 胜就是生,败就是死,对章奥和血煞这种人说来,这其间绝无选择的余地。 只不过生命本身就是场战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战争。 无论是哪种战争,通常都只有一种目的那就是胜。 胜的意思,就是权力,就是荣誉,是金钱。 这一战究竟是谁胜?谁负?这时候,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个人身上。 两柄不朽的武器。剑为百兵之君,刀为百兵之帅 剑已刺出,刀以出鞘。 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刀的招式并不狠。章奥和血煞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 他们的锋芒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招未使出,就已随心而变,别的人看来,这一战既不激烈,也不精彩,但足以响彻武林。 这种剑术与刀法的变化,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正是武功中至高无上的境界。 血煞的对手若不是章奥,他掌中剑每一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 他们的剑与人合一,这已是一把魔剑。 章奥刀的变化,看来虽灵活,其实却呆滞,至少比不上血煞的剑那么嗜血。 血煞的剑,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阴风。 章奥的刀上,却像是系住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他的妻子,他的家、他的感情,就是这条看不见的线。 就在下面的二十个变化间,血煞的剑必将刺入章奥的咽喉。 二十个变化一瞬即过。 现在,无论谁也无法改变章奥的命运,章奥自己也不能。 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 剑已全力刺出,刀的寒光全然毕露 这已是最后的一剑,已是决定胜负的一刀。 直到现在,章奥才发现自己的刀慢了一步,他的刀砍入血煞胸膛,血煞的剑已必将刺穿他的咽喉。 这命运,他已不能不接受。 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忽又发现一枯叶飞来,打在血煞的剑上,剑势有了偏差,也许只不过是一两寸间的偏差,却已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这枯叶怎么会发生的,是偶然还是人为?是不是因为血煞自己知道自己的生与死之间,已没有距离?刀锋是冰冷的。 冰冷的刀锋,已砍入血煞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刀尖触及他的心。 然后,他就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刺痛,就仿佛他看见他初恋的情人死在病榻上时那种刺痛一样。 那不仅是痛苦,还有恐惧,绝望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他生命中所有欢乐和美好的事,都已将在这一瞬间结束。 现在他的生命也已将结束,结束在章奥刀下。 可是,他对章奥并没有怨恨,因为这就是江湖。只有不甘,他不想输,他要更多的财富和权力。 明月已消失,星光也已消失,消失在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的空中。 血煞这样的剑客,终于已倒了下去。 血煞的恶名,是不是也将从此消失? 第两百一十三章 中秋之前 高楼,楼上有窗,窗前有月,月下有花。 花是蔷薇,月是明月,又快是一年的中秋 没有灯,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安小宁身畔的桌子上. 他身畔不但有桌子,还有出生入死的伙伴。 “今夕何夕? 月如水,人相倚,有多少诉不尽的相思。 有多少说不完的故事?”她凝视着伙伴们,已良久良久,终于忍不住轻轻问“你们在想什么?” 许未真也沉默良久,才低低回答:“我在想我的家人。” 李一平问道“你的家人?’ 许为真道“是的。” 他的声音冰冷,接道“我已经好久都没见过他们了。” 李一平默然,是的又到中秋,人生能有几个中秋。 安小宁问道镇抚使章奥人呢? 李一平道,“章奥?他回家了?” 许未真道“嗯。” 安小宁道“没事儿,快到中秋节了,开心点儿,我们就是家人啊。” 许未真道“是的,幸好遇到你们。” 安小宁道:“我怎么感觉你这次执行任务回来心事重重的?” 许未真忽然笑了笑,又道;“我又想到在凤凰集等着我们的杀手。” 安小宁道“为什么?” 许未真道:“他在等着杀我们,而我却没能力保护自己的朋友。” 安小宁轻轻吐出口气,道:“可是他并没有杀了我们。” 许未真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讥俏,道“这是因为镇抚使章奥及时赶到。” 安小宁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这种男人做的事,我们女人好像永远也不会懂的。” 李一平道“你们本来就不懂。”李一平转过头,凝视着窗外的月亮。 李一平痛苦缓缓道“也许我们练一辈子的武功,我们永远也达不到像镇抚使章奥那样的武功。” 看着他的痛苦,她的眼睛黯淡了,窗外的明月也黯淡了。 一片乌云悄悄地掩过来,掩起了月色。 安小宁悄悄地站起,轻轻道“你们该睡了,我也该走了。 两人头也不抬;“你走?” 明月心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我本该留下来陪你们的,可是······” 李一平打断了她的话,道“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安小宁看着他们,眼睛里也露出痛苦之色。 人去楼空,空楼寂寂,窗外却响起抚琴弦般的雨声,渐近渐响,渐密。 好大的雨,来得好快,连窗台外的蔷薇,都被雨点打碎了。 可是对面的墙角下,却还有打不碎的人,无论什么都打不碎,非但打不碎他们的人,也打不碎他们的决心。 安小宁推开窗,就看见了那两个人。 “他们还在那”雨更大,这两个人却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就算这千千万万滴雨点,化作了千千万万把尖刀,这两个人也绝不会退缩半步的。 一阵风吹过来,雨点打在安小宁的脸上,冷冷的,一直冷到她心里。 她心里却忽然涌起了一股热血,忽然窜了出去,从冰冷的雨点中,掠过高墙,落在两个朋友面前。 安小宁只小过在雨中站了片刻,全身就已湿透,可是安小宁不开口,他也绝不开口。 安小宁的目光终于转向他们,温柔说道“外面在下雨,下得很大。” 李一平道“我们知道。” 安小宁道“你们本不该出来的” 李一平笑了笑,道“我们看下雨了,本来想给你送雨伞,不想你已经到家了,我们想在窗外看看你,又不想被你发现了。” 安小宁道“快上楼,我给你们煮些姜汤。” 第两百一十四章 黑色烟雾 李一平和许未真跟着安小宁一起上了楼。等到了房子里,却赫然看到一只箱子放在桌子上。 “咦,这里怎会多出一箱子?”安小宁感到很奇怪。 安小宁把箱子放在一张很宽的床上,准备打开箱子,但是箱子被锁住了。安小宁不禁说到:“今天怎么老是发生怪事?” 安小宁一边说,一边试着用劲扳开箱子。 这时,箱子发出两声劈啪声,安小宁吓得连连朝后退缩,跌坐在地上 “你把青蛙装进箱子里了吗?”李一平笑着问。 安小宁像哑似的指着这只箱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一缕缕黑色的烟雾从箱子里升起。她惊恐地看到自己的双手也同时完全变成了黑色。 许未真和李一平惊讶地凝视着他们的朋友,除了双手变黑外,安小宁的脸孔也越来越黑。 黑色的烟雾迅速向四周扩散,不过没有气味。 “快,打开窗户!”李一平高叫。 许未真连忙跑向落地窗,试图打开它。但是窗户被锁定了。 “打开门!”李一平像个指挥员,但听他的声音,他也有点慌乱了。 “箱子里怎么啦?”安小宁不知所措地问两个人,“寻什么开心?你们在里面装了什么玩意?安小宁以为是两个朋友的恶作剧。” 突然一黑影闪过,不是人是什么?是野兽?是鬼魅?是木头?还是仙佛? 也许都不是。只不过他做的事偏偏又超越了凡人能力的极限,也超越了凡人忍耐的极限。 李一平有很好的解释:“就算你是人,最多也只能算是个不是人的人。” 章奥笑了,居然笑了,并迅速掏出一解毒丹塞给安小宁。 纵然他并没有真的笑出来,可是眼睛里的确已有了笑意。 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事,就像是暴雨乌云中忽然出现的一抹阳光。 李一平看着他,却忽然叹了口气,道:“令我想不到的是、你这个不是人的人居然也会笑。” “真让人恼火!”话锋一转,李一平连连叹气,他走近箱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又把头转向安小宁问道:“你能肯定这是你的箱子吗?” 当安小宁想去提箱子看个究竟时,许未真提醒安小宁说:“不要碰这东西!” 过了一会儿,黑色的烟雾变得越来越淡,终于完全消散了。安小宁手上、脸上的黑色同样也全部消失了。 接着道:“李一平,许未真你们也吃下我的解毒丹,你们三人吃完就跟我来。” 李一平道:“到哪里去?” 章奥道:“到送这箱子的人那去。” 小楼上有酒,也有灯光。 在欢乐的地方,也会有痛苦的往事,若没有欢乐,哪里来的痛苦?痛苦与欢乐的距离,岂非本就在一线之间? 有的人以杀人为了乐,不惜投毒暗杀,这也许才是江湖。 就在这时,高墙外突然飞出两个人,一个人“噗”的跌在地上就不再动了,另个人却以“蜻蜓点水”的绝顶轻功,飞身上楼来。 许未真出来时,窗子是开着的,灯是亮着的。 灯光中只看见一个纤弱轻巧的人影闪了闪,就穿窗而入。 倒在地上的,却是个脸色蜡黄.身材瘦小,还留着山羊胡子的黑衣老人。 他一跌下来,呼吸就停顿。 章奥一发觉他的呼吸停顿,就立刻飞身而起,以最快速度,冲上前去,一掌劲将那老人震到一边。 第两百一十五章 不明怪客 屋里没有人,只有一个湿琳琳的脚印。脚印也很纤巧.刚才那条飞燕般的人影,显然是个女人。 许未真皱起了眉,喃喃道“会不会是她?” 李一平道“她是谁?” 安小宁道“冷二小姐冷玉禅。”章奥道“只见冷月寒霜梦,不笑无心观玉蝉的冷家堡二小姐?” 安小宁叹了口气,苦笑道“你错了,我本来也错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冷二小姐是有心的。” 无心的是夜雨玲珑,天涯孤客。 许未真道“冷二小姐怎会到此?” 安小宁还没有开口,外面已响起了敲门声。 门是虚掩着的,一个春衫薄薄,面颊红红,眼睛大大的小姑娘左手捧着个食盒,右手拿着一坛还未开封的酒走进来,就用那双灵活的大眼睛盯着几人看了半天,忽然道“你们就是我们家姑娘说的那几位贵人?” 许未真不懂,连章奥都不懂。 小姑娘又道“我们家姑娘说,有贵容光临,特地叫我准备了酒菜,可是你看来却点也不像是贵客的样子。” 她好像连看都懒得再看几人,嘴里说着话,人已转过身去收拾桌子,重摆杯筷。刚才那个人果然就是冷二小姐。 黑衣老人本是想在暗中刺杀他们的,她杀了这老人,先不露面,为的是也许就是想把几人引到这小楼上来。 李一平笑了,道“恐怕又有人想起往事了。” 许未真板着脸,冷冷道“只可惜我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贵客。”安小宁道“但是你毕竟已来了,既然来了又何妨留下?” 许未真道“既然我已来了,你为什么还说?” 李一平又笑了笑.走过去拍开了酒坛上完整的封泥,立刻有一陈酒香扑鼻。 “好酒”他微笑着道“连我到这里来,都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 小姑娘在倒酒,从坛子里倒入酒壶,再从酒壶里倒人酒杯。 安小宁道“看来她不但认得你,你是怎么样一个人,她好像也很清楚。” 雨点从屋搪上滴下,密如珠帘… 在这里遇到冷二小姐这是偶然的吗? 突然窗外射来一封密信 安小宁想,同样的衣服可能有几千件,可这件特别惹人注意。但是这个人的外貌又绝对不像见过的杀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 走廊上传来沉闷的格格声,许未真马上奔向门旁,朝外窥望。 一个人来了。那人冷笑道“今日之江湖,当然已是锦衣卫的天下。他手拿酒杯,刚把杯中酒喝完,酒杯又满了,他再次一饮而尽,接着说到“锦衣卫好啊,既是皇帝老儿的爪牙,又是武林中密使,还是是武功高绝的大侠客!” 他第三次举杯,突听“波”的一响,酒杯竞在他手里碎了。 他的脸色也变了,变成种诡秘的惨碧色。 章奥看了他,霍然长身而起,出手如风,将一双银筷塞进他嘴里,又顺手点了他心脉四周的八处穴道 那人虽牙关已咬紧,却咬不断这双银筷,所以牙齿间还留着一条缝隙。 所以章奥才能将一解毒丹倒入他嘴里,手指在他居上一接一托。 银筷拔出,药已人腹。 第两百一十六章 求救之人 小姑娘已被吓坏了,出于害怕正想悄悄溜走,忽然发现几双比刀锋还冷的眼睛在盯着她看。 酒壶和酒杯都是纯银的,酒坛上的泥封绝对看不出被人动过的痕迹。可是那人却已中了毒,只喝三杯酒就中毒很深,酒里的毒是从哪里来的? 许未真翻转酒坛酒倾出,灯光明亮,坛底仿佛有寒星一闪。 他拍碎酒坛.就找到了一根惨碧色的毒针露了出来。 毒针长三寸,酒坛却只有一寸多厚,把尖钉从坛底打进去.钉尖上的毒,就溶在酒里。 他立刻就找出了这问题的答案,可是问题并不止这一个——毒是从针上来的,毒针是从哪里来的? 章奥的目光冷如刀锋,冷冷道:“这坛酒是你拿给他的?” 小姑娘点点头,苹果般的脸已吓成苍白色。 李一平再问:“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小姑娘声音发抖,道“我们家的酒,都藏在楼下的地窖里。” 安小宁道:“你怎么会选中这坛酒?” 小姑娘道:“不是我选的酒,是我们家姑娘说,要用最好助酒款待贵客,这坛就是最好的酒” 李一平道:“她的人在哪里?” 小姑娘道:“她在换衣服,因为…。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外面已有人替她接了下去“因为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衣服也已湿透。” 她的声音很好听,笑得更好看,她的态度很幽雅,装束很清淡。 也许她并不能算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可是她走进来助时候,就像是暮春的晚上,一片淡淡的月光照进窗户,让人心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恬静幸福。此人正是冷二小姐。 她的眼波也温柔如春月,可是当她看见章奥手里站着的那根毒针时,就变得锐利了。 “你既然能找出这根毒针,就应该能看得出它的来历。”她声音也变得尖锐了些:“这是蜀中唐家的独门暗器,死在外面的那个老人,就是唐家的败类当年蜀中唐门案沙曼的同伙,不过他应该早就被捕了,为何在这里出现,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报仇,所以下了毒,这里也并不是禁卫森严的地方,藏酒的地窖更没有上说锁” 李一平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得这些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呼吸突然急促,脸上的雨水刚干,冷汗已滚滚而落。冷二小姐抬起李一平的头,才发现他脸上这种奇异的变化,大声道“难道你也中了毒?” 安小宁吃惊地看着他,皱着眉头道“这个人的毛病倒真不少,明明中了毒还充作大尾巴狼。” 许未真轻轻叹了口气,道:“他的毛病的确已很深。” 小姑娘道“什么病?” 安小宁道“神经病。” 只有风雨,没有灯。 黑暗中的市镇,就像是一片荒漠。 因他早就服下章奥的解毒丹,性命无忧,但很疲惫便倒在许未真的肩膀上。 “救命!”突然,一个角落传来了一声呼喊。 “谁在这里喊救命?”许未真问道。 “这里····…快来救我。”一个男人用虚弱的声音呼救。许未真搀着李一平走在后面, 安小宁和冷二小姐马上朝发出声音的方向飞跑过去。 “停下!”章奥急切地招呼大家,并伸出手臂拦截同伴。安小宁来不及停下,章奥又用劲把她俩推回去,因此她俩又摇摇晃。 只见一男子在一条陋巷的阴沟旁,身子卷曲抽搐,不停地呕吐。 也许他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他改出的只不过是心里的酸苦和悲痛。 对他说来,他的病不但是种无法解脱助痛苦,而且是种羞辱。每当他助愤怒和悲伤到了极点时,他的病就会发作,他就会一个人躲起来,用最残酷的方法去折磨自已。 因为他根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病。 夜雨打在他身上,就像是一条条鞭子在抽打着他。他的心在流血,手也在流血。他用力抓起把砂土,和着血塞进自已的嘴。 第两百一十七章 酝酿计划 可是这条无人的陋巷里,却偏偏有些人遇到了这个人。 安小宁的人影慢馒地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他没有看见她的人,只看见了她的脚。双纤巧丽秀气的脚,穿着双柔软的飞鱼鞋,和她衣服的颜色很相配。 她衣服的颜色总是清清淡谈的,淡如春月。 那人喉咙里突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就像是条腹部中刀的猛虎。 他挣扎着想跳起来,怎奈他全身的朋陶都在痉挛收缩。 章奥在叹息,叹息着弯下腿。 他听见了他的叹息,他感到双冰冷的手将他轻轻抱起。 然后他就突然失去了细觉,他所有的痛苦和羞辱也立刻得到解脱。 等他醒来时,已到亲军都尉府。 安小宁正在床头看着他,衣衫淡如春月,眸子亮如秋星。 看见这人,他心灵深处立刻又起了一阵奇异的颤抖,就仿佛琴弦无端被拨动,我···为何会在这? 她的神色却很冷,淡淡道“你什么话都不必说,我们带你回来,你中的毒很深了。” 那人闭上眼睛,也不知是为了要避开她的眼波,还是因为不愿让锦衣卫看见他眼中的伤痛。 安小宁道:“我知道江湖中最多只有三个人能解唐家的毒,你就是其中之一。” 那人没有反应,可是他的人忽然就已站了起来,面对着窗户,背对着她。 他身上穿的还是原来的衣服,他的刀还在手边,这两件事显然让他觉得安心了些,所以他这次并没有掠窗而出,只冷冷地问了句,“你是官府的人?”“我们是锦衣卫……”你需要好好休息。”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慢慢地走出去,看到他走路的姿势,她降于也不禁流露出一种难以解释的痛苦和哀伤。 过了很久,才听见他的声音从问帘后传出“解药在桌上。”声督还是冰冷的“他中的毒并不深,三天之后,就会清醒,七天之后,就可以复原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门上的帘子轻轻被动,里面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的人走了没有?许未真问道。没有,李一平道 “我很了解你,也知道你过去有段伤心事” —所以你用不着逃避,任何人都用不着逃避。 后面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他相信他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风还在吹,帘子还在波动,他还没有走! 安小宁听到谈话,立刻道“你应该做到两件事。” 他终于开口“什么事?” “这七天内你绝不能走”她眨了眨眼,才接着说下去:“中午的时候,还得陪我上街去,我要带你去看几个人。” “什么人?” “绝不肯再让你多活三天的人” 一辆马车停在后园的小门外,车窗上的帘子低垂。 “为什么要坐车?” “因为我只想让你看见他们,并不想让他们看见你。” 李一平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也不想看见我,所以我已准备在脸上戴个面具,你也戴上个。 他带的是个弥陀佛面具,肥肥胖胖的脸,笑得好像是个胖娃娃。 第两百一十八章 请君入瓮 许未真的一双眸子却在面具后盯着他,忽然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个要带你去看的人是谁?” 那人没有反对。 李一平道:“是杀满天,‘一刀杀绝’的杀满天。’ 那人没有反应。 安小宁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脱离江湖实在已太久了.居然连这个人都不知道。” 那人终于开口,冷冷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他?” 安小宁道:“他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那人道:“这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安小宁道:“你就是杀满天” 那人脸色变得苍白。 那人说道已经在江湖中混出了名的人,是很难隐藏自己的。, 那人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道我早脱离了江湖,已经是人外的人,已经在天外的天上。”杀满天沉默着,目光似已忽然到了远方。 远方天畔,凉风习习,一个人衣抉飘舞.仿佛正待乘风而去。 杀满天没有开口,马车已停下,正停在一座高楼的对面。 会宾楼的楼高十丈。 “我知道你每天中午都在这里吃饭,都要吃到这时候,”李一平道:“你每天吃的都是四样莱和两碗饭,一壶酒,连菜单都没有换过” 杀满天苍白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瞳孔却开始收缩。 他知道自己这次遇见的锦衣卫们有一个极可怕的信息网。 江湖中高手如云何止千百,锦衣卫却能对他了如指掌,了如指掌的当然都是极可怕的人物。 安小宁将车窗拨开一点,肉外眺望,忽然道:“你进去吃饭。” 杀满天从会宾楼走出来的时候,他自己的影子正好被他自己踩在脚下。 他脚上穿的是价值十八两银子一双的软底靴,还是攒新的 每当他穿着崭新的靴子践踏出己的影子时,他心里就会感到有种奇特的冲动,想脱掉靴子,把全身都脱得光光的,奔到街心去狂呼。 他当然不能这么样做,因为他现在已是名人,非常有名。 现在他做的每件事都像夜半更鼓般准确。 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无论要在那地方耽多久,他每天都一定在同样的时候起居饮食,吃的也一定是同样的莱饭。 有时他虽然觉得要发疯,却还是不肯改变 因为他希望别人都认为他是个淮确而有效率的人,他知道大家对这种人总怀有几分敬畏之心,这就是他最大的愉快和享受。 经过十七年的苦练与奋斗,大小四十三次血战质,他所希望得到的,就是达到这一点。 他一定要让自己相信,他已不再是那个赤着脚没鞋穿的野孩子。 壤着宝玉的刀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街上有很多人都在打量着他这柄刀,对面一辆黑漆马车里,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 近年来他已习惯被人盯着打量了,每个人都得习惯这一点。 可是今天他又忽然觉得很不自在,就好像一个赤裸的少女站在一大群男人中间。 这是不是因为对面车辆里的那几双眼睛,已穿透他镀金的外壳,又看见了那个赤着脚的野孩子。 一刀劈裂车厢招出那几双眼睛来.他有这种冲动,却没有去做,因为他到这里来,并不是来找这种麻烦的。近年来他已学会忍耐。他连看都没有向那边看一眼,就沿着阳光照耀的长街,走回他住的客栈,每一步跨出去,都准确得像老裁缝替小姑娘量衣服一样,一寸不多,一寸不少,恰巧是二尺三寸。他希望别人都能明白,他的刀也同样准确。安小您轻轻放下了拨开的窗帘,轻轻吐出口气,道:“你看这个人怎么样?”许未真道:“三年内他若还没有死,一定会变成疯子。”李一平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现在还没有疯。“ 几人坐着马车跟着杀满天又在“一品香”对面停了下来。 一品香是个很大的客栈,客栈里通常都有各式各样的人,越大的客栈里人越多” 章奥又拨窗帘,让锦衣卫几人看了很久,才问道:“你们看见什么?“ 许未真道“人。” 安小宁道:“几个人?” 李一平道“七个。” 现在正是客栈生意上市的时候,里面的客人至少也有一两百个,他为什么只看见了七个? 章奥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眼睛里反面露出赞美之色,又问道“你看见是那七个?” 李一平看见的七个人是两个下棋的,一个剥花生的,一个和尚,个麻子,一个卖唱的小姑娘,还有一个是伏在桌上打磕睡的大胖子, 这七个有的坐在角落里,有的坐在入丛中,样子并不特别。为什么他别的人都看不见,偏偏只看见这七个? 第两百一十九章 胖子联盟 他正在看着一个人。 刚才还伏在桌上打随睡的胖子,现在已醒了,先伸了个懒腰,再倒了碗茶漱口,“噗”的把一口茶喷在地上去打湿了旁边一个人的裤脚,他就赶紧弯下腰,赔着笑用衣袖替那人擦搽脚。 一个人若长得太胖,做的事总难免会显得有点愚蠢可笑。 可是李一平在看着他的时候,眼色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难道他认为胖子也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安小宁道“你认得这个人?” 李一平摇谣头。 安小宁道“但是你很注意他。” 李一平点点头。 安小宁道“你已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章奥沉默着,过了狠久,才一字字道:“这个人有杀气!” 安小宁道:“杀气?” 章奥提紧了手里的刀,道:“只有杀人无算的高手,身上才‘会带着杀气” 安小宁道“可是他看起来只不过是个臃肿愚蠢的胖子。” 章奥冷冷道:“那只不过是他的掩护而已,就正如刀剑的外鞘—样。” 安小宁又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也做过功课。” 她显然认得这个人,而且很清楚他的底细。 章奥道“他是谁?” 安小宁道“他就是郑三胖。” 章奥道;郑三胖?” 安小宁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中近年来出观了一个很可怕的组织。” 章奥道“这组织叫什么名字?” 安小宁道“胖子联盟” 章奥并没有听见过这名字,但听到这个团伙的名字却乐了。 安小宁道“到目前为止,江湖中了解这组织情况的人还不多,因为他们做的事,都是在地下交易,见不得天日。” 章奥道“他们做的是些什么事?” 安小宁道“绑票、勒索、暗杀” 这组织有五个首脑都是胖子 这胖子就是排名第三的,胖子联盟的郑三胖 马车又继续前行,窗帘已垂下。 安小宁继续说到:“他们手下各有组人每个人都有种很特别的本事,而且合作已久,所以他们暗杀的行动从来也没有失败过。” 声名显赫的武林豪杰,固然必有所长,可是一些无名的人却往往更可怕。因为你通常都要等到他的刀已刺入你心脏时,才知道他的可怕。谁又能想到胖子也可以杀人不眨眼呢。 许未真沉默着,又过很久,才问道:“我们为何要盯着杀满天?” 安小宁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道“这城本来并不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可是最近这几天,却突然来了很多陌生的江湖客。” 现在她对这些人已不再陌生,因为她已调查过他们的来历和底细。 章奥并不惊奇。 他早巳发现她绝不像她外表看来那么样柔弱。 安小宁道:“我几乎已将他们每个人的底细都调查碍很清楚,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章奥道“谁?” 安小宁还没有开口,忽然间,拉车的健马,长嘶一声,立而起,车厢倾斜,几乎翻倒。 车内几人却已在车厢外,只见一个青衣白袜的中年人,倒在马蹄旁边,立面而起的健马,前蹄若是踏下来,他就算不死,骨头也要被踩断。 赶车的已拉不住这匹马,倒在地上的人身于蜷缩成一团,更连动都不能动了。 眼看着马蹄己将踏下,几人非但连一点出手相救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 许未真在看着章奥。章奥苍白的脸上全无表情,更没有出手的意思。 人群传来一阵惊呼.马蹄终于踏下,地上的青衣人明明就倒在马蹄下,每个人都看得情清楚楚,但却偏偏没有被马蹄踩到。等到这匹马安静下来时,这个人也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停地喘着气。 他的脸虽然已因惊惧而变色,看来却还是很平凡,他本来就是个很平凡的人,连一点特殊的地方都没有。 可是章奥看着他的时候,眼神却变得更冷酷。 他见过这个人。刚才被郑三胖一口茶打湿了裤脚的,就是这个人。 安小宁忽然笑了笑,道“看起来你今天的运气真不好,刚才被人打湿了裤子,现在又跌得一身都是土。” 这人也笑了笑.淡淡道“今天我运气不好,比我运气更坏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今天我倒霉,明天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比我更倒霉,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姑娘又何必看得太认真。” 第两百二十章 孔雀开屏 马并未伤人,车并未翻倒。这个平平凡凡的外来客,也很快就在人丛中消失不见了,就像是个泡沫消失在大海中,本来是绝对引不起别人注意的。 许未真忽然道“刚才那个人你当然也看见过了。” 李一平当然看见过。 安小宁道“可是你并没有注意到他,团为他实在太平凡。“ 平凡得就像是大海中的一个泡沫,杂粮中的一颗豆子,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他的。 可是等到海水灌入你的咽喉时,你就会突然发现,这个泡沫已变成了一杀人的利器,从你的咽喉里刺入了体的心脏。 安小宁叹息着,道“所以我一直认为这种人最可怕,若不是他刚才自己露出了行迹,也许你直到现在还不会注意他。” 李一平承认。 可是他刚才为什么要故意露出行迹来呢? 安小宁道“因为他要查探我们与杀满天的关系。” 郑三胖一定早已发现了对面马车里有人在窥望,所以故意打湿了他的裤脚,就在陪着笑擦裤脚时,已将消息通给了他。 他故意倒在马蹄下,只因为他知道只有这么样做,车厢里的人才会出来。 安小宁苦笑道“现在我们还没有看出他的来历,他已看见了我们,不出一个时辰,他就会看出我们的计划。” 李一平忽然问道:“这群人似乎都在谋划着什么,不知是不是和严嵩的武林悬赏令有关?” 安小宁道“他们从不会因为自己的仇恨而杀人。” 李一平道:“他们只为什么杀人?” 安小宁道“钱。” 只要钱到位到他们立刻就杀人,不管谁都杀! 李一平道“他们也听人的命令?” 安小宁道“只听一个人的。” 李一平道“严世蕃?” 安小宁道“就是他。” 李一平的手握紧。 安小宁道“就凭胖子联盟他们五个人,还没有成立这种组织的力量。” 他们的组织里,几乎已将江湖中所有的刺客和凶手全都网罗,天池十三煞和九子鬼母当然也是属于这个组织的。 这种人本身行动的收入已很高,要收买他们并不容易。 安小宁说道“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有这种力量。” 李一平道:“严世蕃?” 安小宁道:“只有他” 李一平凝视着握刀的手,瞳孔已开始收缩。 章奥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以杀止杀,刚才本该杀了那个人的。” 安小宁道“我知道你从不轻易拔刀,可是他巳值得你拔刀。” 李一平道“你认为他是很厉害的杀手?” 安小宁馒馒地点了点头道“我甚至怀疑他就是孔雀剑君。” 李一平道“孔雀剑君?” 安小宁道“孔雀是种鸟,很美丽的鸟,尤其是它的孔雀开屏…” 李一平道“但你说的孔雀却不是鸟?” 安小宁承认“我说的不是鸟,是人,是个很可怕的人。” 她的经孔也在收缩,馒馒地接着道:“我甚至认为他就是天下最可怕的人。” 李一平道“为什么?” 安小宁道“因为他的剑出鞘犹如孔雀开屏。” 章奥的脸色居然也变了。 孔雀有翎正如羚羊有角.不但珍贵,而且美丽。 但他们说的孔雀开屏,却不是孔雀,而是一种剑招,一种神秘而美丽的剑招。 一种可怕的武功。 没有人能形容它的美丽,也没有人能避开它,招架它。 第两百二十一章 一种冲动 在拔剑的那一瞬间,那种神秘的辉煌和美丽.不但能令人完全晕眩,甚至能令人忘记死的可怕。据说所有死在这种剑招下的人,脸上都带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如此美丽的东西却又如此的危险。 所以有很多人都认为他们是心甘情愿地死在这剑招下的,就好像有些人明知蔷薇有刺,却还是要去采撷。 因为这种辉煌的美,已非人力所能抗拒。 “你当然也知道孔雀开屏” “我知道。” 章奥不但知道孔雀开屏,而且还到孔雀老宅去过。 当时他的心情,几乎就像是朝圣者到了圣地一样。 那时正是初秋,秋夜。 他从来也没有有看到过那么瑰丽,那么庄严的地方,在夜色中看来,孔雀老宅的美丽,几乎接近神话中的殿堂。 “这里一共有九重院落,其大部分是在三百三十中前建造的,经历了无数代,才总算使这地方看来略具规模。” 接待他的人是“孔雀老宅”庄主的幼弟孔飞。 孔飞是个说话很保守的人。其实这地方又何止略具规模而已,看来这简直已经是奇迹。 “这的确是奇迹,经过了多次战乱劫火,这地方居然还太平无事。 后院的照壁前,悬着十三盏彩灯。 辉煌的灯光,照着壁上一幅巨大的图画。 数十个面目狰狞的大汉,拿着各种不同的武器,眼睛里却充满了惊惶和恐惧。 因为一个白面书生手里的冷剑里,已发出了彩虹般的光,比彩虹更辉煌美丽的光芒。 “这已是多年前的往事,那时黑道上的七十二杀手,为了要毁灭这地方,结下血盟,合力来攻,他们七十二人联手,据说已无敌于天下。 可是这七十二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 “自从那役之后,江湖中就没有人敢来轻犯孔雀老宅,孔雀开屏这四个字,也从此传遍天下!” 直到此刻,孔飞当时说的话,仿佛还在他耳边响动着。 李一平忍不住问;“这个人就是孔雀剑君?” “是的!” 羚羊被捕杀,只因为羚羊有角,坟墓被挖掘,只因为墓中有殉葬的金银。 朴拙的弱者,比较容易免于灾祸,丑陋的处女,比较容易保持童贞。 所以也只有最平见,最无名的人,才能学会孔雀开屏这样的剑招! “孔雀剑君”明白这道理。 其实他本来并不是这种人,他本来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渴望着财富和名声。 在风云多变的武林中,他得到的东西远比他梦想中的更珍贵,他得到的是孔雀开屏的剑招。 所以他的决心又变了,因为他是个聪明人,他不想如羚羊般被捕杀 今天他并没有杀人,他并非不想,而是不敢! 面对着那群眼神冷酷的人,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畏惧。 自从他有了孔雀开屏的剑招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对一群人生出畏惧。 在那群人中,他所畏惧的,并不是那漆黑的刀,而是那个拿着刀的人,他认出这个人虽然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远比一柄出了鞘的刀还锋利的人就是章奥。 看见这个人的眼神,他的心就开始在跳,直等他回到自己的屋子,他的心还在跳。 他心跳也不仅是因为紧张畏惧。 他兴奋! 因为他实在想试一试,试一试孔雀开屏是不是能杀得了这个人。 可是他又偏偏没有这种勇气。 第两百二十二章 单刀赴会 黄昏、临近黄昏未到黄昏。 一个人悄悄地推开门,悄悄地走进来,身材虽然臃肿且笨拙,行动却轻捷如狸猫。 孔雀剑君还是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冷冷地看着这个人,他一直不喜欢这个愚蠢的胖子,现在心里更生出种说不出的痛恨。 这个人只不过是严世蕃的一条狗,是个畜生。 看着这张胖胖的笑脸,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一拳打破他的鼻子,可是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他只有忍住。 团为他是他的伙伴,是胖子联盟的合伙人。 郑三胖还在笑,悄悄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带着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引他们出来的,你做的事从来没有失败过。” 孔雀剑君谈淡道“你看见了他们?” 郑三胖点点头,道“是锦衣卫没错,和严大人说的一摸一样,不过好像还有一个锦衣卫的头头,章奥” 孔雀剑君的手又握紧。 他听过这名字,也知道这个人.更知道这个人手里的刀! 天下无双的侠刀 郑三胖道:“这三个锦衣卫能活到现在,就因为章奥,所以……” 孔雀剑君忽然跳起来,道“所以要杀那三个锦衣卫,一定要先杀章奥” 他的脸已因兴奋而发红,一双眼睛都已发红。 郑三胖吃惊地看着他,从来也没有人见过他如此兴奋激动。 冷静的孔雀剑君,平凡的孔雀剑君,无名的孔雀剑君,杀人的孔雀剑君。 郑三胖试探着问道“你很想杀章奥?” 孔雀剑君笑了,淡谈道“我向来喜欢杀人,章奥也是人…… 郑三胖道“但他却不是个普通人,要杀他并不是件容易事…… 孔雀剑君道“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想自己动手。” 郑三胖道“你不动,还有谁敢动?” 孔雀剑君又笑了笑道“我不动,只因为我不是名人也不想出名。” 郑三胖也笑了,眯着眼笑了:“你想叫杀满天先去拼命,你好在后面捡便宜?” 孔雀剑君悠然道,“无论他们是谁死在谁手里,至少我都不会难受的。” 安小宁很难受,难受得就像是条已躲在完里很久都没有出来晒太阳的蜗牛, 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斜阳正照在窗前的蔷薇上,雨后的蔷薇,颜色更艳丽。 李一平面对着窗户,斜阳满窗,新糊的窗纸边窗框也是新漆的,亮得就像是镜子。 两扇窗中斜支起,下面的一边木框,倒映着一片蔷薇,上面的一边木框,却映着屋子里的倒影有几个人的影子,也有章奥的。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在说:各位大侠有您几位的信。” 信封和信纸都是市面上所能买到的最昂贵的那一种 信写得很简短,字写得很整齐“明日下午,王家废园,六角亭外,章奥带你的刀来,一个人,一把刀” 李一平几乎用不着再看下面的署名.就知道这封信一定是杀满天写的。 他看得出杀满天是个虽然极有规律,却又喜欢奢侈炫耀的人。 他没有看错。 安小宁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杀满天一定会找上你的,却想不到他来得这么快。” 章奥用那只没有握刀的手,折好这封信,才问道;“王家废园在哪里?” 安小宁道“就在对面。” 章奥道“很好。” 安小宁道“很好?” 章奥冷冷道“我不喜欢在决战前走得太远去赴约!” 安小宁道“你准备去?” 章奥道“当然。” 安小宁道“一个人去?” 许未真道“一个人,一把刀?” 李一平道“今天晚上,你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吃过早饭,只要走几步路,就到了王家废园,一定还有足够的时间,先去看看那里的地形。” 第两百二十三章 应对之策 安小宁道:“杀满天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也已观察得很清楚。“ 能知己知彼当然比先占地利更重要。 李一平道“所以这一战我们虽然已占尽了先机.但是依然会有风险,很可能章奥的所有信息都已经被严世蕃给了杀满天他们” 她忽然又冷笑,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李一平淡淡问道:“要去决斗的人,并不是他?” 安小宁道“要死的人却一定是他。” 李一平道“你确定?” 安小宁道:“孔雀剑君和郑三胖现在一定巳知道我们的下落,只要你走进王家废园,他们就会闯进这屋子。” 章奥的手又握紧,一根根青筋在他苍白的手背上划出花脉般的条纹。” 又过了很久,章奥才缓缓道“难道我不该去?任何人都需要历练,你们也是。” 安小宁道“你当然应该去。” 章奥道“可是…” 安小宁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在你还没有去之前,就应该先想应对杀手们的方法。” 李一平道“什么地方安全?” 安小宁道“孔雀老宅” —孔雀剑君绝想不到我们趁着夜色去孔雀老宅。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李一平慢慢的吐出口气,道“孔雀剑君已不在孔雀老宅。” 安小宁道“不错。” 李一平道“那么,孔雀老宅现在还有什么?” 安小宁道“还有孔飞。” —个高大沉默的人。 ——一个显赫的名字。 安小宁道:“他虽然一向很保守,可是锦衣卫让保住的人,他是绝不会拒绝的!” 章奥道“哦?” 李一平道“因为他欠你的” 章奥道“欠我什么?” 许未真道:“欠你一条命。” 几人不让章奥否认,接着又道“你虽然一向很少救人,却救过他,而且救过他两次,一次在渭水之滨,一次在泰山之阴。” 李一平不能否认,因为她知道的实在太多。 安小宁道:“现在他已是孔雀老宅的庄主,他已有足够的力量还债。” 章奥道“但是他已没有孔雀剑君的剑招。” —孔雀开屏剑招若不存在,孔雀老宅也立刻会跟着被毁灭 李一平道也许大家一直都认为,孔雀老宅的基业,完全是建筑在孔雀开屏剑招上的,直到现在,大家才知道孔飞这个人远比孔雀开屏剑招更可怕。” 李一平道“为什么?” 安小宁道“孔雀开屏剑招已落人外姓手里,这消息在江湖中流传得很快,孔雀老宅的仇家却很多,这两年来,至少已有六批人去袭击过孔雀老宅。” 她慢馒地接着道“这六批人,一共有七十九个,每个人都是一流高手。” 许未真道:“结果呢?” 安小宁道:“这七十九位高手.一入了孔雀老宅,连点消息都没有了。” 许未真闭上了嘴。 安小宁道:“最后一批人,是在去年重阳时去的,自从那一次之后,江湖中就没有人敢再踏入孔雀老宅一步。” 许未真还是闭着嘴。 安小宁用眼瞟了一眼章奥,又道“孔雀老宅距离这里并不远,我们轻车快马赶去,明天正午之前,你一定可以赶回。” 章奥既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过了很久,忽道:“不怕他们在路上拦截?” 安小宁道:“江湖中有谁能拦得任你?” 章奥道“至少有几个人。” 安小宁道“谁?” 章奥道:“十三煞中就有两个,其中一人是墨家传人。” 安小宁道:“他们绝不敢出手的。” 李一平道“为什么?” 安小宁道“墨家是天下无双的机关,他这人却不是天下无双的高手,他怕你的刀比他的出手快” 无论多可怕的机关,若不能出手也只不过是块废铁而己。 章奥又闭上了嘴。 三人于是决定先去孔雀老宅,章奥单刀赴会。 人生有时就这样,只要—开始出发,就绝不会停下来。 第两百二十四章 孔雀老宅 斜阳渐渐淡了,淡如月亮。 淡淡的斜阳,正照在许未真脸上。 风自远山吹过来带着木叶的清香,从安小宁站着的地方看出去,就可以看到青翠的远山。 人的脸,本身就是个面具,一个能随着环境和心情而改变的面具 又有谁能从别人脸上,看出他心里隐藏着的秘密? 又有什么样的面具,能比人的脸更精巧奇妙? 身份越尊贵,地位越高的人,脸上戴着的面具往往令人越看不透。 安小宁看到孔飞时,心里就在问自己“他脸上戴着的是个什么样的面具?” 不管那是张什么样的面具,孔雀老宅的主人能亲自出来迎接他们总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辉煌面美丽的孔雀开屏,辉煌而美丽的孔雀老宅。 碧绿色的瓦在夕阳下阎动着翡翠般的光,白石长阶美如白玉,从黄金的高墙间穿过去,这地方就好像完全用金珠宝玉砌成。 园中的樱桃树下,有几只孔雀倘佯,水池中浮着鸳鸯。 几个穿着彩衣的少年,静悄悄地踏过柔软的草地消失在花林深处,消失在这七彩缤纷的庭园里。 风中带着醉人的清香,远处仿佛有人吹笛,天地问充满了和平宁静。 老宅里的的三重大门都是开着的看不见一个防守的门丁。 孔飞就站在门前的白玉阶上,静静地看着几个锦衣卫。 他是个很保守的人,说话做事都很保守,心里纵然欢喜,也绝不会露于形色。 看见章奥,他只谈淡地笑了一笑道“我想不到你会来的,可是你来得正好!” 章奥道“为什么正好?” 孔飞道:“今夜此地还有客人来,正好不是俗客。’ 章奥道:“是谁?” 孔飞道:“严世蕃。” 章奥闭上了嘴,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安小宁居然也不动声色。 孔飞看了看章奥又看了看锦衣卫们: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章奥没有回答 孔飞不再问,只侧了测身,道“请,请进!” 李一平在后面跟着,忽又停下,盯着孔飞,道“庄主也不问问我们是为什么来的?” 孔飞摇摇头。 你们既然是章奥的朋友,我就不必问,既然不必问,就不必开口。 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 安小宁却不肯闭嘴,又道“庄主纵然不问,我还是要说。” 她一定要说,孔飞就听着。 李一平这时突然出手,安小宁也已出手。 他们一个站在孔飞面前一个正在孔飞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同时出乎一出手就封死了孔飞所有的退路。 世上本没有绝对完美无理的武功招式,可是他们这一击却己接近完美。 没有人能找得出他们的破绽,也汲有人能招架闪避,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人能想到他们会突然出手。 他们的行动无疑已经过极周密的计划这一击无疑已经过很多次训练配合。 于是名震天下的孔雀老宅主人,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在自己的大门外被人制住。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已用玄天霜劲点了他双臂双腿关节问的几处穴道。 孔飞并没有倒下去,因为他们已经扶住了他。 他的身子虽然已僵硬,精神却还是很镇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的人找遍天下也绝不会超过十个。 第两百二十五章 老宅之内 安小宁一击得手,自己掌心也湿了,轻轻吐出口气。 孔飞连看都没有看她眼,只是冷冷地盯着章奥。 章奥还是全无表情。 孔飞道:“是你让他们这么干的?” 章奥摇头。 孔飞道:但你却带他们来了。” 章奥道“因为我不久就会有一场决斗。” 两个人只说了三句话,本来充满和平宁静的庭园,忽然就变得充满杀气 杀气是从四十九柄刀剑上发出来的,刀光剑影闪动,人却没有动, 庄主已被人所胁,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孔飞忽然叹了口气,道“李一平,李一平,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李一平很意外,道“你早己知道我是谁?” 孔飞道“这附近八十里,都是孔雀老宅的禁区,你一入禁区,我就已知道你的来历底细。” 李一平也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孔雀老宅果然不是可以容人来去自如之地。” 孔飞看着他,再看看章奥,忽然道;“拍开我腿上的穴道,跟我来!” 走过那幅巨大而美丽的壁画,穿过一片枫林,一丛花,越过一排的灵位。 然后他就带他们走入了孔雀老宅的心脏,是从一条甬道中走进去的。 曲折的甬道,沉重的铁栅,也不知有多少道。 他们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自己仿佛忽然走入了一座古代帝王的陵墓,阴森、潮湿、神秘。 最后的一道铁门竟是用三尺厚的钢板做成的,重逾千斤。 门上有十三道锁。 “十三把钥匙本来是由十三个人分别拿管的,可是现在植得信任的朋友越来越少了。” 所以现在已只剩下六个人,都已是两翼斑白的老人,其中有孔雀山庄的亲信家族,也有曾经在江湖中显赫过一时的武林名宿。 他们的身份和来历不同,但他们的友谊和忠诚却同样能让孔飞绝对信任。 他们的武功当然更能令人信任,孔飞只拍了拍手,六个人就忽然幽灵一出现,来得最快的一个,锐眼如鹰身法也轻捷如鹰,历尽风霜的脸上刀疤交错,竟仿佛是昔年威震江南的孔鹰。 钥匙是用铁链系在身上的,最后的一把钥匙在孔飞身上。 许未真看着他开了最后一道锁,再回头,这六个人己突然消失,就像是孔家祖先特地从幽冥中派来看守这禁地的鬼魂。 铁门后是间宽大的石屋,壁上已长满苍苔,燃着六盏长明灯。 灯光阴森,墙的四面架上有各式各样奇异的外门兵刃,有的甚至连章奥都未见过,也不知是孔家先祖们用的兵刃,还是他们仇家所用的,现在这些兵刃犹在他们的尸骨却早巳腐朽了。 安小宁指了一下陡壁上的图案,这些图案竟然都是西域传来的文字。 “这一定表示着什么意思!”她用探究的眼光盯着这些图案,希望能找出些东西。 “停……下!”李一平突然停住脚步,他的队友猛得撞上了他,他一下子朝前跌倒了,滑进了一个深渊。幸亏李一平反应快,马上用双手紧紧地抓住岩壁,可两腿却悬在了空中 许未真迅速抓住李一平的手臂,在安小宁的帮助下,他把李一平拉了上来,李一平喘着粗气躺在地上 “救命……拉我上去!”洞底深处又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锦衣卫们双手着地爬到这块岩石的边缘,他们看到垂直向下至少20米的深渊。 第两百二十六章 老宅之下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救你,你再坚持一下。”锦衣卫们对那个男人作出承诺后, 踏上了归途。当他们走出孔雀老宅地下山洞时,章奥却不见了踪影。 “利用这段时间,我们正好可以更仔细地搜寻孔雀老宅地下的山洞。”安小宁提出建议,她接 着又说:“肯定还有人在洞里什么地方,他们也许正处在危险中。” 三个锦衣卫又重新返回洞内。他们用火折子照亮洞壁和岩石四处搜索。这时, 许未真突然说:“我已经有所发现了!” 他招呼安小宁和李一平过来看。离洞口十步远的洞壁上,有人凿了一个很低的进口, 而且在膝盖高的地方,有人画了一个看上去和龙骨架完全一样的图案。 锦衣卫们爬进入口后,一米一米艰难地朝前行进。因为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大小不等的碎石块,一不小心就会绊倒,滚到旁边的深渊里,这是十分危险的。 有一段通道是向上走的,突然一个急转弯后,就出现了一个高大宽敞的洞穴,火折子的光线根本照不到洞穴的顶部。 李一平拍了拍手,从回声中大家就判断出这是个非常庞大的地下洞穴。 当锦衣卫们拿着火折子来回照射洞穴时,他们竟然惊讶得张着嘴巴,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他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龙头骨,足足有两个人高。 “这必定是……传说中四瑞兽之一龙……的头骨。”李一平惊异地低声说。 许未真张大眼睛凝视着龙的长长的颚骨,上面的牙齿就像一把把排放得非常整齐的短剑。 头骨前面平放着一根灰黄色的骨头,就像树干一样粗。安小宁和许未真慢慢地走过去,安小宁小心地用手抚摸着骨头。 这根骨头摸上去冷得像块冰,洞穴里的温度肯定非常低。但是锦衣卫们由于情绪激动,一直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幸亏他们修炼了玄天霜劲,可以抗寒,这时才想到要添加衣服。 安小宁和许未真试图抬起这根骨头。“这根东西至少有一辆马车那么重。”许未真憋足了一股劲说。 “幸亏这家伙不能再咬人了。”安小宁放下骨头后咕哝了一句,还心有余悸地呆呆地盯着这根粗大的骨头。 李一平用火折子照了照龙头骨四周的地面,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又发现什么啦?”安小宁问队友。 “这里的东西十分可疑!”李一平嘀咕了一句。 这里有三尺厚的铁门,六尺厚的石壁,无论谁被锁在这么样的一间石窟里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等死。 李一平忽又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酒味?” 安小宁道“有,不过不知道有没有毒。” 李一平笑了笑,道:“毒酒总比没有酒的好。” 他找到了这坛酒,拍碎了封泥,忽然间,刀光一闪.酒坛碎了。 是章奥,他冷冷的说到,“你们不要命了!这酒不是给你们喝的” 孔飞在黑暗的角落中慢慢显出身形,淡淡说到:“不错,不过你们想喝我到不介意。” 第两百二十七章 以身藏毒 孔飞忽然笑了笑,”你知不知道严世蕃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大力量!” 锦衣卫们当然知道,没有人能比他们知道得更多。 除了历史悠久的七大门派和丐帮外江湖中其他三十九个势力最庞大的组织,至少有一半和严世蕃有极密切的关系,其中至少有八九个是由严世蕃暗中统辖的,更何况他手下还有很多杀手,擅长杀人的杀手。 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被他收买了的更不知有多少,他贴身的护卫中,有一两个人的武功更深不可测。 孔飞,他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耳鼻七窍中,却突然同时有一股鲜血溅出。 他倒下去时,远方正传来第一声鸡啼。孔雀山庄两面依山‘面临水山势高峻,带着伤亡的人绝对无法攀越水势湍急,连羊皮筏于都不能渡。 孔雀山庄中禁卫森严,不乏高手,要想将他们一举歼灭,至少也得要有十个一流好手。 就算这些人是渡水翻山而来的,走的时候也只有前面一条退路 前面片密林道路宽阔,却完全找不到一点新留下的车辙马迹,也没有一点血痕足印。 孔飞死了,死的很奇怪。 忽然间,刀光一闪,血花四溅。 将才还在洞底呼救的人现已掠起,忽然看见只血淋淋的手凭空落下。 他还不知道这就是他自己的手。 刀太快,他还没有感觉到痛苦。 他甚至还在笑。 等到这只手落在地上。他才发现自己助手已少了一只。 笑声立刻变成了惨呼,他的人也重重跌下。 刀光不见了,刀已入鞘。 章奥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那呼救的人将断腕塞入衣襟,用只手扶着旁边石壁,挣扎着勉强起来,盯着他。 章奥,那人咬着牙道:“我不走,我要看看你的刀能不能杀得了我。” 章奥道“刀不是给人看的。” 那人道:“你砍断了我的手,你至少应该让我看看你的刀。” 章奥凝视着他,忽然道:“好,你看” 刀光一闪,一根根断发面丝般飘散。 这是那人的头发。 等到他看见这雨丝般的落发,刀光已不见了。 刀已入鞘。 他还是没有看见这柄刀。 他的脑却已因恐惧而扭曲,忽然一步步向后退,嘶声嚷呼道“你不是人,你是个恶鬼,恶鬼用的也是把鬼刀……” 是这个人杀了孔飞,这个人也是严世蕃派来的杀手? 过了一会儿,许未真和安小宁同时抓住自己的脖子,拉扯自己的领口,好像领口一下子变得很紧了。 “你们怎么啦?”当他们使劲呼吸时,李一平感觉到了异常。 “我们呼吸不畅。”同伴们艰难地回答:“这个杀手肯定有问题,快走!” 这杀手竟然以身藏毒,章奥迅速帮三人封住周身几处大穴。 李一平用火折子给他们照亮道路。安小宁与许未真的咳嗽和气喘声越来越重了,他们站在那里已经显得很吃力,不得不用手撑着洞壁 “不要站住不动!”李一平催促他们 “我……快窒息了……救命!”安小宁气喘吁吁地说,她拼命地张大嘴巴想多吸进点新鲜空气 洞口终于出现在锦衣卫们的面前了,安小宁和许未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摇晃 着走了出来。他们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但是他们的肺部好像被捆紧了,无法呼吸。 第两百二十八章 废园之内 夜色更深,大地一片黑暗,因为今夜没有明月。 今夜是不是已经有太多人离开这世界了? 许未真打马狂奔,章奥动也不动地坐在他身旁。 华丽的马车,沉重的车厢。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坐车?” “因为我们有车” “马已累了,一匹倦马,载不动几个人,却可以拉车 “因为车有轮?” “不错。” “我们也有腿,为什么不能自已走?” “因为我们也累了,我们的力气要留下来。” “留下来杀人?” “只要有人可杀,只要有可杀的人。” 孔飞已经死了。 “孔雀剑君一定会借此为由来杀我们,我们中了毒,与孔雀剑君的决斗还去不去?”李一平问道 只有一声铿锵有力的回答,去。 黑夜中还有几点星光淡淡的星光照在这片废墟上,更显得凄源。 已往返奔波数百里的马,终于倒下。 王家废园中没有人,什么都没有,所有能搬走的东西都被搬走 火光跳动,因为安小宁拿着火折子的手在抖。 据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李一平用力咬着牙“来的人不少。” 章奥握刀的手没有抖,脸上的肌肉卸在跳动,苍白的脸已发红,红得奇怪,红得可怕。 章奥忽然大吼一声,离开马车。 章奥没有再说话,他的嘴角已抽紧。 李一平吃惊地看着他,一步步问后退,还没有退出去,章奥已倒下,就像是忽然有条看不见的鞭子抽在他身上。 他一例下去,就开始抽缩。 那条看不见的鞭子仿佛还在继续鞭打,不停地鞭打。 章奥整个的人都已因痛苦而痉挛扭曲喉咙里发出低吼,就像是野兽临死前的吼声:“我错了,我错了……” 他—只手在地上抓,又像是一个快淹死的人想去抓一条根本不存在的浮木。 地上也铺着石块,他的指甲碎裂,他的手已开始流血。 他另…只手还是在紧紧握着他的刀。 刀还是刀 刀无情所以永恒。 可是李一平没有退出去因为他也知道,刀虽然还是刀,章奥却已不再是章奥。 现在无论谁走进来都可以一刀杀了他。 李一平勉强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 火折子灭了,因为他不忍再看。 他的手却已握住衣下的剑柄。石臂上那个洞在黑暗中看来,就像是神话中那独眼恶兽的眼睛。 三个锦衣卫发誓,现在无论谁想从这里闯进来,他们都要这个人立刻死在他剑下! 他们有把握拼上性命。 没有人从这里进来,黑暗中却忽然有火光亮起。 火光是从哪里来的? 许未真霍然回头,才发现那扇有十二道锁的铁门,巳无声无息地开了一线。 火光从门外照进来,门大开,出现了五个人。 两个人高举着火把,站在门口另外三个人己大步走了进来。 第一个人右腕缠着白布用一极缎带吊在脖子上,左手倒提着一柄孤形剑眼睛里却充满了仇恨和怨毒。 他身旁的一个道袍玄冠,步履稳重,显得胸有成竹。 最后一个人满脸刀痕交错,嘴角虽带着笑意,看来却更阴鸳残酷。 许未真心沉了下去,胃里却有一股苦水翻上来,又酸又苦。 第两百二十九章 置于死地 王家废园中,果然已闯入锦衣大汉,人人俱是满面杀机,来势凶恶,但瞧见这四个锦衣卫安详镇定的神色,却又都不禁怔了怔,当先一条虬髯紫面大汉,手提金背九环刀,厉声狂笑道:“章奥,好恶贼,我总算找着你了。” 狂笑声中金环震动,疯狂般向章奥一刀砍下,树叶都被刀风震得簌簌飘落,章奥却凝立不动,竟似要等着挨这一刀! 他半边身子都已发麻,耳朵里嗡嗡直响,面上更早已变了颜色,眼睁睁瞧着这三个锦衣卫,既不敢进,又不敢退。 三个锦衣卫护着章奥,突听章奥沉声道:“别管我,快走。” 三个锦衣卫却不听,虬髯大汉浓眉顿展,仰天狂笑道:“不错,章奥有些高手风范,但你不伤我,我却要伤你,痛打落水狗,不打白不打。” 他居然能将不通之极的歪理说得振振有词,脸厚心黑,可算都已到家了,章奥却不动容,反而微笑道:“如此说来,各位无论如何都是要取我性命的了?” 虬髯大汉狞笑道:“你说对了。” 突然往地上一滚,金刀便已抢入掌中,振刀大喝道:“兄弟们还不动手。” 喝声中九环刀、丧门剑、虎头钩、判官笔、练子枪,五件兵刃,已各自挟带风声,向章奥击出。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长笑道:“就凭你们也配伤得了我锦衣卫镇抚使。” 一条人影随着清朗震耳的笑声,自树梢冲人刀光剑影中,“哗啦啦”一响,九环刀首先飞出,钉入树干,“咔嚓”一声,丧门剑也折为两段。接着,一对判官笔冲天飞起,虎头钩挑破了使剑人的下腹,练子枪缠住了使钩人的脖子,刹那之间,五条大汉竟全都倒地不起。 这人来得既快,身手更快,所用的招式,更如雷轰电击,势不可挡,锦衣卫们不禁耸然动容。 直到现在他们才瞧清这人乃是个紫罗轻衫,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目光灼灼,英气逼人,只是一张苍白的脸,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寒峻冷漠。 此刻他竟已拜倒在地,恭声道:“我在路上便已听得这五人有加害锦衣卫之意,所以一路跟来,见诸位有难,这五人竟还如此无礼,我激怒之下,出手未免重些,还请诸位恕罪。” 他出手解围,竟不居功,反先请罪。 李一平长叹道:“世兄如此做法,全是为了我们,这“恕罪”两字,但请再也休要提起,只是这五人……唉。” 安小宁默然半晌,展颜一笑,道:“世兄少年英俊,萍水相逢就我等于危难,实是不胜之喜。” 章奥搀起了他的手,笑道:“感谢救我等性命,看来……”双臂突然一震,将那少年直摔了出去,倒退三步,身子发抖,颤声道:“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罗衫少年凌空一个“夺命脚法”飘然落地,仰天大笑道:“章奥,你本已经中毒,现掌心已中了我“夺魂无情针”,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你了,你再也休想知道我是什么人……” 锦衣卫们只见章奥一双手在这刹那间便已肿起两倍,其黑如漆,其热如火。再瞧这面目,也已全无血色,颤抖的身子已站不直,嘴里已说不出话,锦衣卫们肝胆皆裂,嘶声道:“我们究竟与你有何仇恨?你要下此毒手?” 罗衫少年大笑道:“我和尔等的素无冤恨,也不过是要你们的命而已。” 他口中大笑,面上却仍是冰冰冷冷,全无表情。 几人瞧了瞧地上尸身,咬牙道:“这都是你布下的毒计?” 罗衫少年道:“不错,我为了要取你几人的性命,陪着你几人死的已不止这六个……” 突然撮口而啸,四面墙头,立刻跃入了九子鬼母,孔雀剑君等十几个高手,各展刀剑,人人俱是脚步轻灵,身手矫健,看这扑了过来的二十余条大汉,竟无一不是江湖中独当一面的高手。 少年仰天大笑道:“锦衣卫们,我瞧你还是束手认命了,咱所畏惧的只不过是章奥的刀,章奥既已不中用,你们还想怎样?” 锦衣卫们目光一转,便已瞧出这些人身手不弱,他心中不但悲痛之极,愤怒之极,也难免要惊骇之极。 若是换了别人早已神智失常,纵不胆裂气馁,也要疯狂拼命,但这些锦衣卫却大是与众不同,许未真身子一转背起章奥,将章奥的长衫下摆往腰间一束,右手已抄起了章奥的刀。 安小宁和李一平护在其左右决心杀将出去。 第两百三十章 奥之死 只见刀光闪动,寒芒满天,虽是十余柄刀剑同时抢攻,但章法却丝毫不乱,攻上的攻上,击下的击下,砍头的砍头,削足的削足,十余柄刀剑同时刺向同一人,竟丝毫不闻刀剑相击之声。 这几个武功不高的少年,在临死前竟能拼死一搏,这不要命的精神当真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但这些杀手终究不是俗手,虽惊不乱,十余人后退,另十余人又自抢攻而上,寒冰霜劲就又发出。 这一次却再也无人敢和他们硬碰力拼,只是乘隙抢攻,四下游击,只听风声震耳,震得树叶如花雨般飘落。 二十余高手左上右下,前退后继,竟无一人能攻入玄天霜劲的气场之内,只是三人余毒未清,加之内力本就不济,二十余招过后,几个锦衣卫的额角上已满是汗珠。 罗衫少年抚掌大笑道:“对,就是这样,先耗干他们力气再说,温水煮青蛙,慢慢折磨死他们,还怕他们跑了怎得?”他虽然戴着面具,但听他语声,年龄也的确不大。 锦衣卫虽在和别人动手,眼睛却不断在留意看这狠毒的少年,更留意着这少年的一双手,手中的无情针。 只听他背后章奥的呼吸已越来越微弱,终至气若游丝,而面前这强敌的身子却渐渐走近,一双手似乎已将挥出。 几人心已碎,力已竭,突然大呼道:“罢了。” 他们明知此番若是脱走,只怕再也难查出这些仇人的真相来历,但情势却已逼得他们非走不可。 话声出口,几人拼尽最后一丝内力,突然往一条使刀的大汉当胸砸了过去,那大汉心胆皆丧,魂不附体,跌在地上,连滚几滚。, 几人身子竟借着这一戳之力,“呼”地自众人头顶上飞过,飞过树梢,就好像一只长着翅膀的大鸟似的,飘飘荡荡,飞了出去。 罗衫少年顿足道:“追!” 他脚一顿,人也箭一般蹿了出去,但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等他飞掠出墙,但见墙外柳丝在风中飘拂,河水在阳光下流动,一条黄犬夹着尾巴从小桥上走过。 锦衣卫几人却已瞧不见了。 几人其实并未走远,而是从王家废园后门又回到了王家废园。 许未真背后背着一人,他们余力实已不能奔远,只有行险侥幸,以他们的性命来和对头的机智赌上一赌。 只听那罗衫少年轻叱道:“分成四路,追!” 一人道:“是否需要派人留在这……” 罗衫少年怒道:“锦衣卫们的又不是呆子,会在这等死?” 接道,衣袂带风之声,一个接着一个自桥上掠过,“扑通”一声,那条黄犬惨吠着跌入河里,想是那罗衫少年恼怒之下,竟拿狗来出气,水花消失时,四下已再无声息,几人的心提起,又放下,还是伏身草中,动也不动。 他们当真沉得住气,直到了盏茶时分,确定那些人不再回来,方自一掠而出 别人算准他们不敢回来,他们就偏要回来。 庭院依旧深寂,浓荫依旧苍碧,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那几具尸身,却又在提醒他方经惨变。 锦衣卫们笔直奔入内室,将他章奥放在床上,怀中中取了瓶丹药,全都灌入章奥嘴里。 这本是章奥秘制的灵药,也不知道曾经救过多少人的性命,但此刻却救不活他自己的性命,三人的的眼泪,直到此刻才流下来。 阳光自小窗中斜斜照进来,照在章奥由红转黑的脸上,他胸中还剩下最后一口气,茫然张开了眼,茫然道:“我错了么?……我做错了什么?……” 三人以身子挡住阳光,泪流满面,嘶声道:“镇抚使,你没有错。” 章奥像是想笑,但笑容已无法在他逐渐僵硬的面上展露,他只是歪了歪嘴角,一字字道:“我没有错,你们要学我,莫要忘记容让,忍耐……容让……忍耐……”语声渐渐微弱,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 几个直挺挺跪倒,动也不动,泪珠就这样一滴滴沿着他面颊流下,直流了两个时辰,还没有流干。 窗外阳光已落,室内黝黑一片。 第两百三十一章 乞丐洪三 星光满天,夜凉如水,三个锦衣卫站在章奥的尸体旁,已有整整三个时辰没有动过了,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他们瞪着大眼睛,瞧着那满天繁星,每一颗星光都像是一张脸,在朝着他们冷笑。 星光刚刚疏落,晚风中突然传来凄凉的哭声,哭声渐近,一个又瘦又矮,胡子却长得几乎拖到地上的老头子,随着哭声走了过来,坐到一株杨树下,又哭了一阵,拾了几块石头垫住脚,解下腰带悬在树枝上,竟要上吊。 三个锦衣卫道:“这倒容易得很,一死之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但你又真的是世上最该死的人么?” 老人似乎想明白了,不死了,慢慢地离开。 一路上他们若走过池塘,池塘里采菱的少女瞧见他们失魂落魄的模样,常会娇笑着将菱角往他们身上抛,他们就接过来吃了。 走得累了,他们就随便找个稻草堆睡下,醒来时却常会有微笑的老妇端给他一碗白糖水煮蛋,又多给了他两个馒头,几块咸菜。 这一路上他们也不知是如何走过来的,他们心里想着的事也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口中只是不断道:“忍耐……莫忘了,忍耐……” 他们似乎全不管身后是否有人追踪,其实此刻根本已无人认得出他,他们衣着本来朴素,再加上全身泥污,几个破洞,就和叫花子相差无几,他们脸也不洗,头也不梳,尤其安小宁一身男子打扮,更让人以为是俊俏落魄后生。 走到京城,夜已深,他们没有入城,胡乱躺在城外一家小客栈的屋檐下。 夜更深,别人都睡了,但亲军都尉府已近在眼前,他们怎么睡得着,他睁着眼睛发愣:“回到亲军都尉府如何告知大家章奥已死的消息?章奥虽是他们的上司,但其实他们早就将其当作兄长。 突听一人道:“金饭碗,银饭碗,都不如咱家这百家碗,碗中百家饭,滋味万万千。” 一个干枯瘦小,却长着两只大眼睛的少年乞丐,手里拿着根竹竿,正瞧着他们笑。 锦衣卫们也勉强瞧着他笑了笑,却不说话,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少年乞丐眨眨眼睛,笑道:“你们不是咱们丐帮的?” 锦衣卫们摇摇头。 少年乞丐笑道:“你们不是丐帮的,怎地却打扮得和要饭的一样,睡觉也睡在要饭的睡的地方,别的生意有人抢,不想要饭的生意也有人抢。” 锦衣卫们笑了笑,道:“对不起。” 站起来走出屋檐,呆呆地站在星光下发愣。 那少年乞丐两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他们,像是觉得这人很有趣,用竹竿点了点地,笑道:“听你口音,可是京城里的?” 锦衣卫们道:“是。” 少年乞丐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锦衣卫们回过头,又瞧了他几眼,只觉这双大眼睛虽然精灵顽皮,但却只有善意,没有恶意,也笑了笑,三人各自报了姓名。 那少年乞丐笑道:“我叫洪三,我穿的衣服虽破,但还是要体面的。” 锦衣卫们道:“哦,原来是洪兄。” 洪三大笑道:“你们这三人不错,居然跟穷要饭的也称兄道弟。” 锦衣卫们苦笑道:“小弟们却连饭都要不到。” 第两百三十二章 侍郎请帖 那乞丐身子懒洋洋的躺了下去,懒洋洋道:“只是,你们这趟恐怕是白来了,京城你们是去不成的。” 锦衣卫三人又是一惊,道:“你……你怎知道……” 洪三笑道:“我这双眼睛就是照妖镜,无论什么人,只要被我这双眼睛瞧过三眼,我就知道他是什么变的。” 锦衣卫三人瞧着这双眼睛,不觉又是惊奇,又是佩服。 洪三的眼睛却瞧着天,悠悠道:“现在的京城,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来的,侍郎严世蕃发请帖邀请江湖十三大门派的弟子。” 三人垂下了头思衬,道:“这老贼又打什么主意?”默然半晌,道:“丐帮可是那十三大门派之一?” 洪三笑道:“自然是的,这四十多年虽然每次主盟的都是少林,但若咱们丐帮不给他面子,那只牛耳朵只怕早就被武当、昆仑抢走了。” 锦衣卫三人喃喃道:“我若混在丐帮弟子中,想必没有人能瞧得出来……” 洪三大笑道:“如意算盘倒是打得真响。” 锦衣卫三人了下去,道:“但求洪兄相助我们三人这一次,在贵帮帮主面前说个情,我们三人只求能进去,别的事都不用费心。” 洪三笑嘻嘻瞧着他们,道:“我和你们素不相识,为何要帮你们这个忙?” 锦衣卫三人呆了一呆,道:“因为……因为……” 长叹一声,缓缓站起,他们实在说不出因为什么,他们只有走。 洪三也没有唤他们回来,只是笑嘻嘻地瞧着他们垂头丧气地走入黑暗,就像是瞧着快淹死的人沉到水里去。 快到京城门口了,前面还是一片黑暗,突然间,远处火光闪动,一群人拍手高歌。 火光闪动中,只见这些人一个个蓬衣赤足,有老有少,锦衣卫三人怔在那里,还未说话,哪知这些人却又拍手高歌。 一个老年乞丐走了出来,含笑行礼道:“我家帮主闻得三位远来,特令我等……” 锦衣卫三人大声道:“但我却根本不认得你们家帮主。” 那老丐笑道:“三位虽不认得我家帮主,帮主却久闻公子大名,所以特命我等在这里等着三位大驾前来,并且还要送东西给三位。” 三人双拳紧握,冷笑道:“好,送来呀。” 那老丐一笑道:“莫要误会,我等要送上的可不是刀剑拳头。” 自怀中取出个黄色的信封,双手奉上,笑道:“三位瞧一瞧就明白了。” 只见那帖子上写着的竟是“恭请阁下光临侍郎宅邸”。 他们又是一惊,再抬头时,老老少少一群人竟已全都走了,只留下那堆火光还在黑暗中闪动不熄。 锦衣卫三人瞧着这堆火,不觉又发起愣来。这帮主是谁,他都不知道,却又为何要送他们这张请帖? 他们手里拿着请帖,又不知怔了多久,黑暗中竟突然又有脚步声传来,他们又想走,却又听得有人轻叱道:“站住!” 锦衣卫三人叹了口气,不知又有什么事,什么人来了,他们索性想也不去想,只见这次来的人竟有七个。 这七人两个穿着道袍,一个穿着僧衣,还有三个紧衣劲服,最后一人竟是个披着绣花斗篷的女子。 但这七人装束虽不同,却都是精明强悍、英气勃勃的少年,身手也俱都十分轻灵矫健。 当先一个黑衣少年目光灼灼,瞪眼瞧着他们,喝道:“朋友站在这里想干什么?” 锦衣卫三人冷笑道:“连站都站不得么?” 那少年剑眉一挑,还未说话,身旁的僧人已含笑合十道:“施主有所不知,只因侍郎大人之会已近在明日,天下武林中人大多聚集此地,难免便有不肖之徒乘机滋事,主会的十三派掌门人有鉴于此,特令弟子们夜巡防范,贫僧少林水池,这几位师兄乃是来自武当、昆仑、华山、点苍、崆峒等派。” 锦衣卫三人展颜道:“原来各位乃是七大剑派之高足……” 那黑衣少年一直瞪着他们掌中请帖,突然道:“这帖可是你们的?” 锦衣卫三人道:“正是。” 话犹未了,剑光一闪,已迫在眉睫,这少年果真不愧名门高足,眨眼间便已拔剑出手,锦衣卫三人猝不及防,全力闪身避过,耳朵竟险些被削去半边,不禁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这请帖难道是假的?” 黑衣少年掌中剑已化做点点飞花,逼了过来,冷笑叱道:“不假!” 他剑势看来并不连贯,但却一剑紧跟着一剑,绝不放松三人勉强避开了十七剑才喘了口气,喝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少女突然冷冷道:“等问过话再动手也不迟。” 黑衣少年倒是真听话,剑势一收,眼睛瞪得更大,厉声道:“你们说,这请帖是哪里来的?” 锦衣卫三人道:“别人送我们的。” 黑衣少年嘿嘿笑道:“各位听见没有,这是别人送他们的。” 锦衣卫三人道:“这很好笑么?” 少林水池也沉下了脸,缓缓喝道:“你们这请帖,却嫌太真了。不是一般人所能有。 喝声中长剑又复刺出,这一次那少女也不开口了,七个人已成合围之势,将三人围在中央。 黑衣少年掌中剑丝毫也不留情,使的正是正宗“调弦剑”,迅急、辛辣,正是点苍剑法所长,这种剑法也正是最最不易闪避的,锦衣卫三人苦于不能还手,片刻间已连遇险招。 第两百三十三章 仇人见面 黑衣少年剑光一闪,挑在剑尖,竟赫然是一根翠绿色的棍子。 黑衣少年面色立变,失声道:“打狗棍!” 少林水池却已向锦衣卫三人长揖含笑道:“原来三位竟是丐帮帮主的好友,弟子不知,多有失敬。” 黑衣少年苦笑跌足道:“你……三位前辈为何不早说。” 锦衣卫三人怔了半晌,叹道:“我们其实并不认得这位丐帮帮主的。” 黑衣少年垂首道:“三位前辈若再如此说,晚辈便更置身无地了。” 锦衣卫三人只有苦笑,还是无法解释,那少女一双剪水双瞳盯着他们,嫣然笑道:“弟子华山温静,敝派在前面设有迎宾之馆,三位既是丐帮帮主的朋友,也就是华山派的朋友,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请移驾到那边歇歇。” 黑衣少年拊掌道:“如此最好,明日清晨,敝派自当车驾相迎,恭送前辈们赴会。” 锦衣卫三人想了一想,苦笑道:“也好。” 就这样,他们就被人糊里糊涂地自黑暗中送入了辉煌的迎宾馆,但那位丐帮帮主究竟是何许人也,他们还是不知道。 迎宾馆终夜灯火通明,宽敞的大厅,未悬字画,却悬着十四幅巨大的人像,锦衣卫三人自最后一幅瞧过去,只见这十四幅人像画的有僧有俗,有女子,也有乞丐,年龄身份虽不同,但一个个俱是神情威严,气度不凡。 温静跟在身旁,笑道:“这就是发武林中十四位武林高手的肖像,三十年前,武林中争杀本无宁日,但自从十四位武林高手带领正道平定武林纷争,江湖中人的日子可就过得太平多了,这十四位前辈先人的功德,可真是不小。” 锦衣卫三人也不知是否在听她说话,只是呆呆地瞧着当中一幅肖像,上面画着的乃是个面容清癯、神情安详的刀客。 温静笑着接道:“三位只怕要奇怪,这当中一幅画,怎会既不是少林梵文大师,也不是武当铁松道长,但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刀客章奥虽身在公门,却一直行侠仗义在江湖中地位之尊,绝不在少林、武当之下。” 锦衣卫三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这位风姿绰约的华山弟子,笑容温柔,眼波始终未曾离开过锦衣卫三人的脸,这些武林掌故娓娓道来,当真如数家珍。 锦衣卫三人却是神情惨然,垂首无语。 这一夜他们自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第二日清晨方自朦胧入梦,温静那娇脆的语声已在门外笑道:“公子醒来没有,点苍的隋余丰隋师兄已来接你了。” 她眼波仍是那么妩媚,隋余丰黑衣外已罩上件黄衫,神情也仍如昨夜一般恭敬,躬身笑道:“敝派迎驾的车马已在门外,掌门谢师兄也正在车上恭候大驾。” 锦衣卫三人抱拳道:“不敢。” 迎宾馆中,人已多了起来,还有几人在院中练拳使剑,他们也不去瞧一眼,眼观鼻,鼻观心,随着温静走出了门。 门外一辆四马大车,车身豪华,白马神骏,特大的车厢里,已坐了九个人。 锦衣卫三人匆匆一瞥,只瞧见这九人中有个身穿紫花衣衫的少年,还有个黄衫佩剑少女,大概就是那莫问公子和赵飞燕了,此外似乎还有个华服紫面大汉,两个装束打扮完全一样的玄服道人,车窗旁站着个少年,黄罗衫、绿鞘剑,正探身窗外,和一个牵着花马的汉子低声说话。 锦衣卫三人一眼虽未瞧清,但也不再去瞧,别人既不理他们,他们也不理别人,仍是垂首在那里。 温静不住在门外向他们招手,笑道:“公子,会中再见……” 车门关起,马嘶车动,那黄衫少年这才缩回头,转身笑道:“哪几位是丐帮帮主的朋友?” 只见他们目光灼灼,面色苍白,赫然竟是害死放章奥的那狠毒的少年。 锦衣卫三人身子一震,如遭雷轰,别人听得他们竟是丐帮帮主旧交,都不禁改容相向,但他们眼睛瞪着这三位少年,却已发直了。 黄衫少年淡淡笑道:“在下点苍谢天华,与丐帮帮主亦是故交,不知足下三位高姓大名?” 锦衣卫三人嘶声道:“你……你虽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突然扑起,双拳齐出,猛烈的拳风,震得车厢中人衣袂俱都飞起。 黄衫少年谢天华也似吃了一惊,全力避过两拳,失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锦衣卫三人一起而上,咬牙道:“今日你还想逃么?我找得你好苦。” 谢天华又惊又怒,幸好这车厢颇是宽敞,他们仗着灵巧的身法,总算又躲过七拳,怒喝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 锦衣卫三人大喝道:“六天前王家废园的血债,今天就要你以血来还清。” 谢天华终于躲无可躲,只得硬接了这一拳,双拳相击,如木击革,他们身子竟被震得“砰”地撞在车门上。 锦衣卫三人怎肯放松,双拳连环击出,突听三四人齐地叱道:“住手!” 眼前光芒闪动,三柄剑抵住了他们的后背,两柄钩钩住了他们的膀子,一柄白芒耀眼不可逼视的短刀,抵住了他们右胸,刀尖仅仅触及衣衫,一股寒气,却已直刺肌肤,车厢中五件兵刃齐齐地攻来,他们那里还能动。 车马犹在前奔,谢天华面色更是煞白,怒道:“你说什么?什么王家废园?什么血债?我简直不懂!” 锦衣卫三人道:“你懂的!” 第两百三十四章 是又不是 那紫面大汉端坐不动,厉声道:“瞧你三人武功不弱,神智却怎地如此糊涂,谢兄与你三人素不相识,你三人为何胡乱出手,莫非认错了人么?” 锦衣卫三人咬牙道:“他纵然身化飞灰,我还是认得他的,六天前,我亲眼看见他以卑鄙的毒计,害死了好友……” 谢天华失声道:“你三人……你三人莫非见鬼了,我自点苍一路赶来这里,马不停蹄,莫说未曾害死你三人好友,根本连王家废园周围五百里都未走过。” 锦衣卫三人怒吼道:“你真未去过?” 那道人沉声道:“贫道可以作证。” 锦衣卫三人道:“你作证又有何用。” 道人冷笑道:“仙霞二友说出来的话,从无一字虚假。” 锦衣卫三人怔了怔,对这“仙霞二友”的名字,他的确听过。这兄弟两人武功虽非极高,但正直侠义之名,却是无人不知。他两人说出来的话,当真比钉子钉在墙上还要可靠,只是,他自己的眼睛难道不可靠么? 莫问公子道:“现在你三人还有什么话说?” 锦衣卫三人咬紧牙关不说话。 谢天华沉吟道:“以飞燕姑娘之见,又当如何?” 赵飞燕瞧也不瞧锦衣卫三人一眼,道:“我瞧这三人八成是个疯子,赶他下车算了。” 谢天华道:“既是如此,那么…………” 他话未说完,莫问公子已大声道:“不行!纵要放他们,也得先问个仔细。” 赵飞燕冷笑一声,扭过了头。 锦衣卫三人什么话也没说,他实是无话可说,这时车马已顿住,外面人声喧嚷,如至闹市。 谢天华一笑道:“在下委实太忙,这人交给司马兄最好,但洪帮主……” 话犹未了,外面已有人呼道:“谢大侠可是在车里?有三位公子可是坐这车来的么?” —个人自窗外探起头来,正是将请帖交给锦衣卫三人的老丐。 仙霞二友齐展颜笑道:“老乞丐,多年不见,不想你三人还是终日没事忙?” 那老乞丐笑道:“今天我可有事,我家帮主要我来迎客,事完了我再去找你三人们这两个假道士喝个三百杯。” 他像是全未瞧见莫问公子掌中的玉龙刀,开了车门,就把锦衣卫三人往下拉,口中一面接着笑道:“三位公子,你三人可知道,江湖中最义气的门派自然是咱们丐帮,最有钱的就是点苍,公子你三人能坐这么舒服的车子来,可真是走运了……谢大侠,谢谢你。人老啦,改天有空,我家帮主请你老喝酒。” 莫问公子面色虽难看已极,但眼睁睁瞧着他将锦衣卫三人拉下车,竟是一言未发。 谢天华抱拳笑道:“回去上复洪帮主,就说我必定要去扰他一杯。” 外面人声嘈乱,锦衣卫三人的心更乱。 这谢天华明明就是他杀父的仇人,又怎会不是?这洪帮主又是什么人?为何要屡次相助于他?只听老乞丐悄声道:“莫要发怔,且回头瞧瞧。” 锦衣卫三人不由自主地回头瞧了一眼,只见车窗里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正在瞧他,目光既似冷酷,又似多情。 第两百三十五章 虚位而待 人头仰望,十三面辉煌的旗帜迎风招展于白云青天下,围着一座四丈高台,台上有烟雾缭绕,如在云中。 老乞丐指着一面锦帜黄旗笑道:“黄为正色,这种旗帜除了当今天下武林盟主少林之外,还有谁敢用?道家尚紫,紫色的旗帜便是武当,昆仑“擒龙八式”威震天下,旗帜上也绣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看来好不威风。” 锦衣卫三人瞧着一面以十色碎布缀成的旗帜,道:“这面旗帜想必就是贵帮的标志了。” 老乞丐拊掌笑道:“咱们丐帮什么事都是穷凑合,别人制旗剩下来的材料,咱们拿来缝缝补补就成了,一个大钱都不必花。” 锦衣卫三人道:“贵帮洪帮主不知在何处?在下亟欲拜见。” 老乞丐道:“每面旗帜下,都有座帐篷,那便是帮主的歇息之处。” 分开人丛,走了过去,十个人见了他,倒有七个躬身含笑招呼。 锦衣卫三人暗暗忖道:“百年以来,丐帮竟能始终保持天下第一大帮之声名,门人弟子走出来,气派自与别人不同,这确非易事,想那洪帮主,既要统率属下万千弟子,又要保持地位声威不坠,纵非三头六臂,也得有通天的本事,我们江湖阅历尚浅,又怎会认得这么样的人物。” 他越想越想不通,眼前已瞧见两座高达三丈的帐篷,帐篷之间相隔约摸二十丈,却有二三十个少年男女,往复巡逻,神情虽然都是矫健英悍,装束打扮却各各不同,想来亦是自十三派弟子中选出之精华。 老乞丐还未走过去,已有个紫衣道人迎了过来,目光上下打量了锦衣卫三人一眼,躬身笑道:“老前辈此刻才来么!这位是……” 老乞丐哈哈笑道:“好教道兄得知,这三位就是敝帮帮主的佳宾,那帖子……” 锦衣卫三人早巳将请帖平举当胸,紫衣道人倒退三步,道:“请。” 大会之警戒竟是如此森严,真令人难以擅越雷池一步,锦衣卫三人这才知道自己的确是个幸运儿,回首望去,此刻在外面巡游观望、无法入会的武林豪杰,少说也有一两万人之多。 老乞丐已走在帐篷外,躬身道:“上复帮主,三位已来了。” 神情恭谨,再无丝毫嬉笑之态。 帐篷中一人笑道:“他只怕已等不及了,快请进来。” 锦衣卫三人委实已等不及要瞧瞧这位神秘的洪帮主,老乞丐方才掀开帐幕,他便已大步行了进去。 只见偌大的帐篷中,只摆着张破桌子,两条长板凳,与这帐篷本身之华丽,显得极是不衬。 一人正伏在桌上,也不知写些什么,锦衣卫三人只瞧见他那一头乱发,也瞧不见他面目,只得躬身道:“弟子锦衣卫三人拜见洪帮主。” 那人抬头一笑,道:“可还认得我么?” 只见他矮小枯瘦,穿着件破破烂烂的洪衣服,一双眼睛,却是亮如明星,仿佛一眼便已瞧穿你的心。 锦衣卫三人倒退半步,目瞪口呆,讷讷道:“足……足下便是洪帮主?” 那人笑道:“正是在下。” 这名满天下的“洪帮主”,竟赫然就是锦衣卫三人昨夜在檐下遇着的那又顽皮、又机伶的少年乞丐洪三。 锦衣卫三人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洪花笑道:“你奇怪么?其实做帮主的,也不一定全是老头子。” 锦衣卫三人道:“在下只是奇怪,在下与帮主素昧生平,帮主为何如此相助?” 洪帮主大笑道:“没什么原因,只是瞧着你顺眼而已,你以后就会知道,江湖中怪人很多,有人会莫名其妙地害你,也有人会莫名其妙地帮你忙。” 锦衣卫三人心头一动,长叹道:“不错……” 洪帮主突然顿住笑声,目光逼视着他,道:“何况瞧你神情,今日是否能入黄池之会,对你关系必定甚大。” 锦衣卫三人惨然道:“生死相关。” 洪三道:“这就是了,既然有那许多毫无关系的人都能进去,你却不能进去,这岂非太不公平,天下的不平事,我都要管的。” 锦衣卫三人垂首道:“帮主仗义,在下感激不尽。” 洪帮主突又含笑接道:“更何况你们是我朋友章奥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锦衣卫三人耸然抬头,失声道:“你……你知道……” 突听“轰”的一声巨响,响声过后,帐篷外便传来一阵丝竹管弦之声,接着,一人大声道:“大会开始,恭请各派掌门人人座。” 语声宛若洪钟,远及四方。 洪帮主挽起锦衣卫三人的手,走出帐篷,一面笑道:“历来做丐帮帮主的,不但要会管闲事,而且还得是个万事通,至于我是怎会知道这许多事,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十三座帐篷,合抱着一座高台,高台四周,冠盖云集,天下武林豪杰中之精华,十中有八,全站在这里。 台上一具千斤铜鼎,缭绕的烟云,便是自鼎中发出来的,铜鼎两旁,有十三张紫檀交椅。 此刻椅子上已坐了八九个人,一个身着红色袈裟的白髯僧人,卓立在铜鼎前,身形矮小,但神情却重如泰山。台下一丈外,也有三排紫檀交椅,椅上坐着的自也俱都是气度威严之武林长者,但第一排椅子却全是空着的,也不知是等谁来坐。 这些倨傲的武林高手,居然也会虚位而待,这次大会的组织者严世蕃却不见其人,这岂非怪事? 第两百三十六章 大会之前 洪三轻声笑道:“我可得和他们聊聊天去了,你只管找个位子坐下,有帖子的就有位子,你若客气就是别人的福气了。” 锦衣卫三人方自寻了个位子坐下,洪帮主已率领着六个丐帮弟子在乐声中缓缓走上高台的石阶,那洪钟般的语声道:“丐帮洪帮主!” 嘹亮的呼声传送出去,群豪俱都仰起了头,锦衣卫三人这才瞧见司仪的那人面如锅底,眼如铜铃,身高竟在一丈开外,洪三帮主走过他身旁,还够不着他肩头,但群豪的目光,却只是瞧着矮小的洪三,他纵再长三尺,也没人会去瞧他一眼。 锦衣卫三人不觉悄悄笑了笑,突听身旁一人道:“你们朋友如此威风,你们也得意,是么?” 这语声虽冷傲,但却娇美,锦衣卫三人头一回,便瞧见了那双既似冷酷,又似热情的眼睛。 锦衣卫三人欲想要站起来换座,赵飞燕那只冰冷而又柔软的纤手,却拉住了李一平的腕子,旁边的莫问公子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狠狠道:“好,我走,我走……” 嘴里说走,却又一屁股坐在原来的椅子上。 锦衣卫三人瞧得暗中好笑,却又有些哭笑不得,他们虽然还未真个尝着“情”字的滋味,却已能觉出那必定是又甜又苦,纠缠入骨。瞧着赵飞燕的这双眼睛,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故事。 那眼波是多么温柔,又是多么倔强,那目光是多么清澈,却又为何总似蕴藏着浓浓的忧郁,重重的神秘?那眼睛瞧着李一平,似乎愿意将一切都交给他。 李一平想着想着,不觉痴了,安小宁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将李一平扇醒了。猛听得那司仪大汉喝道:“冷家堡冷二小姐到!” 锦衣卫三人一惊抬头,但觉香气扑鼻,芬芳满颊,十二个身披五色轻纱的簪花少女,抬着顶缀满鲜花的轻兜小轿,自高台左面走了过来,一阵阵浓冽的花香,便是站在最后的人也觉醉人。 鲜花堆中斜倚着个轻纱如蝉翼的绝代丽人,此刻手扶着簪花少女的肩头,缓缓下了轿。 轻纱飞舞,她身子却娇慵无力,仿佛连路都懒得走了,倚在少女身上,缓缓走上石阶。 群豪盯着她纤细的腰肢,似已连气都透不过来,过了许久之后,大家才发觉自己竟没有瞧清她的脸。 只因她的风韵已夺去了每个人的魂魄,数日不见,似乎冷二小姐更美了。 赵飞燕突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冷家双绝,武功一绝,美女一绝……唉,这位冷二小姐,果然是天下的绝色。” 她这话自然是对李一平说的,李一平却全未理睬,许未真静静看着这冷二小姐。安小宁眼睛不住在四下搜索,十三派掌门人已到了十二位。 他们期望中的仇人,却一个也没有来。 莫非他,他们想法错了?莫非他们根本就不会来的? 这时人丛间已响起了窃窃私语:“终南剑派的桐掌门怎地还没有来?” “终南路途遥远,只怕他懒得来了。” “绝不会的,前日小弟还见着他在京城的悦宾楼上喝酒。” “他在喝酒?嘿,只可惜当时俺不在京城,否则就有好戏瞧了。” “那自是免不了的。” “倒楣的是谁?” “卧家三虎,只可笑他们也算得老江湖了,竟不识得这位桐大掌门,居然和他争吵起来。” “唉!终南剑端的可说是天下第一快剑,我只瞧见剑光一闪,这三兄弟便……”语声突然停顿,人声也不复再闻。 第两百三十七章 终南剑客 只见一个又矮又胖,挺着个大肚子的绿衣人,摇摇蔽晃走了过来,他头戴的帽子已歪到一边,衣襟也已敞开,一柄又长又细的剑,自腰带拖到地上,剑鞘头已被磨破了,露出了一小截剑尖,竟是精芒耀眼,不可逼视。 天下英豪的眼睛都在瞧着他,他却满下在乎,仍是一摇一摆,慢吞吞地走着,锦衣卫三人甚至远远便可闻到那满身酒气。 那司仪大汉瞧得直皱眉头,但还是大声喝道:“终南剑派的桐掌门到!” 这位以“终南剑”威震九曲十八弯的名剑客,这才用两根手指将帽子一顶,走上高台,哈哈大笑道:“某家莫非来迟了,恕罪恕罪。” 少林掌门仍是垂眉敛目,合什为礼,座上一个高颧深腮,鼻眼如鹰的黑衣道人却冷冷笑道:“不迟下迟,桐掌门多喝几杯再来也不迟。” 终南剑客眨了眨眼睛,笑道:“酒中自有真趣,岂足为外人道哉,你们崆峒居然禁酒,某家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黑衣道人霍然长身而起,厉声道:“今日受侍郎大人之邀万万容不得这种好酒好色之人!” 终南剑客懒洋洋坐到椅上,却连瞧也不再瞧他一眼。 少林掌门天云大师微笑合什道:“道兄暂且息怒……” 无情子怒道:“此人因酒而误天下英雄之大事,若不重责,何以立威!” 天云大师回身转目去瞧武当的出尘道长,出尘道长只得缓缓长身,道:“桐掌门虽有可议之处,但……” 洪帮主突然大笑道:“各位只当桐掌门真是为饮酒而迟到的么?” 出尘道长笑道:“洪帮主消息自比贫道等灵通。” 洪三大声道:“桐掌门昨夜将“采花蜂”引至铜瓦厢,一夜之间,连诛3寇,为到会朋友携来的妇女家眷除了心腹之患,我洪三先在这里谢过!” 这句话说出来,群豪无不动容,这“采花蜂三人”居然早已混来这里,居然无人知晓,若有谁家的少女妇人被他玷污,主会的各门各派掌门人还有何面目见人,少林身为天下盟主,更是难逃其责,天云大师纵然修为功深,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终南剑客却只是懒洋洋一笑,道:“洪三帮主好灵通的耳目,但这种小事,又提它则甚?” 天云大师肃然稽首道:“这怎能说是小事,就只一件功德,桐掌门已可居天下盟主之位而无愧,老僧理当退让。” 这句话若是在别人口中说出,那也不过是客气之词,但少林掌门嘴里说出的话,却是何等份量,天下武林盟主之位,极可能就在这一句话中易主。 群豪不禁俱都耸然。 终南剑客坐直了身子,肃然道:“洪三帮主既已知道此事,本座纵不出手,也有洪三帮主出手的,本座万万不敢居功。” 洪三赶紧道:“要饭的若做了武林盟主,岂非是天大的笑话,天云大师德望天下所崇,今年的盟主之位,大师还是偏劳了。 天云大师长叹道:“老僧年来已觉老迈无力,自知再难当此重任,早有退让之意,纵无桐掌门此事这句话也要说出来的。” 有少林在前,各门各派本不敢存争夺盟主之意。 但天云大师竟然自愿退让,一时间武当出尘道长、崆峒无情子、点苍谢天华、华山柳岩然……俱都站了起来。 柳岩然蛾眉淡扫,风姿如仙,清脆的语声抢先道:“武当乃内家正宗,天云大师若有禅让之意,我华山派内举不避亲,出尘道兄当居其位!” 出尘道长微微一笑,缓缓坐下。 第两百三十八章 关外霸王 无情子冷冷道:“好个内举不避亲,贫道只可惜没有个做掌门人的妹妹。” 原来柳岩然竟是出尘道长嫡亲妹子,这兄妹两人各居当代一大门派掌门之位,本为武林一段佳话,只可惜此刻却变成了无情子讥嘲的把柄。 柳岩然柳眉微皱,出尘道长却微笑道:“既是如此,贫道便举无情道兄为此会之盟主如何?” 谢天华突然大声道:“若是别人主盟,在下全无异议,若由崆峒主盟,本派七百三十一个弟子俱都不服!” 点苍派虽然远在滇边,但近来人才日盛,显然已可与武当分庭抗礼,谢天华一句话说出,台下立刻哄然响应。 无情子变色道:“如此说来,今年主盟之位,少不得要见过高下才能定夺了。” 谢天华扶剑道:“本座正是要见识见识崆峒的无情剑。” 一个满脸水锈、须发花白的锦袍老人霍然站起,大声道:“欧阳正雄谨代表天下三十六路水道英雄,推举点苍谢大侠为本会盟主,无情道长的无情剑,本座……” 他话未说完,身旁一个头顶已秃,面目枯瘦却精神气十足的老人已朗声大笑起来,他声旁少主唐禅接道:“滇边远离江河,谢大侠若是做了盟主,欧阳帮主便是天高皇帝远,不妨自由自在一番了。” 欧阳正雄怒道:“你想怎样,别人怕你蜀中唐门暗器歹毒,我却不怕。” 唐禅笑道:“你想试试么?” 他手掌一动,欧阳正雄已跃退八尺。 老人捋须大笑道:“欧阳帮主好大的胆子!” 天云大师眼见局面已乱,愁上眉梢,沉声道:“各位如此相争,岂非失了老僧原意。” 语声虽低沉,但在这纷乱之中远传出去,仍是字字清晰。 众人不觉静了静,突见座上一个面如锅底,身高八尺,生得和那司仪巨人有七分相似的大汉一跃而出,径自走到那具千斤铜鼎之前,弯下腰占,一口唾沫吐在掌上,竟生生将这千斤铜鼎举了起来! 群豪呼声雷动,三个锦衣卫也不禁脱口赞道:“好一条汉子!” 赵飞燕立刻应声道:“此人乃是关外武林的总舵把子,人称‘无敌小霸王’,两臂当真有霸王之力,只可惜四肢虽发达,头脑却简单得很。” 锦衣卫三人还是不睬她,只见这小霸王力举铁鼎,竟大步走到台口方自退回,面不红,气不喘,放下铜鼎,喝道:“谁能将这铜鼎举起走上三步,俺便认他为天下盟主!” 台上坐着的,虽然俱是一代名师宗主,但这种硬拼硬的天生神力,却是学也学不来的。 一时之间,众人竟都默然。 关外霸王睥睨四顾,正觉意气飞扬,只见那冷二小姐姗姗走了过来,眼波流转,嫣然笑道:“不想霸王神力,今日竟能重见,好不佩服。” 她不笑还罢,这一笑之下,当真是人也在笑,眉也在笑,眼也在笑,这笑不浅不深正好,多一分做作,少一分失色。 关外霸王虽是铁汉,瞧见这倾国倾城的媚笑,也不觉神魂飞飘,呆了半晌,清了清喉咙,干笑道:“小姐过奖了。” 冷二小姐仰面瞧着他,柔声道:“这千金神力,难道真是从你两条手臂里发出来的么?” 第两百三十九章 侍郎现身 她站得远远的别人已觉香气醉人,此刻她就站在关外霸王面前,一阵阵香气随着她语声吐出来,似兰非兰,世上所有兰花的香气,也不及她樱唇一吐,关外霸王简直连站都站不住了,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两条手臂。” 冷二小姐嫣然道:“不知我可以摸一摸么?” 关外霸王面红耳赤,道:“小……小姐……在下……” 冷二小姐的纤纤玉手,已在轻轻抚摸着他那铁一般的手臂,关外霸王迷迷糊糊,也不知该怎么办。 许未真说到:“此人不是真的冷二小姐。” 关外霸王一惊,顿觉假冷二小姐的纤手已化做精钢,他半边身子立刻麻木。 群豪但闻假冷二小姐银铃般笑声响起,关外霸王魁伟的雄躯,竟被她一双纤纤玉手举了起来。 一条铁塔般的大汉,竟被个看来弱不禁风,娇慵无力的绝代佳人举在手里,这情景当真叫人瞧了再也不会忘记。 群豪也不知是该喝彩,还是该发笑,总之是彩也喝不出,笑也笑不出,也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只见假冷二小姐轻轻将他放下,替他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头发,柔声叹道:“好一条汉子,若是要推身子最重的人做盟主,我一定推举你。” 嫣然一笑,转过身子,盈盈走了回去。 关外霸王手脚虽能动了,但眼睁睁瞧着她走回去,竟是动弹不得,却见那终南剑客已迎着假冷二小姐,笑道:“小姐头上这发髻真美,可以借给我戴戴么?” 假冷二小姐眨了眨眼睛,笑道:“桐掌门若是瘦些,我就将这发髻……” 语声未了,突见剑光一闪,鬓边一掠,发髻竟然被挑在剑尖,他是如何拔剑,如何出手,竟是没有一人能瞧清楚。 假冷二小姐退了三步,面目变色。 洪帮主大笑起来,大笑声中,他人影似乎闪了闪。 再瞧假冷二小姐时,赫然已有钗放在她头上。 这一手轻功之妙,纵是以轻功见长名震天下的昆仑掌门也自愧不如,假冷二小姐面色苍白,双手缩人袖中,媚笑道:“两个大男人欺负人家,也不害臊么?” 她笑得虽甜,但已有人认出她是十三煞媚杀手百花仙子假扮,“花袖箭”此刻已准备在她袖中,随时俱可施出。 终南剑客与洪三脸上虽仍是笑嘻嘻的,但在心目中却已满含戒备之色,“销魂花”,百花仙子这一杀手只要使出,至今还无人能全身而退,而终南剑客的剑法,亦是不发则已,一发必中。 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刹那间,群豪都不禁屏住了呼吸,有些人眼睛只眨了眨,再瞧天云大师,不知何时竟已挡在百花仙子面前,合十沉声道:“武功之道,同宗万流,而各位正是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各位若真动起手来,非但未必便能判出高下,岂非还要令天下英雄取笑。” 众人俱都默然,出尘道长道:“大师之意,又当如何?” 天云大师道:“以武功而论,各位各有长短,以声望而论,各位也俱都是一派之宗主,是以这主盟之位,不如由……” 突听一人笑道:“这主盟之位,不如由我当了。” 十几个人随着语声自右侧走过来,看似走得极慢,但一句话说完,便已走到近前。 台上台下,数十人俱都悚然动容。 锦衣卫三人身子却颤抖起来,喃喃道:“来了……来了……” 这十余人分成两行跟着严世蕃走了进来,缓步行来,身上穿的各有特色,颔下长须拂动,年龄也都在四十左右。 这十余人容貌虽不惊人,但群豪却俱都瞧得心惊。 只因这十余人竟无一不是顶儿尖儿的绝顶高手,群豪纵未见过他们的容貌,却也听过别人对他们的描叙。 第一排两人,左面的竟是当代十大剑客中青花剑”林莫言,右面一人便是“江南大盗”王雨,后面跟着的还有水上大豪白条儿、枪法冠绝江湖的“铁刺银枪”、轻功天下知名的西门空…… 总之,这十余人虽非十三家名门大帮之掌门,但声名却无一人在台上的十三人之下。 第两百四十章 无人相信 台下第一排位置,便是为他们留着的,但他们却径自走上了高台,天云大师快步迎上,合十笑道:“各位远来,先请在台下观礼。” 林莫言扬声笑道:“在下等并非为观礼而来。” 王雨道:“侍郎大人发起此会,难道也上不得这主盟台么?” 天云大师微微变色,依旧合十笑道:“各位何时入了公门,莫非在与老僧说笑?” 林莫言道:“在下等入门之时,未请大师观礼,还望恕罪。” 天云大师道:“不敢……但公门与武林向来……” 只听身后一人笑道:“多年不见,大师可好?” 天云大师霍然转身,只见一人大袖飘飘,一副纨绔子弟模样,却不是严世蕃是谁? 他竟在众人目光俱都瞧着前面时,悄然上了高台,就连站在最后的无情子都丝毫未曾觉察。 天云大师也不觉怔了怔,瞬即躬身合十道:“严兄公门中人,不想今日竟真的重履江湖,,此会应你之邀,老僧等特地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严世蕃道,主盟之座非我莫属。 无情子等人,心里纵然还在恋恋不舍,但瞧见严世蕃竟已网罗当代的绝顶高手,也却不敢再有异议。 出尘道长当先道:“侍郎大人若肯执此牛耳,武当弟子不胜之喜。” 无情子道:“崆峒弟子也俱都久慕您之风采……” 欧阳正雄大声道:“家师在世时,便常说侍郎大人,不想今日终于得见风采,大人若肯主盟此会,水上朋友俱无话说。” 百花仙子银铃般笑道:“侍郎大人大仁大义,总不会是欺负女孩子的小人,我百花仙子除了侍郎大人外,再也不服别人。” 到了这时,大局可算已定。 台上台下,人人俱都拍掌欢呼,惟有洪三却是面带惊讶,目光转动,似在搜索台下的锦衣卫三人。 只听严世蕃含笑道:“在下疏懒成性,本无意于此,只是……” 听到这语声,锦衣卫三人再也忍不住了,纵身跃起发狂般扑上高台,嘶声大呼道:我们不同意。” 欢呼之声立顿,人人俱被惊得目瞪口呆。 林莫言怒叱道:“你们是谁,疯了么?”白条儿、西门空双双抢出,却被锦衣卫三人推得后退数步,站立不稳。 锦衣卫三人发狂般冲到严世蕃面前,喝道:“你危害武林,欺压百姓,凭什么做这武林之主?” 喝声中几拳击出,突觉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道击来,竟将他身子撞得直跌出五尺开外。 他们三人立刻被王雨等三人的六只手紧紧捉住。 天云大师沉声道:“少年人岂可在此无礼,有什么话好生说来就是。” 出尘道长皱眉道:“你们是谁家弟子?” 锦衣卫三人热泪满眶,咬牙道:“我们是锦衣卫。” 天云大师目光转向严世蕃,道:“他们也是公门中人?” 严世蕃惨然一笑,颔首道:“这,他……他们……”仰天长长叹息,住口不语。 出尘道长叱道:“你们怎敢对尊长如此无礼?” 锦衣卫三人双臂俱已麻木,连挣扎都无法挣扎,嘶声道:“他害死了我们的好友章奥,就死在我们身旁。” 天云、出尘对望一眼,面上俱都变了颜色。 王雨长叹道:“这三人真的疯了,竟如此胡言乱语。” 谢天华突然道:“不错,他们确是疯了,今晨与我同车而来,竟定要说我杀死了他们好友,而我数日前的行踪,各位想必都知道的,如今幸好侍郎大人来了,否则……唉。” 众人方才心里纵有怀疑,听了这话,也俱都只有叹息摇头。 是这许多德高望重的名侠之言可信?还是这几个行动失常的少年之言可信?这自然已是不争之事。 锦衣卫三人瞧见他们那怜悯中带着不满的眼色,但觉心胆皆碎,泪下如雨下。 第两百四十一章 一个玩笑 林莫言四下瞧了一眼,自也瞧见了众人面上的神色,厉声道:“犯上作乱,其心可恶,其罪当诛,江湖中有谁放得过你,林某只有大义灭亲,为江湖除害。” 青花剑的既已这样说了,别人还有谁能开口,林莫言反腕拔出长剑,一剑刺下。 突听一声轻叱:“且慢……” 林莫言握剑的手已被捏住,但觉半边身子发麻,竟是动弹不得,喝道:“洪帮主,你……你难道还要为这逆贼说情不成?” 洪三也不理他,右手握住他手腕,左手一招锦衣卫三人,大笑道:“这玩笑开得虽忒大了些,总算还不错。” 这句话说出来,台上台下,千万人一齐怔住。 林莫言失色道:“玩……玩笑?什么玩笑?” 洪三笑嘻嘻道:“今日应侍郎大人之邀,都紧张得教人透不过气来,小弟今年就想出了这法子,让各位在紧张之余,也可轻松轻松。” 天云大师、出尘道长面面相觑,王雨、林莫言等人呆如木鸡。 洪笑道:“现在玩笑已开够,你们已可说老实话了。” 锦衣卫三人低垂着头,道:“是……是……” 突然抬头一笑,向严世蕃拜倒,道:“大人恕罪,我等乃是代表锦衣卫来给您大会祝贺来了。” 严世蕃脸色发青,道:“你……你们……咳咳,胡闹,简直是胡闹。” 洪三指道:“这就是了,侍郎大人宽宏大量,你们还不起来。” 到了这时有些人已不觉笑了起来,都觉这“玩笑”实在有趣,林莫言、王雨等人却是哭笑不得,手足失措,这变化他们简直连做梦都未想到。 谢天华松了口气,笑道:“我早该想到这是洪兄开的玩笑了。” 洪三眨了眨眼睛,笑道:“是呀,你早该想到的,否则世上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硬说你杀了他朋友。” 谢天华哈哈大笑,似乎越想越觉好笑。 洪三道:“这玩笑不向别人开,却找上了侍郎大人,只因我素知侍郎大人度量宽宏,绝不会为些许玩笑生气的。” 侍郎大人道:“咳咳……这……咳咳……” 他除了咳嗽外,还能说什么? 洪三扶起三人,笑道:“我开的玩笑,却害你们罚跪,抱歉抱歉。” 林莫言突然喝道:“且慢!” 洪三道:“你也要他们向你叩头赔礼么?” 林莫言厉声道:“大会上,岂是无知童子们的玩笑之地,如此荒唐无礼,又岂是叩头赔礼便能作罢的。” 洪三道:“足下之意,又当如何?” 林莫言喝道:“单是取笑侍郎大人一罪,已该废去武功,逐出门墙。” 洪三微微一笑,道:“足下可是此会之主盟?” 林莫言道:“不……不是。” 洪三道:“足下可是这三人的顶头上司?” 林莫言道:“不是。” 洪三面色一沉,道:“那么,足下又是何许人也?这台上,又岂有足下的发话之地?” 他目光突然变得其冷如冰,其利如刀。 林莫言瞧了一眼,垂下头再也不敢抬起。 洪三四下一揖,道:“这玩笑全是小弟的主张,各位若觉小弟有何不是,要打,小弟便认打,要罚,小弟便认罚。” 丐帮位居天下第一大帮垂八十年,门下弟子千万,洪三年龄虽轻,但人望之佳,机智之高,武功之强,江湖中同声颂扬,此刻他既说出这种话来,又有谁肯真的得罪于他,说出这打、罚两字。 无情子事不关已,固是不闻不问,百花仙子明知自己说话也无用,聪明人又怎肯说无用的话。 只有终南剑客抚剑笑道:“依本座之意,洪兄此举,为我等一扫方才之闷气,非但不该罚,我等还该好好请他喝一顿才是。” 洪三展颜一笑,道:“天云大师意下如何?” 天云大师沉吟道:“此事还是该由侍郎大人定夺才是。” 严世蕃默然良久,还未说话,台下突有一个尖锐的语声呼道:“同为公门中人,侍郎大人必也没有话说的。” 严世蕃面色似乎变了变,这才苦笑道:“既是洪帮主说情,老夫便放过他们这一次。” 第两百四十二章 紧追不放 台下呼声初响,洪三已掠到老乞丐身旁,耳语道:“快去查清章奥究竟是谁杀害的?” 老乞丐悄然自台后掠下,洪三若无其事,躬身道:“多谢。” 洪三朝锦衣卫三人笑道:“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么?快些去换几件新衣裳,备下美酒,等下为侍郎大人消气才是。” 锦衣卫三人抬头瞧了他一眼,这一眼中也不知有多少感激,然后四下深深一揖,快步奔下台去。 林莫言、王雨等人眼睁睁瞧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当真也是描叙不出,台下群豪瞧着他们,脸上却都带着笑意。 只有莫问公子啐道:“一帮瘪三!” 他嫉恨之下,竟连家乡土白都骂了出来。 赵飞燕冷笑道:“人家是公门中人,无论身份地位,都比你强得多了,你还是少惹他们为是。”莫问公子气得肚子都要破了,瞪着眼睛,咬着牙,却说不出话来。 锦衣卫三人头也不回,急奔而出,外面也是人山人海,密密层层,他们挤入人丛,前面的人见他们来了,都闪开了路,后面的人根本不知他们是谁,他们挤别人也挤,挤得他们满头大汗,好容易已快挤了出去,突觉腰畔被一件硬东西一点,他们立刻向前冲,别人哪禁得起三个人的合力,几十个人都被他们扫得四下跌倒,但闻身后似有一声轻呼,呼声才响就停,呼喊的人像是被人突然塞住了嘴。 他们也无心查究,挤出人丛,急步而奔,向亲军督卫府跑去。他们心里千头万绪,纷乱如麻。 风吹过,只觉身后凉飕飕的,李一平以为是汗,伸手摸了摸,再瞧那只手,手上竟满是鲜血。 他们这才知道若不是三人方才应变迅速,便已死在人丛之中,凶手是谁?自是永远无法查出。 一念至此,他们热汗未干,又出了身冷汗。 一时之间,锦衣卫三人心里当真有如倒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方才那一刀明明是要杀他们的,却有人当了他的替死鬼,他们怎能不难受? 洪三与他们素昧平生,却如此相助于他,他们怎能不感激? 他们朋友被人暗害而死,情势却逼得他们非但不能复仇,还不得不忍辱负重,他们怎能不悲,不恨。 前途茫茫,无所适从,他们又怎能不伤心流泪。 回想起来,方才他们那笑脸,真不知是如何装出来的,那也许是因他们恨已入骨,他们定要复仇,定要活着。 他们万万死不得。 突听身后似有脚步之声轻响,锦衣卫三人霍然回首,几条人影闪入小巷之后,锦衣卫三人却似全没瞧见,走得更慢了,慢慢地走了几十步,突然间,三柄刀两上一下,急地劈来,刀风劲急,又快又狠。 锦衣卫三人一人向前一伏,一人右腿向后踢出,一声惨呼,一条大汉被他踢得飞了出去,另两人一击不中,便想逃走。 锦衣卫三人回身各出一拳,击在左面大汉的背上,这大汉又奔出数步,上半身却向后弯倒,有如根拗断的竹竿。 右面的大汉既知难逃,回身拼命,一刀劈下,腕子便被锦衣卫三人捉住,他跟着又是一拳,拳头也被锦衣卫三人夹在胁下。 这汉子平时也算是个人物,但他那一身武功,到了锦衣卫三人面前,竟如儿戏一般,手骨俱断,痛彻心骨。 锦衣卫三人厉声道:“你受何人主使而来?只要说出,我便饶你。” 那汉子竟报声长笑道:“你想知道么?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笑声突断,面色已青。 锦衣卫三人一探鼻息,眨眼间他便已气断身亡,脸色连变几变,肌肉奇迹般沉陷,连眼珠都凹了下去,变为骷髅。 他嘴里竟早已藏着毒药,这毒药竟与章奥所中之毒完全一样,这三条大汉,自也必定就是受那害死章奥的侍郎大人而来。 锦衣卫三人再去瞧另两人时,两人一个胸骨碎裂,一个脊椎折断,也早己气绝多时了,他们下的手委实太重。 锦衣卫三人惨然长叹,安小宁垂下了头,只觉手掌有些发痒,她并未在意,搔了搔,越搔越痒,其痒钻心。 她心头大骇,已知不妙,但双手仍是忍不住要去搔它。 顷刻之间,她纤长的手指,竟肿如胡桃,手掌由白变黑,那麻痒之感,也已由手掌传上手臂。 锦衣卫三人又惊又怕,挣扎着上拾地上的刀,怎奈手指已不听使唤,拾起了,又跌下,三人拼命咬牙,总算将钢刀拾起,正与欲往各自手上砍下,突听“当”的一声,一点寒光飞来,钢刀被震得飞了出去。 第两百四十三章 以命设局 两条身着长袍,却以黑巾蒙面的汉子,自暗处一掠而去,左面的又高又瘦,右面的肩粗而宽阔,整个人像是四方的。 瘦长那人格格怪笑道:“痒呀,痒呀,抓起来真舒服。” 他口中说话,双手已在作抓痒的模样。 锦衣卫三人不知不觉竟也要随着去抓了,但心头一凛,右手在左手背上拼命一打,嘶声道:“我们终于还是中了你们的毒计,你们要杀,就来杀。” 瘦长那人道:“你们现在才知道中计么?方才你们拳打脚踢,眨眼打死了三个人时,岂非得意得很。” 矮的那人冷笑道:“现在你们总该知道,方才那三人只不过是送来让你们打死的,否则我帮又怎会派那么无用的人出来丢人现眼。” 瘦长那人道:“咱们算准你们打死他们后,必定还要检视他尸身,所以早巳在他们衣服上洒了毒粉,你们的手一沾毒粉,若是不搔,倒也罢,只要轻轻一搔,毒性立刻发作,嘿嘿,奇痒钻心,你们能忍得住不搔么。” 矮的那人大笑道:“此刻你们两只手已肿得像是猪蹄,再也没有用了,你们还能发威,还能打人,还能得意吗?” 两人一高一矮,一吹一唱,倒像是戏台上的小丑,令人好笑。 但他们下毒的计划确是滴水不漏,下毒的法子确是无孔不入,令别人哭都哭不出,那里还能发笑。 锦衣卫三人咬牙道:“你们等为了害人,竟不惜连自己的同伙也害死,这……这还能算是人么?简直连豺狼都不如。” 瘦长那人冷笑道:“那三人自愿为效忠主上而死,死得正是光荣已极,非但他们自己心甘情愿,连他们的家人都觉荣幸。” 矮的那人道:“但你们此刻死了,却是死得无声无息,别人甚至连你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只怕还要以为你们是畏罪潜逃了的。” 锦衣卫三人倒抽一口凉气,惨笑道:“不想世上竟有你们等这般狠毒的人……” 一句话未说完,眼前已发黑,终于倒了下去。 瘦长那人咯咯笑道:“我砍一刀,你砍一刀,看谁先将他杀死,谁就输了。” 矮的那人道:“有趣有趣……” 两人走了过去,一人拾起一柄钢刀。 锦衣卫三人嘶声道:“我们临死之前,你们难道还不能告诉我们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阴谋?” 瘦长那人道:“你们想做个明白鬼么?不行,命中注定你们是要做糊涂鬼的。” 矮的那人道:“不是我们不告诉你们,只因这其中的秘密,连咱们都不知道。” “道”字方出口,整个人突然跳了起来,面容扭曲,如见鬼魅,惨呼道:“暗……器……” 他右腿之上,果然已钉住两条碧光闪闪的飞镖。 还有飞镖,闪电般投向瘦长人,但这瘦长之人身法竟也鬼魅,一闪就避了开去,回手一刀,砍在矮的那人脸上,厉声道:“我会好生照顾你们的家眷,你们放心。” 矮的那人早已是满面鲜血,犹自惨笑道:“谢……谢你们,我……我能为主上效命而死,高兴得很……” 话说完了,人已倒地,瘦长那人已远在十余丈外,再一闪便无踪影。 锦衣卫三人瞧得满身冷汗,眼前渐渐发黑,身子仿佛渐渐在往下沉,沉入无底深渊,终于什么都瞧不见了。 日色渐渐西沉,暮色笼罩了大地,虽在夏日,但晚风清冷,大地苍凉,仿佛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尸身已寒,就这样躺在无边暮色里。 锦衣卫三人醒来时,只觉似乎有许多根钉子钉在他们手上,他们早已麻木的手,突然也有了知觉,但却不是痒,而是疼。 他们张开眼,暮色苍茫中,一条人影动也不动地站在他面前,满头黑发少年,在风中不住飘动。 锦衣卫三人又惊又喜,道:“唐……” 呼唤未出,已被唐禅轻轻掩住了嘴。 唐禅道:“莫要动,此刻我正要雪蟾在为你们吸毒,只要毒拔尽,你们便完全没事了。” 锦衣卫三人眼睛往下面一瞧,只见白色的蟾蜍趴在他手上,带着寒气,想来就是雪蟾了。 唐禅瞧着它,就像是父亲瞧着儿子似的,微笑道:“你们瞧它可爱么?” 锦衣卫三人真心地点了点头。 第两百四十四章 欢快回忆 锦衣卫三人想到方才那人被暗器所伤时的模样,目中也不禁有了笑意,多日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觉得开心些。 唐禅眯起眼睛,道:“你们现在总该知道,我这名字,也是从它身上来的……嗯,不是它,是它的爹爹,但江湖中人却喜欢叫我“唐家少主”……哈哈,唐禅,唐蟾,这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想出来的。” 锦衣卫三人心念一闪,突然忆到方才那两人身手不俗,想来必是江湖中知名人物,唐禅飘泊江湖,识人无数,不知可识得他们? 唐禅似已知他们心意,叹道:“这人是谁,本来我或许识得的,只可惜被他们同伴一刀毁了,唉,那人不但杀人灭口,还毁去面容,心狠手辣,当真少有。” 锦衣卫三人惨然闭上眼睛,这条线索又断了。 唐禅道:“这些人不但手段毒辣,计划周密,而且手脚干净已极,我方才搜遍他们全身,也找不出丝毫可辨出他们身份之物。” 俯下身子,仔细瞧了瞧锦衣卫三人的手,突然轻轻呼哨了一声。 那雪蟾立刻松了口,跳上唐禅的衣服,。 唐禅展颜笑道:“小乖乖,累了,回家去乖乖睡觉。” 雪蟾竟也似真的听话,爬入他的口袋。 唐禅拍了拍手,笑道:“幸好你们中的毒乃是自肌肤中间传人的,幸好你们手上没有伤口,此刻身子难免弱些,却定然无事了。” 锦衣卫三人没有说“谢"字,如此大恩,已不能言谢了,唐禅似乎颇是高兴,挟起了他们,又笑道:“此刻严世蕃举办的大会,不知完了没有,若是完了,咱们回去瞧瞧。” 锦衣卫三人突然道:“我们不想去,我们准备回亲军都尉府” 唐禅道:“你……你们不想去瞧瞧?” 锦衣卫三人惨笑道:“此刻我们四周正有无数恶魔窥伺,随时都会对我们施以毒手,我们若回去,只怕你们也被连累了。” 唐禅淡淡一笑,道:我和洪三是怕被连累的人么?” 锦衣卫三人再也无话可说,垂首叹息一声,随着他走向归途。 唐禅道:“方才我为你放毒疗伤时,只听得会场那边,欢声雷动,想必是盟誓大典,已告完成,武林朋友又可过几年太平日子了。” 锦衣卫三人惨笑道:“真的是太平日子么?” 唐禅瞧了他们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但愿如此。” 走了段路,只见会场那边,火光闪动,不时有欢呼喧笑之声随风传来, 火光与笑声却不甚远,但瞧在锦衣卫三人眼里,听在锦衣卫三人耳里,却仿佛隔着整整一个世界,光明与欢笑,已不是他们所能梦想的了。 唐禅叹道:“今年之盛会,看来的确比往昔更热闹了,但我参与此会,已有三次,以前都是武林中人召开,今年公门中人召开却只有这一次。会后和朋友们欢呼痛饮,我……我们竟似提不起这兴致。” 锦衣卫三人道:“大会后,莫非还有欢宴?” 唐禅道:“欢宴自不可少。” 锦衣卫三人道:“但酒菜……” 唐禅展颜笑道:“每一次大会,到会的朋友,自家都携得有酒菜,大典之后,大家便席地而坐,找好友,燃起堆小小的营火,开怀畅饮,总是一喝就一个晚上,第二日清晨能好生生直着走出来的人,只怕不多。” 他的面容上已扬起少年兴奋的光彩,接着笑道:“那几次盛会,当真是使人怀念的日子,处处营火,处处高唱,喝得痛快时,便站起来四下逛逛,也不知那里会伸出一只手来,把你拖下去,灌你杯,你若已喝得头重脚轻,一跤跌下去,说不定就会跌入一个你已几年未见的老朋友的怀里,你纵已再也不能喝了,他们还是会捏着你鼻子灌下去……唉,这样的日子,只怕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锦衣卫三人轻叹道:“但无论如何,这回忆总是欢乐的。” 第两百四十五章 霹雳道长 唐禅笑道:“不错,人该有些欢乐的回忆,总是好的,否则又该如何去度过寂寞的晚年,寒冷的冬天……” 锦衣卫三人仔细咀嚼这句话的滋味,更是感慨不已,却不知是苦是甜。 不知不觉间,洪三帮主的帐篷已到了。 外面的人已散去,帐篷内隐隐有灯光透出,两人还未走过去,帐蓬内已有人低叱道:“什么人?” 这语声威严沉猛,竟不是洪三的语声,锦衣卫三人方自一惊,洪三明朗的语声已响起,道:“可是唐禅?可曾将咱们迷路的小绵羊们带回了么?” 偌大的帐篷里只燃着一支红烛。 烛光闪动,将洪三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帐外的笑声,更衬得帐内清冷。 一个高冠玄服,紫面长髯,双眉斜飞入鬓,看来不怒而威的老人,就坐在洪三身旁。 他身手直得笔笔直直,端端正正,那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里射出的神光,正笔直地瞧着锦衣卫三人。 锦衣卫三人竟不由自主垂下了头,这老人之威仪,实是慑人。 洪三笑道:“你终于总算来了……可认得这位前辈?” 锦衣卫三人道:“昆仑掌门?” 洪三拊掌道:“你眼力总算不差,霹雳道长方才一语未发,不想你还 是认出了他。” 突然转首向唐禅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下毒的人是谁?” 唐禅垂首道:“下毒之人,身份不明,下的也不知是什么毒,只是幸好……” 语犹未了,霹雳道长突然已到了锦衣卫三人身旁,出手如风,自锦衣卫三人脉门“大陵”、“内夫”、“间使”、“曲泽”等穴一路点了上去,顷刻间便已点了他们十二处穴道,左手已塞了粒丸药在他们嘴里,道:“半个时辰内动不得。” 一句话说完,十二穴道点完,丸药吞下,霹雳道长已回到坐上,帐外一个人方才正在大笑,此刻还未笑完。 锦衣卫三人目瞪口呆,唐禅道:“这……这是……” 洪三叹道:“你只道他毒已拔尽了么?” 唐禅道:“我……我瞧过。” 洪三道:“若非霹雳道长的“独门点穴”与“化外丹”,锦衣卫三人的这几条手臂,只怕从此便要报废了。” 锦衣卫三人耸然失色,唐禅垂下了头,再也抬不起来。 洪三道:“你去追查的那人,下落如何?” 唐禅道:“我问过十余人,谁也未曾留意到出声呼喊的那人是谁,只有一人说他仿佛瞧见是个黑衣人。” 洪三皱眉道:“黑衣人……” 唐禅道:“每一次大会,身着纯黑衣衫的却不多,但这一次据我调查,会场内的黑衣客便有百余人之多,会场外的人丛中,黑衣客更不下一千个,这些人竟都是江湖中的生面孔,看来武功又却都不弱。” 洪三沉吟道:“黑衣客……一千余人……” 目光缓缓转向霹雳道长,道:“道长意下如何?” 霹雳道长沉声道:“无名之毒,无名之人,计划周密,无懈可击。” 洪三道:“这些神秘的黑衣客,莫非也是‘侍郎大人’门下?” 霹雳道长道:“如非侍郎大人门下,必然也有关系。” 洪三叹道:“若说林莫言、王雨等这些在江湖中素来德高望重的江湖人物,会做出此等阴狠毒辣之事,这实是叫人难以相信,他们数十年来的仁义侠名,万万不会是假的,若说他们毫无阴谋,唉,我也不信。” 唐禅终于忍不住插口道:“莫非他们已被严世蕃迷失了本性?一切行动,俱都受人指挥,完全身不由主,我记得多年前江湖中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洪三道:“神智被迷的人,眼神举动,必定与常人不同,但他们不但眼神清澈,而且举动自然,既不似被逼,更不似被迷。” 第两百四十六章 必无生路 霹雳道长仰面长叹道:“计划周密,当真无懈可击。” 洪三道:“若说这些人是假的,他们偏偏不似假的,若说这些人是真的,偏偏又有许多怪事,他们无论是受人主使,或是自己怀有阴谋,此番握得天下武林的主盟大权之后,都是令人不堪设想的事,而当今天下,除了此间你我四人外,竟偏偏再无一人对他们有怀疑之心。” 他苦笑一声,接道:“千百年来,江湖中只怕再无比这更大的阴谋了。” 霹雳道长面色更是沉重,缓缓道:“若要揭破这秘密,关键便落在这几位锦衣卫身上。” 洪三叹道:“正因如此,是以他们性命随时都有危险,他们若死了……” 唐禅忍不住又插嘴道:“那严世蕃既已承认同为公门中人,又怎能杀他们。” 洪三道:“虽不能明地杀他们,但却可在暗中下手,再造成他们是意外而死的模样,这意外之死,是谁也不必负责的。” 唐禅叹道:“难怪我方才在为他们疗伤时,竟不见有人来暗算于他们,原来只要有人在他们身旁,就不便动手了。” 洪三道:“所以他们几个人要走出此间,实比登天还难,除非咱们……” 霹雳道长突然截口道:“你可知现在最怕的一件事是什么?” 洪三皱了皱眉头,道:“道长莫非想起了什么?” 霹雳道长沉声道:“这件事若是发生,锦衣卫们必无生路……” 突听帐外有人唤道:“霹雳道长可在这里,侍郎大人有事相请。” 霹雳道长面色微变,低语道:“莫走,我去去就来。” 霍然站起身子,大步走了出去。 洪三双眉深皱,缓缓道:“霹雳道长素不轻言,方才既然说出了那句话,想必定有所见……他究竟想到了什么?他所说的这件事究竟是什么?” 唐禅用力搔着满头乱发,喃喃道:“可怕,可怕,这些事已经够可怕了,难道还有更可怕的事?锦衣卫们实在是……” 瞧了锦衣卫三人一眼,垂首叹息住口。 锦衣卫三人惨笑道:“我们自知已被人逼人死路之中,纵然不死,也要发疯,但无论如何,有帮主这样的人知我们谅我们,又如此相助于我们,我……我们纵死难忘。” 洪三也只有摇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锦衣卫三人突又道:“但帮主与我们素不相识,又为何如此相助于我们,人人都将我们当成胡说八道的疯子,帮主又为何要信任于我们?” 洪三缓缓道:“这自然有些原因……” 他缓缓自怀中摸出一个翠绿色的锦囊,这锦囊绣工精致,仿佛闺阁千金所用,谁也想不到帮主身上居然会掏出这件东西来,连唐禅眼睛都直了,只见他打开锦囊,取出张纸条,道:“你们且瞧瞧这是什么。” 这是张又破又烂的草纸,但却折得整整齐齐。 洪三怀中有如此精致的锦囊已是奇事,锦囊中装的却是如此粗糙的草纸,更是教人奇怪。 唐禅忍不住也探过头去,锦衣卫三人展开了纸,上面写的只有七个字:“锦衣卫三人,信他们,助他们。” 字迹潦草模糊,细一看,竟似以针簪一类东西沾着稀泥写的,锦衣卫三人瞧得怔了半晌,方说道:“这……这是谁……” 洪三缓缓道:“冷二小姐。” 他面上神色突似变得有些奇怪,但锦衣卫三人却未留意,失声道:“冷二小姐?你认得她?” 洪三点了点头,道:“二日之前,我曾在京城附近瞧见过她,她就和她爹爹与王雨等人走在一起,我与她相识已久,但那天,她瞧了瞧我,却像是完全不认得我。” 锦衣卫三人道:“你……你与她本来很熟么?” 洪三笑了笑,道:“冷二小姐在十三岁时,便已出来闯过江湖,此后每年都要悄悄溜出来一次,而且很做了几件令人侧目的事,在武林中名气已不小。” 锦衣卫三人想到她那坚强而果敢的眼色,想到她那辛辣而迅急的剑法,想到她那身子虽柔弱但却有那么坚强的性格,不禁叹道:“她委实比我们强多了。” 洪三道:“她本是个明朗而爽快的女孩子,但那天却变了,我就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所以等她打尖时,我就令丐帮弟子与那客栈中的掌柜商量,改扮成店伙的模样,她果然一眼便瞧穿,果然寻了个机会偷偷将这锦囊塞入他怀中。” 唐禅道:“难怪那日像是有什么急事,原来就是要将这锦囊交给你。” 第两百四十七章 三人拜师 洪三望着锦衣卫三人笑道:“像冷二小姐那样聪明的女孩子,自有叫别人不能伤她,不忍伤她的法子,你我不必为她着急,只因她若不能解决的事,别人着急更无用了。”将那张字条又藏入锦囊。 锦衣卫三人瞧着这锦囊,只道洪三会交给他们,那知洪三却又将之放入怀里,才道:“我们若能与她取得连络,必定……” 突然顿住语声,霹雳道长已大步而入,长叹道:“又是件麻烦来了。” 唐禅如鸟惊弓,失声道:“什么麻烦?” 霹雳道长道:“那严……竟指定贫道为大会之护法。” 锦衣卫三人道:“护法?” 洪三道:“大会除了盟主之外,还需另请一派掌门为护法,地位仅在盟主之下,昔年数次大会,俱是少林主盟,武当护法。” 霹雳道长苦笑道:“但此次若要出尘道兄护法,他们行事,就难免有所不便,贫道远在昆仑,从来少问世事,严世蕃要贫道护法,自是另有深意。” 洪三笑道:“但道长声望已足以当之无愧,否则他为何不找那远在关外的关外霸王?” 突然消去笑容,接着又道:“道长方才所说的那件事……” 霹雳道长整了整面色,说道:“我等此刻最怕的,便是那严世蕃若定要锦衣卫三人随他回去,这又当如何?” 洪三失声道:“呀,这……” 霹雳道长沉声道:“三位锦衣卫若是随他同去,便落在他们掌握之中,随时都有被害之可能,但上官要求,下官又怎能不从?” 洪三叹道:“非但不能不从,别人也绝无话说,谁都无法拦阻,唉……此事的确严重,我本该早已想到才是。” 洪三急得直搓手,接道:“这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霹雳道长沉声道:“此事只有一条解救之路。” 洪三拊掌道:“不错,此事惟有一条解救之路。” 唐禅道:“只有叫锦衣卫三人快些逃走,是么?” 霹雳道长摇了摇头。 唐禅着急道:“不逃走又如何?” 霹雳道长缓缓道:“只有要锦衣卫们赶快另拜一人为师,师父要徒弟同去习艺,纵是做严世蕃的,也无话说。” 唐禅拍掌道:“妙极妙极,这法子当真想绝了。” 洪三微微笑道:“恭喜你们三人得遇明师,恭喜道长收了三位高足。” 锦衣卫三人怔了怔,霹雳道长道:“贫道怎配为三个锦衣卫的……” 洪三截口笑道:“当今天下,除了道长外,还有谁配做锦衣卫三人之师,为了天下武林同道今后之命运,道长就请答应了。” 锦衣卫三人终于拜倒,就在这时,只听帐外已有人唤道:“锦衣卫三人请出来,盟主相请。” 洪三瞧着锦衣卫三人,轻叹道:“如何?你们行动早已在别人监视之中,无论你们走到哪里,别人都知道的。” 唐禅怔在那里,但觉手足冰冷,几乎不能动了。 帐外果然是处处营火,处处欢笑。 数千人席地而坐,满天星光灿烂,晚风中满是酒香,生命又何尝不是充满欢乐。 但锦衣卫三人垂首而行,心中却更是酸苦,他们此刻竟似已变成个傀儡,一切事都只好由别人来做主。 只听四面有人欢呼:“洪三帮主请过来喝一杯。” “没事忙,你戒酒了么?” “呀,那几位莫非是锦衣卫?” 欢呼声中,一条黑衫少年快步行来,躬身道:“盟主此刻便在少林帐中相候。” 少林虽连居七次盟主,但帐篷也与别的门派全无不同,只是帐篷前两丈外便无人坐地饮酒。 江湖中人对天云大师之尊重,并未因他退让盟主而有不同。 此刻帐前并无人迹,帐后阴影中,却似隐隐有人影闪动,几人方自走开。 第两百四十八章 福缘不浅 到帐外,天云大师已在帐内笑道:“洪三帮主的大驾莫非也光临了么?” 洪三笑道:“大师修为功深,莫非已具天眼神通。”与霹雳道长当先而入。 只见那严世蕃与天云大师相对而坐,正在品茗,林莫言、王雨等人居然未跟在身旁。 帐篷内檀香缭绕,走入此间,仿佛又踏人另一世界。 寒暄,见礼,落座,严世蕃目光这才移向垂首站在一旁的锦衣卫三人,嘴角笑容居然甚是慈祥,道:“你们身子可觉舒服些了?” 锦衣卫三人躬身道:“谢谢大人关心。” 严世蕃道:“你们素来替朝廷办事,今后行事,须得留意些,莫要教江湖前辈们耻笑。” 锦衣卫三人垂首道:“是。” 这几人一个谆谆教诲,三个唯唯遵命,看来果然是关怀备至,又有谁知他们竟是在做戏。 锦衣卫三人明知面前这人便是他的对头仇人,心里已恨得滴出血来,但面上神情却偏要恭恭敬敬,偏要恪守礼节。 那严世蕃又何尝不知道面前这几人是他的仇家对头,心里又何尝不想将这几祸害一脚踢死,但面上偏偏也只有做出欢喜慈爱的模样。 洪三一旁冷眼旁观,心里也不知是悲哀,是愤怒,还是好笑,他自七岁出道闯荡江湖,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识过了,但这种令人哭笑不得,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场面,他却连做梦都未想到会遇上,他这局外人心情已是如此,身在局内的,又当如何? 天云大师微笑道:“这三位锦衣卫少侠外柔内刚,沉静中自显智慧,温柔中自存刚强,实是人中龙凤。” 洪三拊掌笑道:“好教大师与盟主得知,这几位锦衣卫,此刻又有了位名师。” 严世蕃似是怔了怔,道:“明师?” 霹雳道长笑道:“贫道见了此三位锦衣卫如此良材美质,不免心动,已不嫌冒昧,将这三位锦衣卫收为门下,还望盟主恕罪。” 洪三道:“锦衣卫三人身兼‘冷家堡’、‘昆仑’两家之长,他日必为武林放一异彩,朝廷想必连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有怪罪之理。” 严世蕃道:“这……自然多谢道长。” 他虽然面带微笑,但笑得显然有些勉强。 霹雳道长道:“贫道明日清晨,便动身回山,这几位……” 洪三笑道:“这三位锦衣卫跟随道长,侍郎大人自然放心得很,昆仑妙技,非同小可,能早一天练,自是早一天练的好,何况侍郎大人方登大位,公务必多,正也不能让这几位随在身旁。” 他一把拉起了锦衣卫三人的手,接着笑道:“你们明日便要入山苦练,再也休想有一日清闲了,我们只要再见,只怕也是三年后的事,还不快随我去痛饮几杯。”竟拉着锦衣卫三人就走。 严世蕃怔怔在那里,正也是哭笑不得。 天云大师微笑道:“三位锦衣卫少侠今得洪三帮主为友,当真福缘不浅。” 严世蕃道:“不浅不浅……” 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第两百四十九章 明日黄花 清晨,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色,但群豪的脸十个却有九个红得像晚霞,能笑得出的人笑得更响,笑不出的人只因已倒了下去。 只有昆仑弟子,无论醉与不醉,此刻俱都肃立在帐篷前,等候着恭送掌门人的法驾。 帐篷内锦衣卫三人伏地而拜,严世蕃再三叮咛,又在演一出话剧,然后,八个紫衣高冠的少年道人,围拥着霹雳道长与锦衣卫三人走了出去,帐外并无车马,自昆仑至封丘,千里迢迢,昆仑道人们竟是走来的。 红莲花握着锦衣卫三人的手,微笑道:“一路平安,莫忘了哥哥我。” 锦衣卫三人道:“我……三人…………”但觉语声哽咽,热泪盈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有垂下头去。 突然间,一个人走过来,笑道:“你们三人,一别必久,你不想瞧瞧冷二小姐么?” 锦衣卫三人霍然抬头,只见冷堡主大袖飘飘,正站在他面前。乳白色的晨雾,弥漫了天地,浓雾中远远伫立着一条人影,明眸如水,却不是冷二小姐是谁? 许未真眼里瞧着这如水明眸,瞧着这弱不胜衣,似将随风而走的身影,心里想到,此一别,再见无期,呆呆地站在那里,竟似痴了。 洪三瞧着他们,竟也似痴了。 猛听霹雳道长轻叱道:“山中岁月多寂寞,儿女之情不可长,咄!”拉起许未真的手,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去。 冷二小姐远远地瞧着,面上色仍是那么冷漠,但清澈的明眸中,却已不知何时泛起了泪光。 突听身后一人银铃般娇笑道:“眼看情郎走了,却不能和他说句话,你心里不难受?”有风吹过,风送来一阵醉人的香气。 冷二小姐没有回头,只因王雨与西门空已到了她身旁,两人目光冰冷,面色凝重,齐声道:“小姐,走。” 那娇美的语音却又笑道:“女人和女人说句话,你们男人也不许么?” 王雨沉声道:“我们和十三煞素无来往。” 那语声娇笑道:“以前没有,现在却有了。” 冷二小姐静静地站着,风,吹起了她鬓边发丝,一条人影随风到了她面前,纱衣飘拂,宛如仙子。 冷二小姐虽是女人,但瞧见面前这一双眼睛,不觉有些醉了,她实也未想到这名震天下的百花仙子竟是如此绝色。 王雨、西门空双双抢出,想挡在冷二小姐面前,突觉香气扑鼻,眼前有一层迷雾般的轻纱扬起,两人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再瞧海棠夫人竟已拉着冷二小姐的手,走在好几尺外,娇笑道:“冷堡主,我带你的女儿去聊聊天好么?我也和男人一样,瞧见了漂亮的女孩子,就想和她说说话。” 冷堡主目瞪口呆,愣在那里,竟是作声不得,洪三远远瞧得清楚,面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浓雾中,十四面旗帜犹在迎风飞舞,但这七年一度的盛典却已成明日 黄花,成群的武林豪士,曼声低唱,相扶而归,眼看着昔日的雄主老去,未来的雄主兴起,他们心里是否也有一抹惆帐。 远处,不知是谁唱出了苍凉的歌曲:“七年间,多少英雄惊白发,江湖霸业,明日黄花……” 洪三抬头仰望着“严侍郎”那刚升起的旗帜,低头吟咏着这苍凉萧索的词曲,不禁唏嘘感叹,黯然低语道:“万事到头梦悠悠,明日黄花蝶也相愁……” 突然间,一人大声道:“愁不得,你若也愁了,别人如何是好?” 一个人自帐篷后大步奔出,却是那点苍掌门谢天华。 第两百五十章 再生变故 洪三展颜笑道:“谢兄英雄少年,自然不解得东坡老去时的感叹轻愁。” 谢天华笑道:“小弟虽俗,却也解得东坡佳句,只是,帮主你霸业方兴,却不该如此自伤自叹。” 洪三淡淡一笑道:“离情浓如雾,天下英雄,谁能遣此?” 谢天华道:“离情浓如雾……此刻天光尚未大亮,帮主新交的三位好友,莫非已随霹雳道长走了不成?” 洪三道:“走了。” 谢天华面色突然大变,跌足道:“他……他们……他们为何走得如此之早?” 洪三瞧他神色有异,也不禁动容道:“早?为何早了?” 谢天华黯然垂首,道:“帮主恕罪,小弟终是来迟了一步。” 洪三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谢天华道:“帮主可听过‘天涯客’这名字?” 洪三道:“自然听过,此人萍踪无定,四海为家,武当出尘道长曾许之为当今江湖中唯一能当得起“游侠”两字的人,他又怎样?” 谢天华道:“小弟方才接得他的飞鸽传书,他说……说……” 洪三手握得更紧,着急道:“说什么?” 谢天华长长叹息了一声,闭起眼睛,缓缓地道:“他说昆仑的‘霹雳道长’,已在半个月前仙去了!” 洪三耸然变色,道:“此话是真是假?” 谢天华道:“他为了查证这消息,费时半月,直到亲眼瞧见霹雳道长的尸身后,才敢传书小弟,“游侠”行事素不苟且,关系如此重大的消息,若非千真万确,他又怎敢随意胡言乱语。” 洪三但觉手足冰冷,道:“如此说来,这个“霹雳道长”也是假的了。” 谢天华垂首叹道:“小弟瞧他在那英雄台上,竟然一语不发,心里已有些怀疑,再看他竟做了此会的护法,更是……” 洪三顿足道:“你……你为何不早说?” 谢天华道:“小弟怎敢确定。” 洪三颤声道:“如今锦衣卫三人随他而去,岂非等于羊入虎口。” 谢天华道:“是以小弟才会着急。” 洪三满头冷汗涔涔而落,道:“他只带锦衣卫三人上路,却将门下弟子留在这里,正是为了方便下手……这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们……” 谢天华道:“这只怕是贼党早已伏下的一着棋,否则,‘昆仑派’择徒从来最严,他又怎会随意收下外门的子弟。” 洪三惨笑道:“好周密的阴谋毒计,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但……” 他又一把拉住了谢天华的手,沉声道:“但幸好谢兄来得还不算太迟。” 谢天华道:“他们尚未走远?” 洪三道:“以你我脚程,必定可以追及。” 谢天华恨声道:“如此奸狡狠毒的贼子,你我对他也不必再讲江湖道义,见着他时,不妨暂且装作不知,看他神情如何变化。” 洪三断然道:“正该如此,咱们追!” 人踪越少,雾越浓。 第两百五十一章 失足落水 锦衣卫三人走在霹雳道长身后,望着他飞舞的长髯,魁伟的身影,想到几人遇到的离奇,亦不知是悲是喜,“昆仑派”名重天下,择徒之严,也是别派难及,他们若非经历了这许多灾难,又怎会一夕成为昆仑弟子? 只听霹雳道长道:“路途遥远,我们得走快些才是。” 锦衣卫三人恭声道:“是。” 霹雳道长道:“本派门规素来精严,平日生活极为清苦,你们受得了么?” 锦衣卫三人道:“弟子们不怕吃苦。” 霹雳道长道:“你们入门最晚,回山之后,平日例行的苦役,自然该你们负担最多,瞧你们身子文弱,不知可受得了么?” 李一平垂首道:“在公门时,平日也得做些吃重的事。” 霹雳道长道:“好,前面有个水井,你先去提些水来。” 李一平道:“弟子遵命。” 前面三丈,果然有个很大的水井,李一平放下了水桶,突然想到在亲军督卫府提水时的光景,想到那浓荫如盖的小园,想到章奥的笑容…… 一时之间,他不禁泪落衣襟,李一平手里的水桶,竟直落下去。 李一平人一惊,伸手去抓那绳子,脚下不知怎地竟滑了一滑,整个人也向井中直落了下去。 这水井异常深邃,他纵有一身武功,落下去后只怕也难爬起,他屡经险难,出生入死,此番若是死在水井里,岂非造化弄人?但他毕竟练武,下盘素来稳固,这脚又是怎会滑倒的? 井水森冷,他冻得全身发抖,挣扎着往上爬,但井壁上长满了又厚又滑的青苔,他根本找不到着力之处。 安小宁,许未真如何没有来救他? 他咬紧牙关,不敢呼救,李一平竟直奔到井畔,安小宁语声道:“李一平落水里了……呀,快救他,说着和许未真……” 又听得霹雳道长道:“且慢。” 安小宁道:“道长明明见他落水,为何还不相救?难道要他死么?” 霹雳道长沉声道:“他自以为颇能吃苦耐劳,却不知人世间之艰苦,实非他能梦想,贫道为了使他来日能成大器,正是要他多吃些苦。” 安小宁道:“道长请恕弟子方才失言,但……但现在,他的苦不知可吃够了?” 霹雳道长微笑道:“你为何如此关心?” 安小宁半晌没有说话,像是有些难为情,但终于大声道:“弟子一路走来,同生共死……早已视他们为亲人。” 霹雳道长道:“既是如此,贫道就让他上来。” 一条长索垂下,李一平爬上来时,脸已红到脖子里,他全身水湿,自觉又是羞愧,又是狼狈,竟不敢抬头。 只见一双春葱般的玉手,递过来一条淡金色的罗帕,上面还绣着一朵幽莲,那温柔的语声轻轻道:“快擦干脸上的水。” 这淡淡一句话中,竟含蕴着无限的关切,李一平头垂得更低了,也不知是该接过来还是不该接。 只听霹雳道长厉声道:“堂堂男儿,为何连头都不敢抬起?” 李一平不敢不抬头,他抬起头,便瞧见了安小宁,这豪爽明朗的少女眼神中正带着无限同情。 霹雳道长道:“行了,赶快擦干水,贫道还要赶路。" 这方正的出家人,似乎也解得小儿女的私情,手持着长髯,转身走了开去。 安小宁嫣然一笑,将罗帕塞在李一平手上,笑道:“拿去呀,怕什么?” 李一平脸上也不知是水,还是汗,讷讷道:“多……多谢安········……” 安小宁道:“我和你相识已久,今天怎如此忸怩?” 李一平擦了擦脸上的水,道:“不知……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面。 第两百五十二章 名师高徒 霹雳道长也正在瞧着他,摇首长叹道:“如此情怨纠缠,看你将来如何得了。” 李一平垂首道:“弟子……弟子……” 霹雳道长沉声道:“莫要说了,走,且看你们能不能走到昆仑山。” 霹雳道长不快不慢地走着,他走得看似不快,锦衣卫三人已觉难以追随,连日的悲伤忧郁,已偷偷地蚕食了他们的精力,湿透了的衣衫贴在李一平身上,他忍不住要发抖,但在这严师身旁,他又怎敢叫出一声苦来。 浓雾已散了,阳光却未露面,今天,是个阴沉的天气,阴沉得就像是霹雳道长的脸色一样。 走,不停地走,他们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锦衣卫三人湿透的衣衫干了,却又已被汗水湿透。 李一平忍不住开始喘息,只觉脚下越来越重,头也越来越重……突然,霹雳道长停在一座荒凉的庙宇前,摇头道:“孩子,你们还是吃不得苦的,进去歇歇。” 荒凉的庙宇,阴黯的殿堂,高大而狰狞的神像,像是正在嘲笑着人间的疾苦,这是何方的神祗?为何竟没有慈悲的心肠? 锦衣卫三人不觉已倒在神像下,外面冷风瑟瑟,似已颇有雨意,下雨,雨水也许能为人间洗去些污垢。 霹雳道长就站在锦衣卫三人面前,他看来也就像是那神像一样,高不可攀,心冷如铁,他厉声道:“站起来,天神座前,岂容你们随意卧倒。” 锦衣卫三人道:“是。” 挣扎着起来,垂手肃立,他们心里绝无抱怨,若没有一丝不苟的严师,怎能教得出出类拔萃的徒弟。 霹雳道长面色似乎稍见和缓,沉声道:“昆仑弟子,人人都要吃苦,尤其是你们,你们的遭遇和别人不同,更要比别人加倍吃苦才是。” 锦衣卫三人肃然道:“弟子们知道。” 霹雳道长缓缓转过头,门外有一片落叶被风卷过,这名震八荒的昆仑掌门,似已觉出秋日将临的萧索,喃喃道:“又要下雨了……天有不测风雨,人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孩子们,你们到死都要记着,没有任何人是靠得住的,除了你自己。” 有风吹过,锦衣卫三人不知怎地,突然一激灵打了个寒噤,天地间如此萧索,莫非是什么不祥的预兆。 霹雳道长缓缓道:“孩子们过来。” 锦衣卫三人垂手走了过去。 霹雳道长自香袋中取出了三个饭团,塞入他们手里,严峻的面上,竟出现了一丝难得的微笑,缓缓道:“吃,为师在你们这样年纪的时候,也是特别容易饿的。” 这严峻的老人居然也有温情,锦衣卫三人瞧着手里的饭团,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垂首道:“师父你老人家呢?” 霹雳道长微笑道:“这饭团不是谁都吃得到的,你们吃过后便知道了,为师……” 突听一人笑道:“这饭团既是如此珍贵,在下不知也可分—杯羹么?” 一人突然出现在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他胸膛起伏,似乎有些喘息,面上的笑容也似乎有些古怪,只是外面天色阴黯,并不十分瞧得出来。 锦衣卫三人大喜道:“帮主怎地来了?” 霹雳道长打髯笑道:“帮主如此匆匆赶来,只怕不是为了分这一杯羹的。” 洪三大笑道:“道长果然明察秋毫,在下赶来,只是为了要送件东西给道长瞧瞧。” 他果然向怀中取出一物,送到霹雳道长面前。 第两百五十三章 一击得手 他话未说完,洪三的手突然一抬,打在他眼睛上。 就在这时,苍空里雷霆一声,大雨倾盆而落,也就在这时,剑光一闪,一柄长剑,插入了霹雳道长的背脊。 霹雳道长狂吼一声,一掌挥出。 洪三凌空飞越,退出一丈,掌风过处,神龛被震得粉碎,那高大的神像,也笔直倒了下来。 霹雳道长满脸鲜血,须发皆张,嘶声道:“你……你……你为何……” 话犹未了,扑面倒地。 门外雨如注,血红的剑穗,在风中狂卷飞舞。 锦衣卫三人早已骇呆,手中饭团也已跌落在地,洪三背贴着墙,胸膛不住起伏,面上也已变了颜色。 但锦衣卫三人总算还活着,他倒总算还未来迟。 只见谢天华一掠而入,拊掌道:“你我总算及时而来,总算一击得手。” 洪三叹道:“你本该留下他活口,问个清楚才是。” 谢天华道:“还问什么?再问只怕就……” 锦衣卫三人突然大吼一声,嘶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为何杀了他?” 谢天华道:“若不杀他,他就要杀你们!” 锦衣卫三人一惊一怔,道:“为什么……为什么……” 谢天华道:“你们以后自会知道。” 他拉起锦衣卫三人的手,沉声道:“贼党必有接应,小弟带他们先走一步,帮主你且抵挡一阵,小弟再来接应。” 锦衣卫三人被他拉着,身不由主被拉了出去。 洪三当门而立,喃喃道:“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风雨交加,天色更是阴暗,血红的剑穗,舞得更狂,洪三自霹雳道长背上拔起了那柄长剑。 又是一声雷霆! 剑尖的鲜血,一连串滴下来,洪三面色突然惨变,身子摇了摇,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锦衣卫三人被谢天华拉着在雨中狂奔,他们脚步踉跄,口中不停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谢天华道:“那霹雳道长,是贼党假扮的,他如此做,只为了害你,他给你们吃的那团饭,就是无救的毒药。” 锦衣卫三人又是一惊,失声道:“真的?” 谢天华道:“我纵会骗你,洪三帮主也会骗你不成。” 锦衣卫三人失色道:“但他……他……” 李一平突然想起自己方才落井之事,霹雳道长难道是真的要害他们?但那慑人的威仪,又怎会是假? 三人心乱成一团,身子仍不由自主地被拉着往前狂奔,安小宁突然觉得谢天华拉着他的这只手很冷,非常冷…… 她忍不住又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脱口道:“你这双手好像奇怪得很。” 谢天华回头笑道:“你说什么?” 安小宁瞧着他的脸,道:“我说……我说你好像……” 李一平突然狂吼道:“你才是假的,你这双眼睛……” 他话未说完,安小宁只觉掌上“劳宫”、“少府”、“鱼际”三处穴道一麻,接着,被谢天华一掌抛了出去。 谢天华狞笑道:“算你们聪明,但聪明人都死得快的……” 飞起一足,往李一平胸膛上踹了下去。 李一平已整个不能动了,连躲都不能躲,幸好还有许未真,闪电般抓住了谢天华的脚尖。 但许未真纵然天生神力,怎奈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谢天华狞笑着往下踩,狞笑着道:“用力,我倒要看你们还能支持多久。” 李一平骨节已格格作响,雨水打着他的脸,他几乎张不开眼来,谢天华的脚,已越来越重。 三人咬紧牙关,嘶声道:“原来你就是杀死章奥的人,我找你找得好苦。” 谢天华格格笑道:“如今你们终于找到我了,是么?但你们又能怎样?章奥死在我手上,我却要你们死在这里。” 李一平的一条手臂已将折断,谢天华的脚已重得像山一样,许未真痛苦的支撑,看来已是绝望的挣扎。 他真想就此放手,让谢天华的脚踩下,但不行,他的朋友生命在他的手中。 谢天华仰天狂笑道:“用力呀,你们是否已没有力气了?锦衣卫呀锦衣卫,你们死了也莫要怨我,我与你们虽然无冤无仇,但你们死了却可使别人活得舒服得多……” 第两百五十四章 拼死相斗 李一平只觉眼睛发黑,喉头发甜,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满了谢天华的衫角。 谢天华狞笑着一脚踩下,突听一缕尖锐而强劲的风声,直袭他后背,他借着脚下这一踩之势,飞跃而起,凭空翻了个身,落在五尺外。 只见暴雨中一条人影幽灵般飘过来,面色木然,双目中却似要喷出火花,却不是洪三是谁? 长剑去势如矢,远远钉在一株树上,剑身没入树干几达一尺,这一掷之力,正已抒出了洪三心中的悲愤。 谢天华面色已变,强笑颤声道:“帮主何时来的,贼党已退了么?” 洪三烈火般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一字字道:“你究竟是谁?” 谢天华道:“我?……谁?……哈哈,帮主难道连小弟都不认得了?” 他笑得实比哭还要难听。 洪三一步步往前走,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谢天华一步步往后退,道:“我……小弟……” 洪三冷冷道:“你扮得很像,委实太像了,少时我一定要将你脸上的肉一分分割下来,看你怎会扮得如此像的。” 这冷漠的语声,实比任何狂嘶怒吼都要可怕,任何人都不能不信,他说出这话是必定能做得到的。 谢天华忍不住打了冷战,却纵声狂笑道:“好,洪三,不想你终于瞧出来了,我费了三年苦功,自问已学得和谢天华一模一样,只怕连他自己都难以分得出来,你,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洪三道:“那柄剑,点苍门人绝不会用那样的剑,这句话你不该忘的,更不会将剑随意抛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谢天华怔了怔,失声道:“呀,我竟忘了这一着,洪三呀洪三,你果然非同小可,难怪我主上要说你是江湖中第一个难惹的人。” 洪三双拳紧握,道:“你……你是不是严世蕃派来的?” 谢天华狂笑道:“你知道又何妨,现在明白的有些晚了,你恐怕也活不长了,就算比你再强一万倍的人,也难比他老人家之万一。” 洪三惨笑道:“不错,千百年来,江湖中的确再也没有一个比他更奸诈,更毒辣的人。” 谢天华厉声道:“来日之江湖,已必属他的天下,洪三,你是个聪明人,你仔细想想,应当怎么样?” 洪三一步步逼过去,缓缓道:“我要杀你,现在,我只想杀你!” 谢天华嘶声笑道:“不错,我为了奉命来杀锦衣卫的,不得不害死了霹雳道长,但你也可算是帮凶,你要杀我,便该先杀了自己。” 洪三颤声道:“这是我平生第一大错,我一时大意,竟上了你们的恶当,我日后自有赎罪之法,但是你……你……你……” 突然扑过去,瞬息之间,便已攻出了三拳四掌。 江湖中真正与洪三动过手的人并不多,直到此刻,“谢天华”才发现这丐帮的少年帮主,拳掌之威,竟绝非自己所能想像。 尤其此刻,他已将满腔悲愤化入拳掌之中,单只那慑人的气势,已足以令人心寒胆碎。 突听锦衣卫们嘶声大呼道:“你不能杀他。” 这呼声不但使洪三怔了怔,就连“谢天华”也觉大出意外,安小宁被点穴道,卓立在风雨中,脸色死一般苍白,目光却和血一般红,这温文的少女,此刻看来已如母狮。 洪三拳掌不停,攻势仍猛,喝道:“我为何不能杀他?” 李一平声如裂帛,厉声道:“此人杀了我们朋友又杀了我们师父,除了我们外,谁也不能杀他。” 洪三陡然住手,退出一丈,惨笑道:“好,我应当让给你们。” 话未说完,李一平、许未真已扑了上去,洪三瞧他们身形不稳,步法踉跄,实已心神交瘁,又不禁大喝道:“但你们千万要小心。” 谢天华狞笑道:“有你在旁掠阵,他们何必小心。” 锦衣卫二人咬牙道:“今日我必定亲手杀你,谁也不能拦我们出手。” 谢天华精神一振,狂笑道:“好,有志气,但话出如风,却是更改不得。” 他边说边打,边打边退,突然乘机抽出了插在树上的长剑,“刷”的一剑,反撩而上,接连七剑刺了出去。 这一手“急风快剑”,虽绝非“点苍”正宗,但剑法之辛辣狠毒,却似犹在“点苍”之上。 锦衣卫两人以攻为守,奋不顾身,谢天华的快剑似被他们这种凌厉的气势逼得暂时难展其锋。 但刷刷刷剑风过处,锦衣卫们衣衫又被划破了三道裂口,一缕鲜血自肩头沁出,转瞬又被大雨冲了个干净。 洪三直瞧得心惊胆战,满头冷汗流个不住,他平生所见恶战不下千百,却从未有今日这一战如此惊心动魄。 他突然发现这倔强的两人平日言谈举止虽然是那么温柔,但动起手来时之勇猛凌厉,竟是他平生未睹。 第两百五十五章 易容之秘 风雨凄苦,大地阴暗,这是个悲惨的天气,这也是场悲惨的决斗,眼瞧着锦衣卫们的浴血苦战,洪三纵然心如铁石,也不禁伤心落泪。 又是一声雷霆击下。 天地之威震动了山河树木。 许未真脚步突然一个踉跄,右胸前空门已大露。 洪三面色惨变,失声惊呼。 但此刻他纵然有心出手相助,却已来不及了,谢天华掌中长剑,已如毒蛇般刺出,直刺到许未真的右胸! 这一剑当真是比闪电还快,比毒蛇还毒,洪三心胆俱碎,突然间闭起了双目,他实已不忍再瞧。 电光一闪,瞧着谢天华的脸,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杀机,满带狞笑,他知道自己这一剑必定再也不会失手。 这一闪电光,却也使得他眼睛眨了眨,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李一平双掌不知怎地已挟住了他的长剑。 他这一剑竟如被巨石卡住,再也动弹不得。 许未真已跟着一个肘拳撞出,“噗”的撞上他胸膛。 他只觉眼前一花,锦衣卫们这只手掌已如鞭子般反抽了过来,抽在他脸上,他竟被抽得转了半个圈子。 这一夹,一拳,一掌,三个动作竟似已合而为一,“啪、噗、啪”三声,也似已合而为一。 电光闪过,这时霹雳方自击下。 锦衣卫们已扑上来,抱住了谢天华的身子。 他们四条手臂,竟像是两双铁钳,谢天华两片胸骨都似将被他们夹在一起,连叫都叫不出来。 只见他一张脸由青转红,由红转紫,锦衣卫们的脸却如死一般的苍白,四只手紧紧绞在一齐,指节也已发白,只听谢天华喘气声由轻而重,由重而轻,接着,是一连串“咯咯”声响。 他胸前肋骨,竟被生生夹断。 洪三直瞧得心动神飞,直到此刻,方自呼道:“留下他的命来,问个清楚。” 锦衣卫们四条手臂缓缓松开,垂下,踉跄后退了几步,身子似已摇摇欲倒,仰天惨笑道:“我们终于做到了,是么?我们终于做到了……” 谢天华的身子,就像是一摊泥似的软了下去,洪三一把拉住了许未真的手,眉飞色动,道:“这一招可就是章奥的天外飞虹。” 锦衣卫们惨笑:“突然垂首,水珠直落而下,却不知是雨?是泪? 洪三动容叹道:“好奇妙的招式,好高明的招式,当真可说是‘无迹可寻’,当真可说是‘无中生有’……武林先辈的绝技,我今日才算开了眼界。” 他重重一拍锦衣卫们肩头,大笑道:“你们身怀如此绝技,为何不让我早点知道,倒害得我为你们苦苦担心。” 锦衣卫们道:“小弟……小弟们……”身子突然倒在洪三身上,他们实已全身无力,竟连站都站不住了。 洪三赶紧自怀中摸出三粒丸药,塞进他们的嘴,道:“这是昆仑小还丹,补气补神,天下第一。” 锦衣卫们满嘴芬芳,却失声道:“小还丹?如此珍贵的药,你,你怎么能给我们?” 洪三默然半晌,凄然道:“这,不是我给你们的,是霹雳道长……” 锦衣卫们怔了怔,道:“他,他老人家怎会……” 洪三长叹道:“这……这是我自他老人家给你们的饭团里取出来的,我本以为那些饭团中有毒,谁知……谁知……” 锦衣卫们黯然垂首,泪流满面,道:“难怪他老人家说这饭团不是谁都可以吃得到的,谢天华,你,你这恶贼,你这恶贼。” 霍然回首,面色突又惨变。 “谢天华”的尸身仍倒卧着在雨水中,但头颅却已不见,四下暴雨如注,半里内绝无人踪,头颅到哪里去了? 洪三,锦衣卫们,面面相觑,却不禁怔在那里。 若说有人割下了他的头颅,那是绝无可能的事,若说没有人割下他的头颅,他的头颅难道自己飞了不成? 洪三绝顶聪明,弱冠之年便已掌天下第一大帮的门户,可说是当今武林第一奇才。 但他左思右想,却再也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怔了半晌,再垂下头去看,就在这片刻之间,谢天华的肩头胸腔竟又不见了一片。 洪三突又一拍锦衣卫们肩头,失声道:“我明白了。” 锦衣卫们道:“你,你真的明白了?” 洪三叹道:“你弯下腰去,仔细瞧瞧。” 只见谢天华的尸身,竟在一分分,一寸寸地腐烂,鲜红的血肉,奇迹般化为黄水,立刻又被大雨冲走。 锦衣卫们只觉眼角不断抽搐,几乎立刻便要呕了出来,扭过头去,长长透了口气,道:“这莫非就是江湖传言中的化尸丹?” 洪三道:“正是,他自知已必死,竟不惜身为飞灰。” 锦衣卫们道:“但他双手却已断了,怎能取药?” 洪三道:“这化骨丸想必早含在他嘴里,他自知必死时,便咬破舌尖,也咬破包在化尸丹外的蜡丸,化骨丸见血后便开始腐蚀,唉,他宁可忍受如此痛苦,也不肯泄露丝毫秘密,只因他知道惟有死人才是真正不会泄露秘密的。” 锦衣卫们耸然道:“不想此人倒也是条汉子。” 第两百五十六章 非做不可 锦衣卫三人突然动容道:“对了,这‘谢天华’如此做法,只因他知道别人一死之后,便无法再泄露秘密,而他死了后,却还是可以泄露秘密,否则他一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使自己身子完全腐烂。” 洪三皱眉道:“死人也会泄露秘密?” 锦衣卫三人一字字道:“死人有时也会泄露秘密的。” 洪三道:“什么秘密?” 锦衣卫三人道:“易容的秘密。” 洪三怔了半晌,以手拍头,失声道:“对了对了,他死了后还怕我查看他的脸,这才是他们最怕人知道的秘密,这才是他们最大的秘密。” 锦衣卫三人咬牙道:“他们的首脑就是为了怕这秘密泄露,故而才为他们备下这化尸丹,他不但要消灭他们的性命,还要消灭他们的尸体。” 李一平激动地抓住了洪三的手接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最少有六个武林高手是假的,但除了我们之外,世上竟没有一个人相信,竟没有一个人瞧得出来,那么除了这六人之外,又还有多少人是假的?是连我们都不知道的……我只要想到此点,就觉得骨髓里都像是结了冰。” 洪三面色阴沉得就仿佛今天的天气,他本是个开朗的人,世上本很少有能使他发愁的事,而此刻他的心却重得像是要掉下来。 锦衣卫三人颤声道:“假如这些武林高手都是那恶魔的属下,那么世上还有什么人是你能相信的?世上假如没有一个你能相信的人,那么你还能活下去么?这岂非是件令你连想也不敢想的事。” 洪三缓缓道:“假的‘谢天华’已死了,现在还有几人是那恶魔的属下假冒的?” 锦衣卫三人道:“王雨、林莫言、白条儿、铁刺银枪、西门空,还有那……那冷堡主,只因我知道这六人都已死了。” 洪三长长叹了口气,道:“除了这六人外,只怕已不多了。” 锦衣卫三人道:“你怎能确定?” 洪三道:“只因这究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假冒一个人而能瞒得过天下人的耳目,至少也得花费几年的时间,否则他面貌纵然酷似,但声音、神情动作还是会被人瞧破的,何况还有武功……” 锦衣卫三人忖了半晌,噗地坐了下去。 大雨滂沱,那“谢天华”的尸身,已完全不见了。 这个人已根本从世上消灭。 而“他”究竟是谁?世上本就没有第二个“谢天华”存在,那么此刻“消灭”的岂非只是个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洪三想到这里,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简直不敢仔细去想,这问题想多了简直要令人发狂。他瞧着那块又被雨冲得干干净净的土地,喃喃道:“杀死霹雳道长的凶手已死了,但认真说来,谁是杀死他的凶手?谁能证明这个人的存在?” 锦衣卫三人瞧见他的神情,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道:“但你,你也不必……” 洪三纵声笑道:“你们放心,我虽有赎罪之心,但却绝不会以死赎罪的,我还要活下去,绝不会令他们如愿。” 李一平松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凡俗的人,幸好你不是。” 洪三仰首向天,承受着雨水,缓缓道:“现在,我只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锦衣卫三人凝目望着他,道:“你要去昆仑?” 洪三道:“昆仑弟子有权知道霹雳道长的凶讯,我却有义务要去告诉他们。” 锦衣卫三人沉声道:“但这边却也少不得你,昆仑之行,我们代你去。” 洪三凝目望着他们,良久良久,展颜一笑,道:“好,你们去。” 没有客气,没有推辞,既没有不必要的言语,也没有不必要的悲哀,更没有不必要的眼泪。 只因这几人都知道所要面对的是什么。 四人人面对着面,立在雨中。 洪三悠悠道:“你们去,但你们得小心,能不管的闲事,就莫要管,莫要忘记,此时你们的性命,比任何人的性命都要贵重得多。” 锦衣卫三人垂首道:“我们省得。” 许未真垂首时瞧见方才被他击落的长剑,便拾了起来,插在腰中。 洪三忽又一笑,道:“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们一件事。” 锦衣卫三人微微变色道:“什么事?” 洪三笑道:“这可是件好事,冷二小姐你们已用不着为她担心了。” 也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提到冷二小姐的名字,他神色就变得有些奇怪,纵然在笑,也笑得有些勉强。 锦衣卫三人自然还是未留意,道:“为什么?难道她……” 洪三道:“现在,已有个天下最难惹的人物在为你们保护着她。” 锦衣卫三人道:“有洪三帮主暗中保护,我们早已放心得很。” 洪三神色又变了变,瞬即笑道:“你们莫弄错了,不是我。” 锦衣卫三人惊奇道:“天下最难惹的人不是你是谁?出尘道长?” 第两百五十七章 剑拔弩张 锦衣卫三人眼睛一亮道:“百花仙子?” 洪三拊掌道:“正是她,她好像也和严世蕃有了嫌隙,所以也伸了手,凡是她已伸手做的事,是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 锦衣卫三人唏嘘道:“看来,你我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孤单,还有许多人……” 洪三突然变色道:“不好,我又忘了一件事。” 锦衣卫三人忍不住道:“这,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洪三顿足道:“假的谢天华既已出现,那真的谢天华莫要遭了他们的毒手,我得去瞧瞧。” 语声未了,人已远在数丈外。 锦衣卫三人目送他人影消失远处,忍住叹息,喃喃道:“忽然来,忽然去,古之未见,今之虬髯,大智大慧,人所难及,游戏人间,义气第一……” 雨,已渐渐小了,但还没有停住,风,却更冷,锦衣卫三人踽踽独行,前途正如天色般阴暗。 忽然间,一阵马蹄声传来,七八匹健马急驰而过,马蹄扬起泥水,溅了锦衣卫三人一身。 锦衣卫三人却连头也没有抬,那知马群方过,一个人突然自马上飞身而起,凌空翻身,直扑锦衣卫三人。 锦衣卫三人一惊却步,这人已飘落在面前。 只见他三人一身湿透了的黑衣劲装紧贴在身上,一双眸子里闪闪发光,却正是那点苍的少年弟子。 锦衣卫三人心里一动,想起了洪三方才说过的话,忍不住脱口道:“莫非,莫非谢大侠已有了什么变故?” 那点苍弟子本在躬身行礼,此刻霍然抬头,变色道:“三位怎地知道?” 锦衣卫三人怔了怔道:“这……我们……” 那点苍弟子面色一沉,目光灼灼,厉声道:“弟子瞧见了三位,本为的是要来通知恶讯,但三位却早已知道了,这岂非是怪事。” 锦衣卫三人苦笑道:“在下三人只不过是随口说出来的而已。” 那点苍弟子冷笑道:“家师昨夜失踪,至今不知下落,此事连出尘道长、天云大师都直到午间才知道的,三位公子清晨便已动身,又何从得知。” 他言语咄咄逼人,竟似认定了锦衣卫三人与此事必有关系,那七八匹马都已转了回来,马上七八双阴沉的目光,也都在狠狠盯着锦衣卫三人。 点苍弟子虽然素来谦恭有礼,但此刻事变非常,只要稍有可疑,他们便再也不会放松的。 锦衣卫三人叹了口气道:“谢大侠也许只是出来逛逛,也许遇着了什么朋友,以谢大侠的武功,想必定能照顾自己。” 那点苍弟子沉声道:“点苍弟子,剑不离身,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句话三位想必知道,但弟子今晨却发现家师的随手佩剑竟落在帐篷外的草丛中,若非有惊人的变故,家师是万万不致如此疏忽的。” 锦衣卫三人动容道:“这……这……” 他们忽然发现心中所知道的许多秘密,竟是一件也不能说出来的,纵然说出,也难以令人相信。 马上突有一人大声道:“三位此刻为何独行?霹雳道长到哪里去了?” 又有一人厉声道:“三位又为何如此狼狈?莫非和别人交过手?” 另一人道:“此间四下不见人迹,三位是和谁交过手来?” 第两百五十八章 雪上加霜 点苍弟子问的话,锦衣卫三人还是一句也答复不出,他们既不能说霹雳道长是死在“谢天华”手上,也不能说这“谢天华”是假的,只因这“谢天华”既然已被消灭,就变得根本不存在了。 那点苍弟子以手按剑,怒道:“三位公子为何不说话?” 锦衣卫三人叹道:“各位若怀疑谢大侠之失踪与在下三人有任何关系,那委实是个笑话,在下三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点苍弟子面色稍缓,道:“既是如此,在此事未澄清之前,三位最好陪弟子等回去,只因有些事三位或许不愿向弟子等解释,但总可向盟主阁下解释的。” 他语未说完,锦衣卫三人已变了颜色,大声道:“我们不能回去,绝不能回去。” 点苍弟子纷纷喝道:“为何不能回去?” “若没有做亏心的事,为何不敢回去见人?” 七八人俱已跃下马来,人人俱是剑拔弩张。 为首的点苍弟子怒喝道:“锦衣卫三人,今日假若想不回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锦衣卫三人满头大汗,随着雨水滚滚而下,手脚却是冰冰冷冷,突听远处一人冷冷道:“锦衣卫三人,你们用不着回去。” 七八个盘簪高髻的道人,足登着白木屐,手撑着黄纸伞,自雨中奔来,赫然竟是昆仑门下。 那点苍弟子扶剑厉声道:“此人纵然已在昆仑门下,但还是要随在下等回去走一遭的,点苍与昆仑虽然素来友好,但事关敝派掌门的生死,道兄们休怪小弟无礼。” 昆仑道人们的脸色比点苍弟子的还要阴沉,还要可怕,那当先一人白面微须,目如利剪,盯着锦衣卫三人一字字道:“你非但用不着回去,哪里都不必去了。” 锦衣卫三人愕然退步,点苍弟子奇道:“此话怎讲?” 白面道人惨然一笑道:“贵派的掌门虽然不知下落,但敝派的掌门却已……却已……”只听“咔嚓”一声,他掌中伞掉落在地,伞柄已被捏得粉碎。 点苍弟子耸然失声道:“霹雳道长莫非已……已仙去了?” 白面道人嘶声道:“家师已被人暗算,中剑身亡。” 点苍弟子骇然道:“真的?” 白面道人惨然道:“贫道等方才将家师的法体收拾停当。”点苍弟子动容道:“霹雳道长内外功俱已炉火纯青,五丈内飞花落叶,都瞒不过他老人家,若说他老人家竟会被人暗算,弟子等实难置信。” 白面道人切齿道:“暗算他老人家的,自然是和他老人家极为亲近的人,自然是他老人家绝不会怀疑的人,只因他老人家再也不信这些人竟如此狼心狗肺。” 他话未说完,无数双眼睛都已盯在锦衣卫三人身上,每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悲愤、怨毒之色。 白面道人声如裂帛大喝道:“锦衣卫三人,他老人家是如何死的,你们说,你们说。” 锦衣卫三人全身颤抖,道:“他……他老人家……” 白面道人怒吼道:“他老人家是否死在你们手上?” 锦衣卫三人以手掩面,嘶声道:“我们没有,绝对没有……我们死也不会动他老人家一根手指。”突听“嗖”的一声,许未真腰畔长剑已被人抽了出去。 白面道人手里拿着这柄剑,剑尖不停的抖,颤抖的剑尖正指着锦衣卫三人,他火一般的目光也逼着锦衣卫三人,颤声道:“你们说,这柄剑是否就是你们弑师的凶器?” 这柄剑,的确就是杀霹雳道长的,这柄剑的主人已不再存在,这柄剑,此刻却正在锦衣卫三人身上。 锦衣卫三人心已滴血,只有一步步往后退。 第两百五十九章 冲出重围 剑尖也一步步逼着他们,剑虽锋利,但这些人的目光,却比世上任何利剑都要锋利十倍。 李一平,仰首向天,热泪满面,狂呼道:“为何要如此待我们,我们难道真的该死么?” “当”的,长剑落在他身前。 白面道人一字字道:“你们已只有一条路可走,这已是你们最幸运的——条路。” 不错,这的确已是他们唯一的一条路,只因所有的一切事他们都完全无法解释,他们所受的冤屈,无一是真,但却都比“真实”还真,而“真实”反而不会有一人相信。 此刻唯一可替他们作证的,只不过是洪三,但洪三却又能使人相信他么?他又拿得出什么证据? 在平时,洪三帮主说出来的话固然极有分量,昆仑、点苍两派的弟子,也万万不至怀疑。 但此刻,这件事却关系着他们掌门的生死,关系着他们门户之惨变,甚至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命运。 他们又怎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纵然这人是名震江湖的洪三。 锦衣卫三人思前想后,只有拾起了地上的剑,他们已别无选择——许未真突然怒挥长剑,向前直冲了过去。 昆仑、点苍两派的弟子纷纷惊呼,立时大乱。 但他们究竟不愧为名家子弟,惊乱之中,还是有几人拔出了佩剑,剑光如惊虹交剪,直刺锦衣卫三人。 只听“当,当”几响,这几柄剑竟被震得飞了出去,锦衣卫三人满怀悲愤俱在这一剑中宣泄,这一剑之威,岂是别人所能招架。 昆仑、点苍弟子,又怎会想得到这三人竟有如此战力。 惊呼怒叱声中,锦衣卫三人已如脱兔般冲出重围,电光闪过,雷霆怒击,他们身形却已远在十丈外。 暴雨,锦衣卫三人放足狂奔,他们已忘了一切,只想着逃,他们虽不怕死,但却绝不能含冤而死。 身后的呼喝叱咤,就像是鞭子似的在赶着他们,他们用尽了全身每一分气力,迎着暴雨狂奔,雨点打在他们身上、脸上,就像是一粒粒石子。 呼声终于远了,但他们的脚却仍不停,不过已慢了些,越来越慢,他们跑着跑着,突然仆倒在地。 他们挣扎着爬起,又跌倒,他们眼睛似已模糊,大雨似已变成浓雾,他们拼命揉眼睛,还是瞧不清。 远处怎地有车声、蹄声?是哪里来的车马? 模糊中,他们似乎见到有辆大车驰了过来,他们挣扎着还想逃,但再跌倒,这一次跌倒后终于不起,他们晕了过去。 天色,更暗了。 车声辚辚,健马不断地轻嘶。 李一平醒来发觉自己竟在车上,雨点敲打着车篷,宛如马踏沙场,战鼓频敲,一声声令人肠断,身旁却不见安小宁和许未真的身影。 他莫非终于还是落人了别人手中? 李一平挣扎而起,天色阴暗,车中更是黝黯,一盏灯挂在篷上,随着飘摇的风雨摇晃,但却未燃着。 车厢四面,零乱地堆着些扫把、竹箕、桶,还有一条条又粗又重的扫帚,李一平再将车篷的油布掀开一些,前面车座上坐着个柴衣笠帽的老人,虽然瞧不见面目,却可瞧见他飞舞在风雨中的花白胡须。 这不过是个贫贱的老人,偶尔自风雨中救起了个昏迷的少年,李一平不觉长长松了口气。 只听这老人笑道:“锦衣卫,你醒了么?” 李一平大惊失色,悚然道:“你,你怎会知道我是锦衣卫?” 老人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笑道:“方才我听得四面有人呼喝,说什么‘锦衣卫,你跑不了的。’我想那必定就是你了,你也终于跑了。” 他苍老的面容上,刻满了风霜劳苦的痕迹,那每一条皱纹,都似乎象征着他一段艰苦的岁月。 他那双眯着的笑眼里,虽然充满了世故的智慧,却也满含着慈祥的善意。 李一平垂下了头,嗫嚅着道:“多谢老丈,不知老丈可看到我的两位伙伴?” 老人笑道:“你伙伴未曾看到,你也莫要谢我,我救你,只因我瞧你不像是个坏人模样的,否则我不将你交给那些人才怪。” 李一平黯然半晌,凄然笑道:“许久以来,老丈你只怕是第一个说我不是坏人的了。” 老人哈哈大笑道:“少年人吃了些苦就要满肚牢骚,跟我老头子回到破屋里去喝碗又浓又热的酸辣汤,包管你什么牢骚都没有了。” 第两百六十章 风雨黄昏 提起鞭子,“的卢”一声,赶车直去。 黄昏,风雨中的黄昏。 车马走的仍是无人的小道,这贫贱的老人,想必是孤独地住在间破烂的茅屋里,但这在李一平说来已觉得太好了。 他躺下来,想着那茅屋里已微微发霉的土墙,那已洗得发白的蓝布床单,那热气腾腾的酸辣汤。 他觉得自己已可安适地睡了。 只听老人道:“马儿马儿,快跑快跑,前面就到家了,你认不认得?” 李一平忍不住又爬起来,又掀起车篷的一角,只见前面一条石子路,被雨水冲得闪闪的发亮。 路的尽头,竟赫然是座恢宏华丽的大院,千椽万瓦,灯火辉煌,在这黄昏的风雨中看来,就像是王侯的宫阙。 李一平吃了一惊,讷讷道:“这,这就是老丈的家么?” 老人头也不回道:“不错。” 李一平张了张嘴,却将要说出来的话又咽下去,心里实在是充满了惊奇,这老人莫非是乔装改扮的富翁?莫非是退隐林下的高官,还是个掩饰行藏的大盗?他将李一平带回来,究竟是何用意? 宽大的,紫色的庄门外,蹲踞着两只狰狞的石狮子,竹棚下,健马欢腾,几条劲装佩刀的大汉,正在卸着马鞍。 马是谁骑来的?这在此刻虽还是无法解答的问题,但这老人乃是武林强者,却已全无疑问。 而此刻天下武林中人,又有谁不是他们的仇敌,伙伴没了踪影,自己也深陷重围。 李一平手脚冰凉,怎奈全身脱力,想走已走不了,何况他纵能走得了,此刻也已太迟。 车马已进了庄院。 李一平将车篷的缝留得更小,突见两条人影自灯光辉煌的厅堂檐前箭一般蹿了过来。 左面的一个,正是那目如利剪的昆仑白面道人。 李一平心却寒了,手不停地抖。 这白面道人竟拦住了马车,道:“老人家你一路回来,不知可瞧见个少年?” 老人笑道:“少年我瞧得多了,不知是哪一个?” 白面道人道:“他穿的是件青布长衫,模样倒也英俊,只是神情狼狈。” 老人道:“嗯,这样的少年倒有一个。” 白面道人动容道:“他在哪里?” 老人摸着胡子笑道:“我非但瞧见了他,还将他抓回来了。” 话未说完,李一平急得要晕了过去。 白面道人目光更冷,瞧着老人一字字道:“那少年纵然狼狈,纵已无法逃远,却也不是你捉得回来的,老丈日后最好记住,我昆仑白鹤,素来不喜玩笑。” 霍然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老人叹了口气道:“你既然知道我抓不回来,又何必问我。” 缰绳一提,将马车赶入条小路,口中喃喃道:“少年人呀,你如今总该知道,越是精明的人,越是容易被骗到,只不过要你懂得用什么法子骗他而已。”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李一平听的,只可惜李一平没有听到,等他再度能听见时,他已在老人的屋里。 这果然是间破烂的屋子,四面的墙壁已发黑,破旧的桌子上有只缺了嘴的瓷壶,两只破碗,还有堆吃剩下的花生。 第两百六十一章 雨夜魅影 一盏瓦灯,昏黄的灯光,在风中直晃,就好像代表了那老人的生命。 一件破棉被挂在门后面,门缝里不断地往里面漏着雨水,水一直流到角落里的竹床床脚。 李一平此刻就睡在这张床上,湿透了的衣服已被脱去了,身上虽已盖着床又厚又重的棉被,但他还是冷得直发抖。 老人不在屋里,李一平用尽平生力气,才挣扎着下了床,紧紧裹着棉被,这棉被好像比他亲军督卫府门口的石狮子还重。 他一步一捱,捱到窗口,窗子是用木板钉成的,他从木板缝里望出去,窗外竟是个很大很大的园子。 庭园深深,远处虽然灯光辉煌,却照不到这里,黑黝黝的林木在雨中看来,仿佛幢幢鬼影。 李一平打了个寒噤,暗问自己:“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点孤灯,自幢幢鬼影中飘了过去,似鬼火? 李一平的腿有些发软,身子倚在窗沿上,无边的黑暗中,竟传来一缕凄迷缥缈的歌声。 “人间的月夜, 在梦里找寻。 仙灵的一笑, 谁分得出是梦是真?” 鬼火与歌声却近了,一条模糊的白影,手里提着盏玲珑的小晶灯,自风雨中飘了过来。 这身影是窈窕的,湿透了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披散的长发也紧贴在身上,灯光四射,照着她的脸。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灯光也照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空洞而迷惘,却又是绝顶的美丽,空洞加上美丽便混合成一种说不出的妖异之气。 李一平简直不能动了。 这鬼气森森的庭园,这幽灵般的人影…… 突然,“吱”的一声,门开了,李一平骇极转身,那老人柴衣笠帽,足踏着钉鞋,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 李一平扑过去,一把抓住他,道:“外……外面是什么人?” 老人眯着眼一笑,道:“外面哪里有。人?” 李一平推开门瞧出去,庭园深深,夜色如墨,哪有什么人影。 那老人眯着的笑眼里,似乎带着些嘲弄,又似乎带着些怜悯,李一平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颤声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谁?” 那老人悠悠道:“谁?只不过是一个救了你的老头子。” 李一平怔了怔,五指一根根松开,倒退几步,倒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满头冷汗,这时才流下来。 那老人道:“你累了,实在太累了,不该胡思乱想。” 李一平两只手紧紧抓住竹椅的扶手,道:“但我明明……我明明瞧见……” 那老人凝注着他,道:“你什么也没有瞧见,是么?什么也没有瞧见。” 李一平忽然觉得他眼睛里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情不自禁,垂下了头,惨然一笑,道:“是,我什么都没有瞧见。” 老人展颜笑道:“这就对了,瞧见的越少,烦恼越少。” 他将手里提着的小锅放在李一平面前桌—上,道:“现在,你喝下这碗酸辣汤,好生睡一觉,明天又是另外一个日子了,谁知道明天和今天有多少不同?” 李一平惨笑道:“是,无论如何今天总算过去了……” 第两百六十二章 似是而非 睡梦中,李一平只觉得大地越来越黑暗,整个黑暗的大地,都似已压在他身上,他流汗,挣扎,呻吟…… 被,已全湿透了,竹床,吱吱格格地响。 他猛然睁开眼,昏灯如豆,他赫然瞧见了一双手。 一双苍白的手。 这双手,似乎正在扼他的咽喉。 李一平骇然惊呼道:“谁?你是谁?” 黝黯的灯光中,他瞧见了一头披散的长发,一张苍白的脸,以及一双美丽而空洞的眼睛。 披散的长发云一般洒出来,白色的人影已风一般掠了出去,立刻又消失在凄迷的黑暗中。 这岂非正是那雨中的幽灵? 李一平一跃坐起,手抚着咽喉,不住地喘气,她究竟是人是鬼?是否想害他?为什么要害他? 老人又不知哪里去了,木窗的裂缝里,已透出灰蒙蒙的曙光,门,犹在不住摇晃…… 她究竟是人是鬼? 她若真的想害他,是否早已可将他害死了,她若不想害他,又为何幽灵般潜来,幽灵般掠走? 李一平的心跳得像打鼓,床边,有一套破旧的衣服,他匆匆穿了起来,匆匆跑出了门。 晨雾,已弥漫了这荒凉的庭园。 雨已停,灰蒙蒙的园林,潮湿,清新,寒冷,令人悚然的寒冷、冷雾却使这荒凉的庭园有了种神秘而朦胧的美。 李一平悄悄地走在碎石路上,像是生怕踩碎大地的静寂。 置身于这神秘的庭园中,想起方才那神秘的幽灵,他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他根本不想去想。 就在这时,鸟声响起,先是一只,清润婉转,从这枝头到那枝头,接着另一声响起。 然后,满园俱是啁啾的鸟语。 就在这时,他又瞧见了她。 她仍穿着那件雪白的长袍,站在一株白杨树下。 她抬头凝注着树梢,长发光亮如镜,白袍与长发随风而舞,在这清晨的浓雾中。 她已不再似幽灵,却似仙子。 李一平大步冲过去,生怕她又如幽灵般消失,但她仍然仰着头,动也不动。 李一平大声道:“喂,你……” 她这才瞧了李一平一眼,美丽的眼中,充满迷惘,这时雾已在渐渐消散,阳光照在带露的木叶上,露珠如珍珠。 李一平忽然发现,她并不是“她”。 她虽然也有白袍、长发,也有张苍白的脸,也有双美丽的眼睛,但她的美却是单纯的。 他可以看到她眼睛里闪动的是多么纯洁,多么安详的光亮。 而昨夜那幽灵的美,却是复杂的,神秘的,甚至带着种不可捉摸,无法理解的妖异之气。 李一平歉然笑道:“抱歉,我看错人了。” 她静静地瞧了他半晌,突然转过身,燕子般逃走了。 李一平竟忍不住脱口唤道:“姑娘,你也是这庄院里的人么?” 她回过头瞧着李一平笑了,笑得是那么美,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痴迷,迷惘,然后,忽然间消失在雾里。 李一平怔了许久,想往回走。 但脚步却不知怎地偏偏向前移动,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有一双眼睛在树后偷窥着他,眼睛是那么纯洁,那么明亮,李一平缓缓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尽量不去惊动她。 第两百六十三章 云雀姑娘 她终于走了出来,迷惘地瞧着李一平。 李一平这才敢向她笑了笑,道:“姑娘,我可以问你几句话么?” 她痴笑着点了点头。 李一平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痴笑着摇了摇头。 李一平失望地叹息一声,这地方为何如此神秘?为何谁都不肯告诉他?但他仍不死心,又问道:“姑娘既是这庄院里的人,怎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少女忽然笑道:“我不是人。” 她语声就像是鸟语般清润婉转,这句话却使李一平吃了一惊。 若是别人说出这句话,李一平只不过付之一笑,但这满面迷惘的少女,却确实有一种超于人类的灵气。 李一平嗫嚅道:“你……你不是……” 这少女咬了咬嘴唇,道:“我是只鸟。” 她抬头瞧着树梢,树梢鸟语啁啾,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飞来飞去,她轻笑着道:“我就和树上的鸟儿们一样,我是它们的姐妹。” 李一平默然半晌,道:“你在和它们说话?” 白衣少女转头笑着,忽又瞪大了眼睛道:“你相信我的话?” 李一平柔声道:“我自然相信。” 这少女眼睛里现出一阵幽怨的神色,叹道:“但别人却不相信。” 李一平道:“也许他们都是呆子。” 这少女静静地瞧了他许久,忽然银铃般笑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只云雀。” 她开心地笑着,又跑走了。 李一平也不拦她,痴痴地呆了半晌,心头但觉一种从来未有的宁静,缓缓踱回那座小屋。 忽然间,门后刺出一柄剑,抵住了他的背。 剑尖,冰冷而尖锐,像是已刺人李一平心里。 一个冷冰冰的语声道:“你只要动一动,我就刺穿你的背……” 这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也是那么娇美。 李一平忍不住回头一瞧,便又瞧见了那雪白的长袍,那披散的头发,那苍白的脸,那美丽的眼睛。 这并非昨夜的幽灵,而是今晨的仙子。 但此刻,这双眼睛却冷冰冰地瞪着李一平,大声道:“你是谁?” 李一平又惊又奇,又笑又恼,苦笑道:“云雀姑娘,你不认得我了?” 白衣少女厉声道:“我自然不认识你。” 李一平道:“但……但方才我……我还和姑娘说过话的。”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只怕是活见鬼了。” 李一平怔在那里,作声不得。 她目光此刻虽然已变得尖锐而冷酷,但那眉毛,那嘴,那鼻子,却明明是方才那少女的。 她为什么突然变了? 她为什么要如此待他? 李一平心里又是一团糟,惨笑道:“我真是活见鬼了么。” 白衣少女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偷偷摸摸跑到高老头屋里来干什么?想偷东西么?说!快说!老实说。” 她剑尖一点,血就从李一平背后流了出来。 李一平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庄院中的人,好像全都是疯子,有时像是对他很好,有时却又很坏,有时像是全无恶意,有时却又要杀他。 白衣少女冷笑道:“你不知道?很好,我数到三字,你再说不知道,我这一剑就从你背后刺进去,前胸穿出来。” 她大声道:“一!” 李一平站在那里不说话。 白衣少女喝道:“二!” 李一平还是站在那里,不说话,他简直无话可说。 白衣少女像是也怔了怔,终于喝道:“三!” 李一平身子突然好像鱼一般滑开,反手挥出一掌,那少女便觉手一麻,长剑脱手飞了出去,钉入屋顶。 这一掌玄天霜劲竟似有千百斤力气。 她怔在那里,也呆住了。 第两百六十四章 奈何山庄 李一平冷冷瞧着她,道:“云雀姑娘,现在我可以问你话了么,你总该不能再装傻了,最好说人话,鸟语我是不懂的。” 那少女眼波一转,突然噗哧笑道:“我逗着你玩的,你要学鸟语,我明天教你。” 轻盈的一转身,银铃般笑着逃了出去。 李一平叱道:“慢走!” 一个箭步蹿出,就见老人已挡在他面前,冷冷道:“我救了你性命,不是要你来逼人的。” 李一平冷笑道:“老丈来的倒真是时候,方才那位姑娘剑尖抵住我背时,老丈为何不来?” 那老人一言不发,走进屋子,坐了下来,拿起旱烟管,燃着火,深深吸了一口,缓缓道:“我不妨老实告诉你,这庄院中的确有许多奇怪的事,你若能不闻不问,一定不会有人害你,否则只有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李一平怒道:“纵然我不闻不问,方才那位姑娘也已要杀我了。” 那老人叹了口气道:“她的事你最好莫要放在心上,她们都是可怜的女子,遭遇都很不幸,你本该原谅她们。”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显得十分悲伤。 李一平默然半晌,道:“她们是谁?” 老人道:“你为何老要知道她们是谁?” 李一平大声道:“你为何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老人长长叹息一声,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你不知道最好。” 李一平又默然半晌,恭身一揖,沉声道:“多谢老丈救命之恩,来日必当补报。” 老人抬起眼,道:“你要走?” 李一平道:“我还有两个伙伴需要找寻,我还是走的好。” 老人沉声道:“昆仑、点苍两派一百多个弟子,此刻都在这庄院附近一里方圆中,你要走,能走得出去吗?” 李一平嗫嚅道:“这庄院到底和点苍、昆仑两派有何关系?” 老人淡淡一笑,道:“这里若和点苍、昆仑有关系,还能容得你在这里?” 李一平一惊,道:“你……你已知道我……” 老人眯着眼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李一平一把抓住他的膀子,嘶声道:“我们没有杀死谢天华,更没有杀过霹雳道长,你一定得相信我的话。” 老人缓缓道:“我纵然相信了,但别人呢?” 李一平松开手,一步步向外退,退到墙壁。 老人叹道:“现在你只有躲在这里,等风声过去,我再带你走,你也可乘这段机会,好生休养休养体力。” 李一平仿佛觉得眼睛有些湿,道:“老丈你……你本可不必如此待我的。” 老人吐了口烟,毅然道:“我既然救了你,就不愿看见你死在别人手上。” 突然,一根长索套住了钉在屋顶上的剑柄,长剑落下去,落在一只纤纤玉手上,她已站在门口,笑道:“高老头,娘要见他。” 老人瞧了李一平一眼,李一平立刻发现他脸色竟变了,他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皱眉道,“你娘要见谁?” 白衣少女笑道:“这屋里除了你和我外,还有谁?” 高老头道:“你……你娘为什么要见他?” 少女瞟了李一平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你赶紧带他去。”一转身,又走了。 老人木立在那里,许久没有动。 李一平忍不住道:“她的娘是谁?” 高老头道:“庄主夫人。” 他敲了敲旱烟袋,掖在腰带上,道:“走,跟着我走,小心些,此刻这庄子里点苍、昆仑弟子不少。” 李一平叹道:“我不懂,我真不懂,你们既然收留了我,为何又留他们在这里,你们既然留他们在这里为何又怕他们见着我。” 老人也不理他,闪闪缩缩,穿行在林木间,石径上露水很亮,林木间迷雾已散。 李一平苦笑道:“此刻我既然已要去见庄主夫人,你至少总该让我知道这是什么庄院。” 高老头头也不回,道:“奈何山庄。” 这时,他们已走上条曲廊。 曲廊的建筑很精巧,也很壮观,但栏杆上朱漆已剥落,地板上积满了尘埃,人走在上面,叽叽吱吱地响。 李一平骤然停下脚步,失声道:“奈何山庄?” 高老头道:“这名字奇怪么?” 李一平道:“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名字?” 高老头缓缓道:“只因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杀人,绝没有人管他,任何人都可能在这里被杀,也绝没有人救他。” 李一平只觉一阵寒意自背脊升起,悚然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高老头沉声道:“这原因你最好莫要知道。” 李一平道:“难道,难道从来没有人管么?” 高老头道:“无可奈何,没有人,没有人敢。” 李一平道:“难道你们的庄主也不管?” 高老头突然回头,面上带着一种神秘的笑,一字字道:“我们的庄主从来不管的,只因他……” 突听一阵脚步声,自走廊另一端传了过来,高老头一把拉过李一平,闪入了一扇垂着紫花帘的门。 脚步声渐近,渐渐走过。 李一平偷眼窥望,便瞧见了两个紫衣道人的背影,背后的长剑,绿鲨鱼皮鞘,紫铜吞口,杏黄的剑穗,随着脚步飘舞摇晃。 李一平悄悄吐了口气,道:“难道任何人都可以在你们这庄院里大摇大摆地随意走动?” 高老头缓缓道:“一心想杀人的人,自然可以随意走动,有可能被杀的人他走路可就得小心……十分小心了。” 李一平跟在他身后,呆了半晌,道:“在这里既然随时都可能被杀,那么那些人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别的地方岂非安全得多。” 高老头道:“也许,他已别无他途可走,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这地方的底细,也许他是被骗来的,也许他也想杀人。” 李一平突然打了个寒噤,喃喃道:“这理由很好,这四种理由都很好。” 他语声微顿,大步赶上高老头,道:“但你们的庄主难道……” 只听一个娇美的语声道:“娘,他来了。” 李一平抬眼一瞧,曲廊尽头有一道沉重的雕花门,门已启开一线,那娇美的语声,便是自门里传出来的。 第两百六十五章 可怜女人 一双美丽的眼睛本在门后偷偷窥望,此刻突然消失了,高老头蹒跚地走过去,轻轻叩门,道:“夫人可是要见他?” 一个女子声音轻轻道:“进来。” 她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就只这两个字中,已似有一种奇异的魅力,使人感觉这声音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发出来的。 门,突然开了。 门里很黯,清晨的阳光虽强,却照不进这屋子。 李一平也不知怎地,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他缓缓走进去,黑暗中一双发亮的眼睛远瞧着他,那么美丽,那么空洞。 这奈何山庄的庄主夫人,赫然竟是昨夜雨中的幽灵。 李一平一惊,接着又瞧见一双手,纤细,柔美,苍白,正也是在他梦魇中似乎要扼他咽喉的手。 他只觉有一粒冷汗自额角沁出来,一粒,两粒…… 那双眼睛凝注着,没有动。 李一平也不能动,他隐约觉得她身旁边有个人,等他眼睛渐渐习惯黑暗时,他忽然瞧见这个人面上挂着纯洁甜美的微笑。 那岂非是他今晨所遇林中的仙子。 突然,门关了起来,李一平猝然回头。 在门深处,他又瞧见一双眼睛,同样的美丽,甚至是同样的眉,同样的嘴。 只是,一个人的目光是那么单纯而柔和,另一个人的却是那么深沉,那么尖锐;一个人就是林中的云雀,无忧无虑,从来不知道人间的险恶,也不知道人间的烦恼,另一个却似大漠中的鹰隼,一意想攫取每个人的心。 李一平恍然而悟,今晨在林间所遇的云雀,和以那柄利剑伤了他的鹰隼,竟是同胞的孪生姐妹。 他瞧瞧前面,又瞧瞧后面。 非但这一双姐妹长得是一模一样,就连她们的母亲,这雨中的幽灵,这梦魇中的鬼魂,这神秘的庄主夫人,也和她们长得那么相似,只是,她们母女三个人的性格,都是三种截然不同的典型。 一时之间,李一平也不知是惊奇,是迷惘,还是觉得有趣.他耳畔似乎延响起高老头叹息着所说的话。 “她们,都是可怜的女人……” 可怜的女人?为什么…… 庄主夫人仍在凝注着他,突然笑道:“这里很暗,是么?” 在这张苍白、迷惘,而又充满了幽怨的脸上居然会出现笑容,那几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李一平只觉一种神奇的魅力完全震慑了他,垂首道:“是。” 庄主夫人幽幽道:“我喜欢黑暗,憎恶阳光,阳光只不过是专为快乐的人们照射的,伤心的人永远只属于黑暗。” 李一平想问:“你为什么不快乐?为什么伤心旧事。” 但都没有问出口,到了这高大、陈旧而黑黯的房子里,他越觉这庄院委实充满了神秘、忧郁,压抑得几乎能令人透不过气来。 庄主夫人目光始终没有自他脸上移开,又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李一平道:“在下姓……” 高老头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李一平缓缓道:“叫,白玉门。” 庄主夫人道:“你不姓李?” 李一平又是一惊。 庄主夫人又缓缓接道:“很好,你不姓李,以前有一个姓李的杀了我一个很亲近的人,在我的感觉中,姓李的都不是好东西。” 李一平也不知该回答什么,唯唯垂首道:“是。” 庄主夫人道:“你来到我们庄院,我很高兴,希望你能在这里多留几天,我好像有许多话想和你谈谈。” 李一平道:“多谢……” 突然那“鹰姑娘”反手一抽,用剑背抽在他腿弯后,他痛得几乎流泪,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冲进了门,正是那昆仑白鹤道人。 李一平又惊又痛,从胁下望过去,他瞧见那些黑衣劲装的点苍弟子也紧紧跟在白鹤道人身后。 两人一进门,目光便四下搜索,屋子里的人却似全没有瞧见他们。 那“鹰姑娘”叉着腰大骂道:“你以后若再不听夫人的话,将院子打扫干净,你瞧姑娘我打不打断你这双狗腿。” 李一平低低垂着头,哑声道:“是。” 白鹤道人眼睛四面瞧来瞧去,却始终没有瞧这跪在他足旁的“园丁”一眼,这时他才向庄主夫人合十为礼,道:“夫人可瞧见一个陌生的少年进来么?” 庄主夫人冷冷道:“此间唯一闯进来的陌生人就是你。” 白鹤道人道:“但方才明明有人瞧见……” 第两百六十六章 不明所以 “鹰姑娘”突然冲到他面前大声道:“明明瞧见,你难道认为我母女偷男人不成?” 白鹤道人一怔,讷讷笑道:“贫道并无此意。” “鹰姑娘”冷笑道:“那么,你一个出家人,平白闯入女子的闺房,又是什么见鬼的意思?难道还是要进来念经不成?” 白鹤道人倒未想到这少女居然这么厉害,言语居然这么锋利,竟逼得他几乎说不出来,强笑道:“贫道曾经问过庄主……” “鹰姑娘”厉声道:“不错,你们若要杀人,每间屋子都可以闯进去,但这间屋子却是例外,这里究竟是庄主夫人的闺房,知道么?” 白鹤道人道:“是,是……” 匆匆行了一礼,匆匆夺门而出,他虽是昆仑门下最精明强干的弟子,但如此泼辣的少女,他也是不敢惹的。 李一平全身衣衫都已被冷汗湿透,抬起头便又瞧见庄主夫人放在膝上的那双纤美苍白的手。 但他此刻已知道这双手昨夜并没有杀他之意,否则她只要将他交给白鹤道人,根本不必自己动手。 庄主夫人瞧着他,淡淡道:“你害怕?为什么害怕?” 李一平道:“在下……在下……” 庄主夫人一笑,道:“你不必告诉我,到这庄院来的,每个人都在害怕,但谁都不必将他害怕的理由告诉别人。” 她目光忽然转向高老头,道:“你可以走了。” 高老头道:“但他……” 庄主夫人道:“他留在这里,我要和他说话。” 高老头迟疑着,终于躬身道:“是。” 蹒跚着走了出去。 那一双姐妹竟然也跟着出去了,云雀姑娘似乎在咯咯地笑着,鹰姑娘连声音都没有出。 沉重的门“砰”地关上,屋子里忽然静得可怕,李一平甚至可以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庄主夫人瞧着他,只是瞧着他,李一平想说话,竟被她这种神秘的魅力所摄,竟开不了口。 重重的帘帷掩着窗子,屋子里越来越暗,一种古老的、阴森的气氛,弥漫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庄主夫人仍然不说话,甚至连动也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瞧着李一平,就像是射手瞧着箭垛,渔人瞧着钓钩。 李一平渐渐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为什么这样看我?为什么?” 突听一阵笑声自窗外传了进来。 李一平走到窗口,将帘帷掀起了一角,向外瞧了出去。 只见一只黑色的猫在前面奔跑,一个瘦弱的、矮小的,穿着件花袍子的人在后面紧紧追着。 他那苍白的脸上虽已有了胡须,但身材看来却仍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神情看来也像是个孩子。 此刻他脸上已满是汗珠,发髻也乱了,甚至连鞋子都脱落了一只,模样看来又狼狈,又可怜,又可笑。 十几个华服大汉就正跟在他后面大笑着,像是在瞧把戏似的,有的人在拍手,有的人拿石头去掷黑猫。 李一平瞧得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 突听身后有人道:“你叹息什么?” 那庄主夫人不知何时竟已在他身后,也已往外瞧。 第两百六十七章 坠入魔井 李一平叹道:“在下瞧得这人被大家像小丑般戏弄,心中颇是不忍。” 庄主夫人面上木然没有表情,过了半晌,缓缓道:“这人就是我丈夫。” 李一平吃了一惊,失声道:“他……他就是庄主?庄主。” 庄主夫人冷冷道:“不错,他就是奈何山庄的庄主。” 李一平怔在那里,久久作声不得。 他忽然了解这母子三人为什么是“可怜的女人”,他也已了解为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随意杀人。 这“奈何山庄”的庄主竟是个可怜的小丑,可怜的侏儒。每个人都可以到这里来将他随意欺负戏弄。 庄主夫人又回到座上,瞧着他,不说话。 李一平此刻已可以忍受。 只因他已对这女子,对这一家人都生出了无限的同情,他们纵然有许多奇怪的举动,那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门口不知何时已摆了一盘菜饭,庄主夫人几乎连动也没动,李一平却吃了个干干净净。 世上原没有什么事能损害少年人的肠胃。 时间就这样过去。 屋子里越来越黑,庄主夫人的脸已朦胧,这屋子就像是个坟墓,埋葬了她的青春与欢乐。 “但她为什么这样瞧着我?” 李一平既觉怜悯,又觉奇怪。 庄主夫人忽然站起来,幽幽道:“天已黑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么?” 这园林竟出奇的大,也出奇的阴森,花丛树梢,都似有鬼魅在暗中窥人,石子路沙沙的响。 李一平觉得很冷。 庄主夫人已落在后面,初升的月色将她的身影长长投了过来,不知从那里传来一声枭啼。 李一平不禁打了个寒噤,抬头望处,忽然瞧见阴森森的树影中,有一座死灰色的、奇形怪状的房屋。 这房屋没有灯,没有窗子,尖尖的屋顶,黑铁的大门似已生,孤伶伶的一座死灰色的怪屋,矗立在这阴森森的庭园里,这给人的神秘与恐怖的感觉,简直不是世上任何言语所能形容。 李一平既害怕,又好奇,不由自主走过去。 突听庄主夫人叱道:“不能过去。” 她温柔痴迷的语声竟似变的十分惊惶。 李一平一惊停步,回首道:“为什么?” 庄主夫人道:“谁走近了这屋子,谁就得死。” 李一平更吃惊,道:“为……为什么?” 庄主夫人嘴角又泛起神秘的笑容,缓缓道:“只这屋子里是人,他们都想拉人去陪他们。” 李一平失声道:“死人?都是死人?” 庄主夫人眼睛空洞地凝注着远方,道:“这屋子就是我们容家的坟墓,屋子里埋葬的都是容家的祖先,而容家的祖先都是疯子,活着是疯子,死了也是疯子”李一平听得毛骨悚然,掌心又满是冷汗。 庄主夫人的手却更冷,她拉住他的手走向旁边的一条小路,只觉她的手冷得像铁,像冰。 李一平晕晕迷迷地被拉着往前走,也不知要走到那里。 前面有个小小的八角亭,走上四级石阶,亭的中央,四面栏杆围着黑黑的深洞,仔细一瞧,才知道是口井。 容夫人喃喃道:“这是奇怪的井!” 她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说给别人听的。 李一平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奇怪的井?” 容夫人道:“这口井叫做“魔镜”。” 李一平更奇怪,追问道:“为什么叫做魔镜?” 容夫人悠悠道:“据说这口井可以告诉人的未来,在有月光的晚上,你站在井边照下去,那井中的影子便是你未来的命运。” 李一平道:“这……我有些不太懂。” 容夫人道:“有的人照下去,他的影子在笑,而他并没有笑,那么就表示他一生幸运,有的人照下去,他虽没有哭,他的影子却在哭,那么他未来的一生,便必定充满了悲伤,充满了不幸。” 李一平骇然道:“那有这样的事。” 容夫人悠悠接着道:“有的人照下去,却是什么都瞧不见,只能见到一片血光,那么,就表示他立刻便将有杀身之祸。” 李一平不禁又打了个寒噤,道:“我不信。” 容夫人道:“你不信?为何不试试?” 李一平道:“我……我不想……” 他口中虽说不想,但这口井赏在是口魔镜,竟似有种神奇的吸引力,他身不由主地走了过去,探首下望。 井很深,非常深,黑黝黝的深不见底,李一平根本什么都瞧不见,他的头不禁越探越低。 容夫人突然失声道:“血……血……” 李一平惊极骇极,再往下望,突然栏杆崩裂,他整个人就像是块石头的直落下井去。 容夫人掩面狂呼道:“血……血……魔镜……魔井……”发狂般奔走了。 这时,才听得井底传上来“噗通”一声。 第两百六十八章 哭笑不得 这“扑通”一声自然就是李一平落下井时的声音,这魔井出奇的深,幸好还有水,而且水很深。 他身子无助地重击在水面上,全身骨头都像是要散了,笔直沉入水底,久久升不上来。 他若不是会玄天霜劲,只怕升起时已是个死人。 那恐怖的惊呼声犹在耳畔,李一平惊魂未定,在冰冷的水里不停地发抖,似乎永远不能停止。 “她为何要害我?” “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下,怎能怪别人?” “她为何不救我?” “她心灵本来脆弱,此刻也已骇极,怎能救我?” “何况,她必定认为我已死了,又何苦来救我。” 李一平想来想去惟有自责自怨。 “我本就是个不幸的人,一生中本就充满了不幸的遭遇。” 别人梦想不到的不幸遭遇,在他说来,已是家常便饭了。 井很宽,若是站在井中央,伸手难及井壁,何况井壁上满是又厚又滑的青苔,任何人都休想能爬上去。 若是别人,此刻早已呼救,但李一平却连呼救都不敢,呼声若是惊动了他的仇敌,他岂非死得更快。 幸好他的玄天霜劲功夫又有了精进,还不至于沉下去,但身子沉在冷得刺骨的井水里,已渐渐开始发麻。 他迟早还是要沉下去。 这一切,简直像是个噩梦,他实在不愿相信,却又不能不信,从那日章奥死去的那一刹那开始,他的生命就像是活在梦魇中,他的生命是否就此终结。 他不愿想,不敢想,但却偏偏忍不住要想,想得简直要发狂。黑夜,便在这令人发狂的痛苦中慢慢过去。 井口射入了灰蒙蒙的光,但这光却又是那么遥远,远不可及。 不可及的远处,突然传来了啁啾鸟语。 这在李一平听来,简直像是听见了世上最悦耳的声音。 这鸟语正是他的救星。 若真是有人在害他,那么这就是那人绝对未曾想到的一着棋,谁又能想到鸟语竟然能救人。 他竟在井中“吱吱喳喳”地学起鸟叫来,叫个不停,这时远处突然有了比鸟语更清润婉转的歌声:“柳梢的黄莺儿呀, 你是否在嘀嘟春城的荒芜? 梁间的小燕子呀, 你为什么总是埋怨人间的凄苦? ……” 歌声突然停顿,过了半晌,又响起:“又是谁落在井底? 你有什么心事要向我倾诉? 为什么你的声音我听来如此生疏?” 接着井口便出现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李一平这才敢轻呼道:“云雀姑娘……” 美丽的眼睛张大了,失声道:“呀,是你,难怪我听不出你说的是什么,啊……你不是鸟。” 李一平苦笑道:“我但愿能是只鸟。” 云雀姑娘眨着眼道:“你显然不是鸟,再见。” 抬起头,竟要走了。 李一平呼道:“姑娘,人落在井里,你难道不拉他上去?” 云雀姑娘终于又探出头,痴痴地笑道:“我为何要拉你上来?” 李一平道:“因为……因为……” 这本是个最简单的问题,他一时间却偏偏回答不出。 云雀姑娘拍手笑道:“我知道你没有理由,我走了。” 她竟然真的说走就走,李一平怔在那里,当真是哭笑不得,他恨不得掴自己几个耳光,为什么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却不知这问题本是任何人都不会问出来的,猝然之间,他自然要被问住。 第两百六十九章 自寻烦恼 “容家的人,难道真的全都是疯子?” 李一平心里发苦——他除了心里还有感觉,别的地方几乎已全部麻木,整个人就像是浸在水里的一根木头。 他舀了点苦涩的井水,润了润嘴唇。 突然间,一根长索垂了下来。 李一平狂喜地抓住了那绳索,但心念转过,立刻又一惊抬头去望,井上并没有人。 他哑声问道:“谁?谁来救我?” 上面仍没有人答应。 莫非是昆仑、点苍的弟子。 莫非是那恶党中的人。 他们要将他拉上去,只不过为了要杀他。 李一平咬了咬牙,抓紧绳索,一寸寸爬上去,无沦如何,总比活活被泡死在这魔井中好。 此时此刻,他除了走一步算一步之外。又还能怎样? 他根本不能选择。 从下面到井口,仿佛是他一生中所走过的最长的路,但终于还是到了。今晨没有雾,淡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庭园。 就连这破旧的小亭,这些油漆剥落的栏杆柱子,在阳光下看来,都显得那么辉煌而美丽。 能活下去,毕竟是好事。 但上面竟仍然瞧不见人影,长索是被人系在柱子上的,究竟是准救了他?为什么不肯露面。 李一平又惊又疑,一步步走出亭子,走下石阶,突听身后啁啾一声,他霍然回头,就又瞧见了她。 她斜倚在亭外的栏杆上,美丽的长发在阳光下宛如黄金,一只翠鸟停九她纤柔的小手上,真的像是正在和她说话。李一平喜道:“是你!你……你为何还是救起了我?” 云雀姑娘轻笑道:“是‘她’要我拉你上来的。” 李一平道:“她?……她是谁?” 云雀姑娘轻摸着那翠绿的羽毛,柔声道:“小妹,你说他是个好人,又说他不像你一样长着翅膀,所以要别人拉他起来是么?但他却不来谢谢你。” 那翠鸟“吱吱喳喳”地叫着,样子也显得很开心。 李一平发呆地瞧着她,这少女究竟是特别的聪慧,还是个疯子? 他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懂得鸟语?” 云雀姑娘突然开始往前走,像是很生气,嘟着嘴道:“你也像别人一样不相信?” 李一平道:“我……我相信,但你又是怎么学会鸟语的?” 云雀姑娘嫣然一笑,道:“我不用学,我瞧见她们之后就知道了。” 在这一瞬间,她迷惘的眼睛里像是突然充满了灵光,李一平不知怎地,竟无法不相信她的话,忽又问道:“她们快乐么?” 云雀姑娘想了想,道:“有的快乐,有的不,有时快乐,有时不……” 她忽然开心地笑道:“但至少总比愚蠢的人们快乐得多。” 李一平默然半晌叹道:“不错,人们的确太愚蠢,世上只怕惟有人才会自寻烦恼。” 云雀姑娘笑道:“你知道就好,就应该……” 她掌中的鸟突然叫了一声,冲天飞起。 她脸色也变了。 李一平奇道:“姑娘你……” 云雀姑娘摇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飞电似的跑了,就真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似的。 李一平瞪大了眼睛正在发呆,只听一阵奇绝的声音从左面的树丛中传了过来,像是有人在铲土。 莫非有人正在为他的仇敌挖掘坟墓。 李一平悄悄走过去躲在树后向外望,果然瞧见一个矮小的人蹲在地上挖土,他穿着件大花的袍子,一双手就像是孩子那么小,他正是这奈何山庄的庄主。 昨天被他追赶的黑猫,已血肉模糊,死得很惨。 第两百七十章 间不容发 奈何庄主挖好洞,轻轻将猫的尸身放下去,又在四围堆满了鲜花,再将土一把把撒上去,口中喃喃道:“别人都说猫有九条命,你为什么只有一条……可怜的孩子,是你骗了我,还是我骗了你?” 李一平瞧着他矮小佝偻的身影,瞧着他那虽然孩子气却又是那么善良的举动,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声。 奈何庄主吃惊得跳了起来,大声道:“谁?” 李一平赶紧走出去,柔声道:“你莫要害怕,我绝无恶意。” 奈何庄主紧张地瞪着他,道:“你……你是谁?” 李一平尽量不让自己惊吓了他,微笑道:“我也是这里的客人,叫李一平。” 他竟然觉得什么事都不必瞒他,只因这畸形矮小的身子里,必定有颗伟大而善良的心。 他对猫都如此仁慈,又怎会害人。 奈何庄主那苍白而秀气,像是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脸,终于完全安定下来,展颜一笑,道:“你是客人,我却是主人,我叫容量。” 李一平道:“我知道。” 容量张大眼睛,道:“你已知道了?” 李一平笑道:“我已见过夫人和令嫒。” 容量眼睛垂了下来,苦笑道:“好像很多人都是先见到她们才见我。” 他突然抓住李一平的手,大声道:“但你千万别听她们的话,我那妻子脑筋不正常,很不正常,简直是个疯子,我那大女儿更是个泼妇,没有人敢惹她,连我都不敢。她们长得虽美,心却毒得很,你下次见着她们,千万要躲远些。” 李一平实未想到他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竟如此说法,不禁被惊得怔住,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看来并没有理由要骗他。 容量颤声道:“我说这话全是为你好,否则我又怎会骂自己的亲人。” 李一平终于长叹一声,道:“多谢庄主。”他停了一停,忍不住又问道:“但还有位能通鸟语的姑娘……” 容量这才笑了笑,道:“你是说灵燕,只有她,是绝不会害人的,她……她是个白痴。” 李一平怔住了,失声道:“白……白痴。” 林木间,有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响起。 容量一把拉住他的手,变色道:“这只怕是她们来了,你千万不能让他们见着你,否则你就再也休想活了,快,快跟我走。” 李一平听了他的话,再想到那可怖的魔井,想到那双扼他脖子的手,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为她辩护的理由,委实都脆弱得不堪一驳。 只见容量拉着他在林木间左转右转,来到一座假山,从假山的中间穿过去,有间小阁,阁中到处都是灰尘、蛛网,四面写字的纸都已发黄。 阁的中央,有个陈旧的蒲团,两个人站在这小阁里,已觉挤得很,但容量却松了口气,道:“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绝不会有人来的。” 李一平一生中简直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屋子,不禁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容量道:“这里就是先父晚年的静坐诵经之处,从五十岁以后,他老人家便在这里,足不出户,达二十年之久。” 李一平骇然道:“二十年足不出户……但此间连站都站不直,躺更不能躺下,令尊大人又为何如此自苦?” 容量黯然叹道:“先父自觉少年时杀戮太重,是以晚年力求忏悔,他老人家心灵已平静如止水,肉身上的折磨,又算得什么?” 李一平长长叹息道:“他老人家,委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他想到那容夫人居然说容家的祖先都是疯子,暗中不禁苦笑摇头,容量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安心藏在这里,饮食我白会送来,但你千万不能跑出去,这庄院中流血已太多,我实在不愿再见到有人流血。” 李一平瞧着他走出去,暗叹忖道:“他妻子已疯狂,女儿又是白痴,自己又是个侏儒,永远被人欺负戏弄,他的一生,岂非比我还要不幸得多,而他待人却还是如此仁慈善良,我若换了他,我是否会有他这么伟大的心肠?” 地上积着厚厚的尘土,李一平叹息着坐在蒲团上,这小阁中竟没有墙,四面都是以纸格的门窗隔起来的,严冬风雨时,那日子必定甚难度过。 外面有流水声不断地在响。 风吹树叶,也在响。 李一平东张西望,只觉地上的尘土下,似有花纹,他撕下块衣襟,擦了擦,竟现出一幅八卦图来。 锦衣卫,对于奇门八卦一道本不陌生,李一平对于此道,可称翘楚,他静心瞧了半晌,伸手沿着地上的花纹划了划,他座下的蒲团突然移动起来,现出圆地穴。 地穴中很黑也很深。 李一平忍不住试探着走下去。 就在这时,突然间,二十多柄精光雪亮的长剑,无声无息地自四面门户中闪电般刺了进来。 李一平心胆皆丧,他若没有发现地上的八卦图,他若不精于奇门八卦术,他若还坐那蒲团上。 那么此刻他身子就已变成蜂巢,这二十几柄精钢长剑,每一柄都要从他身上对穿而过。 这是何等的机缘巧合,这又是何等的惊险,生死之间,当真是间不容发,他这条命简直是捡回来的。 但此刻他连想都不敢多想,赶紧将蒲团盖住地穴。 只听阁外有人道:“咦?怎地像是没有人?” 接着,“砰”地一震,四面门窗俱都碎裂而开。 小阁四面,赫然站满了昆仑、点苍的子弟,齐地失声道:“他怎地逃了?” 白鹤道人沉声道:“他怎会得到风声?” 另一人道:“他绝走不远的,咱们追。” 衣袂带风声响动间,这些人又都走了个干净。 李一平直等了许久许久,才敢将那蒲团推开一线,瞧见四面再无人影,才敢悄悄爬上来。 流水声仍在响,风吹树叶声也仍在响,就是这风声水声掩去了那些人来时的行动声,李一平才会全无觉察。 但他们又是怎会来的。 又怎会知道李一平在这里。 李一平惊魂未定,已发觉这“奈何山庄”中,到处都充满了疯狂的人,简直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 那么,此时此刻,他又该往何处去? 此刻他蓬头乱发,眼睛里已满是血丝,昔日温文典雅的少年,此刻已变得像是只野兽,负伤的野兽。 他再没有信心和任何人动手,也已没有力气和任何人动手。 第两百七十一章 杀出重围 突听一人轻唤道:“白公子……白玉门!” 李一平想了想,才知道这是在唤自己,他虽然听不出这语声是谁,但唤他这名字的,除了她们母女还有谁? 他想也不想,又钻进那地穴,盖起蒲团。 地穴中伸手不见五指。 他虽然感觉这地穴仿佛很大,却也不敢随意走动,只是斜斜靠在那里。 良久,他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光线直照下来,蒲团已被移开。 李一平大惊抬头,便瞧见那张苍白的、秀气的和善的脸,此刻这张脸上像是又惊又喜,失声叹道:“谢天谢地你总算在这里。” 李一平却没有半点欢喜,咬牙道:“你还要来害我?” 容量抚胸道:“都是我不好,我带你来时,竟被我妻子瞧见了,她必定想到了这里,竟将昆仑、点苍的那些凶手带来。” 李一平冷笑道:“你怎能令我相信?” 容量道:“若是我出卖了你此刻为何不将他们带来。” 李一平这才跳出来,歉然道:“我错怪了你。” 容量一脚将蒲团踢回原地,拉着他,道:“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快走。” 突听一人狂笑道:“你还想走!” 李一平魂飞魄散,“刷、刷、刷!”三柄长剑,闪电般刺了过来。 容量大叫道:“住手、住手,你们不能……” 但呼啸着的长剑根本不理他,李一平身上已被划破两道血口,昆仑、点苍的子弟已将他重重包围起来。 他赤手空拳野兽般左冲右突,转眼间便已满身浴血。 白鹤道人厉声道:“留下他的活口,我要问他的口供。” 李一平闪开两柄剑,一拳向他直击而出。 只听“砰”的一声巨震,那小阁的柱子竟被他这一拳击断,屋顶梁木哗啦啦整个塌了下来。 李一平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抱起一根柱子,疯狂般抡了出去。 惊呼声中,一个点苍弟子已被他打得胸骨俱断,另两人掌中的长剑也被他脱手震飞。 白鹤道人大呼道:“这小子简直不是人,死的也要了。” 李一平身形旋转,将那海碗般粗细的梁柱,风车般抡舞,只要是血肉之躯,有谁能撄其锋。 容量远远站在一旁,也像是吓呆了,不住喃喃道:“好大的力气,好骇人的力气……” 剑光闪动,叱咤不绝。 李一平眼前却什么也瞧不见了,耳里也什么都听不清了,只是疯狂般抡着那柱子,只见他突然一松手—— 百余斤重的柱子,挟带着千万斤之力,箭一般直射而出,一个昆仑道人首当其锋,海碗般粗的柱子竟从他胸腹间直穿过去。 他人还未死,凄厉的呼声,响彻云霄,鲜红的血,四溅而出。 别的人也不禁为之丧胆,向两旁闪开。 李一平已跟着这柱子冲出去,他眼前根本瞧不见路,只是没命地狂奔,钻过树木,钻过花丛。 他身上刺满了花的刺,树的荆棘,但身后的呼喝声毕竟已渐渐远了,他眼前忽然出现那灰白色的怪屋。 “死屋!” 坟墓岂非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李一平直冲过去。 突地,剑光如电,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女人声音厉喝道:“你敢进这屋子,我要你的命!” 李一平身子摇动,眼前只能望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有长发、白袍,有明亮的眼睛…… 他终于认出了她,正是容量的长女,那沙漠中的苍鹰。 他惨笑道:“能死在你手上最好,你至少不是个疯子……” 他已完全脱力,他再度晕了过去。 第两百七十二章 是非曲直 屋子里没有燃灯,黯得很,李一平一醒来,立刻就认出这正是那容夫人的闺房。 接着,他就知道并不是自己醒的,而是有人惊醒了他,此刻这屋子里虽然没有人,但那沉重的门却已被推开,发出了“吱”的一声。 一个矮小的人影探了进来,正是那杀人庄主容量,那不知究竟是善良还是恶毒的侏儒。 李一平身子不禁抖了起来,颤声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定要害我?” 容量走到他床前,怏然垂首道:“我对不起你,我本想救你的,那知反害了你……我实在不知道那些人竟在一直跟踪着我。” 李一平道:“既是如此,你此刻快出去。” 容量道:“不能,我绝不能将你留在她们手上。” 李一平惨笑道:“但我却是被她们救活的。” 容量长叹道:“少年人,你知道什么,她们救活了你,只不过是为了要慢慢折磨你,要你慢慢死在她们手上。” 李一平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道:“她……她们为什么要如此?” 容量道:“你真的不知道?” 李一平道:“我委实百思不解。” 容量悠悠道:“我那妻子最恨姓李的,你以为她不知道你姓李?” 李一平失声道:“呀……我竟忘了……” 到了此时,他再无怀疑,挣扎着要爬下床,容量急得直搓手,道:“快扶着我走。” 突然,一个人推门而入,白袍长发,正是那鹰姑娘。 她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冷森森的瞪着容量,目中全无半分亲情,有的只是怨恨与厌恶,冷叱道:“出去!” 容量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大叫道:“容灵风你莫忘了我是你的老子,你对老子,说话就不能客气些么?” 他暴跳如雷,指手画脚,像是突然变成了个疯子,一张孩子气的脸,也突然变得说不出的狰狞邪恶。 李一平已不觉被这变化吓呆了,容灵风却还是笔直站在那里,非但毫无惧怕,目光反而更冷,一字字道:“你出不出去?” 容量捏紧了拳头,狠狠盯着她,像是恨不得将她吞下肚里,容灵风还是神色不变冷冷的盯着他。 这父女两人,竟像是有着刻骨的仇恨,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也不知过了多久,容量突然长长透出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咯咯笑道:“乖女儿,你莫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做爹爹的岂非更是难过,你叫我出去,我出去就是。” 他竟真的蹒跚着走了出去,那侏儒般的身子,看来更是卑小,一面走,口中还不住喃喃道:“这年头真是变了,做女儿的不怕老子,做老子的反而怕起女儿来了。” 李一平也真未想到他竟会被自己的女儿骇走,心里又惊又奇,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容灵风冷冷道:“你下来做什么?躺回床上去。” 李一平道:“在下……在下不便在此打扰,想告辞了。” 容灵风冷笑道:“你听了那侏儒的话,以为我要害你是么?” 李一平道:“他……他毕竟是你的爹爹。” 容灵风冷漠的面容,突然激动起来,嘶声道:“他不是我爹爹!不是!不是!不是……”她抓着衣袂的一双手渐渐扭曲,痉挛,面上竟也有了容量那疯狂的神色。 第两百七十三章 生死选择 李一平吃惊地望着她,过了半晌,她神情终于回复平静,目光又变得鹰般冷锐,瞧着李一平道:“你以为他是个好人?” 李一平虽未承认,也未否认。 容灵风突然又咯咯大笑起来,道:“奇怪为什么有这许多人会受他的骗,上他的当,直被杀死了还不知道,还要以为他是个好人。” 李一平道:“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我?” 容灵风道:“无冤无仇?哼,你可知道这地方怎会充满了残杀,你可知道,生命在这里为何会变成如此卑贱?” 李一平道:“我……不知道。” 容灵风纤美的手指又痉挛了起来,嘶声道:“这只因他喜欢杀人,喜欢死亡,他喜欢瞧着生命在他手中毁灭,别人死得越惨,他越开心。” 李一平怔在那里,背脊上已不觉升起一阵寒意。 这一家人夫妻、父女间,竟似都充满了怨毒,互相在暗中怀恨、咒骂,他也不知竟该相信谁的话。 容灵风自然瞧得出他的神色,冷笑道:“这些话信不信都由得你,和我本没有什么关系。” 李一平嗫嚅道:“我……我不是不信,我只是觉得,一个人既然对猫狗都那么仁慈,又怎会对人如此残忍。” 容灵风皱起了眉道:“他会对猫狗仁慈?” 李一平道:“我亲眼瞧见他将一只死猫的尸身,好生埋葬了起来,当时他并不知道我在那里,显然并不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容灵风嘴角泛起一丝奇异的微笑,悠悠道:“但你知道那猫又是谁杀死的?” 李一平道:“谁?” 容灵风道:“就是他自己。” 李一平心头不由得一寒,失声道:“他自己?” 容灵风冷笑道:“花儿开得正好时,他也会将花摘下揉碎,然后再好生埋起来,无论是花木也好,是猫狗也好,是人也好,只要别的生命活得好好的,他就不能忍受,但是那生命若死了,他立刻不再怀恨,只有死,才能获得他的善心,你若死了,他也会将你好生埋葬的。” 李一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再也说不出话来。 容灵风道:“这一片庄院的地下,几乎已全都是他亲手杀死,又亲手埋葬的尸体,你若不信,不妨随便找个地方挖出来瞧瞧。” 李一平只觉一阵恶心,嘶声道:“我只想走,走得越远越好。” 容灵风冷冷道:“只可惜你想走也走不了。” 李一平刚站起来,又“噗”地坐倒在床上。 容灵风道:“你若想活下去,只有好生听我的话,否则你只管走,我绝不拦你。”她果然闪开身子,让出了路。 门是开着的。 但李一平却不知是该走出去?还是该留在这里,他眼睁睁瞧着这扇敞开着的门,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灵风冷眼瞧着他,缓缓道:“你不必担心有人闯来,容量胆子再大,也不敢带人来的,我自有要挟他的手段,我也有保护你的法子。” 李一平终于站了起来,道:“你保护我?” 容灵风冷冷道:“你只管放心,有我在,你绝对死不了的。” 李一平缓缓道:“不错,此时此刻,的确惟有这里才是最安全之地,但有些人宁可冒险而死,也不愿求人保护的。” 容灵风冷笑道:“但你却不是那样的人。” 李一平淡淡一笑,道:“我不是么?” 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无论他心中多么悲愤激动,说话却永远是温柔平和的,他永远不愿在人前失礼,别人若认为他柔弱怯懦,那就错了。 容灵风也不禁怔了怔,道:“你真的要去送死?” 李一平头也不回,走出了门。 容灵风大声道:“你已无处可去,为何还要逞强?” 李一平回过头来,缓缓道:“多谢关心,但我自有地方去的。” 容灵风冷笑,道:“好,你去,反正你是死是活,都和我全没半点关系。” 她嘴里虽如此说,但直到李一平已去远了,她还在那里痴痴地瞧着他出神。 第两百七十四章 纸阁密窟 李一平晕过了半日,此刻已又是黄昏。 他每次脱力晕迷,以为已再难支持,但醒来时,用不了多久,就立刻又有了力气,这倒并不完全是因为他体质过人,那神奇的小还丹,自然也有关系。 这时他跃入黄昏中的庭园,精神又一振,他伏着身子,穿行在林木中,别人显然也想不到他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闯出来,因而也未在园中派人监视,何况无论谁想在这么阴森阔大的园林中,想避开人的耳目,却非难事。 但他也休想能闯得出去。 自树叶掩映中瞧出去,庭园四周都隐隐有人影闪动,每一株树下,每一片暗影中,都似隐藏着危机。 李一平东窜西走,一心想寻回那破旧的小屋,只因他此刻只觉这“奈何山庄”里,惟有高老头是可以依赖的人。 但庭园阴瞑,草木森森,他哪里能辨得出方向,兜了无数个圈子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又到了假山流水间那神奇的“纸阁”前,地上的尸身虽已被移走,但残留的战迹仍在,那一幕惊心动魄的血战,似乎又泛起在眼前。 李一平回头就走,但走了两步,又突然驻足。 容量既已将他从这纸阁地下的秘窟寻出来,就再也想不到他又会回到那里,那里岂非已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一平实在无路可走,此刻想到这里;再不犹疑,转身又掠入了那纸阁,拖开蒲团钻了进去。 地穴中伸手不见五指,李一平倚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着,眼前这一片无边的黑暗又藏着些什么? 他喘息渐渐平复,但这问题却越来越令他恐惧,他忍不住往前面搜索,突然,他摸着了一个人。 竟有人躲在这黑暗里等着他,黑暗中,只觉这人仿佛是坐在那里的,身上穿着麻布衣服。 李一平连心脉都几乎停止了跳动,颤声道:“你……你是谁?” 那人动也不动,更未答话。 李一平满头冷汗涔涔而落,紧贴着石壁,缓缓向旁移动,嘶声道:“你究竟是谁?躲在这里究竟想怎样?” 黑暗中仍无一丝动静,但这死般的寂静,却更可怖。 李一平摸索着石壁的手掌,已满是冷汗,脚步一寸寸移动,脚下似乎拖着千斤铁链般沉重。 突然他手指触着件冰凉之物,竟是盏铜灯。 石壁凹入了一块,铜灯便嵌在那里,灯旁竟还有两块火石,李一平赶紧一把将火石抢在手里,灯油未枯,但他手掌不停地颤抖,一时间哪里打得出火。 李一平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现在火石已在我手,你纵不说话,只要火光一起,我也会知道你是谁的,你何苦不现在说出来。” 这番话自然毫无作用,但李一平这也不过是借自己的语声,壮自己的胆,话说出来,他心神果然已渐镇定。 “嚓”的一声,他终于打着了火,点燃了灯。 火光一闪间,他已瞧见一个矮小的老人盘膝闭目坐在那里,须发俱已苍白,身上穿着件淡黄的麻衣。 他面色干枯得全无丝毫血色,看来竟依稀和容量有几分相似,只是比容量更森冷,更阴沉。 李一平手脚冰凉,道:“你……你莫非是容量的爹爹?难道你还没有死。” 那老人从头到脚,动也不动,甚至连须发都没有一根动静,在闪动的火光下,看来实在是说不出的诡谲可怖。 李一平咬了咬牙,壮起胆子走过去,突然发现这老人须发有些不对,伸手一摸,竟是蜡铸的。 这老人原来只不过是具蜡像。 李一平忍不住苦笑起来,但想了想,又不禁怀疑道:“想必是容量的父亲的蜡像,却又怎会被藏在这里。” 他再往前搜索,只见这地穴前面竟有条秘道,黑黝黝的瞧不见底,也不知是通向什么地方的。 地穴方圆有两丈,除了这蜡像外,竟还有张小床,床边有个小小的木柜,上面零乱地放着些杯壶、书册,灰尘已积了半寸。 这些虽都是些平常的日用之物,但在这无人的里发现这些东西,却更显得说不出的神秘,李一平惊奇疑惑思索,终于恍然:“容量的爹爹或是为了被人所逼,或是为了沽名钓誉,所以故作姿态,说是要在那纸阁里诵经忏悔,其实却在这下面睡觉,他为了瞒入耳目,所以又做了这蜡像,平日就将这蜡像放在纸阁里,别人既不敢进来打扰,远远瞧去,自然以为坐在阁里的就是他。” 这分析不但合情,而且合理,李一平自己也很满意,却又不禁叹息,有些看来极神圣的事,真相却是如此可笑。 他将铜灯放在那小柜上,忍不住去翻动那些书册,但却只不过是些传奇的书,并非是什么武功秘笈。 李一平又不觉有些失望,突见一本书里,夹着几张素笺,上面写着的竟是些艳语绮词,而且看似女子的手笔。 李一平文武俱通,一眼便看出词意中满含着相思悲恨之意,显然是女子以诗词寄意,将相思向情人倾诉。 那蜡像身材瘦小,容貌诡异,像这样的人,难道也会是个风流种子,难道也会有少女对他这般爱慕。 李一平苦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书,突然瞧见床下露出了一角锦囊,他又忍不住拾了起来,锦囊中,落下了一方玉石,玉质温良,雕刻细致,正面阳文刻的是“锦衣卫”,背面阴文竟是个“李”字。 这玉石赫然竟是锦衣卫的物件。 锦衣卫的物件,竟会在这里出现,这岂非更不可思议。 李一平怔了许久,又瞧见那锦囊上绣着个女子的肖像,明眸如水,容华绝代,赫然竟是容夫人。 绣像旁还有两行字。 “常伴君侧,永勿相弃。 “媚娘自绣” 这“媚娘”两字,自然就是容夫人的闺名,针绣虽和笔写有些不同,但字迹却显然和那诗词同出一人。 她嫁了容量这样的人,深闺自然难免寂寞,所以便将一缕情丝,抛在别人身上,而她的对象,竟是锦衣卫的人。 李一平怔在那里,容夫人的语声似又在她耳边响起。 “……以前有一个姓李的,杀了我一个很亲近的人,在我的感觉中,姓李的都不是好人。” 容夫人痛恨姓李的,想来并不是因为姓李的杀了她的亲人,而是因为那姓李的刺伤了她的心。 那姓李的想必正和李一平现在一样,遭受着危机,所以容夫人便将他藏在这密窟里——那时容量的爹爹自然早已死了,他生前只怕再也想不到自己用来骗人的密窟,竟被他媳妇用来藏匿情人。 第两百七十五章 酒中有毒 容夫人也许早就和那姓李的相识,也许是见他在危难中而生出了情意,总之,他想来并未珍惜这番情意,终于将她抛弃,独自而去。 “……人间哪有光明的月夜; 除非在梦里找寻……” “他”走了之后,容夫人在人间已永无欢乐,惟有在梦中去寻找安慰,她之所以终日痴痴迷迷,只因她已伤透了心。 李一平瞧着锦囊中美靥如花的容夫人,再想到此刻那幽灵般的容夫人,暗中也不禁为之叹息。 但他却再也想不出那“姓李的”是谁?那算来该是他的长辈又自然绝不会是他的父亲,他也想不出有别的人。 这一段充满了情艳与神秘的往事,除了容夫人和“他”自己之外,只怕谁也不知道详情。 李一平长叹一声,喃喃道:“想来他最后必定背弃了容夫人,独自悄然走了……但他却又是从哪里走了?这地道莫非另有出口。” 想到这里,李一平不觉精神一振,立刻将一切别的事全都抛开,拿起铜灯,向那黝深的地道走去。 地道窄小曲折,而且十分漫长。 “这一片地底下,几乎已全都是他亲手杀死的尸体……”李一平想起容灵风的话,掌心不觉又沁出了冷汗。 但地道里并没有尸体,李一平终于走到尽头。 他寻找了盏茶时分,终于找着了枢纽所在。 一片石板,缓缓移动开来。 外面已有光亮射入,李一平大喜之下,抛却铜灯钻了出去……突然,一双手伸过来扼住他的脖子。 双手冷得像冰。 只听一人咯咯笑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李一平心胆皆丧,猛抬头,便瞧见抱住他的竟是容夫人,而这地道的出口外,竟是容夫人的闺房。 容夫人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泪流满面,颤声道:“你好狠的心,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日日夜夜地想着你,恨不得杀了你……但现在你既已回来,我还是原谅了你。” 李一平阴错阳差,回到这里,又被人错认为是她薄情的情人,他心里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叹息道:“容夫人,你错了,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人,你放开我。” 容夫人紧紧抱着他,也是又哭又笑,道:“你好狠的心,到现在还要骗我,但你再也骗不了我了,我再也不会放开你,永远不会再让你悄悄溜走。” 李一平正急得满头大汗,突然发现容灵风也站在一旁,大喜道:“容姑娘!你总该知道我是谁的?” 容灵风冷冷地瞧着他,突然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你就是娘日夜想着的人。” 李一平大骇道:“你……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容灵风淡淡笑道:“你让娘苦了这么多年,也该让她开心开心了。” 李一平惊极骇极,汗透重衣,他想要挣扎,怎奈那容夫人死命将他抱着,他竟挣不脱。 容夫人痴笑着将他按到床上坐下,拉着他的手道:“这些年你好么?你可知道我是多么想你。” 李一平道:“我……我不……” 容夫人不等他说话,又抢着道:“我知道你必定累了,不愿意说话,但我们久别重逢,我实在太开心……灵风你还不将我为他准备的酒拿来,让我庆祝庆祝。” 容灵风果然盈盈走了出去,拿回来一只形式奇古的酒樽,两只玉杯,容夫人斟满了一杯,送到他面前,媚笑道:“许久以来,我都未如此开心过,这杯酒你总该喝。” 灯光下,只见她面靥嫣红,似又恢复了昔日的媚态。 李一平知道自己此刻纵然百般解说,也是无用的了,只有静观待变,于是叹息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容夫人悠悠道:“这样才是,你可记得,以前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你曾经对我说,永远也不会离开的,你记得么?” 李一平苦笑道:“我……我……” 容夫人盈盈站了起来,瞧着他道:“你以前虽在说谎,但喝下这杯酒后,就再也不会说谎了。” 李一平一惊,但觉一股寒气自丹田直冲上来,四肢立刻冷得发抖,眼前也冒出金星,不由大骇道:“这酒中有毒?” 容夫人咯咯笑道:“这杯酒叫断肠酒,你喝了这杯酒,就再也不能悄悄溜走了。” 李一平跳起来,骇极呼道:“但那不是我,不是我……” 呼声未了,已跌到地上,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容夫人瞧着他倒下去,笑声渐渐停顿,眼泪却不停地流了出来,缓缓蹲下身子,抚着他的头发,喃喃道:“我还记得他第一次从这地道里钻出来的时候,那时我正在换衣服,他瞧见我又是吃惊,又是愤怒,但他却又是生得那么英俊,就站在这里笑嘻嘻地瞧着我,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竟使我没法子向他出手。” 第两百七十六章 分外尊敬 她做梦似的喃喃自语着,往事的甜蜜与痛苦,都已回到她心中,她终于又在梦中寻着了那光明的月夜。 容灵风淡淡地瞧着她,缓缓道:“你那时想必就一定很寂寞。” 容夫人幽幽道:“嫁给了那样的丈夫,哪个女人不寂寞,寂寞……就是那该死的寂寞,才会使我上了他的当。” 容灵风道:“但他总算对你不错,是么?” 容夫人眼睛里发出了光,展颜笑道:“他对我的确不错,我一生中从未有过那么幸福的日子,就算我见不着他时,只要想到他,我心里也是甜甜的。” 容灵风道:“就因为你们在一起太幸福,所以他走了,你更痛苦。” 容夫人一双手痉挛了起来,嘶声道:“不错,我痛苦,我恨他,我恨他……” 她手指渐渐放松,又轻抚着李一平的头发,道:“但现在我却已不再恨他了,现在,他已完完全全属于我,永远没有一个人再能从我身旁将他抢走。” 容灵风冷冷道:“只可惜你现在杀死的这人,并不是以前的‘他’。” 容夫人疯狂般笑道:“你骗我,你也想骗我,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从这地道中出来。” 容灵风缓缓道:“这地道虽然秘密,但昔日你的‘他’既然能发现这秘密,现在躺在你身旁的这人也就能发现,只因他们都是锦衣卫的人,他们都了解八卦图的秘密。” 容夫人笑声顿住,大声道:“住口!住口……” 容灵风也不理他,冷笑着接道:“其实你也明知道这人并不是‘他’,但你却故意要将这人当做‘他’,你自己骗了自己,只因惟有这样你才能自痛苦中解脱。” 容夫人突然孩子般痛哭起来,整个人扑在地上,嘶声道:“你为什么要揭破我的梦?你为什么要我痛苦?” 容灵风面色木然,冷冷道:“你只知道我令你痛苦,却不知你早已令我们痛苦了,你令我们一生下来就活在痛苦中,灵燕可以借着幻想来逃避痛苦,而我……我……我恨你!”她冷漠的双目泛起了泪珠。 容夫人突然发狂般举起李一平,吼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既然不是他,为何要来……”她狂吼着,将李一平从地上拖了出去。 容灵风霍然转身,拉开了门,站在走廊上,高声道:“李一平已死了,你们还不赶紧来瞧瞧。” 她呼声也冷得像冰,这冰冷高亢的呼声,随着夜风传送了出去,黑暗中立刻掠过来许多条人影。 当先掠来的一人,自然便是昆仑白鹤,他指着窗里透出的灯光,寻着李一平的尸身,伸手摸了摸,长身而起,沉声道:“不错,李一平已死了。” 点苍弟子顿足道:“只恨我等竟不能手诛此贼。” 白鹤道人厉声道:“他生前我等不能手诛此贼,死后也得鞭杀其尸……” 喝声中,长剑已出鞘,剑光一闪,竟向李一平的尸体刺了过去。 突听“当”的一响,那直刺而下的剑光,突然青虹般冲天飞起,容量已笑嘻嘻站在李一平尸体前。 白鹤道人掌中剑,竟是被他震飞的,吃惊道:“容庄主,你这是做什么?” 容量悠悠道:“出家人怎可如此残忍,鞭尸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白鹤道人怔了怔,冷笑道:“容庄主何时变得慈悲起来?” 容量眼睛一瞪,怒道:“我什么时候不慈悲?” 奈何庄主居然自称慈悲,白鹤道人虽觉又好气,又好笑,但想到他方才弹指震剑的功力,笑既笑不出,气也馁了,躬身道:“庄主请恕弟子失言……非是弟子不知慈悲,实因这李一平委实罪大恶极,即令他如此死了,实不足以赎其罪。” 容量道:“无论他生前有多大的罪,只要死了,便可一笔勾消,世上惟有死人才是最完美的,活着的人都该对死人分外尊敬。” 这番话说得更是令人哭笑不得,白鹤道人苦笑道:“他人既已死了,庄主又何苦为他劳心。” 容量正色道:“在我这奈何山庄中,惟有死人才真正是我的贵客,我本该特别照顾才是,至于活着的人,你无论对他怎样,都没关系。” 第两百七十七章 死人复活 白鹤道人目光一转,道:“既是如此,弟子只有遵命,但此人生前已入昆仑门下,他的尸体,庄主总该让弟子们带走才是,弟子则担保绝不……” 容量不等他话说完,已急忙摇手道:“无论他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弟子,只要他死在我奈何山庄中,尸体就是属于我的,谁若想将我的尸体抢走,我和他拼命。” 他双目圆睁,满脸通红,生像是在和别人争夺什么宝藏似的,点苍、昆仑弟子面面相觑,白鹤道人终于叹道:“无论如何,李一平总已死了,我等总算已有了交代,不如就遵庄主之命放过他。” 容灵风站在走廊上,冷眼旁观,这一切事似乎都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丝毫不觉得惊奇。 只见容量像是宝贝似的捧起了李一平的尸体,连蹿带跳,飞跃而去,白鹤道人像是想说什么,但瞧了容量一眼,终于只是狠狠跺了跺脚,大步而去,只走出数丈外,方自恨声道:“这奈何山庄里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咱们快走,走得越快越好。” 容量跃入林中,才将李一平的尸体轻轻放了下来,又替他擦干净脸上的灰尘,拉平了衣裳。 他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弄痛了李一平似的,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人对个尸体如此温柔的了。 然后,他便自树丛中寻出把铲子,开始挖土,他日中满含着疯狂的喜悦,口中却喃喃叹道:“可怜的孩子,你年纪轻轻就死了,实在可惜得很,这只怪你不肯听我的话,否则又怎会被那妖妇毒死。” 突听一人冷冷道:“他若听你的话,只怕死得更惨了。” 星光下,飘飘站着条人影,正是容灵风。 容量跳了起来,捶胸顿脚,大叫道:“你又来了,你又来了,你难道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下么?” 容灵风淡淡道:“他人已死了,你为何不能让他安静安静?” 容量道:“我正是让他永远安静地躺在地下。” 容灵风冷笑道:“被你埋葬的人,又岂能安静?你说不定随时都会跑来,将他掘出来瞧瞧的。” 容量大怒道:“你怎可对我如此说话……就算我不是你的父亲,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怕你?滚!快滚!否则我就将你和他埋在一起。” 容灵风却站着动也不动,缓缓道:“你不敢碰我的,是么?……你知道爷爷临死前交给我许多秘密,其中就有一样是你最怕的。” 容量果然立刻就软了下来,垂头丧气,道:“你究竟要怎样?” 容灵风沉声道:“这尸体是我的,不许你碰他。” 容量怔了怔,突然大笑道:“你怎地也对死人感兴趣起来了,难道你也和我一样……不错,你总算也是姓容的,我就将这尸体让给你。” 他手舞足蹈,狂笑着奔了出去。 容灵风俯身抱起了李一平,喃喃道:“别人都认为你是个死人,又有谁知道死人有时也会复活的。” 冷风穿林而过,星光明灭闪烁,天地间本就充满了神秘。 巨大的石块上,已生出了惨绿色的苔痕,黝黑的角落里,悬集着密密的蛛网,甚至连灰尘都发了霉。 这阴森的石屋里,没有窗子,没有风,没有阳光,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死亡的气息。 高阔的屋顶旁,有个小小的圆洞,一道灰蒙蒙的光线,射了进来,笔直射在李一平的身上。 李一平竟在颤动着——他莫非真的已复活? 他竟赫然张开了眼睛,这似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立刻翻身跃起,便瞧见了石屋里的景象。 他立刻便猜出这里必定就是那神秘的死屋,他竟已和容家历代祖先的尸体共在一个屋顶下。 他手脚发冷,全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我自然已死了,才会被埋葬在这里……但死了的人又怎会动呢?……莫非我现在已变成了鬼魂?” 他揉了揉眼睛,便赫然瞧见一个人。 这人穿着白绸的衣服,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面色蜡黄,动也不动,看上去自也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但李一平却没什么感觉,这想来也不过又是具蜡像。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石室中竟似微微有风,那自然是从屋顶的圆洞里吹起来的,竟吹动了这“蜡像”的须发。 这竟非蜡像,而是个人。 李一平大惊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端坐不动,像是根本未听见他的话,李一平转念一想,自己反正已死了,还怕什么。 一念至此,他大步走了过去,走到那人面前,伸手一拍——不错,这的确是人,但却是个死人。 李一平只觉一股寒意自指尖直透入心底,赶紧缩回去,转身望去,赫然发现这里竟不只这一个人。 容家祖先的尸体,竟全都未埋葬,他们的尸身,竟都以药炼治过,每一具尸身都保留得好好的,永不腐烂。 放眼望去,只见每一具尸身都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围绕着李一平,像是正都在冷冷的瞧着他。 李一平虽然明知这些“人”都已不能再动,都已不能伤害他,但冷汗仍忍不住流了出来,湿透重衣。 惨淡的光线,照在这些尸身的脸上,每张脸都是枯瘦而冷漠的,他们的面容虽仍保持得很好,并没有什么狰狞丑恶的模样,但那样冷冰冰的神态,看来却更是恐怖,置身此处,当真无异是在地狱里。 第两百七十八章 以假乱真 李一平瞧着瞧着,全身的血都像是已冻结了起来,终于忍不住骇极狂呼,狂呼着往前冲了出去。 石室中还有间石室,这石室四周也坐着七八个死人,也是端坐在椅上不动,也是那冷冰冰的神态。 李一平第一眼便瞧见张干枯诡异的脸,正是他在地穴所见到的那蜡像一模一样,这自然就是容量的爹爹。 他像是死了并不太久,身上的衣裳也较其他人新得多。 忽然间,他身旁一个死人竟站了起来,向李一平道:“你……你也来了?” 李一平这一惊当真更是心胆皆丧,只见这人身上也穿着件白绸衣衫,却用白绸裹住了面目。 他竟蹒跚着向李一平走了过来,李一平手脚发软,一步步向后退,嘶声道:“你……你……” 说到第二个“你”声,声音已哑,再也无法成声。 那“人”也停下脚步,瞧着他缓缓道:“你莫要怕,我不是鬼。” 李一平道:“你……你不是鬼?是……是谁?” 那“人”考虑了许久,突然嘎声笑道:“我是李一平。” 李一平骇极大呼道:“你是李一平?我……我呢?” 那人再不说话,却将裹在脸上的白绸,一层层解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满是斑斑伤痕的脸。 李一平定睛瞧着这张脸,瞧了许久,失声道:“你……你岂非谢天华谢前辈。” 谢天华竟会在这死屋里出现,那当真比见了鬼还令他吃惊。 谢天华惨然一笑,道:“不错,我正是谢天华,想不到你居然还认得我。” 李一平苦笑道:“谢前辈,你方才吓得我好惨。” 谢天华歉然笑道:“在这坟墓里和死人呆了许多天,突然瞧见你来了,惊喜之下,竟忍不住和你开了个玩笑。” 李一平道:“前辈只怕是想瞧瞧我听了那话的表情,瞧瞧我是否真的李一平。” 谢天华长叹道:“不错,此时普天之下,只怕惟有你才能了解我的心事,也惟有我了解你的心事,你遭遇之奇,身受之惨如今我终于能相信了。” 李一平也不觉惨然,颤声道:“前辈自己……” 谢天华惨笑接口道:“只可惜我如今虽已相信,却也无用……我如今的遭遇,已和你一样,只怕永远要过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李一平道:“前辈怎会来到这里?” 谢天华道:“那日晚间,我喝了几盅酒,已有些醉意,三更左右便已睡着,沉睡中,突然有个人将我摇醒,问我是谁。” 李一平道:“他闯入帐中,前辈还未问他是谁,他倒先问起前辈来了,这样的怪人怪事,倒也少见得很。” 谢天华道:“我当时正也气恼,但抬头一瞧,却……却再也发作不出。” 李一平道:“为什么?” 谢天华道:“当时我帐中还燃着盏灯,灯光照着那人的脸,他眉目面容,竟和我生得一模一样,便像是我自己在照镜子似的。” 李一平恨声道:“果然是那恶贼。” 谢天华道:“我盯着他,他也盯着我,还说:‘我乃点苍谢天华,你为何睡在我的床上?’当时我醉酒未醒,真被他说得糊里糊涂,正和你方才一样,忍不住大喊道:‘你是谢天华?我呢?我又是谁呢?”’ 李一平叹道:“前辈自己也有这经验,所以方才前辈听见我那么说,就知道我的确是李一平……但那恶贼当时又如何?” 谢天华道:“那恶贼听我如此说话,反将我痛骂一顿,说我假冒他的容貌,还说人可假冒,点苍剑法假冒不得,他竟逼我出去与他一分强弱,强的是真,弱的便是假,假的使得走开,让真的留下。” 李一平道:“那恶贼剑法又怎会是前辈的敌手?” 谢天华惨笑道:“这些人手段之恶毒,又岂是你我所能想像……我当晚喝的酒中,竟被他下了迷药,真力竟无法运转如意,与他交手竟不出三招,便已被他将掌中剑击落,而他用的竟真的是点苍剑法。” 李一平失声道:“前辈难道就真的这样被他逼走了?” 谢天华叹道:“那时严世藩,王雨等人,突然全都现身,原来他们早已藏在那里,以盟主的身份将我门下弟子全都支开……” 李一平恨恨道:“前辈那时只怕还不知道他们也是假的。” 谢天华道:“那时我的确梦想不到,见到盟主来了,心里正在欢喜,谁知他们竟一致说我是假冒谢天华的人。” 他颤抖着抓住李一平的手,掌心已满是冷汗,接道:“到那时我才知道被人冤屈的痛苦,我心胸都已似将裂开,怎奈四肢无力,反抗不得,竟被他们押上了大车,赶出了营地。” 李一平道:“那严世藩可在车上?” 谢天华道:“他虽不在车上,却令手下几条大汉押着我,显然是要将我带到远处杀死,那时我连普通壮汉都不能抵抗,何况是那恶贼的属下。” 李一平叹道:“如此说来,前辈能逃得性命,想必已是九死一生了。” 谢天华道:“若非他们行事太过周密,只怕我也不能活到此刻。 第两百七十九章 操纵生死 李一平奇道:“此话怎讲?” 谢天华道:“他们若将我胡乱寻个地方杀死,我早已没命,但他们却生怕行事不密,又怕毁尸不能灭迹……” 他惨笑着接道:“要杀我这样的人,想来也非易事,还得寻个好地方,而奈何山的地方,普天之下,自然再好也莫过于奈何山庄。” 李一平长叹道:“不错,在这奈何山庄里,奈何杀人当真如斩草一般。” 他等着谢天华再说下去,那知谢天华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语,过了半晌,李一平终于忍不住又道:“瞧前辈负伤颇重,想必是那些恶贼定要前辈受尽折磨而死。” 谢天华叹道:“正是如此。” 李一平试探着道:“却不知前辈如何遇救?又如何来到这里?” 谢天华沉吟着道:“这自是机缘巧合,只是……此事还关系着第三者的秘密,未得那人同意,恕我不能告诉你。” 他不等李一平追问,一笑又道:“却不知你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李一平黯然长叹道:“弟子已……已是个死人,被人埋葬在这里。” 谢天华动容道:“死人?你莫非有些……” 话未说完,只听一人冷冷道:“他说的不错,他确已死过一次,只是此刻又复活了。” 灰蒙蒙的光线里,悠悠出现条人影,那飘飘的白袍,飘飘的黑发,那仙子般慑人的美丽,妖魔般慑人的双瞳……在这幽暗的地方,黯淡的光影下,看来更宛如幽灵,令人一眼瞧去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这仙子与幽灵的混合,正是容灵风。 谢天华竟也似被这绝世的美丽与绝顶的冷漠所震慑,痴迷了半晌,方自展颜一笑,道:“姑娘莫非在说笑,死了的人,怎能复活?” 容灵风悠悠道:“是我令他复活的。” 她淡淡的语声中,竟似真有一种能操纵人类生死的魔力,她冰冷的双瞳里,竟似真藏蕴着能主宰一切的秘密。 谢天华、李一平面面相觑,竟说不出话来。 只见容灵风已走到那与地穴中蜡像一般模样的老人尸座前,盈盈拜了下去,拜了三拜,突然道:“这石墓中俱是容家的祖先,你们必定在奇怪我为何独独参拜他一人是么,告诉你,这只因他曾救了我,正如我救了你们。” 李一平,谢天华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容灵风已霍然站起,转身逼视着谢天华,道:“你奄奄一息,眼见已将遭毒手,是我使得他们以为你已死,再将他们引开,将你救来这里的,是么?” 谢天华道:“姑娘大恩,在下永铭在心。” 容灵风冷笑道:“你堂堂一大剑派的掌门人,却被个无名的女子救了性命,心里总觉得有些丢人,所以方才别人问你,你也不说,是么?” 谢天华苦笑道:“姑娘错怪在下了,在下只是……” 容灵风冷冷截道:“我气量素来狭窄,救了别人,就要他永远记得我的恩惠,否则我一样可以再令他死,这一点你也莫要忘记。” 第两百八十章 应时而生 谢天华听了容灵风的话,不由张口结舌,怔在那里,容灵风不再理他,却已转向李一平,道:“而你,你根本已死了,每个人都亲手摸过你的尸体,我却又令你复活,你口中虽不言,心里却定然不信,人死之后,怎能复活?” 李一平默然半晌终于道:“在下并未怀疑,但此刻已想到,复活的秘密,必定是在那杯酒上。” 容灵风冷冷一笑,道:“你看来虽迟钝,其实倒也不笨,不错,我给你喝的那杯酒并非夫人的断肠酒,而是逃情酒。” 李一平笑道:“酒名逃情,倒也风雅得很。” 容灵风道:“这酒据说乃昔日一个绝代才人所制,他被三个女子痴缠了半生,再也无法消受,所以才苦心配制了这种酒,喝下去后,立刻呼吸停顿,四肢冰冷,与死人无异,但二十四个时辰之内,便可还生,他借酒诈死,逃脱了那三个女子的痴缠,自在地过了下半辈子,临死前还得意地题下了两句诗,‘得酒名逃情,优游度半生。’所以酒名“逃情”,佳话传诵至今。” 李一平叹道:“想不到昔日名士的风流余痴,今日竟救了我一命。” 容灵风冷冷道:“你莫忘了,救你的并非那逃情酒,而是我。” 李一平苦笑道:“姑娘之恩在下自然不敢忘记。” 容灵风目光逼视着他,突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救你?” 李一平怔了怔,讷讷道:“这……这……” 这样的问话,原是谁也回答不出的。 容灵风道:“你若以为我是因为对你起了爱慕之心,而来救你,那你就错了,我绝非那种痴情的女子,你也不必自我陶醉。” 她随意猜忖别人的心事,也不管是对是错,也不容别人辩说,李一平红着脸刚想说话,她已接着道:“我救你正也和救谢天华一样,要你记着我的恩惠。” 李一平自然也怔在那里,容灵风接着又道:“你两人心里可是在想我施恩图报,不是个君子。” 谢天华道:“在下并无此意。” 容灵风冷笑道:“你虽无此意,我却有此意,我本不是个君子,本就是要施恩图报,我救了你两人性命,且问你两人想如何报答我?” 谢天华转首去瞧李一平,李一平却也瞧着他,两人面面相觑,俱是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容灵风怒道:“你两人受我大恩,难道不想报答么?” 李一平讷讷道:“救命之恩……” 容灵风道:“什么‘大恩永生不忘’,什么‘结草衔环以报’……这些不着边际的空话,我都不要听,你两人若想报恩就得说出具体的事实来。” 她要人报恩,竟比放印子钱的逼债逼得还紧,这样的人倒也是天下少有,谢天华怔了半晌惟有苦笑道:“不知姑娘之意,要叫我等怎样?” 容灵风突然转身面对着那死人的尸体道:“你们可知道他是谁么?” 李一平道:“他……他岂非是容量的父亲。” 他不说“你的祖父”,而说“容量的父亲”,只因他已瞧出这女子身世必有隐秘,根本不承认是容家的后人。 容灵风道:“不错,他便是容易,我参拜他,既非因为他是容量的父亲,也并非完全因为他曾治愈我的重病,而是因为他的智慧,他曾预言,江湖中必将出现空前未有的混乱,而我便是因为这乱世而生的……” 她霍然回身,目中像是已燃烧起火焰,大声接道:“我既为这时代而生,这时代亦必属于我,是以我要你们听命于我,助我成事,我救活了你们,我也要你们不惜为我而死。” 第两百八十一章 容家秘密 李一平、谢天华倒真未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少女竟有如此惊人的野心,又不觉都呆住了。 只见容灵风向怀中取出个小小的木瓶,道:“这瓶中有两粒药,你们吃下去后,醒来时便完全是一个新人,别人再也不会认得你们,我也要你们完全忘记过去,而为我效命,只因你们的性命本是我赐的。” 谢天华突然变色,道:“在下等若是不肯答应呢?” 容灵风冷森森一笑道:“你莫忘了,我随时都可要你的命。” 她往前走了两步,谢天华、李一平竟不觉齐地后退了两步。 突然间,死屋外一人狂笑道:“臭丫头,你自己都活不长了,还想要人家的命。” 凄厉的笑声中,带着种令人悚然的疯狂之意。 李一平也不知是惊是喜,失声道:“容量。” 这三个字还未说完,容灵风已直掠出去。 李一平随着奔出,只见那沉重的石门已关闭,容灵风刚掠到门前,外面“喀”的一声,已上了锁。 容量在门外狂笑道:“臭丫头,你以为没有人敢到这里,是么?你以为没有人会瞧出你的秘密是么?你一时大意,终于要了你的命了。” 容灵风冷漠的面容,已惶然失色,竟骇得呆在那里,只因她知道这石门外面落锁,就谁也无法从里面走出去了。 容量得意笑道:“你本该知道,这死屋中是从来没有一个活人走出来的?你为何还要进去?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我故意将开锁的秘密告诉你,正是等着你有一日忍不住走进去,臭丫头,你自以为聪明,还是上了老子的当了。” 疯狂的笑声,渐去渐远,终于再也听不见。 容灵风木立在那里,眼泪突然流下面颊,她悲痛的也许并非性命,而是那一番雄心壮志,已毁于刹那之间。 李一平、谢天华也不觉骇得呆了。 只见容灵风失魂落魄地木立了许多,缓缓转身,走到那空着的石椅上坐了下来,目光茫然四转,突然疯狂的笑道:“我死了总算也不寂寞,还有这许多人陪着我。” 谢天华骇然追人,道:“姑娘难道……难道已要等死了么?” 容灵风道:“等着死亡慢慢来临,这滋味想必也有趣得很。” 谢天华道:“但……但姑娘为何不设法出去?” 容灵风嘶声笑道:“出去?被锁在这死屋中,你还想出去?” 谢天华道:“这……这屋子难道真的从无活人进来?” 容灵风道:“有的,有活人进来,却无活人出去。” 李一平突然插口道:“将这些死尸抬进来的人,难道也没有活着出去?” 容灵风冷森森一笑道:“没有人抬死尸进来。” 谢天华骇然道:“没有人抬死尸进来,这些死尸难道是自己走进来的?” 容灵风一字字道:“正是自己走进来的。” 谢天华瞧了端在四周的死尸一眼,那些死尸也似在冷冷地瞧着他,他全身都忍不住打起了寒颤,颤声道:“姑……姑娘莫非是在说笑。” 容灵风道:“此时此刻,我还会和你说笑?” 谢天华满头冷汗道:“但……但世上哪有自己会走的死尸?” 容灵风道:“只因这些死尸还未坐到这张椅子上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但坐到这张椅子上后,就变成了死尸。” 谢天华汗毛直竖道:“为什么……为什么?” 容灵风诡秘的一笑道:“这就是容家的秘密。” 谢天华道:“到了这时,姑娘难道还不肯说?” 容灵风目光茫然直视着前面,缓缓道:“容家的人,血里都有一种疯狂的、自我毁灭根性,说不定在什么时候突然发作起来,那时他不但要毁灭别人,更要毁灭自己。” 她语声顿了顿,一字字缓缓地接道:“自容家的远祖开始,到容易为止,没有一个人不是自杀死的。” 第两百八十二章 死尸流汗 谢天华道:“他们若是活着走进来,再坐在这石椅上自杀而死,尸身又怎会至今还未腐烂?这些尸体显然都所以药物炼治过的,人若死了,难道还会用药物,炼治自己的尸体么?”说到后来,他牙齿打战,连自己都害怕起来。 容灵风道:“这只因他为他们自己想死的时候,便开始服食一种以数十种毒物混合炼成的毒药,这数十种毒物互相克制,使药性发作得很慢,但却使他们的肌肉,逐渐僵硬,等到他们直剩下两条腿可以走路了,他们便自己走进这死屋,坐在石椅上,等着死神降临,等到全身完全僵硬。” 她阴恻恻笑道:“他们竟都将这一段等死的时候,认为是平生最灵妙的时候,他们眼瞧着自己的手足四肢逐渐僵硬,眼瞧着‘死亡’慢慢在他们身上蔓延,便认为是平生最高的享受,甚至比眼瞧着别人在他们面前痛苦而死还要愉快得多,这只因别人的死,他们瞧得多了,惟有自己瞧着自己死,才能给他们一种新奇的刺激。” 在这阴森恐怖的死屋里,她将这种奇诡之极、可怕之极、不可思议的事娓娓道来,听的人怎能不为之毛骨悚然。 李一平失神地瞧着这些尸首,喃喃道:“疯子……难怪容夫人要说他们活着是疯子,死了也是疯鬼。” 容灵风道:“只因他们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已被那种奇异的毒药所渗透,所以他们的尸体便永远也不会腐烂。” 她瞧着谢天华道:“你如今可明白了么?他们走来时,虽仍活着,但已无异是死人,那其实已不过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谢天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颤声道:“难怪这死屋从无活人出去,原来他们竟都是自己埋葬自己的。” 容灵风冷冷道:“如今我们的情况,也正和他们一样,只有坐在这里,等着死亡来临,如今我们等于自己葬了自己。” 她瞧着容易的尸身,悠悠接道:“我还记得他自己埋葬的那一天,我们全都在这死屋外相送,他蹒跚地走了进来,突然回头瞧着我们笑道:‘你们表面虽然悲哀,心里却必定在笑我是傻子,其实你们连装都不必装的,我平生都未像现在这样愉快过。’” 谢天华实在不想听下去,却又不得不听。 容灵风接道:“我们大家谁也不敢答话,他又嗤嗤地笑道:‘你们以后总也会知道,一个人死了,要比活着快乐得多。’那时他面目已僵硬,虽在笑着,但看去却全无半分笑容,那模样委实说不出的可怕,我那时虽已有十来岁,竟也不觉被骇得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竟以虐待别人为乐,别人越是难受,她越是高兴,别人越是不愿听,她越是要说下去,而且说得活灵活现。 谢天华听着她的话,再瞧着面前死尸的脸,越想越是胆寒,竟也突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他笑声越来越大,竟不能停止。 李一平骇然道:“前辈,谢前辈,你怎样了?” 谢天华笑声不停,根本未听见他的话,李一平赶过去直摇他的身子,只见他笑得面容扭曲,竟已无法停止。 容灵风瞧着他冷冷道:“这人已被骇疯了。” 李一平咬了咬牙,反手一掌掴在谢天华脸上,谢天华笑声才止,怔了怔,却又放声大哭起来。 容灵风悠悠道:“疯了倒也好,至少不必再忍受等死的痛苦了……” 李一平霍然起身,面对着她,沉声道:“你虽然救了我一次,但我现在既已等死,便等于将命还给你了,你我从此两不相欠,你若再刺激他,莫怪我无礼。” 容灵风凝目瞧了他半晌,终于扭转头不再说话。 李一平伸手抹了抹汗,突觉屋子里竟热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热,容灵风也已觉出,失声道:“火!那疯子竟在放火烤我们。” 屋顶旁的小洞里,果然已有烟火传了进来。 容灵风道:“他竟怕我们死得不够快,其实我们既已必死,倒不如早些死的好。” 李一平叹道:“他为何不想个更痛快些的法子?” 容灵风冷笑道:“这你还不明白么?光用别的法子,就难免损及这些尸体,死人他们从来不愿伤害的,而死人也正是不怕火烤的。” 这时,谢天华哭笑都已停止,眼睛发怔地瞧着前面,前面正是容易的尸身,他不住喃喃道:“奇怪……奇怪……” 他一连说了十几个“奇怪”,也没有人理他。 容灵风端坐不动,目光痴痴迷迷,面上似笑非笑,她毕竟也姓容,竟似真的已在等死,竟似也在享受着死亡来临的滋味。 李一平却坐不住了,他还存着万一的希望,希望能逃出去,但这“死屋”实在是座坟墓。 世上那有人能从坟墓中走出去。 突见谢天华抬起头来,指着面前容易的尸身,咯咯笑道:“你们来瞧,这奇怪不奇怪,死人竟也在流汗了……死人竟也在流汗了。”疯狂的笑声响彻石屋,空洞的石屋也传来回声。 “死人在流汗了!死人在流汗了……” 李一平暗暗叹息,这剑派的掌门人,临死前竟真的变成了疯子——死人,又怎会流汗? 他叹息着走了过去,忍不住也瞧了瞧容易的脸。 只见那张冷漠、阴森、诡秘、可怜的死人脸上,竟真的赫然沁出了一粒粒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这死人竟真的流汗了。 第两百八十三章 另有出路 李一平这半个月来,已不知遇见了多少奇诡可怕的事,但却再也没有一件事比死人流汗,更奇怪更可怕的了。 他眼睁睁瞧着一粒粒汗珠自这死人的脸上流下,只觉手足俱已麻木,实在也快被吓疯。 容灵风目光转过,骇然狂呼颤声道:“他……他竟真的在流汗……竟真的在流汗。” 谢天华咯咯笑道:“莫非这死人也在害怕了?” 但死人又怎会害怕?死人又怎会流汗?世上有谁能相信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世上又有谁能解释这秘密? 石室中越来越热,那死人的脸上汗也越来越多。 李一平突然跳了起来,大呼道:“蜡像……这死人也是个蜡像。” 容灵风道:“我明明亲眼看见他走进来的,又怎会是蜡像?” 李一平扑过去,伸手在那“死人”头上一扭,这“死人”的头立刻就塌了下去,竟果然是具蜡像。 在这阴森森的光芒中,这许多真的死尸间,在这充满了种种可怕传说的“死屋”里,自然谁也不会瞧出,死人中竟有一个蜡像。 李一平抹了抹汗,人似已虚脱。 容灵风却更是大骇,狂吼道:“这不是蜡像,绝不是蜡像,我亲眼瞧见容易走进来的。” 这若是蜡像,容易的人又到哪里去了? 李一平苦笑道:“他进来后,也许又走了。” 容灵风道:“他也许并未真的服下那毒药,他也许是在装死。但他一走进来后,门便在外面锁起,他根本走不出去!” 她颤声接道:“他既走不出去,便必死在这里,他既然死在这里,又怎会变作蜡像的?” 李一平目中突然闪出了光,大声道:“这死屋中必定另有出路,容易就是从这条路走出去的,他既能走出去,咱们必定也能走出去。” 一念至此,他精神大振,也不管四面石壁都已被烧得发烫,当下立刻四下查探了起来。 出身锦衣卫门下的人,对消息机关之学都不陌生,但李一平直将这两间石室都找遍,还是找不着那秘密的出口。 这时他身上衣服湿了又干,眼睛已被烤得发红,嘴唇也已被烤得裂开,喘息着站在那里不住喃喃问道:“那出路会在哪里?……容易为了装死骗人,自然早已准备好出路,我若是他,会将出口留在哪里?” 容灵风道:“据我所知,这‘死屋’中绝不会另有出路的。” 李一平道:“一定有的,否则容易又怎会走得出去?” 容灵风默然半晌,道:“这难道不可能是外面有人开门放他走的么?” 李一平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全身肌肉一阵颤动,终于整个人都怔在那里,再也动不得了。 不错,这自然可能是别人开门将容易放走的。 容易这样人,虽然不可能将这种秘密让另一人知道,但以此刻的事实而论,却惟有这一个解释合理。 何况,容易令那人开了门后,也可能立刻将那人杀死,这样他的秘密岂非也一样不会泄漏了么。 想到这里,李一平终于已完全绝望。 突听谢天华又道:“你们瞧,奇怪不奇怪,这死人已不见了,完全不见了!” 李一平忍不住过去瞧了瞧,只见那蜡像已完全熔化,但融在地上的蜡,却并不多。 那些熔化了的蜡又到何处去了? 李一平心念又一闪,一步走到那石椅旁,仔细瞧了瞧,大喜道:“我并没有猜错,这死屋的确是另有出路的,那出口就藏在蜡像的下面,就在这张石椅上。” 第两百八十四章 杀人灭口 原来石椅上有个小洞,熔化的蜡,便自这小洞中流了出去,但这洞小得最多只能插入两手指,人又怎能钻出去。 容灵风冷笑道:“我瞧你还是安心等死,这石椅下若是出口,容易走了后,这蜡像又怎会坐到石椅上,难道蜡像自己会坐上去么?” 李一平目光闪动道:“容易正是利用此点,教人纵然发现蜡像的秘密,却再也想不到那出路会在蜡像下。” 容灵风道:“无论如何,若没有人搬它,这蜡像是绝不会自己坐上椅子的,这件事你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 李一平道:“这小洞却可解释。” 容灵风道:“小洞?” 李一平道:“容易铸这蜡像时,便将一条绳子凝固在蜡像的屁股下,然后他再将这绳子穿入这小洞,他走下地道,盖起石板后,便在下面拉动绳子,这蜡像也就被他拉到石椅上坐下来了。” 容灵风失声道:“呀,不错,这法子果然巧妙。” 李一平叹道:“容易思虑之周密,计划之巧妙,委实是人们难及,只是他千算万算,却终是算不出这‘死屋’竟会被火烤,这蜡像竟会熔化,他自然更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无足轻重的一个小洞,竟会泄漏了他整个秘密。” 容灵风默然半晌,长叹道:“你的确比想像中聪明得多,聪明得太多了。” 蜡人坐下的石板,果然是可以移动的,石板移开下面果然有条黝黑的地道,李一平长长吐了口气,道:“这死屋中终是有活人走出去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容灵风这时也不说话了,随着走了下去。 李一平扶着谢天华,试探着一步步往前走,地道长而曲折,自然也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终于逃了出去,但又有谁敢说这地道的出口是安全之地?这地道说不定又是通往容夫人的卧室中去的。 李一平刚想到这里,前面竟已有灯光传来,灯光虽然微弱,但在如此黑暗中,却显得分外强烈。 有灯光的地方必定有人! 李一平放开谢天华展动身形,扑了过去,无论是谁在那里,他都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将之击倒。 谁知有灯光的地方竟没有人,只有一盏孤灯,放在地上,微弱的火光荧荧跳动,似乎已将熄灭了。 李一平赫然发现这盏灯,竟是方才自己带来的。 他方才被容夫人拖进去时,便将这盏灯留在地上,忘记吹熄,而这里也正是通向容夫人卧室的入口。 原来容夫人的卧室、蒲团上的纸阁,以及那神秘的死屋,这几处地方竟都有地道相连的。 李一平经历了无数凶险,出生入死,兜了个大圈子,竟又兜回原来的地方,他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容灵风走过去,瞧了瞧,也怔住了。 只听李一平喃喃道:“依我看来这地道除了容夫人的卧室,以及那纸阁和死屋之外,必定还有第四个出口的。” 容灵风道:“你说……这里还另有出口?为什么?” 李一平道:“只因容易和那‘李某人’,想来绝不是自容夫人卧室中出去的,更不会自那纸阁与死屋中走出,所以我说这里必有第四个出口?” 容灵风喜道:“你想那第四个出口会在哪里?” 李一平拿起了铜灯,缓缓向前走着,这条路,又是走到那纸阁下去的,他走着走着突然回头问道:“你可知道那李某人是何时到奈何山庄来的?” 容灵风道:“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是正月初三,刚过完年,也正是容易开始服毒的第三天,他选在大年初一开始服毒,正是要在别人的欢乐里加些悲苦。” 李一平道:“他初一开始服毒,却不知在哪一天走入死屋?” 容灵风道:“那天是元宵,从初一到元宵这半个月里,奈何山庄里大多数人都在为他的后事忙碌着,所以才会将那姓李的忽略了。” 这时他们又已走到那纸阁下的小房边,那锦囊玉石仍在床上,容易的蜡像也仍在那里瞧着他们冷笑。 谢天华突又咯咯笑了起来,道:“难怪那死人不见了,原来他竟溜到这里来了……” 李一平拾起了那玉石,沉吟了半晌,缓缓道:“那姓李的并未溜走,容夫人错怪他了。” 容灵风奇道:“这话从何讲起?” 李一平道:“我瞧见这玉石时,心里已觉奇怪,那姓李的对这锦囊纵不珍惜,却也不该将这玉石遗落在这里。” 容灵风道:“不错,这玉石看来的确似乎是他家传的宝物,但他也许去得匆忙,所以才会将玉石遗落了下来。” 李一平道:“那时并没有人知道这地道的秘密,他若发现了第四个出口,大可从容溜走,又怎会走得匆忙,除非……” 容灵风道:“除非怎样?” 李一平道:“除非他并非自己溜走,而是被别人逼走的。” 容灵风怔了怔,失声道:“你……你莫非是说容易发现了他?” 李一平道:“想来必是如此,容易自死屋遁入这地道后,发觉这地道中竟然有人,他自然不能容第二个人知道他诈死的秘密。” 容灵风动容道:“如此说来,那姓李的非但是被他逼走的,而且还可能已被他杀死灭口了。” 李一平道:“容易必已杀之无疑。” 第两百八十五章 糟老头子 容灵风默然半晌,悠悠道:“她若知道他已死去,也许就不会那么伤心,那么痛苦了……” 李一平道:“她若知道她的情人已死,岂非更要伤心痛苦?” 容灵风赧然一笑,道:“你可知道一个女子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她不等李一平回答,接着道:“那就是被自己心爱的人遗弃,这种痛苦非但强烈,而且永难忘记,至于他若死了,她心里纵然难受,却也要比这种痛苦淡得多,也短暂得多,所以有些女子不惜将自己心爱的人杀死,为的就是怕他移情别恋,她宁可让他死也不能瞧他落在第二个女子手里。” 李一平道:“如此说来,她若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已死,反而会开心么?” 容灵风道:“开心得多了。” 李一平苦笑道:“女人的心事,男人当真是永远无法了解的。” 容灵风冷冷道:“男人本就不该想来了解女子的心事,女人生来就并非被人了解的,而是被人尊敬被人爱的。” 李一平再不答话,手举铜灯,四下搜索起来。 他算定那第四条出路,必定就在这张床附近,但他却再也找不出来,这时灯油已尽,灯光终于熄灭了。 李一平长叹一声,喃喃道:“看来这地道中就算真的有第四条出路,但在如此黑暗中,我也是休想能找得到的了。” 容灵风突然道:“其实,你用不着找到那第四条路,也一样可以出去的。” 李一平道:“你有法子?” 容灵风道:“只要你能在容夫人面前证实那姓李的已死了,她便对你不再怀恨,说不定就会将你放出去的。” 李一平还未答话,突听黑暗中一人道:“不行,这法子行不通。” 容灵风道:“为何行不通?” 那人道:“李一平既已死了,又怎能再活着出去。” 容灵风这时才听出这话声既非李一平,也非谢天华的刹那之间,不禁满头冷汗,失声道:“你又是谁?” 那人咯咯笑道:“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么?” “嚓”的一声,黑暗中亮起了火光,火光照亮了一张苍老、憔悴,刻满了风霜劳苦痕迹的脸。 李一平、容灵风不觉同时出声道:“高老头,是你!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高老头那苍老憔悴的脸,在这神秘的地道里闪动的灯光下,竟也变得诡秘起来。 他瞧着容灵风诡秘的一笑,道:“不错,只会砍柴挑水的高老头是不会到这里来的,但你只知道我是高老头,还知道我是谁么?” 容灵风只觉他目光中突然有一种前所未见的锋芒,竟不由自主地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究竟是谁?” 高老头缓缓自她面前走过,将手里的灯放在床头的小柜上,然后突然转身,目光灼灼的瞧着她,缓缓道:“我就是使容易寝不安枕,食不知味的人,我就是使容易觉得已再也活不下去的人……” 李一平失声道:“容易被逼得只有装作在那纸阁中苦行忏悔,被逼得只有诈死,莫非就是为了怕你?” 高老头咯咯笑道:“你想不到,容易平生最畏惧的,竟是我这么个糟老头子。” 第两百八十六章 辉煌过去 容灵风吃惊道:“他难道早已知道你是谁了?” 高老头冷笑道:“他自然早巳知道了,但是他却不敢揭破,只有装傻,只因他也知道我早已发现了他的秘密。” 容灵风道:“什么秘密?” 高老头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中突然发生了许多件震惊天下的无头案,有大宗珍宝神秘地被劫,许多名人神秘地被杀,做案的人武功高绝,手脚干净,当时武林中虽然动员了数十高手,却也侦察不出他的下落,只因谁也想不到这做案的人,竟是终年足不出户,在那纸阁中忏情悔罪的容易。” 李一平动容道:“我早已想到他那样做法,必定是有阴谋的了。” 容灵风大声道:“你说他是奈何山庄的强盗,我绝不相信。” 高老头叹道:“非但你不信,当时我若说出,普天之下,只怕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的,我为了揭破这秘密,只有投身到奈何山庄来。” 容灵风大声接口道:“你说他那时便已知道了你是谁,那么他为何还容你在‘奈何山庄’里留下来?他为何不杀了你?” 高老头道:“他若不容我留下来,岂非更显得自己心虚,他若杀了我,岂非更证实了自己的罪行?他思虑周密,从来不肯行险侥幸,自然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事,所以他明知我是来监视他的,也只有装糊涂了。” 他一笑接道:“若非如此,‘奈何山庄’里又怎会随便就收留下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头子。” 李一平道:“你算定他明知你是来监视他的,反而被逼得不得不收留你,这一着虽然妙极,但他既已知道你的身份,岂非时刻都要提防着你,又怎会在你面前泄露秘密?” 高老头叹道:“他一眼便可瞧破别人的身份,像他那样的人,还有谁能揭破他的秘密,我到了这里后,已知道那些无头之案是永远无法破的了。” 容灵风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高老头道:“我留在这里,虽不能揭破他的秘密,但总可监视着他,使他再也不敢出去做案,自从我到了这里之后,江湖中的无头罪案,果然绝迹了。” 李一平叹道:“前辈为了阻止罪行发生,牺牲自己的声名地位,投身为奴,当真是大仁大义,人所难及。” 高老头面上也不禁起了黯然之色,这十余年来的艰辛岁月,想来并不是容易度过的,但是黯然之色一闪即过,他瞬即大笑道:“我虽然牺牲了自己的享受,来过这种辛苦日子,却也逼得他弄假成真,不能不在那纸阁受苦,我纵然牺牲也是值得的了。” 李一平道:“他既不能杀你,又不能逃走,所以到后来只有装死……” 高老头道:“他野心勃勃,自不甘如此寂寞终老,想来想去,竟被他想出‘装死’这法子,我虽然明知他绝不会甘心永远在那纸阁中受罪的,却也未想到他竟能想出‘装死’这法子来瞒过我。” 容灵风道:“他既已瞒过于你,你为何还不走?” 高老头道:“他当时虽瞒过了我,但后来我越想越觉此中必有蹊跷,那容易绝不是轻易就能被人逼得死的人……何况……” 他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微笑,缓缓接道:“我自幼飘零,从未在一个地方呆过半年以上,在这里,却已不知不觉呆了许多年,这种简朴的生活,我非但已过惯,而且已觉得舒服得很,我自己没有儿女,眼瞧着你们一天天长大,不觉也甚是欢喜,所以……” 容灵风冷笑道:“我们可用不着你来欢喜,你走不走,和我全没有半点关系,你也用不着推在我身上,现在你留下来的目的既已达到了,从此我已不再认识你。” 高老头默然半晌,长叹道:“不错,我留下来的目的已达到了,我终于已证实容易还没有死,从此,我又该四处流浪,去追寻他的下落,我若不找着他,亲眼瞧见他死在我的面前,是永远也不会甘心的。” 容灵风冷冷道:“他既已走了,只怕你是永远休想找着他的。” 高老头道:“不错,他若从此隐姓埋名,我也许永远找不着他,但只要他再做出一件罪案,我就有法子追出他的下落,而他这种人是绝不会永远甘于寂寞的。” 他目中又射出了那逼人的锋芒,这伏枥已久的老骥,突然又变成了翱翔万里,择人而攫的鸷鹰。 容灵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高老头微微一笑道:“你既已从此不再认识我,又何必问我是谁呢?” 容灵风扭转头去,不再瞧他。 其实她不用问也早巳知道,能令容易畏惧的人,又怎会没有辉煌的过去,惊人的来历。 第两百八十七章 十全十美 这老人究竟是何来历?容易到哪里去了?……这些事李一平全未留心,他心里想着的只有一件事。 他目光四顾,终于问道:“前辈不知是从哪条路走进来的?” 高老头微笑道:“我听说你已死了,忍不住悄悄溜进容夫人的屋里去瞧个究竟,却在无意中发现了那衣柜中竟有条秘道,那衣柜多年来一直紧闭着,不知今日怎会打开了。” 原来自从李一平走出去后,容夫人一直忘了将衣柜关起。 李一平眼睛一亮,道:“那屋里此刻没有人么?” 高老头道:“你想从那里出去?” 李一平道:“他们既已认为我死了,必定不会再加监视,我正可乘机溜出去。” 高老头突然厉声道:“你既已死了,怎能活着走出去?” 李一平怔了怔,道:“前辈的意思是……” 高老头目光闪动,道:“我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懂?” 他眼角有意无意间向容易那蜡像瞟了一眼。 李一平恍然道:“不错,容易既能以装死瞒过别人的耳目?我为何不能?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比‘死人’更容易躲避别人的追踪,侦查别人的秘密。” 高老头微笑道:“你终于懂了,你无论与人有什么冤仇,一死之后,别人必定不再追究,你若想侦察别人的秘密,一死之后,那人更不会再提防着你。” 李一平叹道:“难怪容易走入那死屋之前,要说:一个人死了,比活着快乐得多,原来他这句话里,竟别有深意,只可惜那时没有人听得懂而已。” 容灵风冷冷道:“只可惜别人都认得你是李一平。” 李一平怔了怔,苦笑道:“不错,我虽可装死,但容貌却是瞒不过别人的。” 高老头也不答话,却悠悠道:“上天造人,虽然贤愚不等,却永远不会造出一个完美的人,姑且不论人的内心,单以外貌而论,纵是人所公认的美男子,他的面容也还是免不了有些瑕疵的,从古到今无论男女,绝没有一张脸是十全十美的。” 他目光凝注着李一平,缓缓接道:“譬如说你,你也可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了,但眉毛未免稍浓,眼睛未免略小,鼻梁还未能通天,嘴的棱角也不算太好。” 李一平也不知他怎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只有苦笑着讷讷道:“晚辈怎能算得上是美男子。” 高老头道:“人之内在若有缺陷,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但外貌上的缺陷,却是可以弥补的,我久已有心想创造出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只是要想找一个合适的对象却也非易事,你总不能将一个缺嘴歪鼻的人,造成绝世的美男子。” 他灼灼的目光,又移向李一平脸上,缓缓接道:“你谈吐风度,都已可算得上是合于十全十美了,面貌的瑕疵,也不难补救?我寻找多年,终于找着了你。” 李一平大骇道:“前辈难道想将我改造成……成美男子么?” 高老头微笑道:“做一个美男子,已有许多好处,能做一个绝世之美男子,好处更多了,譬如,世间的女子至少已不忍再伤害他,他……” 李一平大声道:“无论如何,晚辈对此刻的容貌,已很满意。” 高老头也不理他,微笑着接道:“别的好处我暂且不去说它,那最大的好处就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认得你是李一平了。” 李一平愣了愣,讷讷道:“但……但如此容貌岂非更引人注意?” 高老头道:“别人震慑于你的容貌,对你其他的事,反而不会留意,这样你言谈举止中纵有破绽露出,也没什么关系。” 李一平默然半晌,长叹道:“既是如此,晚辈只有从命。”李一平抬起头,只见谢天华仍在痴痴地瞧着那蜡像,容灵风面对石壁,对这一切事似乎都不闻不问。 他叹息一声,终于不再言语。 第两百八十八章 绝世美男 黝黯的地道,突然光亮了起来。 高老头已出去了一趟,取回了食物和水,以及许多根蜡烛,两面铜镜,烛光映在铜镜上,光亮倍增。 李一平躺在床上,高老头将一方浸湿了的白布,盖起了他的脸,他只觉一股药味扑鼻,知觉立刻麻木。 晕迷中,只听高老头缓缓道:“你好生睡,等你醒来时,便已是空前绝后,独一无二,第一个十全十美的美男子了。” 李一平也不知沉睡了多久,醒来时,脸上潮湿缠着白布,七天后方自解开,高老头凝注着他的脸,就像是一个画家在瞧着自己的精心制作似的,目光中充满了骄傲与得意,喃喃道:“这张脸……又有谁还能自这张脸上找出丝毫瑕疵?自然单只这张脸也是不够好,自然,还有别的,而你……” 他用力拍了拍李一平的肩头,笑道:“你恰巧自锦衣卫中学会了生存本领,又自屡次出生人死的险难中学会了从容与镇定,若非已经历过许多次死亡威胁,已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是再也不会有你这种洒脱的……” 容灵风突然冷冷道:“不错,这一切加在一起,的确已足以令世上任何一个少女着迷,我能有这样的属下,何愁大业不成。” 高老头怔了怔,道:“谁是你的属下?” 容灵风悠然道:“李一平,自然还有你。” 高老头瞧着她,就像是瞧着什么怪物似的,瞧得呆住了。 容灵风冷冷接道:“你们若不肯听命于我,我立刻就可以揭穿你们的秘密,叫你的心血完全白费,叫李一平死。” 高老头长长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你快出去对人说。” 这一次容灵风却不禁怔了怔,道:“你……你要我去向别人揭穿你的秘密?” 高老头瞧着她,微微笑道:“你不会去说的,是么?你外表虽然凶恶,其实心地就比你自己想像中还要善良,我从小瞧你长大,怎会不了解你。” 容灵风呆了半晌,突然往外冲出去,但还未行出几步,竟又扑倒在石壁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高老头轻抚着她的肩头,叹道:“好孩子,你未免将一切事都看得太简单,要知道你纵想做恶人,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候做恶人甚至比做好人是要困难得多。” 李一平站了起来,只觉脸上痒痒的,他刚想伸手去摸,但高老头已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沉声道:“三日之内,还摸不得,最好也莫要沾水。” 李一平道:“难道我还要在这里等三天?” 高老头笑道:“你若已等不及了,就出去,只要小心些也就是了……其实就连我也等不及想要别人来瞧瞧你,让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这绝世之美男子,终于诞生了。” 旋开了那蒲团,天光照上了李一平的脸。 高老头又用力一拍他肩头,笑道:“你还不出去?” 李一平道:“我……我就这样出去么?” 高老头笑道:“你为什么不这样出去?要知道,从此以后,你已不必再怕见任何人,从此以后已没有人认得出你。” 李一平瞧了谢天华一眼,只见谢天华不住地喃喃道:“死人流汗了……死人不见了……” 李一平只觉心里一阵惨然,拉起谢天华的手,叹道:“前辈你……” 容灵风突然扭回头,道:“你不必管他,既然是我将他逼疯的,我自会照管他,在这‘奈何山庄’里没有人会过问我的秘密,也没有人会找到他的。” 李一平道:“姑娘自己难道还要在这‘奈何山庄’里呆下去?” 容灵风冷道:“我为何不能呆下去?” 李一平道:“但那容量……” 容灵风冷笑道:“他若知道我未死,一见我的面,只怕就要远远逃走,就算借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来找我麻烦的了,自然更不敢来问我是如何逃出来的。” 她哭声顿住,顷刻间便已恢复往昔的骄傲,目光也已恢复鸷鹰般锐利,冷冷的瞧着李一平道:“你为何还不快走?难道要等我改变主意。” 高老头微笑道:“看来你还是快走的好,女人的主意,的确是很容易改变的。” 第两百八十九章 再次相逢 李一平走出了那纸阁,阳光,照在他雪白的衣服上——这衣服自然也是高老头为他准备的。 他穿着新的衣服,以新的姿态,重又回到了奈何山庄,这世界似乎也正以新的面目在迎接着他。 初升的阳光普照下,就连这阴森恐怖的“奈何山庄”,都充满了花香鸟语再也闻不出半分血腥气。 李一平走到小溪旁,照了照自己的影子,只见溪水中一个风神如玉的美少年也正在瞧着他,这少年看来仿佛是李一平,又仿佛不是李一平,这少年的眉目虽似李一平的,但却又不知比李一平的好看多少。 若说李一平的眉目乃是粗胚,这少年的便已经精制,这少年若是幅名家图画,李一平便是俗手临摹的赝品。 李一平也不觉瞧得痴了,喃喃道:“这难道就是我么?……李一平呀,你要记得,这面目不过是你暂时借来用用的,你切莫忘了自己。” 突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李一平余悸犹在,仍不自觉地闪身掠到假山后,只见几个人谈谈说说,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笑道:“江湖传言,将这‘奈何山庄’说得那般神秘,简直好像是魔宫地狱似的,今日看来倒也普通得很。” 另一人道:“你不想来奈何山庄,也不会被杀,只不过是来吊丧的,‘奈何山庄’在你眼中看来,自然普通得很。” 第三人笑道:“其实我来吊丧是假,想来见识见识这‘奈何山庄’倒是真的,若不趁这机会来,我走进‘奈何山庄’,还想活着走出去么?” 几个人谈笑而过,李一平心念一动,也跟了过去。 还未走到正厅前,便已瞧见前面挤着一大群人,李一平被挤在人丛里,简直什么也瞧不见。 只听一人道:“他死的虽不光荣,但丧事倒风光得很。” 另一人道:“这还不是瞧侍郎大人的面子。” 李一平忍不住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含笑道:“各位吊祭的,却不知是哪一路的英雄?” 那人皱着眉回过头来,满脸不耐烦的神色,但瞧了李一平一眼后,面上竟立刻露出了笑容,道:“兄台原来还不知道,咱们此刻吊祭的,正是武林盟主严侍郎的熟人,锦衣卫李一平。” 李一平怔了怔,苦笑道:“原来是他。” 那人一挑大拇指,赞道:“严世蕃究竟不愧为武林盟主,他熟人作恶多端死了,他还说:‘这若是活着,我也要为世人除害,但元凶既已死了,我念在同朝之谊,少不得要来吊祭于他,放过他的两个同伙。’他如此仁义,江湖中谁不相敬。所以那李一平活着时虽不光荣,死后倒风光得很。” 另一人笑道:“兄台瞧来眼生得很,不知高姓大名?” 李一平淡淡笑了笑,道:“在下李一平。” 那人当真吓了一跳,但瞬即失笑道:“江湖中同名同姓的人,可倒真有不少,只是瞧兄台的人品风采,又比那李一平高明多了。” 李一平微笑道:“只怕也未必高明多少。” 说话间,人丛突然两边分开,一个风尘绝代的美妇人,在无数双眼睛的凝注下,神态自若地走了过来。 李一平认得她正是那名震天下的百花仙子。 只见她手挽着一个少女,身穿黑衣面蒙乌纱,虽然瞧不出她的神色,却可听到一阵阵轻微啜泣声,自乌纱中传了出来。 李一平瞧不着她的面目,已知道她是谁了,他心头一紧,全身都似已麻木,竟不觉瞧得痴了。 百花仙子若有意,若无意,含笑瞟了他一眼,那少女却始终低垂着头,独自啜泣,谁也不瞧。 百花仙子这眼波一瞬间虽有风情万种,李一平却也茫然不觉,他眼中除了这少女外,也再也瞧不见别的。 只听群雄窃窃私语。 有人道:“这位姑娘据说就是李一平朋友安小宁,她方才在他灵前,不但哭晕了三次,而且还将一头青丝,生生剪了下来。” 李一平只觉心头一阵刺痛,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告诉她自己还没有死,叫她莫要伤心。 但是,这时百花仙子与安小宁已走过去了,李一平终于也将那满心伤痛,咬牙忍住,只听又有人叹息道:“李一平有这样的女朋友,若是好自为之,谁不羡慕?只可惜他自己偏偏不争气……” 纷纷议论间,突听一人大声道:“李一平是我的朋友,他生前是好是歹,都不去管他,但他死后若有人谈论他的是非,被我听到,却放不过他。” 喝声中,一人大步走了过来,满面俱是悲愤之色,分开入丛,昂然而去,正是那义气当先的好汉许未真。 李一平眼瞧着自己的爱慕的女人和生死至交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竟不敢相认。 这岂非是世上最令人断肠的时刻,他纵然勉强忍住,也不觉已热泪盈眶。 第两百九十章 庄外之约 幸好这时谁也不会去留意他神色的变化,只因当今天下最受人注意的人物——天下武林盟主严世蕃——已走了过来。 他虽然也是满脸伤痛之色,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步履也俱都十分沉重,只差没有流下泪来。 李一平瞧见此人,但觉心胸俱裂,但此时此刻,他心中无论是悲伤是愤怒,也全都得忍住。 人丛渐渐散了,每个人走过时,都忍不住要多瞧他两眼,似乎都在惊异着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美少年。 李一平茫然木立了许久,突然瞧见了容量的脸,也正在瞧他嘻嘻地笑,这张脸看来虽是那么天真而无辜,但此刻李一平却只觉比毒蛇还要可怖,他正想远远走开,谁知容量竟向他走了过来。 李一平心头不觉一寒:“难道他已认出了我?”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既不能转身狂奔,只有站在那里等着。 容量竟笔直走到他面前,抱拳笑道:“这位兄台好出众的品貌,在下好生倾慕,不知兄台可否能让在下稍尽地主之谊,到庄里略用两杯水酒。” 他言语诚恳,笑容温柔,看来正是盛意拳拳,令人难却,若是换了别人,必定坦然无疑,随他去了。 但在李一平眼中,这温柔的容貌,正无异魔鬼的面具,他话说得越动听,居心越不可测。 李一平只觉背脊发冷,强笑道:“庄主盛情,在下却不敢打扰。” 容量笑道:“兄台若不答应,便是瞧不起在下了。” 他竟拉起李一平的手,往庄院里拖。 这只手冰冷而潮湿,就像是毒蛇的红舌,李一平又是恶心,又是惊恐,正不知该如何摆脱他。 突听一个少女的语声娇笑道:“这位客人我家夫人已先约好了,庄主就放过他。” 一只白玉般的小手伸了过来,有意无意间往容量脉门上轻轻一按。 容量竟不能不立刻松手,只见一个身穿着水红轻衫的少女,正歪着头在瞧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顽皮之色。 容量咯咯笑道:“小姑娘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那翠衫少女嘻嘻笑道:“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容量道:“我正要问她是谁?” 那少女眨了眨眼睛,悄悄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害怕,她就是百花仙子。” 容量怔了怔,突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一平瞧着他远去,刚松了口气。 又听那少女笑道:“你瞧着他,难道还舍不得他走,要跟他去不成?” 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李一平,李一平倒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少女又道:“你可知道他请你去,是为了什么?” 李一平微笑道:“倒还不知。” 那少女吃吃笑道:“他请你去,只因他从未杀过你这么好看的人,所以想杀一个试试看是何滋味,以我想来,杀你这样的美男子,的确是要比杀那些丑八怪刺激得多。” 李一平笑道:“你也想试试么?” 那少女大眼睛一转,娇笑道:“我虽然也想试试,却又怎忍下得了手?” 她眼波流动,哈哈地笑着,突然塞了张纸在李一平手里,娇笑着转身奔去,奔出数步,又转过头来道:“傻小子,还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快打开纸来瞧瞧呀,艳福已经从天上掉下来了,你还不知道?” 李一平怔了半晌,但闻手掌中已飘来一阵阵醉人的香气,正和百花仙子身上所带的香气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展开了信笺,只见上面写着:“今夜三更时奈何山庄外,花神祠前,有绝代之名花与百年之佳酿相待于月下,你来不来?” 第两百九十一章 言语试探 三更未到,李一平已到了花神祠外。 他依约而来,既非为了那绝代之名花、更非为了百年之佳酿,而是为了那迷雾般的乌纱,乌纱里一双清澈的眼波。 月光下,只见凄凉的花神祠前,不知何时已移来了一片花海,百花丛中,白玉几畔,斜倚着一个身披轻纱的美人。 花光月色,映着她的如梦双眸,冰肌玉肤,几令人浑然忘却今夕何夕,更不知是置身于人间,还是天上。 但李一平却只觉有些失望,纵有天上的仙子殷勤相待,却又怎及得他思念中的人眼波一瞬。 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百花间传了过来,道:“你既已来了,为何还不过来?” 李一平大步走了过去,淡淡笑道:“刘伶尚未醉,怎敢闯天台?” 百花仙子嫣然笑道:“如此名花,尚不足以令你未饮而醉?” 李一平道:“在下未知仙子为何相召之前,还不敢醉。” 百花仙子笑道:“如此明月,如此良夕,能和你这样的美少年共谋一醉,岂非人生一快……这原因难道还不够?你难道还要问我是为了什么?” 李一平微微一笑,走到百花仙子对面坐下,自斟自饮,连喝了三杯,举杯对月,大笑道:“不错,人生几何,对酒当歌,能和仙子共醉于月下,正是人生莫大快事,我还要多问什么?” 他本非豪迈不羁的人,但一个人数次自生死关头闯回来后,对世上一切事都不禁要看得淡多了。 人生不过如此而已,他又为何要苦苦束缚自己,别人看来很严重的事,在他的眼中看来,却已是毫无所谓的。 百花仙子凝眸瞧着他,突然笑道:“你知道么,我对你的兴趣,已越来越大了。” 李一平笑道:“兴趣?” 百花仙子眼波流动,道:“有关你的一切,我都觉得很有兴趣,譬如说……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武功是出自什么门派?” 李一平叹道:“一个四海为家的流浪者,只怕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仙子的这些问题,仙子你说是么?” 百花仙子嫣然道:“你年纪轻轻,又能经历过多少事?怎地说话却像是已饱经沧桑,早已瞧破了世情似的。” 李一平悠悠道:“有些人一个月经历过的事,已比别人一生都多了。” 百花仙子银铃般娇笑起来,道:“你说得很好,但至少你也该说出你的名字,是么?” 李一平微一沉吟,道:“在下李一平。” 百花仙子笑声骤然顿住,道:“李一平?” 李一平道:“仙子难道觉得这是个不祥的名字?” 百花仙子展颜一笑,道:“我只是觉得有趣……李一平自己参加李一平的丧事,你难道不觉得这很有趣么?” 她明星般的目光紧盯李一平。 李一平神色不变,淡淡笑道:“司马相如,蔺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虽然有个李一平死了,但却还有个李一平是活着的。” 百花仙子一字字道:“你能确定自己不是那死了的李一平?” 李一平大笑道:“仙子难道以为我是鬼魂不成?” 百花仙子微笑道:“我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你有些鬼气。” 李一平道:“哦?” 百花仙子道:“你像是突然一下子自幽冥中跃入红尘的,在你出现之前,没有人瞧见过你,也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 李一平道:“仙子莫非已调查过在下?” 百花仙子嫣然笑道:“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会对你这样的男人不感兴趣的,我究竟也是一个女人,是么?” 李一平笑道:“仙子岂只是女人而已,仙子乃是女人中的女人,仙子中的仙子。” 百花仙子道:“但你却对我全不感兴趣,我走过你面前时,你甚至连瞧都未瞧我一眼,这岂非有些奇怪么?” 她笑容虽是那么妩媚,语声虽是那么温柔,但在这动人的外貌下,却似乎有种刺人的锋芒,足以刺穿人世间一切秘密。 李一平暗中吃了一惊,强笑道:“仙子艳光照人,在下怎敢作刘桢之平视?” 百花仙子柔声道:“你眼睛只是盯着我身后的一个人,但她脸蒙黑纱,你根本瞧不见她的面目,你那样瞧她,莫非你和她早已认识?” 李一平道:“她……她是谁?” 百花仙子娇笑道:“你莫想瞒我,我早巳觉得你就是死了的那李一平,你可知道,到目前为止,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能瞒得过我的。” 这名动天下的百花仙子,眸子里的确似乎有一种足以洞悉一切的魔力,李一平勉强控制着心里的激动,淡淡笑道:“世上只怕也没有什么人能忍心欺骗仙子。” 百花仙子道:“你呢?” 李一平道:“在下究竟也是个人,是么?” 百花仙子咯咯笑道:“好,你很好。” 她突然拍了拍手,花丛间便走出个人来。 第两百九十二章 人生苦酒 梦一般的月光下,只见她深沉的眼睛里,凝聚着叙不尽的悲哀,苍白的面靥上,带着种说不出的忧郁,这深沉的悲哀与忧郁,并未能损伤她的美丽,却更使她有种动人心魄的魅力,她看来已非人间的绝色,她看来竟似天上的花神,将玫瑰的艳丽,兰花的清幽,菊花的高雅,牡丹的端淑,全都聚集在一身。 刹那间李一平只觉天旋地转,几乎连呼吸俱都停止。 百花仙子凝视着他,绝不肯放过他面上表情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指着花丛中走出的安小宁,一字字道:“你再瞧瞧,认不认得她?” 李一平举杯一饮而尽,道:“不认得。” “不认得”这虽然是简简单单三个字,但李一平却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说出来的,这三个字就像是三柄刀,刺破了他的咽喉,这三个字就像是三团灼热的火焰,滚过了他的舌头,烧焦了他的心。 明明是他最亲切、最心爱的人,但他却偏偏只有咬紧牙关说“不认得。”世上又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心的事。 明明是他世上的爱人,但他却偏偏只能视之为陌路,世上又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事。 酒入咽喉,芬芳的美酒,也变得说不出的苦涩,人生本是杯苦酒,这杯苦酒他只有喝下去。 百花仙子转向安小宁,道:“你可认得他?” 安小宁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的表情,冷冷道:“不认得。” 明明是他喜爱的女孩,但却当着他的面说不认得他,这三个字也像是三支箭,刺入了李一平的心。 百花仙子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若连她都不认得你,你想必就不会是那死了的李一平了,再说……一个人若连他未来的妻子都不愿相认,他纵然活着也等于死了。” 李一平的心的确已死了,仰首大笑道:“夫人说得好,容在下敬夫人三杯。” 他自斟自饮,转眼间已喝下了数十杯,甚至连安小宁的转身走回去时,他都未回头去瞧她一眼。 百花仙子笑道:“你醉了。” 李一平举杯道:“人生难得几回醉?” 百花仙子幽然道:“不错,一醉解千愁,你醉。” 李一平喃喃道:“只可惜这几杯酒还醉不倒我。” 他却不知他酒量虽好,这百花佳酿的酒力却更异乎寻常,他全身飘飘然似已凌风,竟真的醉了。 只听百花仙子柔声道:“醉,醉……置身在此险恶的江湖中,若连醉也不能醉时,人生就真的太悲惨了,下次你若还想醉,不妨再来寻我。” 醺醉中,他仿佛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了许多高高矮矮的人影,每一个人的面目都是那么狰狞可恶。 他又仿佛听见百花仙子道:“这李一平只是个初入江湖的少年,各位总该相信了。” 江湖原来竟真是如此险恶,对每个陌生人的来历都不肯放过,若不是百花仙子,李一平的麻烦只怕还多着哩。 李一平心里只觉对百花仙子说不出有多么感激,他努力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却含含糊糊连自己都不知说了些什么。 他只听得百花仙子又道:“这少年今日既是我的客人,终生便都是我百花宫的佳宾,今后若是没有什么必要各位最好莫要麻烦他,现在也让他好好睡。” 李一平醒来时,花香,月色,什么都没有了,熹微的曙光,已笼罩着大地,远处不住有啁啾鸟语。 接着,他便瞧见一条婀娜的人影,自乳白色的晨雾中,踏着残落的花瓣,飘飘走了过来。 她的来临,仿佛为大地带来阵清新的气息,她目光闪动着的光亮,也是明朗而纯真的,既不是百花仙子那样的锋芒,那样的媚艳,也没有安小宁那样的悲哀和忧郁,这复杂的世界在她眼中看来,似乎也是单纯的。 她瞧着李一平,曼声道:“迷途的燕子呀,你终于醒来了么,这世上有那么多甜美的泉水,你为什么偏要喝酒?” 这甜美的话声,听来真有如歌曲。 李一平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人生的烦恼,云雀姑娘自然是不会懂的。” 第两百九十三章 毒辣剑法 容灵燕垂下头,突也轻轻叹息了一声,幽幽道:“你可知道昔日那无虑无忧的云雀,如今也有了烦恼?” 李一平苦笑道:“姑娘你又会有什么烦恼?” 容灵燕目中竟流下泪来道:“云雀的窝里,已流满了鲜血,她已不能再呆下去了,可怜的云雀,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她突然拉住李一平的手,颤声道:“求求你,带我走,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跟着你。” 李一平心念一动,大声道:“你怎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走?” 容灵燕道:“我认得你这双眼睛,你的眼睛是那么善良,又那么勇敢,就好像燕子一样,和任何人都不同,我又怎会忘记?” 这痴迷的少女,竟有种出奇敏锐的观察力,人人都能瞧出的事,她也许瞧不出,但人们全都瞧不出的事,她反而可以瞧出来的,这也就是她为什么总是听不懂人类的话语却反而懂得鸟语。 李一平默然半晌,苦笑道:“你知道,你是不能跟我走的,我要去的地方,到处都充满了凶险,每个人都可能伤害到你。” 容灵燕道:“有你保护着我,我什么都不怕了。” 她痴痴地瞧着李一平,目光中充满了哀求,也充满了对李一平的信任,面对着这么双眼睛,又有谁能忍得下心? 李一平终于长叹道:“你若要跟着我,我实在也无法拒绝你,只是……我连自己都不知是否能保护自己,又怎知是否能保护你?” 容灵燕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肯答应我的……” 李一平在前面走,她就在后面跟着,也不管李一平要去哪里,其实李一平自己又何尝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茫然走着,心里正在盘算着去向,突听衣袂带风之声响动,四个人自晨雾间掠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四个人身手矫健,来势迫急,无一是弱者。 李一平瞧得清楚,这四人赫然竟是那恶霸化身的王雨、林莫言、铁刺银枪,西门空。 王雨当先一步,目光如炬,道:“是李一平么?” 李一平淡淡道:“在下正是李一平,各位是谁?有何见教?” 八只恶毒的眼睛,都在瞧他神情的变化,但他却完全声色不动,只因他已经过了太多可惊可怖的事。 世上实在已没有什么事能吓得倒他。 王雨哈哈一笑,道:“李公子初入江湖,便能蒙百花仙子青睐,自然是大有来历,在下等不揣冒昧,乃是想来请教请教公子的武功的。” 李一平突然仰天大笑道:“原来百花仙子昨夜对各位说的话,还是不能令各位相信,原来各位竟要逼我施展本门武功,来瞧瞧我究竟是否那位死了的李一平?” 他故意说破他们的来意,王雨居然也是面不改色,微微笑道:“近来江湖中易容术颇为盛行,公子想必也是知道的。” 李一平道:“在下是否经过易容,各位难道瞧不出么?” 王雨含笑道:“易容之术,千变万化,在下等正是因为瞧不出,所以才不能不分外仔细,但公子只要略施武功,在下等立刻告退。” 李一平目光灼灼,说道:“却不知死去的那位李公子怎会令各位如此不安,他死了各位竟还不放心。” 王雨面色果然变了变,厉声道:“公子赐招之后,就会知道的。” 语声中他掌中剑已平刺而出,剑法老练,四平八稳,一招“龙抬头”,竟真的是王雨本门剑法。 但李一平却又怎能将本门武功露出,“玄天霜劲”之武功独创一格,招招式式,俱都与众不同。 他只要使出一招,别人立刻就可瞧破他的来历。 突听“呛”的一声龙吟,王雨一剑方刺出,竟被击歪,以他的功力,竟觉得手腕有些发麻。 只见一个白衣如雪的美丽少女,手持两柄精钢短剑,拦在李一平面前,面上带着种飘忽的微笑道:“他是个好人,你们可不许欺负他。” 王雨变色道:“姑娘是什么人?为何要替他出头?” 容灵燕笑道:“我爹爹很会杀人,我姐姐也很会杀人,我虽然不会杀人,但也不能眼瞧着别人欺负我的朋友。” 她一面说话,掌中两柄短剑已旋舞而起。 她身法虽是那么轻柔而婀娜,但剑法却是出奇的快捷而毒辣,李一平实也未想到这善良的女子竟有如此毒辣的剑法。 她几句话说完,已刺出七七四十九剑,双剑连晃,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林莫言纵是剑法名家,也不禁瞧得变了颜色。 容灵燕已收住剑势,笑道:“别人都说我学的这剑法很毒辣,你们说呢?” 王雨咯咯干笑道:“好!好剑法!” 第两百九十四章 忽忧忽喜 容灵燕道:“我这剑法虽毒辣,但却不是用来对付人的,只要不用来杀人,剑法毒辣些也没关系,你们说是么?” 王雨瞧了她半晌,又瞧了瞧李一平,突然一言不发,转头而去,别的人自然也都跟着走了。 容灵燕将两柄短剑又藏了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瞧着李一平痴痴一笑,道:“咱们也走。” 李一平叹道:“你要我保护你,谁知却反要你来保护我了!我一向真是小看了你,竟不知你有这么高明的剑法。” 容灵燕眨着眼睛,笑道:“你也说我剑法好么?我的鸟儿朋友也是这么说的,它们说,云雀学会剑法,就不怕老鹰来欺负了,你说那些人是不是老鹰?” 一路上,她就这样絮絮地叙说着她和鸟儿们的故事,叙说着喜鹊的阿谀、乌鸦的忠直和黄莺儿的惹人相思。 李一平听得有趣,倒也不觉路途寂寞。 他本来还在为自己的出路发愁,但后来一想,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随遇而安,流浪天下,岂非正可四下探查那些恶魔的秘密,一念至此,他心事顿解,打尖时竟叫了两壶酒,像是要庆祝他自己的新生。 容灵燕居然也陪着他喝了两杯,这美丽的云雀看来就更活泼了,不住说东问西,不住为他盛饭倒酒。 李一平不让她做,她就嘟着嘴生气,他们的小小争执,却不知引来路人们多少羡慕,多少妒忌。 到了晚上,这吱嚓个不停的云雀,总算睡下了,李一平却辗转不能成眠,披衣而起,悄悄走了。出去。 这是城外的小小客栈,月色下照着山坡下的小小池塘,池塘里有繁星点点,夜风中有虫鸣蛙语。 许多日子以来,李一平第一次觉得心情宁静了些,也第一次能欣赏这夜的神秘与美丽。 他信步踏月而行,静静地领略着月色的迷蒙,荷叶的芬香……突然,两道恶毒的剑光,向他咽喉直刺了过去。 他再也未想到如此美丽的夜色中,竟也隐藏着杀机,大惊下就地一滚,刚好避过了这两柄冷剑。 四个劲装蒙面的黑衣人,已自暗影中掠出,一言不发,四道比毒蛇还毒,比闪电还快的剑光已交击而下。 李一平身形不停,自剑网中闪了出去,剑光“嗤嗤”不绝,他身上衣衫已被划得片片飞舞! 黑衣人显然并不想一剑致命,只是逼他施展武功。 剑光,始终毒蛇般纠缠着他,他不但衣裳被划破,身上也被划破了三四道血口,但却仍是不敢还手。 他越不还手,黑衣人的疑心越大。 突有一人冷笑道:“无论是真是假,杀了。” 另一人道:“不错,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走一个。” 李一平虽然明知这些人是谁,却故意大声:“你们若要我出手,为何不敢露出本来面目,我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怎能与你们这种藏头露尾的鼠辈动手。” 那黑衣人冷声道:“你不动手,就死。” “死”字出口,四柄剑再不留情,急刺而出!这次李一平若再不还手,就真的要毙命于剑下了! 就在这时,一条淡红色的烟雾,似有形,似无形,似慢实快,随风飘了过来,卷入了剑网。 黑衣人只觉掌中剑势竟一缓,剑锋竟似被这烟雾胶住,李一平已乘他们剑势缓间蹿了出去。 但闻一人曼声低喝着道:“花非花,雾非雾,断人肠后无觅处,只留暗香一度……” 歌声方起,黑衣人目中已露出惊恐之色,四人不约而同纵身而起,向黑暗中蹿了过去,去得比来时还快。 李一平躬身道:“可是百花仙子前来相救?” 黑暗中毫无应声。 李一平抬起头来,眼前却已多了条人影,微颦着的双眉,苍白的面容,以及那双充满忧郁的眼睛。 来的竟非百花仙子,而是安小宁。 李一平只觉一颗心立被收紧了起来,道:“原来是姑娘,多谢。” 安小宁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你为何要叫李一平?” 李一平怔了怔讷讷道:“这……只怕……” 安小宁道:“你最好改个名字,这是个不祥的名字,无论谁若叫这名字,就要惹来不幸,甚至死,我虽然奉了仙子之命,最多也不过只能救你这一次而已。” 李一平默然半晌,苦笑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么?” 安小宁嗄声道:“不错!还有别的原因。” 她突然扭转身,走了几步,接着道:“他既已死了,我不愿听得有人再叫做这名字。” 李一平道:“但是我……” 安小宁冷冷道:“你也不配叫这名字。” 李一平怔在那里,目送着她身影消失,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他眼瞧着心上的人对他如此冷漠,本该伤心。 但她对他如此冷漠,却又正表示她对“李一平”的多情,他又该欢喜,这无情还是有情,他竟不知该如何区处。 一时之间,他心中忽忧忽喜,正也不知是甜是苦? 第两百九十五章 似山非山 星渐稀,月更冷,天边已有曙意。 李一平仍在痴痴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晨雾终于自树叶间升起,突然有个人踉跄地向他走了过来,这人身材瘦小,须发皆白,面上带着诡秘的笑容,李一平不禁觉得他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只见他手里拿着幅图画,突然举到李一平面前,笑道:“你瞧瞧,可瞧得出我画的是什么?”图画上一片混沌,似山非山,似云非云,仔细看来,倒有几分像是倒翻了的一盂水墨。 李一平摇头道:“瞧不出。” 那老人道:“我画的就是你跟前的山,你真的瞧不出?” 李一平瞧了瞧晨雾间的云山,再瞧瞧老人手中的图画,竟居然觉得有些相似了,不禁失笑道:“现在瞧出来了。” 那老人突然疯狂般大笑了起来。 李一平见他笑得手舞足蹈,眉目俱动,虽然似是开心已极,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疯狂之意,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那老人拍手笑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李一平.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成功了?” 那老人道:“我的画成功了,我终于得着了画中的精髓。” 李一平瞧着那一片混沌,苦笑道:“这样的画,也能算是得着画中精髓么?” 那老人道:“明明是山,我画来却可令它不似山,我画来明明不似山,但却叫你仔细一看后,又似山了,这只因我虽未画出山的形态,却已画出山的精髓。” 李一平想了想,喃喃道:“这画中的精髓,只怕是很少有人看得懂的。” 那老人拍手道:“别人正是看不懂的,但只要画的是山,这画便在我眼中是山,心中也是山,我看得懂而别人看不懂,岂非更是妙极,妙极。” 他拍手大笑而去,李一平却仍在痴痴地想着。 “……明明是山,我画来却可令它不似山……我虽未画出山的形态,却已画出了山的精髓。” 他耳旁似又响起章奥的语声:“拘于形式的剑法,无论多么精妙都非武功的精华,武功的精髓,乃是在于有意而无形,脱出有限的形式之外,进入无边无极的混沌世界,也就是返璞而归真,你若能参透这其中的奥妙,学剑便已有成了。” 李一平反反复复,仔细咀嚼着这几句话中的滋味,突觉如有醍醐灌顶,心中顿时光明。 他折下根树枝,以枝为剑,飘飘一剑刺了出去。 他心里全心全意,都在想着“章奥曾经传授的无极剑”中的一招“天地无边”,但剑刺出时却绝不依照“天地无边”的剑势。 这一剑明明是一招“天地无边”,但他刺出后却完全不似,这一剑明明不似“天地无边”,但天地无边中的精髓,却已尽在其中,两人交手,能窥出对方剑势中的破绽,钳制对方剑势之变化者则胜,但这一剑有意而无形,却叫对方如何捉摸?如何击破?如何闪避! 李一平喜极之下,也不觉大笑狂呼道:“我想通了,我想通了。” 只听一人银铃般笑道:“你想通了什么?” 林中乌语啁啾,容灵燕竟像是早已来了。 第两百九十六章 无极剑法 李一平笑道:“我想通了什么,你的鸟儿朋友难道没有告诉你?” 容灵燕呆然凝神倾听了半晌,眨着眼笑道:“它们也不懂你想通了什么,只说你有些像疯子。” 李一平大笑道:“它们自然是不会懂的,但你不妨告诉它们,只要它们能懂得这道理,非但再也用不着去怕老鹰,简直连人都不必怕了。” 容灵燕微笑着,缓缓道:“你听,它们都在说你的话不错,它们都说老鹰没什么可怕的,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 李一平的笑声渐渐顿住,望着清晨雾林中穿梭来去的鸟们,他不禁又发出一声感慨的叹息,喃喃道:“不错,人的确是最可怕的,想不到你们竟已懂得这道理,而人们自己,却反而始终不懂……” 容灵燕幽幽道:“你瞧那边有个刚自城垛中飞来的麻雀,它说:人们就算懂得这道理,也是永远不肯承认的。” 两人回到那小小的客栈,容灵燕已一觉睡醒,李一平却有些想睡了,他推开自己的房门,脚步又顿住。 他那小小的竹床上竟盘膝端坐着个人。 初升的阳光,从窗户里斜斜照了进来,李一平怎会不认得他是暗器名家,蜀中唐门的唐家少主唐禅。 他垂眉敛目,端坐床上,身子周围竟排着二十多件乌光闪闪的小刀小叉,正是天下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唐门毒药暗器。 还有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虽是黑衣劲装,蒙面的黑巾都已取下,却不是王雨与西门空是谁? 李一平深深呼了口气,将容灵燕挡在门外,微笑道:“斗室之中,不想也有佳宾光临,幸会!幸会?” 唐禅张开眼来瞧了李一平一眼,目中似有电光一闪,沉声道:“你们说的就是他吗?” 王雨恭声道:“正是此人。” 唐禅道:“好,我就来试试他。” “他”字出口,这人左手五指轻轻一弹,排列在那面前的暗器,已有五件飞出。 他右手接着一挥,双足轻轻一扫,又是十多件暗器飞出,剩下还有七八件,竟被他一口气吹得飞了起来。 这少主全身上下,竟无一处不能发暗器,床上的二十多件暗器,眨眼之间,竟全都被他发了出来,和以前的唐禅似乎大不相同,武功精进不少。 这些暗器形状不同,体积各异,他或似指弹,或似腿踢,或似气驭,击出时的力道与手法也各有巧妙。 二十多件暗器,有的快,有的慢,有的直击,有的曲行,还有的盘旋飞舞,竞绕了个弯从后面击向李一平。 这二十多件暗器,竟似已非暗器,简直就像是二十多个武林高手,手持不同的兵刃,从四方八面杀了过来。 李一平出道以来,也会过不少名家强敌,但这样的暗器,他实是见所末见,闻所未闻。 他手里仍拿着那枝树枝,竟闭起眼来运气,一招“无极”正击而出,跟着又是一招反挥而出。 正反相生,浑圆无极。 别人只见他掌中树枝圈了两个圆圈,也瞧不出是何招式,只听得夺!夺!一连串声音,二十多件暗器,也不知怎地竟全都钉到那树枝上。 一根光秃秃的树枝,竟似乎空生出了无数金花。 王雨、西门空都不禁瞧得变了颜色。 唐禅也呆了呆,终于失声丑道:“好剑法。” 他用力拍了拍王雨的肩头,道:“他既已出手,你们可瞧出他剑法来历了么?” 王雨神色沮丧,叹道:“瞧不出。” 唐禅大笑道:“岂只你瞧不出,就连我闯荡江湖数年,也从未瞧过这样的剑法,但我却可断定,锦衣卫中,绝没有如此高明的剑法。” 王雨道:“的确没有。” 第两百九十七章 琼花娘子 唐禅笑道:“我早已知道他绝不会是死了的那李一平,试问他若是那李一平诈死改扮的难道就不会换个名字吗?为何还要叫李一平?” 王雨抱拳强笑道:“在下等失礼之处,还望李公子多多包涵。” 李一平微微一笑,道:“那也没什么,只所以后……” 话犹未了,突听容灵燕一声惊呼,一个人“砰”的闯了进来,粗布衣服,圆顶帽子,竟是这店里的店小二。 这和气生财的店小二,此刻神态竟完全变了,竟是两眼赤红,龇牙咧嘴,满脸杀气,满面凶光。 容灵燕惊呼声中已将李一平拉了开来。 这店小二直闯过去,西门空伸脚一勾,将床边一张小桌子勾得飞起,向他直打了过去。 谁知这店小二伸手一拳,便将桌子打得粉碎,李一平暗中一惊道:“店小二又是什么人?怎地如此神力?” 一念还未转完,王雨掌中剑已直刺而出。 这店小二竟不闪避,反而挺胸扑上,利剑立刻穿胸而过,王雨一脚踢开他,鲜血飞激而出,溅了王雨一手。 王雨皱眉道:“这厮岂非是疯了?怎会……” 一句话未说完,唐禅突然抽出腰畔短刀,刷的一刀劈下,刀光如电,竟将王雨一条手臂硬生生砍了下来。王雨疼极惨呼,立刻晕了过去。 西门空大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唐禅红润的面色,竟已变为苍白道:“这店小二已中了苗疆‘天蚕教’的剧毒,不但神智疯狂,变得力大无穷,而且全身的血也俱都变成了毒血,常人只要沾着一点,片刻间蔓延全身,我若不砍断他这只手臂,他便已全身腐烂而死。” 西门空满头已俱是冷汗,颤声道:“这……这岂非便是‘天蚕教’中的七大魔功之一,‘尸魔血煞大法’,天蚕教莫非已有人来了!”他语声中的惊怖之意,就连李一平听了也不觉寒毛悚然,再瞧那只被砍断的手臂,竟赫然已化为一堆污血。 李一平竟也忍不住激灵打了个寒噤,全身立刻如弓弦般绷紧,那唐禅竟已冷汗涔涔而落,嗄声道:“外面来的人,莫非是琼花三娘子?” 窗外立刻响起了一阵娇笑声。 笑声如银铃,如黄莺,清柔婉转,说不出的甜蜜悦耳,无论任何人听了这样的笑声,都要心神摇荡失魂落魄。 但唐禅听了这笑声,竟连面上的肌肉都已扭曲。 只听那娇笑的声音甜甜笑道:“到底是唐门少主好眼力,一瞧就知道是我姐妹们来了。” 唐禅厉声道:“你们无端来到中原作甚?” 那声娇笑道:“咱们自然是赶来拜访你唐家的,咱们先到唐家里去,谁知你竟已到黄池,于是咱们也就跟着来了,虽然来迟了一步,没赶上黄池大会的热闹,但能见着你,总算也不虚此行了。” 她嘀嘀咕咕,边笑边说,就像是在和朋友叙说着家常,谁也想不到在这笑语家常中,也会隐藏着杀机。 但这名震天下的唐家少主唐禅,却听得连双手都颤抖起来,手掌紧握着那精钢短刀,颤声道:“你……你们竟已到唐门去了吗?” 那语声笑道:“你放心,咱们虽然去过一趟,但瞧在你是我姐夫的面上,连你家里的蚂蚁都没踏死半只。” 唐禅虽然松了口气,却又突然暴怒道:“谁是你的大姐夫!” 那语声道:“唐公子虽然是貌比潘安,才如美玉,但我大姐可也是文武双全的绝代佳人,两人郎才女貌,不正是一对天成佳偶么?” 唐禅怒骂道:“放屁!满嘴放屁!” 那语声也不生气,仍然娇笑着接道:“何况你们早已情投意合,才子佳人,早已在后花园里私订终身。” 唐禅喝道:“我本不知道那妖女的来历,才会被她所惑,如今早已觉醒,再也不会要那妖女为妻。” 那语声银铃般笑道:“只怕未必,唐公子也是个多情种子,绝不会对我大姐变心的,何况像我大姐这样的美人,世上若有男子不喜欢她,那人必定是个白痴。” 第两百九十八章 杀人栽赃 唐禅厉声道:“我已决,你们多说无益,不如早些回去,免得彼此难堪。” 那语声道:“如此说来,你老爷子是定然不肯答应的了。” 唐禅道:“绝无变更。” 那语声道:“你不会后悔么?” 唐禅怒喝道:“唐门中人纵然死尽死绝,也绝不会将那妖女娶进门的。” 那语声默然半晌,又笑道:“我既然说不动你,看来只好请个媒人来了。” 听到这里,李一平早已知道这“琼花三娘子”竟是来向唐禅求亲的,而且三娘子中的大姐,也似早已和唐公子有了私情,这样看来,她们的逼婚手段虽然几近无赖,唐禅的执意不允也未免太似无情。 李一平正想瞧瞧她们请来的媒人是谁?是否能说得动唐禅,只听窗户啪的一响,窗外已掠人个人来。 这人双睛怒凸,面色已成黑紫,双肩之上,前胸后背,竟插着七柄珠玉镶柄、光芒闪闪的金刀。 这人死鱼般凸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唐禅,眼角鲜血汩汩,那神情也不知有多么诡秘可怖。 容灵燕紧握着李一平的手,抖个不停,西门空一张脸如被水洗,如被雨淋,冷汗连珠滚落。 唐禅却已一跃而起,厉声道:“天蚕教‘尸魔血煞大法’中的金刀化血!” 语音未了,金光闪动,七柄金刀竟一条线飞出了窗外,原来镶珠的刀柄上,竟系着根乌金细线。 金刀腾空飞去,刀孔里箭一般射出了七股鲜血。 鲜血凌空飞溅,几乎已将斗室布满。 唐禅早已抱起王雨,掷出门外,他自己也借着这一掷之力,飞掠到这斗室中的横梁之上。 李一平一股掌风拍出,将血点逼在身前两尺外。 只有西门空应变较迟,虽也跃到梁上,但身上已溅几滴毒血,他咬了咬牙,竟将这几块肉生生削下。 毒血雨点般溅到灰黄的土墙上,立刻变成了黑紫色,这斗室四壁,立刻像是画满了无数泼墨梅花。 这“琼花三娘子”使出的每一件功夫,竟都带着鬼意森森的邪气,她每使一件功夫竟都要害死一条无辜的人命。 她们行事是非曲直,且不去说它,但她们的武功,却委实太过恶毒,李一平皱了皱眉,竟突然跃出窗外, 唐禅大骇道:“李公子,你千万小心了。” 容灵燕却痴痴笑道:“没关系,世上绝不会有女子忍心害死他的。” 窗外两丈,有株白杨树,树干上绑着四五人,一个个俱是晕迷不醒,显然早已被药物迷失了知觉。 白杨树前,并站着三个面靥如花的绝世少女,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长可及地,掩盖了她们窈窕的胴体。 她们头上黑发高高挽起,鬓角各各插着朵琼花,一朵花金光闪闪,一朵花银光灿烂,还有朵花却发着乌光。 头戴金花的少女,柳眉微颦,一双秋水如神的眼波里,泪光莹莹,似乎有满怀忧郁难解的心事。 这自然便是那为情颠倒的大姐了。 头戴银花的少女,面如桃花,双目间带着种说不出的媚态,眼波一瞬间,已足以令男子魂销意倾。 第三个少女眼波最妩媚,笑容最甜,说起话来,未语先笑,谁瞧了她一眼,只怕都要神魂颠倒。 这三个绝世的美女,难道就是当今天下邪教中最着名的高手,天下武林中人闻名色变的“琼花三娘子”? 这三双纤若无肉,柔若无骨的春葱玉手,难道竟也能使出那么诡秘恶毒的武功,将天下人的人命都视如儿戏? 李一平若非亲眼瞧见了她们的手段,简直不敢相信。 琼花三娘子三双明媚的眼波,也全都凝集在他身上,似乎要看穿他的心,看到他骨子里去。 那最是动人的铁花娘突然娇笑,道:“是哪里来的美男子,到这里来,莫非是要勾引咱们良家妇女么?” 李一平淡淡道:“在下此来,只是想领教领教姑娘们杀人的手段。” 铁花娘悠悠走了过来,娇笑道:“杀人,你说的好可怕呀,杀人总是有损女子们的美丽,咱们可从来不敢杀人的,难道你时常杀人么?” 她笑语温柔,眼睛无邪的瞧着李一平,说来真像是个从来没杀过人的,甚至不知杀人为何事的小姑娘。 李一平虽然知道她非但杀人,而且简直将人命视为粪土,但瞧见她这样的神情,竟有些不相信自己了,不禁自己对自己皱了皱眉,道:“方才那两个人,难道不是你杀的?” 铁花娘瞪大了眼睛,像是觉得不胜惊讶,道:“你是说方才走进屋的那两个人?” 李一平道:“正是!” 铁花娘道:“那两人不是被你杀的吗?” 李一平怔了怔,道:“我?” 铁花娘道:“那两人活生生地走进屋,被你们杀死,你们想来赖我。” 她居然反打李一平一耙,居然说得振振有词,李一平虽然明知她说的是歪理,一时竟驳她不倒。 第两百九十九章 媚舞魔功 铁花娘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杀了人后,心情不好,但你也不必太难受,只要知过能改下次莫要再胡乱杀人,也就是了。” 李一平本是要来教训她的,不想倒反被她教训起来了,心里当真有些哭笑不得,怒气竟偏偏发作不出。 面对着这样聪明美丽,又刁蛮,又活泼的少女,若是叱喝怒骂,抡拳动脚,岂非太煞风景。 铁花娘嫣然一笑,将手里的罗巾轻轻一扬,笑道:“你心里若难受,就跟我来,说不定我能让你开心些的。” 她转身走了几步,回头一瞧,李一平居然没有跟来,竟还是神色安详的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变化。 铁花娘心里不禁吃了一惊,脸上却笑得更甜了。 原来她这罗巾之中,正藏着天蚕教中最厉害的迷药。 这“罗帕招魂”大法,看来虽轻易,但使用时非但手法、时机、风向,丝毫差错不得,还得先令对方神魂痴迷,毫不防备,这自然还得要配合使用人的媚力和机智,所以这罗帕轻轻一招间,学问正大得很,否则又怎能和“尸魔血煞”之类的功夫,并列为天蚕教下的七大魔功之一? 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已栽在这“罗帕招魂大法”之下,铁花娘瞧李一平年纪轻轻,算定他是躲不了的。 谁知李一平屡次出生入死,早已对任何事都提防了一着,竟早已闭住了呼吸。 铁花娘暗中吃惊,口中却甜笑道:“哟,瞧不出他架子倒大得很,请都请不动么?” 只听远远一人笑道:“公子若肯跟着我姐妹走,绝不会失望。” 这语声低沉而微带嘶哑,但就有种说不出的销魂媚力,每个字像是都能挑逗得男子心痒痒的。 就连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自她口中说出来,都像是在向别人暗示着一件神秘而销魂的事。 笑声中,银花娘也已走了过来,她眉梢在笑,眼角在笑,全身上下似乎都在对李一平媚笑着。 她人还未到,便已传来令人心跳的香气,那纤纤玉手抚着鬓边发丝,眼波流动,媚笑道:“我知道公子绝不会拒绝咱们的,是么?” 李一平用简单的话答复了她,他只是淡淡道:“不是。” 银花娘腰肢扭了扭,道:“公子难道真的这样狠心?” 她玉手轻抚,腰肢款摆,每一个动作,都似乎在引诱男人犯罪,每一个手势,都足以挑起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但李一平只是淡淡地瞧着她,就像是在瞧把戏似的。 他根本不必说话,这轻蔑的态度已比什么话都锋利。 银花娘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既不肯来,又不肯走,站在这里是为什么呢?” 李一平笑道:“我只是想瞧瞧,琼花三娘子究竟还有些什么手段。” 银花娘面色突然一变,咯咯笑道:“好!” “好”字出口,姐妹三个人的身子突然都旋转了起来,那宽大的斗篷也飞舞而起,露出了她们的身子。 她们竟几乎是赤裸着的。 那白玉般的胴体上,只穿着短短的绿裙,露出了一双修长、莹白,纤腴合度、曲线柔和的玉腿。 她们的胸腹玲珑而丰满,纤美的足踝毫无瑕疵,她们细腻滑嫩的皮肤,像丝缎般闪着光。 黑色的斗篷,蝴蝶般飞了出去,漆黑的长发,流云般落下,落在白玉般的胸膛上,胸膛似乎正在颤抖。 她们的舞姿,也如丝绸般柔美而流利,春葱般的玉手,晶莹修长的腿,似乎都在向李一平呼唤。 然后,她们的面颊渐如桃花般嫣红。星眸微扬,樱唇半张,胸膛起伏,发出了一声声令人销魂的喘息。 这正是渴望的喘息,渴望的姿态。 这简直要令男人疯狂。 但李一平还是淡淡地瞧,目光也不故意回避。 这时繁复的舞姿已变得简单而原始,她们似乎还在煎熬中挣扎着,扭曲着,颤动着,祈求着。 李一平突然叹了口气,道:“金花姑娘,你这样的舞姿若被唐公子见了,他又当如何?” 金花娘身子一阵颤抖,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 第三百章 情丝难断 但舞姿仍未停,银花娘一声银铃般的娇笑,三个人突然头下脚上倒立而起,竟以手为脚,狂舞起来。 修长的玉腿,在空中颤抖,伸展着,漆黑的头发,铺满了一地……这姿态不必眼见,也可想像出是多么疯狂,任何男人瞧了若不脸红心跳,还能自主,他想必是有些毛病。 只听唐禅颤声道:“小心,销魂天魔舞?” 接着,“砰”的一声,窗户关起,竟是连看都不敢看了,魔舞销魂,谁也不敢自认能把持得住的。 唐禅知道自己纵然远在数丈外,但只要稍为把持不住,立刻便有杀身之祸,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大地静寂如此,只有那销魂的呻吟与喘息声,似乎带着种奇异的节奏,一声声摧毁人的意志。 只听又是“砰”的一声,关起的窗户,竟被击破个大洞,唐禅竟受不了那喘息声,还是忍不住要瞧。 这人竟已目光赤红,全身颤抖,几次忍不住要冲出来,虽然拼命咬牙忍住,却偏偏舍不得闭起眼睛。 这销魂魔舞,当真有不可思议的魔力。 李一平在锦衣卫鞭策下,对这“养心”,“养性”的功夫,自幼便未尝有一日稍懈,单以定力而论,环顾天下武林高手,实无几人比得上他,若非这超人的定力,这些日子来他所遭遇的每一件事,都可令他发疯,但饶是如此,他此刻心跳竟也不禁加速,已不能不出手了。 就在这时,阳光突盛,他眼前似乎有片灰蒙蒙的光芒闪了闪,凝目一瞧,他身子四侧竟已结起一道丝网。 惨白色丝网,已将他身子笼罩在中央,一根根目力难见的银丝,还在不断地从琼花三娘子指尖吐了出来。 李一平目光也不禁被那魔舞所吸引,竟直到此刻才发现——有三个曲线玲珑的绝代佳人,赤裸着在面前狂舞,粉腿玉股,活色生香,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还能留意到这比蚕丝还细的银丝。 铁花娘突然凌空一个翻身,直立起来,咯咯笑道:“想不到你眼力竟不错,竟瞧见了。” 李一平叹道:“姑娘如此牺牲色相,就为的是放这区区蛛丝么?” 铁花娘笑道:“这你就错了,我们姐妹的天魔神舞,本身就具有销魂蚀骨的力量,你不信且瞧瞧那位唐家少主,若不是我姐妹念在唐公子的分上,这位名扬天下的暗器第一高手,现在只怕……只怕早已……” 她故意不说下去,银铃般娇笑了起来。 李一平忍不住转头去望,只见唐禅竟已全身瘫在窗台上,似已全没有半分力气,这铁花娘说的竟非吹嘘,这天魔舞若是针对唐禅而发,唐禅此刻只怕早已死在牡丹花下了,李一平一眼瞧过,实也不禁暗暗吃惊。 铁花娘娇笑了一阵,突又叹道:“只可惜你竟是个木头人,全不懂得消受美人之恩,所以我姐妹才只有将这银丝放出来,但这却也不是蛛丝。” 李一平道:“不是蛛丝是什么?” 铁花娘笑道:“告诉你,让你开开眼界也无妨,这就是本教的镇山神物,‘天蚕’所吐出来的‘情丝’……” 李一平微笑道:“情丝……这名字倒也风雅得很。” 铁花娘娇笑道:“情丝纠缠,缠绵入骨,那种销魂的滋味,你连做梦都想不到的,只可惜你方才眼睛太快,否,否则现在就可以尝试尝试了。” 李一平知道这天蚕情丝,必定恶毒无比,自己方才若是被它缠住,立刻就要全身被缚,再也休想挣脱,那时就只得任凭她们摆布了,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也不容易,方才那刹那之间,看来虽无凶险,其实又无异去鬼门关来回了一次。 想到这里,李一平掌心也不觉湿湿地沁出了冷汗,但面上却是完全不动声色,微微笑道:“在下早已知道名字听来越是风雅之物,其实越是恶毒,销魂散、逃情酒是如此,贵教的情丝也是如此。” 铁花娘撮了撮嘴,道:“本教的情丝,世上无物能比,那些销魂散、逃情酒又算得了什么?” 李一平目光一转,道:“既是如此,方才姑娘们手吐情丝时,为何不径自缠到在下身上来?在下委实有些不解。” 铁花娘娇笑道:“说你是呆子,你当真是呆子,方才咱们若将情丝直接缠到你身上去,你岂非立刻就觉察了?一两根情丝,又怎能缠住你这木头人?” 李一平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铁花娘瞧见他的笑容,立刻就发觉自己已被别人用话套出了“情丝”的虚实,眨了眨眼睛,笑道:“但此刻你已被我姐妹的情网重重困住,已是再也休想逃得了,不如快些拜倒在我姐妹的石榴裙下,包君满意。” 第三百零一章 突破情网 李一平道:“姑娘们有情丝,难道在下便没有慧剑么?” 语声中,他手腕一抖,本来钉在他掌中树枝上的唐门暗器,便有两件“嗤”的飞了出去。 这暗器虽是借着树枝一弹之力发出的,但暗器破空,风声尖锐,力道却比别人用手发出的还要强劲。 哪知如此强劲的暗器到了那若有若无的情网上,竟如飞蛾投入蛛网,挣也挣不脱,冲也冲不破。 这两件尖锐的暗器竟也被黏在情网上,若是人被黏住,情丝入骨,越缠越深,岂非永生也难以挣脱? 李一平想到自己,岂非也是被安小宁的情丝所缚,相思缠绵,不死不休,也不知如何得了。 一念至此,他心中顿时百念俱生,不禁苦笑道:“姑娘这‘情丝’两字,委实是用得妙绝天下。” 铁花娘抿嘴一笑道:“你已甘愿俯首称臣了么?” 李一平痴痴地想着,竟似全未听见她的话。 铁花娘道:“你若再不答复,我姐妹的网一收,你便要为情作鬼了。” 李一平长叹一声,道:“为情作鬼,只怕也比一辈子相思难解的好。” 铁花娘道:“好!” 从情网间瞧出去,她如花的娇靥上竟似泛起了一层青气,道:“你既甘作鬼,也只有由得你。” 她纤手轻轻一招,那层惨白色的丝网,便渐渐向中央收缩,渐渐向李一平逼近,只要情丝黏身,便是不死不休。 这“情网”正无异于“死网”。 李一平心里也不知想着什么,竟似全然不知道死之神已向他一步步逼了过来。 远远瞧去,只见他正站在三个天仙般的间说笑,这情况天下的男人谁不羡慕,又有谁知道他已陷入致命的危机。 金花娘痴痴地瞧着李一平,幽幽道:“为情作鬼,的确比一辈子相思难解的好,看来你已是尝过情的滋味,就算死也没什么了。” 李一平突然一笑,曼声长吟道:“欲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 朗吟声中,他掌中树枝轻轻挥了个圆圈,钉在树枝上的暗器,全都暴射而出,又全都黏在“情网”上,排成个圈子。 铁花娘咯咯笑道:“你凭这些破铜烂铁,就想冲得破情网。” 话声中,李一平以树枝作剑,已刺出了数十剑之多,每一剑都刺在黏在“情网”上的暗器上。 他每一剑的力量,俱都大得惊人。 铁花娘只觉手腕一连串震动,“情网”非但无法收缩,更有向外扩张之势,不禁失声道:“好聪明的法子,简直连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要知那天蚕丝黏力极强,世上无论什么东西,黏上便难以挣脱,那时空有力气,也无法施展。 李一平掌中的“剑”若是直接刺在“情网”上,剑被黏住,他就算天生神力,可将“情网”刺破个洞,人还是要被缠住。 但他先将暗器黏上“情网”,再以“剑”击暗器,那些暗器自然是黏不住东西的,这法子说来虽然简单,但若无极大智慧,又怎能想得出,他掌中这根小小的树枝,此刻正已无殊一柄“慧剑”。 这正是智慧之剑,无坚不克,除了“慧剑”之外,世上还有什么能击破“情网”。 只听一连串“叮咚”声音,如雨打芭蕉。 他一剑跟着一剑刺出,力道越来越大,但每一剑所用的力量,俱都丝毫不差,丝网用力向内收缩,暗器受击向外突破,终于已透出丝网。 第三百零二章 天蚕附骨 李一平突然引吭长啸,身躯旋转,“慧剑”划出个圆圈,本自排成一行的暗器,被剑力所催,第一件暗器向旁划出几寸,打中第二件暗器,第二件暗器又将丝网划开数寸,打着第三件暗器…… 眨眼之间,“情网”几被划开,李一平用树枝一挑,人已乘势飞出,长啸不绝,冲天飞起。 “琼花三娘子”竟似已瞧得呆了,到这时方自惊觉,三个人齐地跺一跺脚,向后倒蹿而出。 铁花娘厉声笑道:“很好!普天之下,你是第一个能冲出情网的人,你的确值得骄傲,的确也该得意……” 凄厉的笑声中,她突然自树上拔出柄金刀,刀光一闪,竟将绑在树上的人几条手臂生生砍下。 鲜血飞溅,那些人竟似全不觉痛苦,反在痴痴地笑着,铁花娘已将这几条鲜血淋漓的手臂,向李一平掷了过去。 李一平怒喝道:“到了此时,你们还要害人。” 他身形方落下,又复蹿起,他知道手臂里溅出来的,必定又是杀人的毒血,怎敢丝毫大意。 但他见铁花娘如此残酷毒辣的手段,实已不觉怒从心头起,身形凌空,便要向她们扑去。 突然间,只听“蓬”的一震,几条手臂竟俱都爆炸开来,化成了一片惨不忍睹的血雾。 血雾蔓延得极快,向李一平逼了过去。 李一平身在空中,大惊之下,四肢骤然一蜷,自己将自己弹得向后飞了出去,落在窗前。 血雾蔓延得更大,但却渐渐淡了。 只听铁花娘凄厉的笑声远远传来,道:“天蚕附骨,不死不休,你等着……” 从淡淡的血雾中瞧去,再也瞧不见“琼花三娘子”的踪影,只有那柄金刀插在树上,犹在颤抖。 有风吹过,大地间充满了血腥。 李一平胃里直想呕,心里却满是惊骇。 只听唐禅长叹道:“这正是天蚕魔教中的‘化血分身,金刀解体,血遁大法!’此法施出,天下只怕是谁也休想抓得到她们的。” 他斜斜椅在窗框上,凝注着远方,目中正也充满惊怖之色,像是已瞧见了未来的凶险与危机。 李一平叹了口气,道:“如此邪毒之魔教,世上为什么没有人除去他们。” 唐禅苦笑道:“世上又有谁能除得去他们?这天蚕魔教,武功之邪毒,世罕其匹,常人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子,便已毙命。” 李一平道:“他们的教主是谁?” 唐禅道:“天蚕教的教主,行踪飘忽,有如鬼魅,江湖中简直没有一个人瞧见过他们的真面目,甚至连他的名姓都不知道。” 李一平道:“我不信世上就没有一个人制得住他。” 唐禅叹道:“天蚕教武功虽狠毒,但却绝不轻易犯人,足迹也很少来到中土,只是潜伏在这蛮荒地的穷山恶谷中,他们不来寻别人时,别人根本找不到他们,只要他不犯人,别人已是谢天谢地,谁愿去找这个麻烦。” 李一平黯然半晌,缓缓道:“终必会有人的。” 唐禅眼睛一亮道:“只有你……你少年胆大,武功又高,将来若有人能铲除天蚕教,就必定只有你了,至于我……” 他苦笑着接道:“我少年荒唐,纵情声色,定力最是不坚,这“天蚕魔教”中的邪功,恰巧正是我的克星。” 李一平这才知道这堂堂的武林一派宗主,怎会对“琼花三娘子”那般畏惧,方才又怎会那般不济。 但他对自己的隐私弱点竟毫不讳言,胸襟倒也非常人能及,就凭这点,已无愧一派掌门的身份。 突见西门空探出头来,诡笑着瞧着李一平,道:“天蚕附骨,不死不休,只要被他们缠着的,至今已无一人是活着的,他们此番一走,李公子倒要注意才是。” 李一平淡淡笑道:“这倒不劳阁下费心。” 西门空面色变了变,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先告退了。” 他转向唐禅,又道:“公子你……” 唐禅迟疑着道:李公子……” 李一平笑道:“你只管请去,不必为我费心,我自己若不能照顾自己,日后还能在江湖上走动么?” 唐禅想了想,道:“你自己想必是能照顾自己的,只是你要记着,天蚕缠人,最厉害的只有七天,你只要能避开头七天,以后就没什么关系了。” 西门空阴恻侧道:“只是这七天至今还没有人能避得开的。”说完了话,勉强扶起王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容灵燕等唐禅也走了之后,才笑嘻嘻走出来,道:“我就知道世上没有一个女人忍心。” 话未说完,李一平已倒了下去。 第三百零三章 神秘药丸 只见他脸色发青,嘴唇已在不住颤抖,全身都抖个不停,伸手一摸,全身都已如烙铁般烫手。 原来方才血雾散开时,他已不觉吸入了一丝,当时已觉有些不对,到了此时更是完全发作出来。 容灵燕竟已骇呆了,呆呆地瞧着李一平,道:“你……你到底还是中了她们的毒了。” 李一平只觉全身忽冷忽热,知道中毒不轻,但他素来先替别人着想,生怕容灵燕为他伤心着急,咬住牙勉强笑道:“我早已知道中毒,但……但这毒不妨事的。” 容灵燕想了想,道:“你早已知道中毒,方才为何不说?” 李一平苦笑道:“那西门空对我总是不怀好意,我方才若是露出中毒之态,他只怕就放不过我,所以我一直撑到现在。” 他说话虽然已极是困难,但仍忍耐住,挣扎着为容灵燕解释,只望这天真纯洁的女孩子,多少能懂得一些人的机心。 容灵燕叹了口气,道:“你们人为什么总是有这许多机心,鸟儿们就没有……” 李一平瞧着她这张天真迷惘的脸,心里不觉有些发苦,他知道西门空的话绝非故意恫吓,“琼花三娘子”必定放不过他,这七天本已难以避过,何况自己此刻竟又中毒无力,连站都无法站起,这毒纵不致命,只怕他也是再难逃过“琼花三娘子”毒手的了。 此刻若是别人在他身旁,也许还可以助他脱过这次险难,怎奈容灵燕对人事却是一无所知。 李一平越想越是着急,想到“琼花三娘子”再来时,若是见到容灵燕,只怕连她也放不过的,一念至此,大声道:“你的鸟儿朋友都在等着你,你快去找它们。” 容灵燕道:“你呢?” 李一平道:“我……我在这里歇歇就好的。” 容灵燕想了想,笑道:“我陪着你,等你好了,我们一齐去。” 她微笑着坐下,竟全不知道李一平已危在旦夕。 李一平气血上涌,嘴突然麻木,要想说话,却已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焦急地望着容灵燕。 只见容灵燕微笑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她话声也似自远天缥缥缈缈传来,还是带着笑道:“你莫要着急,鸟儿们病倒了,我也总是陪着它们的,天天喂给它们吃,我的药很灵,你吃下去也必定会舒服得多。” 李一平想大叫道:“我不是鸟,怎可吃鸟的药?” 但他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觉容灵燕已塞了粒药在他嘴里,药丸溶化,流入喉咙,带着种奇异的香气。 他只觉情绪竟渐渐稳定,全身说不出的快美舒畅,再过了一会儿,便突然跌入甜甜的梦乡,睡着了。 李一平睡睡醒醒,只要一醒,容灵燕就喂他一粒药吃,吃下后就舒服得很,立刻又睡着了。 起先他醒来时,还在大声催促着道:“你快逃……快逃,‘琼花三娘子’随时都会来的。” 但到了后来,他只觉飘飘欲仙,对一切事都充满信心,“琼花三娘子”就算来了,也好像没什么可怕的。 他也弄不清自己怎会有这感觉,也不知是否过了那要命的七日,若是有别人在旁,一定要为他急死了。 他们根本就未离开那斗屋一步,“琼花三娘子”还是随时随刻都会来的,只要一来,李一平就休想活命。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有一天李一平神智突然清醒,全身非但丝毫没有中毒的那种慵懒无力的迹象,反而觉得精神特别健旺。 容灵燕瞧着他笑道:“我的灵药果然是不错。” 第三百零四章 灵丹妙药 李一平笑道:“当真是灵丹妙药,天下少有……” 他眼睛四下一转,才发现自己还是睡在那斗室里,斗室中尸血虽早巳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是还是立刻想起了“琼花三娘子”,心里一寒,道:“我已睡了多久了?” 容灵燕道:“像是有八九天了。” 李一平失声道:“九天?她们没有来?” 这要命的七天竟糊里糊涂便已过去,他又惊又喜,简直有些难以相信,容灵燕笑嘻嘻道:“你想她们?” 李一平苦笑道:“我怎会想她们?只是她们怎会没有来?” 容灵燕悠悠道:“你怎会没有走?难道在等她们?” 李一平跳了起来,失声道:“不错,她们决计不会想到我在这里还没有走,必定往远处追去了,再也想不到我竟还留在这里。” 他拉起容灵燕的手,笑道:“这样做虽然有些行险侥幸,但在无奈之中,已是任何人所能想出的最好法子了,真难为你怎能想出来的?” 容灵燕痴痴笑道:“什么法子?我不知道呀。” 李一平怔了怔,瞧着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也不知她究竟是真的痴迷无知,误打正着,还是有着绝大的智慧。 大智大慧,有时的确反而不易为世俗所见的。 容灵燕站了起来,突然笑道:“走,她们还在外面等着你哩。” 李一平吃惊道:“她们就在外面?” 容灵燕笑道:“你睡觉的时候,我又在这里交了许多乌鸦姐姐、麻雀妹妹,我早已跟她们说好了,等你病好,就带你去瞧她们。” 这时阳光从窗户里斜斜照进来,正是清晨,窗外“吱吱喳喳”的,果然到处都响着鸟语。 李一平暗道一声“惭愧”,跟着容灵燕走出去。 容灵燕一看到鸟儿,便娇笑着走开,李一平瞧见那株大树仍孤零零地挺立在晨风里,只是树上的人已不见了。 他忽然想到这客栈虽然荒僻,却也并非远离人烟,客栈里骤然死了这么多人,怎会没有人来查问? 树上的人又到底是生是死?他们若是活着,该如何打发救治他们?他们若是死了,埋葬他们的尸身也非易事。 还有,这客栈此刻已瞧不见人,难道竟是没有人管的?若没有人管,自己又怎能在这里住了八九天之久。 这许多问题,全都令人头痛得很,李一平纵然清醒,只怕也难解决,完全不解人事的容灵燕又是如何解法的。 想到这里,李一平不觉动了怀疑之心,瞧着远处阳光下正在拍手跳跃的容灵燕,暗道:“她莫非并不是真的痴呆,而是在装傻?……这些天莫非已有别人来过,帮她解决了这些事?但是她又为何不说?” 但转念一想,又不禁叹道:“人家不辞劳苦地救了我,我反而怀疑于她,这岂非有些说不过去,她若真的对我有恶意,又怎会救我?” 只见容灵燕娇笑着奔来,道:“她们告诉我,说前面有个好玩的地方,咱们去瞧瞧好么?” 阳光下,她面靥微微发红,就像是初熟的苹果,眼睛也因欢喜而发亮,更像是全不知道人间的险诈。 面对着这纯真的笑靥,李一平更觉得自己方才用心之龌龊,更觉得应该好好补报于她,自然不忍拂了她的心意,笑道:“你无论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着你。” 容灵燕眼睛更亮了,突然抱着李一平亲了亲,娇笑道:“你真是个好人。” 她雀跃着在前面领路,又说又笑,李一平瞧见她如此开心,也不觉甚是欢喜,“琼花三娘子”的阴影,已越来越远了。 第三百零五章 毒丸之瘾 两人走了许久,容灵燕笑道:“那地方远得很,你累不累?” 李一平笑道:“我精神从来也没有这样好过。” 容灵燕拍手道:“这全是我那药的功劳,鸟儿们吃了我的药,飞得也又高又快的。” 走到正午,两人寻了个小店吃饭,容灵燕吃得津津有味,李一平却不知怎地,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吃完饭两人再往前走,李一平只觉眼皮重重的,直想睡觉,方才的精神,竟不知到哪里去了。 容灵燕不住笑道:“就快到了……你累不累?” 李一平见她如此有劲,更不愿扫了她的兴,打起精神道:“不累?”又忍不住问道:“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容灵燕眨着眼睛道:“到了那里,你一定会吃惊的。” 这时已近黄昏,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炊烟四起,仿佛已将走到一个极大的城镇,路上行人也渐多了。 容灵燕更是兴致勃勃,但李一平却非但更是打不起精神来,而且越来越难受,简直恨不得立刻倒下来睡一觉。 两人走过一片庄院,容灵燕突然笑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李一平懒洋洋地摇头道:“不知道。” 容灵燕道:“这里就是‘金壳庄’,庄主叫罗温良,是个大富翁,而且还会些武功,只是做人特别小气,平日省吃俭用,连仆人都舍不得多雇几个。” 李一平本已懒得说话,但却又听得奇怪,忍不住道:“这些事你怎会知道的?” 容灵燕道:“自然是我的鸟儿朋友告诉我的。” 李一平笑道:“你的鸟儿朋友知道的倒真不少。” 容灵燕笑道:“它们整天飞来飞去,世上什么人的事,都休想瞒得过它们。” 李一平叹道:“幸亏你心地善良,否则别人的隐私全都被你知道,那岂非太可怕了。” 容灵燕笑道:“听说懂得鸟语的人,有时会发财的,但有时却也会倒楣,你可知道从前有个人叫公长……” 李一平小时候,坐在瓜棚树下,也曾听说过那公长的故事,据说此人懂得鸟语,听得有只鸟说:“公长,公长,南山有只羊,你吃肉,我吃肠。” “他就去将羊扛了回来,但却未将肠子留给鸟吃,鸟生气了,就将他害得几乎连命都送掉。” 这故事虽然有趣,但李一平非但懒得说,懒得听,简直连想都懒得想了,脑袋昏昏沉沉,走路都要摔跤。 容灵燕突然拉着他的手,笑道:“到了,进去。” 李一平用力睁开眼睛,只见前面也是座规模不小的庄院,大门漆得崭亮,气派竟然很大。 容灵燕道:“这里面有趣得很,咱们快进去瞧瞧。” 李一平苦笑道:“这里是别人的家,咱们怎能随便进去。” 容灵燕笑道:“没关系的,只管进去就是。” 她居然大模大样的推门而人,李一平也只好被她拉了进去,里面院子宽大,厅堂也布置得甚是华丽。 容灵燕竟笔直走入大厅里坐下,居然也没有人拦阻着,而且这庄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也不像是没人住的。 李一平忍不住道:“趁主人还未出来,咱们赶紧走。” 容灵燕根本不理他,反而大声道:“还不倒茶来。” 过了半晌,果然有个青衣汉子端着两碗茶走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又垂头走了出去。 容灵燕喝了口茶,又道:“我肚子饿了。” 话刚说完,便有几个人将酒菜摆上,态度俱是恭恭敬敬,非但一言不发,而且简直连瞧都未瞧他们一眼。 李一平看得呆了,几乎以为这是在做梦。 容灵燕取起筷子,笑道:“吃呀,客气什么?” 她果然吃了起来,而且吃得津津有味,李一平却哪里吃得下去,呆了半晌,忍不住又道:“这里的主人,莫非你是认识的么?” 容灵燕也不去理他,又吃了两口,突然将桌子一掀,酒菜哗啦啦落了一地,容灵燕大声道:“来人呀。” 几条青衣汉子仓皇奔了出来,一个个面上都带着惊恐之色,垂首站在容灵燕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容灵燕瞪着眼睛道:“这碗海参鸭掌咸得要命,是谁端上来的。” 一条青衣汉子仆地跪下,颤声道:“是小人。” 容灵燕道:“你难道想咸死我么?” 李一平忍不住道:“他又未曾吃过,怎知是咸是淡,你怎能怪他,何况咱们平白吃了人家的酒菜,怎么还能发脾气。” 容灵燕嫣然一笑,道:“我是不懂事的,你莫要怪我。” 李一平叹道:“你!” 他的话还未说出,那青衣汉子已大声道:“小人不该将这咸菜端上来的,小人该死,端菜的手更该死……”突然自腰畔拔出柄短刀,“咔嚓”一刀,将自己手切了下来。 李一平瞧得大吃一惊,只见这汉子虽痛得满头冷汗,却不敢出声,右手捧着左腕,鲜血直往下流,他也不敢站起来。 容灵燕却娇笑道:“这样还差不多。” 李一平动容道:“你……你怎地变得如此狠心?” 容灵燕道:“他们又不是鸟,我为何要心疼他们。” 李一平道:“人难道还不如鸟么?” 容灵燕笑道:“他们心甘情愿,你又何苦着急。” 李一平怒道:“世上那有情愿残伤自己肢体的人。” 容灵燕不再答话,却瞧着那些青衣汉子笑道:“你们都愿意听我的话,是么?” 青衣汉子齐声道:“愿意。” 第三百零六章 打一个赌 容灵燕道:“好,你们都将自己左手的手指切下两根来。” 这句话说出来,李一平更是吓了一跳,谁知这些人竟真的拔出刀来,“咔嚓”一刀,将自己手指切下两根。 容灵燕道:“你们这样做,都是心甘情愿的,是么?” 青衣汉子们也不管手上流血,齐声道:“是的。” 容灵燕道:“你们非但不觉痛苦,反而开心得很,是么?” 青衣汉子们齐声道:“是,小人们开心极了。” 容灵燕道:“既然开心,为何不笑?” 青衣汉子们虽然一个个都痛得满头冷汗,但却立刻笑了起来,笑得龇牙咧嘴,说不出的诡秘难看。 李一平瞧得汗毛悚然,也不觉流出了冷汗。 这些活生生的汉子,竟似全都变成了傀儡,容灵燕要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世上竟会有这样的怪事,李一平若非亲眼瞧见,那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容灵燕转脸向他一笑,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听我的话?” 李一平道:“他……他们……” 容灵燕不等他说话,已一字字接道:“只因他们已将灵魂卖给了我。” 李一平只觉身上汗毛一根根立起,大骇道:“你……你疯了……” 容灵燕悠然笑道:“我不但买了他们的灵魂,就连你的灵魂也快被我买过来了,不但他们要听我的话,你也要听。” 李一平大怒道:“你你竟敢如此……” 容灵燕笑道:“你现在两腿发软,全身无力,是站也站不起来的了,我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将你推倒。” 李一平霍然站起.但果然两腿发软,又“噗”地坐倒。 容灵燕道:“再过一会儿,你全身就要忽而发冷,忽而发热,接着就是全身发痛发痒,就好像有几千几万个蚂蚁在往你肉里钻似的。” 李一平已不必再等,此刻便已有这种感觉,颤声道:“这……这是你下的毒手?” 容灵燕嫣然笑道:“除了我,还有谁呢?” 李一平牙齿“格格”打战,道:“你为何不痛快杀了我!” 容灵燕笑道:“你这么有用的人,杀了岂非太可惜么?” 李一平满头冷汗滚滚而落,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容灵燕道:“你现在虽似在地狱之中,但只要肯将灵魂卖给我,我立刻就可以将你带到天堂,甚至比天堂还要快乐的极乐世界中。” 李一平只觉那痛苦实是再也难以忍受,嘶声道:“你要我怎样?” 容灵燕笑道:“现在,我要你立刻去到那‘金壳庄’,将庄里大大小小二十三个人全都杀得一个不留……那罗子良辛苦积下的财富,我现在正十分有用。” 李一平惨笑道:“我现在还能杀人么?” 容灵燕道:“你现在虽不能杀人,但到了那‘金壳庄’时,就会变得力大无穷,不使出来反而会觉得全身要爆炸般难受。” 这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几乎已使得李一平不顾一切,他拼命站起,冲出门外,但却又冲了回来,嘶声道:“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容灵燕笑道:“你一定会做的,要不要和我打赌?” 第三百零八章 意外被救 容灵风竟也不阻拦他,只是冷冷道:“你要走,就走,只要记着,你痛苦不能忍受时,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这‘药’始终在等着你,你一回来,就能得到解脱。” 她面上露出一丝恶毒的笑容,悠然接着道:“就算用铁链锁起你的脚,你也是会回来的,就算将你两条腿砍断,你爬也要爬回来的。” 李一平冲入旷野,倒在砂地上翻滚着,挣扎着,全身的衣服都已被磨碎,身上也流出了鲜血。 但他却似毫无感觉,这些肉身的痛苦,也算不了什么,他那要命的痛苦是从灵魂里发出来的。 不是身历其境的人,永远想像不出这种痛苦的可怕。 他甚至用头去撞那山石,撞得满头俱是鲜血,他咬紧牙关,嘴角也沁出了鲜血,他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但这一切都没有用,他耳边总是响着容灵风那儿句话:“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的……你一回来就能得到解脱。” 他果然不出容灵风所料,又冲了回去。 突然一人咯咯笑道:“好呀,你终于还是被咱们找着了。” 三条人影燕子般飞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三件乌黑的斗篷,在日色下闪着光,赫然竟是“琼花三娘子”。 但这时“琼花三娘子”已不可怕了,李一平心里简直已没有恐惧这种:感觉,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嘶声道:“让路,让我过去。” “琼花三娘子”瞧见他这种模样,面上不禁露出惊奇之色,三姐妹对望了一眼,铁花娘皱眉道:“好个美男子,怎地变成了野兽。” 话未说完,李一平已冲了过来。 他此刻虽又力大无穷,但那已只不过是野兽般出自本能的力气,他已忘了该如何使用技巧与内力。 铁花娘的脚轻轻一勾,李一平便仆地倒了下去,银花娘的脚立刻踩住了他的背脊,讶然道:“这人怎地连武功也忘了?” 金花娘道:“莫非香魂瞧错了,这人并不是他?” 铁花娘道:“这张脸绝不会错的,只是香魂方才瞧见他时,他神情虽有些异常,甚至连香魂发出烟火讯号他都未觉察,但他以前却不是这样子。” 只见李一平挣扎着,拍打着砂地,嘶声道:“求求你,放我走。” 银花娘冷笑道:“你想我们会放你走么?” 李一平道:“你们不放我走,不如就杀了我。” 金花娘叹了口气,道:“你怎会变成这样子,莫非是中了什么毒?” 李一平嘶声道:“药,求求你给我一粒药。” 金花娘道:“什么药?” 李一平道:“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情愿做你的奴隶,我去杀那罗子良……”他神智已完全迷糊,竟胡言乱语起来。 金花娘动容道:“好厉害的‘药’,竟能使如此倔强的人不惜做别人的奴隶,我怎地竟想不出这“药”是什么东西。” 铁花娘想了想,道:“不管怎样,咱们先将他带走再说。” 她轻轻——弹指,立刻有几个短裙少女自山坡外跃下,手里拿着个银灰色的袋子,将李一平装了进去。 这袋子也不知是用什么织成的,竟是坚韧无比,李一平在里面拳打脚踢,大声嘶喊,也都没有用。 容灵风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李一平会被人装在袋子里,否则他当真是爬也要爬回来的。 金花娘叹道:“瞧他中的毒,真是奇怪得很,却不知有什么法子能解,也不知道江湖中谁知道这解法?” 铁花娘道:“连咱们都不能解,天下还有谁能解?” 金花娘皱眉道:“难道咱们就看他这样下去么?” 银花娘冷冷道:“大姐莫忘了,他是咱们的仇人,他纵不中毒,咱们自己也要杀他,现在他已中毒为何反而要救他?” 金花娘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他虽是咱们的仇人,但我瞧他这样子,也实在可怜。” 铁花娘娇笑道:“大姐倒真是个多情人,只是未免有些多情不专。” 第三百零九章 由鄂入川 金花娘含笑瞧着她,道:“你以为这是为了我么?” 铁花娘咯咯笑道:“不是为你,难道还是为我?” 金花娘笑道:“你这次可说对了,我正是为了你呀。” 铁花娘的脸,竟飞红了起来,咬着嘴唇道:“我……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大姐……”话未说完,脸更红了,突然转身奔了开去。 这时一辆华丽的大车驶来,少女们将那袋子抬了上去,“琼花三娘子”也各自上了马,马车立刻绝尘而去。 马车向南而行,正是经鄂入川,由川入黔的路途。 一路上,李一平仍是挣扎嘶叫,痛苦不堪,“琼花三娘子”非但没有虐待他,反而对他照料得无微不至。 那泼辣刁蛮的铁花娘,眉目间竟有了忧郁之色,金花娘知道她嘴里不说,其实已在暗暗为“他”担心。 银花娘却不时在一旁冷言冷语,道:“你瞧三妹,人家几乎杀了她,她却反而爱上人家了,” 金花娘笑道:“三妹平时眼高于顶,将天下的男人都视如粪土,我正担心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如今她居然也找着了个意中人,咱们岂非正该为她欢喜才是。” 银花娘道:“但他却是咱们的仇人。” 金花娘微笑道:“什么叫仇人,他又和咱们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仇恨,何况他若做了三妹的夫婿,仇人岂非也变成亲家了么?” 银花娘怔了怔,笑道:“我真不懂三妹怎会看上他的。” 金花娘道:“他不但是少见的美男子,而且武功又是顶儿尖儿的,这样的少年,谁不欢喜,何况三妹岂非正到了怀春的年纪了么?” 银花娘咬了咬牙,打马而去。 这一行人行迹虽诡秘,但肯大把地花银子,谁会对她们不恭恭敬敬,一路上晓行夜宿,倒也无话。 过了长江之后,她们竟不再投宿客栈,一路上都有富室大户客客气气地接待她们,原来“天蚕教”的势力已在暗中慢慢伸延,已到了江南,那些富室大户,正都是“天蚕教”的分支弟子。 最令金花娘姐妹欢喜的是“他”痛苦竟似渐渐减轻了,有时居然也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她们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药”的毒性虽厉害,但只要能挣扎着忍受过那一段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毒性自然而然地就会慢慢减轻,只是若没有人相助,十万人中也没有一个能忍受过这段痛苦煎熬的,若非“琼花三娘子”如蛆附骨的追踪,李一平此刻只怕早巳沉沦。 瞧着“他”日渐康复,铁花娘不觉喜上眉梢,但银花娘面色却更阴沉,她竟似对李一平有化解不开的仇恨。 李一平人虽渐渐清醒,却如大病初愈,没有一丝力气。 他想到自己竟险些沦入那万劫不复之地,不禁又是一身冷汗,人生的祸福之间,有时相隔的确只有一线。 只是“琼花三娘子”虽然对他百般照顾,他心里却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这行事诡秘的三姐妹,又在打什么主意。 由鄂入川,这一日到了桑坪坝。 第三百一十章 川北分舵 桑坪坝城镇虽不大,但街道整齐,市面繁荣,行人熙来攘往,瞧见这三姐妹纵马人城,人人俱都为之侧目。 “琼花三娘子”竟下了马携手而行,眼波横飞,巧笑嫣然,瞧着别人为她们神魂颠倒,她们真有说不出的欢喜。 银花娘突然拍了拍道旁一人的肩头,媚笑道:“大哥可是这桑坪坝上的人么?” 这人简直连骨头都酥了,瞧见那只柔若无骨的春葱玉手还留在自己肩上,忍不住去悄悄捏着,痴痴笑道:“谁说不是呢?” 银花娘似乎全不知道手已被人捏着,笑得更甜,道:“那么大哥想必知道路家浩住在哪里了。” 那人听到“路家浩”这名字,就像是突然挨了一皮鞭似的,手立刻缩了回去,陪笑道:“原来姑娘是路大爷的客人,路大爷就住在前面,过了这条街,向左转,有栋朱门的大宅院,那就是了。” 银花娘眼皮一转,突然附在他耳边悄笑道:“你为什么要怕路家浩?只要你有胆子,晚上来找我,我……”往他耳朵里轻轻吹了口气,娇笑着不再往下说。 那人灵魂都被她吹出了窍,涨红了脸,挣扎着道:“我……我不敢。” 银花娘在他脸上一拧,笑啐道:“没用的东西。” 那人眼睁睁瞧着她们走远,心里还是迷迷糊糊的,如做梦——样,摸着还有些痒痒的脸,喃喃道:“格老子路家浩,好东西全被你弄去了,老子……” 忽然觉得脸上痒已转痛,半边脸已肿得像只桃子,耳朵里更像是有无数根尖针在往里刺,他痛极,骇极,倒在地上杀猪般大叫起来。 金花娘远远听到这惨叫声,摇头道:“你又何苦?” 银花娘咯咯笑道:“这种专想揩油的家伙,不给他点教训成么,大姐什么时候变得仁慈起来了,难道已真准备做唐家的孝顺好媳妇。” 金花娘脸色变了变,不再说话,沉着脸向前走,只见前面一围高墙,几个青皮无赖正蹲在朱红大门前的石狮子旁玩纸牌。 银花娘走过去,一脚将其中一人踢得飞了起来,另几条大汉惊怒之下,呼喝着跳起,银花娘却瞧着他们甜甜笑道:“请问大哥们,这里可是路大爷的家么?” 瞧见她的笑容,这些汉子们的怒气已不知到哪里去了,几个人眼珠子骨碌碌围着她身子打转。 其中一人笑嘻嘻道:“我也姓路,也是路大爷,小妹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银花娘娇笑道:“你这张脸好像不太对嘛。” 她娇笑着又去摸那人的脸,那人正凑上嘴去亲,那知银花娘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又将他打得飞了出去。 其余的几条大汉终于怒喝着扑了上去。 银花娘娇笑道:“我可不准备做人家的好媳妇,手狠心辣些也没关系。” 她竟是存心和金花娘斗气,只见那些大汉,被打得东倒西歪,头破血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金花娘气得只是冷笑,索性也不去管她。 突听一人吼道:“格老子,是哪个龟儿子敢在老子门口乱吵,全都给老子住手。”七八个人前呼后拥,围着条满面红光的锦衣大汉,大步走了出来。 银花娘娇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路大爷出来了,果然好威风呀,好煞气。” 那七八个人一齐瞪起眼睛来想要呼喝,路家浩瞧见了她们,面上却已变了颜色,竟在门口,就地扑通跪倒,恭声道:“川北分舵弟子路家浩,不知三位香主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但望三位香主恕罪。” 银花娘脸一板,冷笑道:“路大爷居然还认得咱们么,幸好路大爷出来得早,否则我们真要被路大爷手下的这些好汉们打死了。” 明明是她打别人,却反说别人打她。 路家浩汗流浃背,那敢抗辩,赔笑道:“那些畜生该死,弟子必定要重重地治他们罪……” 金花娘终于走了过去,淡淡道:“那也没什么,就饶了他们,却不知路舵主可有地方安顿咱们,最好是清静些的地方,咱们还有病人在车上。” 路家浩连连称是,躬身迎客,别的人瞧见平日不可一世的路大爷,今日竟对这三个女子如此敬畏,更早已骇呆了。 等到金花娘走进了门,银花娘突然冷笑道:“我大姐虽说饶了他们,我可没说。” 路家浩满头大汗,吃吃道:“弟子知道……弟子懂得。” 第三百一十一章 少女心意 铁花娘忍不住悄悄拉着银花娘袖子道:“二姐你明知大姐近来心情不好,又何苦定要惹她生气?” 银花娘冷笑道:“她又没有替我找着个如意郎君,我何必要拍她马屁。”将袖子一摔,昂着头走了进去。 路家浩将“琼花三娘子”引入花厅,突然屏退了从人,赔笑道:“弟子随时准备着三位香主大驾光临,又知道三位香主喜欢清静,早已为香主们准备了个舒适地方。” 金花娘道:“在哪里?” 路家浩道:“就在这里。” 他微笑着将厅上挂着的一幅中堂掀起,后面竟有个暗门,打开门就是条地道,居然布置着几间雅室。 银花娘冷冷道:“咱们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为何要躲在地洞里。” 路家浩满怀高兴,被泼了头冷水,讷讷道:”香主若觉不好,后园中也还有别的地方……” 金花娘沉着脸开口道:“这里就好。” 她当先走了进去,几个少女抬着李一平跟在后面。 李一平见到她们来的地方越来越隐秘,自己这一去更不知如何得了,只是他纵然一万个不情愿,却已是身不由主。 少女们将李一平放在床上,就掩起门走了。 密室中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李一平躺在床上,正望着房顶胡思乱想,一个人已推门走了进来,却是铁花娘。 她静静坐在床头,含笑瞧着李一平,也不说话。 李一平终于忍不住道:“此番当真多亏了姑娘,否则在下只怕……只怕……” 铁花娘嫣然一笑道:“你不恨我们了?” 李一平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句话,只得叹了口气,道:“在下从未恨过姑娘们,只要姑娘们莫……莫要……” 铁花娘道:“莫要胡乱杀人,是么?” 李一平苦笑道:“姑娘自己也说过,人杀多了,容貌也会变得丑恶的。” 铁花娘又静静地瞧了他半晌,突然笑道:“你喜欢我长得美些么?” 李一平讷讷道:“我……在下……” 他说“喜欢”也不好,说“不喜欢”也不好,急得满头大汗,只觉回答这少女的问话,竟比干什么都吃力。 铁花娘眼睛瞧着他,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又有什么不敢回答的呢?” 李一平暗暗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喜……喜欢的。” 铁花娘嫣然一笑,又道:”你要我听你的话么?” 这刁钻的少女,问的话竟越来越古怪了。 李一平苦笑道:“在下自顾尚且不暇,又怎敢要姑娘听在下的话。” 铁花娘柔声道:“只要你要我听你的话,我就肯听你的话。” 李一平吃吃道:“但……但在下……” 铁花娘道:“你难道喜欢我去杀人?” 李一平失声道:“在下并无此意。” 铁花娘笑道:“那么你是要我听你的话了。” 李一平又叹了口气,只得点头道:“是。 铁花娘突然跳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亲,娇笑着奔了出去,李一平瞧着她身影消失在门后,喃喃道:“她为何突然如此欢喜?难道她以为我答应了她什么?”想到她们对那唐禅的纠缠,他不禁又捏了把冷汗。 这些天,他虽日益清醒,但总是觉得虚弱无力,神思困倦,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顾羞耻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觉一个光滑柔软的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轻轻咬他的脖子,轻轻对着他耳朵吹气。 李一平一惊醒来,秘室里灯已熄了,他什么也瞧不见,只觉满怀俱是软玉温香,香气如兰,令他心跳。 他不禁失声道:“你……你是谁?” 身旁那人儿也不答话,却解开了他的衣襟,蛇一般钻进他怀里,纤纤十指,轻轻搔着他的背脊。 李一平知道这投怀送抱的,除了铁花娘,再不会有别人,只觉一颗心越跳越厉害,沉住气道:“你若是真听我的话,就赶快出去。” 他身旁的人却媚笑道:“谁要听你的话,我要你听我的话,乖乖的……”低沉而微带嘶哑的话声充满了挑逗。 李一平失声道:“银花娘!是你!” 银花娘腻声道:“你要听我的话,我绝不会令你失望的。” 李一平满身神力,此刻竟无影无踪,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又是心跳,又是流汗,突然道:“你将灯燃起来好么?” 银花娘道:“这样不好么?” 李一平道:“我想瞧瞧你。” 银花娘吃吃笑道:“想不到你竟也是个知情识趣的风流老手,好,我就依了你。” 她赤着足跳下了床,摸索着寻到火石燃起了灯,灯光照着她诱人的身子,她媚笑着瞧着李一平,娇笑道:“你要瞧,就让你瞧个够。” 李一平冷冷道:“我正是要瞧瞧你这无耻的女子,究竟无耻到什么程度,你自以为很美,我瞧了却要作呕。” 他平生从未说过这么刻毒的话,此刻为了故意激怒于她,竟捡那最能伤人的话,一连串说了出来。 银花娘媚笑果然立刻不见了,嫣红的笑靥,变为铁青,春情荡漾的眼波,也射出了恶毒的光,嘶声道:“你……你竟敢……竟敢捉弄我。” 李一平生怕她还要上来纠缠,索性破口大骂,道:“你纵然不顾羞耻,也该自己去照照镜子,瞧瞧你……” 他越骂越是厉害,春情再热的女子,挨了他这一顿大骂后,也要凉下来的,银花娘嘴唇发白,颤声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个美男子,是么?我倒要看你能美到几时?” 突然,将墙上挂着的一柄刀抽了下来,冲到床前,扼住了李一平的脖子,狞笑道:“我现在就叫你变成世上最丑怪的男人,叫天下的女人一瞧见你就要作呕,看你还神不神气?” 李一平只觉冰凉的刀锋,在他面颊上划过,他非但不觉痛苦,反觉有一种残酷的快感,竟大笑起来。 银花娘瞧见着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在自己刀锋下扭曲,眼看着鲜红的血,自他苍白的面颊上流出。 她只觉手掌发抖,这第二刀竟再也划不下去——一个人若想毁去件精美的艺术杰作,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一平却瞪着她,大笑道:“动手呀!你为何不动手了?这张脸本不是我的,你毁了它,对我正是种解脱,我正该感谢你,我不会心疼的。” 被刀锋划开的肌肉,因大笑而扭曲、撕裂,鲜血流过他眼睛,他目光中正带着种疯狂的解脱之意。 银花娘只觉冷汗已浸湿了刀柄上的红绸,嘶声道:“就算你不会心疼,但有人却会心痛的,我得不到你,就毁了你,看她会不会再要你这又丑又怪的疯子?” 她竟也疯狂般大笑起来,第二刀终于又划了下去。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撞开,铁花娘冲了进来,抱住了银花娘的腰,一面往后拖,一面叫道:“大姐,快来呀,你看二姐发疯了。” 银花娘不住用手去撞她,大笑道:“我没有疯,你的如意郎君才疯了,他竟说他的脸不是自己的,这疯子就给你,送给我也不要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自由自主 李一平、银花娘、铁花娘三人正纠缠中,金花娘已披着衣裳,奔了进来,瞧见了床上满面流血的李一平,失声惊呼道:“这……这是你做的事?” 银花娘大笑道:“是我又怎样,难道你也心疼……” 话未说完,金花娘的手掌已掴在她脸上。 清脆的掌声一响,笑声突然顿住,吵乱的屋子突然死寂,铁花娘松了手,银花娘一步步往后退,贴住了墙,眼睛里射出凶光,颤声道:“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金花娘跺脚道:“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银花娘跳了起来,大叫道:“我为何不能做这样的事,你只知道老三喜欢他,可知道我也喜欢他?你们都有意中人,为何我不能有?” 金花娘呆住了,道:“你……你不是恨他的么?” 银花娘嘶声道:“不错,我恨他,我更恨你,你只知道老三年纪大了,要找男人,可知道我的年纪比她还大,我难道不想找男人?” 金花娘呆了半晌,长叹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还要我为你找男人,你的……你的男人难道还不够多,还要别人为你找?” 银花娘狂吼一声,突然冲了出去。 只听她呼喊声自近而远:“我恨你,我恨你们……我恨世上所有的人,我恨不得天下人都死个干净!” 金花娘木然站在那里,久久都动弹不得,铁花娘却已冲到床前,瞧见李一平的脸,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李一平反觉出奇的平静,喃喃道:“世上是永远不会有毫无缺陷的事情” 他突然觉得很好笑,竟又大笑了起来,他终于又解脱了一重缚束,他心里只觉出奇的轻松。 铁花娘顿住了哭声,吃惊的瞧着他,他此刻心里的感觉,她自然无法了解,任何人也无法了解的。 三天后,李一平自觉体力已恢复了大半,但脸上却已绷满了白布,只露出一双鼻孔,和两只眼睛。 金花娘与铁花娘瞧着他,心里充满了歉疚与痛苦。 金花娘终于叹道:“你真的要走了么?” 李一平笑道:“该走的时候,早已过了。” 铁花娘突然扑过去,搂住了他,大声道:“你不要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我还是对你好的。” 李一平笑道:“你若真的对我好,就不该不放我走,一个人若不能自由自主,他活着岂非也没什么意思了。” 金花娘黯然道:“至少,你总该让我们瞧瞧你,你已变成什么样子?” 李一平道:“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我。” 他轻轻推开铁花娘,站了起来,突又笑道:“你们可知道,我出去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金花娘道:“你莫非要去寻我那可恶的二妹。” 李一平笑道:“我的确要去找个人,但却不是找她。” 铁花娘揉了揉眼睛,道:“你要找谁?” 李一平道:“我先要去寻那唐禅,告诉他‘琼花三娘子’并不是他想像中那么坏的人,” 金花娘垂下了头,幽然叹道:“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李一平笑道:“你们若能坐在这里,让我自己走出去,就算是感谢我了。” 他大步走出去,没有回头,金花娘与铁花娘果然也没有跟着他.她们的眼泪早已流下了面颊。 李一平只觉心里无牵无挂,也不必对任何人有所歉疚,他既然从未亏负过别人,别人的眼泪也就拉不住他。 他开了地室的门,掀起了那幅画,夕阳就斜斜地照上了他的脸,此刻虽未黄昏,却已将近黄昏。 第三百一十四章 银树老人 他用手挡住阳光,另一只手关起了地道的门,突然他两只手一齐垂下,连脚步也无法抬起。 这花厅的梁木上,竟悬着一排人,死人! 鲜血,犹在一滴滴往下滴落,他们的血似乎还未冷,他们每个人咽喉都已洞穿,又被人用绳索穿过咽喉上的洞,死鱼般吊在横梁上,吊在最前面的一个,赫然就是此间的主人。 这件事,显然只不过是下午才发生的,只因正午时这殷勤的主人还曾去过地室,送去了食物和水。 这许多人同时被人杀死,地室中毫未听出丝毫动静,杀人的人,手脚当真是又毒辣,又利落,又干净。 李一平站在那里,瞧了两眼,想回到地室中去,但目光一转,突又改变了主意,大步走出了花厅。 他心里纵然有些惊骇,但别人也绝对瞧不出来,他从那一行尸身旁走过,就像是走过一行树似的。突听一人喝道:“是什么人?站住!” 李一平立刻就站住了,瞧不出丝毫惊慌,也瞧不出丝毫勉强,就好像早已知道有人要他站住似的。 那人又喝道:“你过来。” 李一平立刻就转过身,走了过去,于是他就瞧见,这时从另一扇门里走出来的,竟是那赵飞燕。 他虽觉有些意外,但简直连眼色都没有丝毫变化,赵飞燕面上却满是惊奇之色,厉声道:“你是从哪里走出来的?我方才怎地未瞧见你?” 李一平淡淡道:“我是从出来的地方走出来的。” 赵飞燕喝道:“你是否和‘琼花三娘子’藏在一起?” 李一平道:“是不是又和你有何关系?” 他话未说完,赵飞燕掌中的剑已抵在他咽喉上。 她自然再也不会认出这是李一平。 李一平不但面目全被包扎住,他此刻的从容、镇定和洒脱,也和从前像是完全两个人了。 莫说是只有一柄剑抵住他的咽喉,就算有一千柄、一万柄剑已刺入他的肉,他只怕都不会动一动声色。 一个人若是被天下武林追杀,被人指为疯子,还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仇人就是无论朝廷还是武林只手遮天的严世蕃,世上还有什么能令他觉得不能忍受的事?一个人若面对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而不能相认,世上还有什么能令他觉得痛苦的事?一个人若经历了数次死亡,只因奇迹而未死,世上又还有什么能令他觉得害怕的事?一个人若已从极美变为极丑,世上又还有什么事是他看不开的? 一个人若已经历过别人无法思议的冤屈、恐吓、危险、痛苦,岂非无论什么事也不能令他动心。 李一平这份从容、镇定与洒脱,正是他付了代价换来的,世上再也没有别的人能付出这代价。 世上正也再没有别人能比得上他。 赵飞燕掌中剑,竟不知不觉的垂落了下来。 她忽然发觉自己若想威吓这个人,简直已变成件可笑的事,这人的镇定,简直已先吓住了她。 李一平瞧着她,突然笑道:“莫问公子呢?” 赵飞燕失声道:“你……你认得我?” 李一平道:“在下纵不认得姑娘,也知道姑娘与莫问公子本是形影不离的。” 赵飞燕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怎地觉得你有些眼熟。” 李一平道:“头上受伤裹布的人,自然不止我一个。” 赵飞燕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李一平道:“在下李一平。” 赵飞燕一张美丽的脸,立刻扭曲了起来,颤声道:“李一平已死了,你……你……” 李一平笑道:“姑娘可知这世上有两个李一平,一个已死了,一个却还活着,在下只可惜不是那死了的李一平,而他的朋友似乎比我多些。” 赵飞燕长长吐出口气,道:“这些人,可是你杀死的?” 李一平道:“这些人难道不是姑娘你杀死的么?” 赵飞燕恨恨道:“这些人作恶多端,死十次也不算多,我早已有心杀死他们,只可惜今天竟来迟了一步?” 李一平讶然道:“原来姑娘也不知道杀人的是谁……” 突听一人缓缓道:“杀人的是我。” 这话声竟是出奇的平淡,声调既没有变化,话声也没有节奏,“杀人的是我”这五个字自他口中说出,就好像别人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他似乎早已说惯了这句话,又似乎根本不觉得杀人是件可怕的事。 随着语声,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以李一平和赵飞燕的眼力,竟都未瞧出这人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只觉眼前银光一闪,这人便已出现了。 他穿着的是件银光闪闪的宽袍,左面的袖子,长长飘落,右面的袖子,却束在腰间丝绦里,竟是个独臂人! 他胸前飘拂着银灰色的长髯,腰上系着银灰色的丝绦,脚上穿着银灰色的靴子,银冠里束着银灰色的头发。 他的一张脸,竟赫然也是银灰色的!银灰色的眉毛下,一双银灰色的眸子里,射出了比刀还锋利的银光。 第三百一十五章 邪恶之地 赵飞燕纵横江湖,平日以为自己必是世上胆子最大的女人,但此刻却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失声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银树老人淡淡道:“你以为老夫只剩下一条手臂,就不能杀人了么?老夫若不能杀人,这世上的恶人只怕就要比现在多得多了。” 赵飞燕讷讷道:“前辈……不知前辈……” 银树老人道:“你也不必问老夫的名姓,你既是“天蚕教”的对头,便是老夫的同路人,否则此刻你也不会再活在世上。” 若是换了别人在赵飞燕面前说这种话,赵飞燕掌中剑早已到了他面前,但此刻这老人淡淡说来,赵飞燕竟觉得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却道:“不知前辈可找着了那‘琼花三娘子’么?” 银树老人道:“你和她们有什么仇恨?” 赵飞燕咬牙道:“仇恨之深,一言也难说尽。” 银树老人道:“你一心想寻着她们?” 赵飞燕道:“若能寻着,不计代价。” 银树老人道:“好,你若要找她们,就跟老夫来。” 他袍袖飘飘,走出了花厅,穿过后园,走出小门,后门外的宽街上静悄悄的,瞧不见一个人。 赵飞燕跟在他身后,满脸俱是兴奋之色,李一平竟也跟着走了来,心里却充满了疑惑。 这老人明明不知道“琼花三娘子”在哪里,为何说要带赵飞燕去找,他纵能将路家浩等人都杀死,但独臂的人,又怎能将那许多死尸吊起在梁上——这两件事,他显然是在说谎,他为何要说谎? 说谎的人,大多有害人的企图,但以这老人身法看来,纵要杀死赵飞燕,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何必要如此费事? 他究竟想将赵飞燕带到哪里去? 这老人却始终没有瞧李一平一眼,就好像根本没有李一平这个人似的,李一平默默地跟着他,也不说话。 这老人虽沉得着气,李一平也是沉得住气的。 赵飞燕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时天色越来越暗,他们走的路也越来越荒僻,这奇诡神秘的老人走在月光下,就像是个银色的幽灵。 赵飞燕终于忍不住问道:“那‘琼花三娘子’究竟在哪里?” 银树老人头也不回,淡淡道:“邪恶的人,自然在邪恶的地方。” 少女们对“邪恶”这两字总是特别地敏感的。 赵飞燕不觉失声道:“邪恶的地方?” 银树老人道:“你若不敢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赵飞燕咬了咬牙,再不说话,李一平仔细咀嚼“邪恶的地方”这五个字,只觉这老人的居心更是难测。 那银树老人大袖飘飘,走得看来并不快,大半个时辰走下来,却早巳走出了城,赵飞燕近年崛起江湖,声势不弱,她既以“燕子”两字成名,轻功自是高手,但跟着这老人一路走来,竟不觉发了喘息。 倒是李一平,虽然体力未复,此刻还未觉得怎样,只不过对这老人的武功,更生出警惕之心。 只见这老人在树林里三转两转,突然走到山坡前,山势并不高,但怪石嵯峨,寸草不生,看来竟甚是险恶。 山岩上有块凸出的巨石,上面本来凿着三个大字,此刻却是刀痕零乱,也不知被谁用刀斧砍了去。 李一平暗道:“岩上的字,本来想必便是山名,但却有人不惜花费偌大力气,爬上去将它砍掉,这却又是为的什么?难道这山名也有什么秘密,所以那人才不愿被别人瞧见,但这三个字的山名,又会有什么秘密?” 要知李一平屡次出生入死后,已深知世上人事之险恶,所以无论对什么事,都不禁分外小心。 在别人眼中看来无足轻重的事,他看来却认为大有研究的价值,只要稍有疑惑之处,他便绝不会放过的。 只不过他现在已学会将无论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所以他此刻疑惑虽越来越重,却仍神色不动,更不说破。 那老人身子也未见作势,又飘飘掠上了山岩,掠到那块突出的巨石后,赵飞燕正想跟上去。 突听“格”的一响,那块有小屋子般大小的千斤巨石,竟缓缓移动了开来,露出后面一个黝黑的洞穴。 这变化就连李一平也不免吃了一惊,赵飞燕更是瞧得目瞪口呆,两只手本来作势欲起,此刻竟放不下来。 只听那老人唤道:“你两人为何还不上来?” 赵飞燕转头瞧了李一平一眼,突然悄声道:“此行危险得很,你为何要跟来,快走。” 李一平微笑道:“既已跟到这里,再想走只怕已太迟了。” 赵飞燕皱眉道:“为什么?” 李一平再不答话,竟当先掠了上去,只觉那老人一双利锐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似乎想瞧瞧他功力的高下。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进入** 他心念一转,十成功力中,只使出了五成。 那老人面色虽丝毫不动,目中却似露出了不满之色,这时赵飞燕已全力迎了上去,那老人才觉得满意了些。 李一平心里又不觉奇怪:“他若要害我们,我们武功越差,他动手就越方便,他本该高兴才是,但瞧他的神色,却似希望我们的武功越强越好,这又是为了什么?他心里到底是在打的什么主意?” 赵飞燕已掠了上去,只是那洞穴黑黝黝的,竟是深不见底,里面不住有一阵阵阴森森的寒风吹出来! 那方巨岩被移开后,恰巧移人旁边一边凹进去的山岩里,计算得实在妙极,而这块重逾千万斤的巨岩,竟能被一个人移开,其中的机关做得自然更是妙到毫巅,这样的机关也不知要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造成,若非要隐藏什么重大的秘密,谁肯花这么大的力量。 到了这时,赵飞燕也不禁动了疑心,讷讷道:“琼花三娘子会在这山洞里?” 银树老人道:“这山洞本是‘天蚕教’藏宝的,‘琼花三娘子’若非教中的主坛坛主,休想进得去哩。” 赵飞燕忍不住道:“天蚕教的秘密,前辈又怎会知道?” 银树老人淡淡一笑道:“天下又有几件能瞒得住老夫的秘密。”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赵飞燕纵不认为他是虚言搪塞,也要认为他是吹牛,但到了这老人嘴里,分量却大是不同。 赵飞燕竟觉口服心服,想了想,喃喃道:“奇怪,天蚕教远在苗疆,藏宝却在这里。” 银树老人目光一寒,道:“你不敢进去了么?” 赵飞燕长长吸了口气,大声道:“只要能找得到‘琼花三娘子’,上刀山,下油锅也没关系。” 银树老人目光立刻和缓,道:“好,很好,只要你能胆大心细,处处留意,老夫保证你绝无危险,你们只管放心进去。” 李一平突然道:“在下并无进去之意。” 他直到此刻才说话,本来要说的是:“我知道“琼花三娘子”绝不在这山洞里,你为何要骗人?” 但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后,那老人绝不会放过他,他此刻未必是这老人的敌手,所以才先试探一句。 银树老人目中果然又射出了寒光,道:“你不想进去?” 李一平道:“在下也不要找‘琼花三娘子’,为何要进去?” 赵飞燕赶紧道:“这本不关他的事,我根本不认得他的。” 银树老人淡淡道:“你若不愿进去,老夫自也不勉强你。” 他手掌有意无意间在那无名山岩上轻轻一拍,掌击山岩,毫无声音,但山石上却多了个如刀斧凿成般的掌印。 李一平笑道:“在下虽本无进去之意,但天蚕教的藏宝,究竟也不是人人可以进去的,既然有此机会,进去瞧瞧也好。” 银树老人也不理他,却自怀中取出了一柄长约一尺三寸的银鞘短剑,和一个银色火摺子,一起交给了赵飞燕,道:“此剑削铁如泥,这火摺子也非凡品,你带在身边,必有用处,只是要小心保管,千万莫要遗失了。” 赵飞燕道:“多谢前辈。” 她和李一平刚走进洞穴,那方巨岩竟又缓缓合起。 赵飞燕大骇道:“前辈合起这石头,咱们岂非出不去了。”她纵身又想跃出,谁知洞外一股大力涌来,竟将她推得踉跄向后跌倒。 只听银树老人道:“你要出来时,以那短剑击石七次,老夫便知道了……” 话犹未了,巨石已完全合起,不留丝毫空隙。 洞穴里立刻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第三百一十七章 洞穴探寻 突见一缕银花爆出,赵飞燕已亮起了那奇形火摺子,只见银星不住四下飞溅,一道淡淡的银光直射出来。 银光照着李一平的脸,他面目虽被白布绷住,但一双眸子却在灼灼发光,瞧不出有丝毫惊慌之色。 赵飞燕也不知这人到底是痴是呆,还是胆子特别的大,却叹道:“此事明明与你无关,你何苦要跟着来?” 李一平暗叹道:“这位姑娘脾气虽然大些,但心地倒当真善良得很,到了此刻,还一心在为别人着想。” 这些天来,他遇着的女子不是心地险恶,便是刁钻古怪,骤然发觉赵飞燕的善良,不觉大生好感,微笑道:“两人在一起,总比孤身涉险的好。” 赵飞燕怔了怔,道:“你是为了我才来的?” 李一平笑道:“姑娘既是那位李一平的朋友,便等于是在下的朋友一样。” 赵飞燕盯了他一眼,面靥突然飞红了起来,幸好那银光甚是奇特,她面色是红是白别人根本无法分辨。 她扭转头,默然半晌,突又道:“你猜那老人他竟是何心意?” 李一平沉吟道:“姑娘你说呢?” 赵飞燕道:“他若是要害我,又怎会将如此贵重之物交给我,何况瞧他那一掌之力,要取我两人的性命,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李一平道:“不错,此人掌力阴柔而强劲,功力已炉火纯青,看来竟不在武当出尘道人的‘绵掌’之下……” 赵飞燕道:“但他若无恶意,又为何定要逼你进来,而且又将出路封死,先断了咱们的退路,让咱们只有往前闯。” 李一平笑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往前闯闯再说。” 赵飞燕终于又忍不住回头瞧了他一眼,突然笑道:“我胆子素来很大的,不想你竟比我还大,在你身旁,我就算想害怕,也觉得不好意思害怕了。” 朦胧的银光下,她笑容看来是那么明朗,在如此明朗的笑容后,看来是藏不住丝毫秘密的。 李一平不禁暗暗叹道:“天下的女子若都像她这么样,这世界只怕就会太平的多了……” 李一平要过那火摺子,当先开路。 银光映照下,他突然发觉这山洞两壁,都雕刻着极精细的图画,每幅图都有一男一女,神情栩栩如生。 赵飞燕只瞧了一眼,脸已飞红了起来,呼道:“这鬼地方果然‘邪恶’,怎地……怎地……” 李一平脸也不觉发热,他实也想不到在这种阴森诡秘的山洞里,竟会雕刻着如此不堪入目的图画。 只见赵飞燕话未说完,已掩着脸向前直奔。 突然间,黑暗中转出两个人来,两柄大刀,闪电般向赵飞燕直砍了下去,刀风强猛,无与伦比。 李一平失声喝道:“小心。” 喝声出口,他人已冲了过去,抱住了赵飞燕,就地一滚,只觉寒风过处,刀锋堪堪擦身而过。 接着,“当”的一响,长刀竟砍在地上,火星四溅,但一刀砍过后,这两个人便又缓缓退了回去。 李一平苦笑道:“原来这竟是石头人。” 赵飞燕道:“若不是你,我就要变成死人了。” 李一平只觉一阵阵香气如兰,袭人欲醉,俯下头,这才发觉赵飞燕还被他抱在怀里,樱唇距离他不过两寸。 他的心不觉立刻跳了起来,正想道歉。 谁知赵飞燕竟又咯咯笑道:“你说的那莫问公子,若是瞧见咱们这样子,只怕也要气死了,我真希望他现在就在这里瞧着。” 李一平本怕她娇羞恼怒,谁知她竟比自己还要爽朗一点,也不会装模作样地故作扭捏之感。 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能遇着个心胸明朗的女子,实在是件走运的事,李一平也觉甚是开心,忍不住笑道:“他这次怎地没有跟着你,倒的确是件怪事。” 第三百一十八章 销魂禁地 赵飞燕笑道:“他一天到晚就像苍蝇似的盯着我,别人只要瞧我一眼,他就生气,我实在烦都烦死了,找着个机会,就立刻溜走,他只怕……” 语声突然顿住,目光凝注着李一平身后,道:“你……你瞧……” 李一平转首望去,只见他身后的山石,像是道门户的模样,门楣上刻着八个字,被银光一照,颜色惨碧。 “销魂禁地,妄入者死!” 赵飞燕盯着这八个字,皱眉道:“天蚕教的藏宝地,怎会叫做销魂禁地?” 李一平瞧见那些图画,再瞧见“销魂禁地”这四个字,便知道这洞穴不但“邪恶”,而且还必定极神秘,极危险,也可能是极香艳的地方,就像是那些令人害怕,又令人向往的传说一样。 他目光直视着赵飞燕,突然道:“你还要进去?” 赵飞燕笑道:“这八个字难道就能将咱们吓退了么?” 李一平道:“若是‘琼花三娘子’并不在里面呢?” 赵飞燕怔了怔道:“她们怎会不在里面?那老人怎会骗我?” 李一平叹道:“据我所知,‘琼花三娘子’是绝不会在里面的,至于那老人为何要骗你,我却也想不通了。” 赵飞燕沉思了半晌,缓缓道:“你说,咱们既已到了这里,还能回头么?” 她掠了掠鬓边乱发,接着道:“现在咱们就算在那石头上敲七百下,那老人也不会放咱们出去的,他既然要将咱们骗进洞,想必总有些用意。” 李一平沉声道:“入了此门后,每走一步,都可能遇着意想不到的危险,你……你为何不等在这里,让我一个人进去瞧瞧再说。” 赵飞燕嫣然一笑,道:“你自己说过,两人在一起,总比孤身涉险好得多。” 在这种孤独危险的地界,人总是会将自己的本性显露出来,可恨的人会令人觉得更可恨,可爱的人却会变得更可爱了。 李一平竟不觉拉住了赵飞燕的手,笑道:“走,只要小心些,我想也不会……” 话未说完,突觉脚下一软,脚下的石地竟裂开个大洞,两人的身子,眼见已将直跌下去。 赵飞燕忍不住失声惊叫,只觉李一平拉着她的那只手一紧,一股大力传来,将她送上了地面。 而李一平自己却已跌了下去。 赵飞燕借着李一平一甩之力,凌空翻身,落在洞边,失声道:“你……你没事么?” 那地洞竟深达十余丈,只见火摺子的银光在下面闪动着,也瞧不见李一平究竟是生是死。 赵飞燕已急出了眼泪,嘶声道:“你怎地不说话呀?” 地洞里还是没有应声。 赵飞燕眼睛一闭,竟也要往下面跳。 就在这时,突觉一个人紧紧拉住了她。 赵飞燕张开眼,火摺子的银光仍在地洞里闪动,更是一惊,“谁拉住了我了?”再瞧正笑吟吟站在她身边的,却不是李一平是谁? 她惊喜交集“嘤咛”一声,不觉扑入李一平怀里,顿脚道:“你骇死我了,你……你方才为什么不说话呀?” 李一平微笑道:“方才我就仗着一口真气,才能攀在石壁上,若是一开口说话,泄了那口气,只怕就真的要跌下去了。” 赵飞燕娇笑道:“我瞧见那火摺子在下面,还以为你……也完了……谁知火摺子虽然掉了去,你却在上面。” 李一平凝目瞧着她,忍不住叹道:“但你又何苦?” 赵飞燕垂下头,轻轻道:“你若为救我而死,我还能活着么?” 她突又抬头,爽朗地一笑道:“不只是你,任何人为了救我而死,我只怕都活不下去的。” 李一平眨了眨眼睛,故意道:“你说后面这句话,不怕我失望么?” 赵飞燕抿嘴一笑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必定早已有了意中人了,所以我若说只会为你而死,岂不是要你为难么?” 李一平不觉又拉起了她的手,大笑道:“你实在是我见到的女孩子中,最不会给人烦恼的一个。” 他只觉和赵飞燕这样的女孩在一起,心胸竟是说不出的舒畅,她既不会装模作样,叫别人为她想,也不会故意使些小心眼,用些小手段,叫别人为她烦恼,只可惜这样的女孩子世上实在太少了。 但火摺子已落了下去,两人瞧着那闪动的银光,不觉又发起愁来,李一平目光转动,突然瞧见了那柄银鞘短剑。 他拔出剑来,剑身如银星灿烂夺目,轻轻一插,便直没入石,握着剑一转,便将山石挖了个洞。 李一平喜道:“好锋利的剑,咱们要拾火摺子就得靠它了。” 他将赵飞燕垂下地穴,用短剑在壁上挖了一行洞,然后自己再爬了下去,将火摺子拾起。 只见那地穴中倒插着无数柄尖刀,尖刀上尽是枯骨,衣衫也大多腐朽,死了至少已有二十年了,但其中却有个身穿绿衫的女子尸体,衣裳颜色如新,尸体也是完整的,甚至还未开始腐烂。 李一平暗道:“瞧这些枯骨与这绿衫女子之死,其间至少相隔二十年,这‘禁地’莫非已有二十年未有人来,这里的秘密虽然已埋藏了二十年,直至最近才又被人发现,自然绝不会是‘天蚕教’的藏宝之地了!” 赵飞燕用鞋底在地上擦了擦,擦去了苔藓痕迹,便露出乎整光滑的石板来,她不禁皱眉道:“这一路上,都可能有陷阱,咱们怎么往前走呢?” 李一平沉吟道:“你跟着我走,莫要距离太近,我纵然落下去,也有个照应。” 赵飞燕大声道:“这本来是我的事,你应该让我走在前面,你不必将我当做个女人,就处处都让着我呢。” 李一平微笑道:“我虽不愿将你当女人,但你事实上却是个女人,在女人面前,男人都喜欢逞逞英雄,你又何必不让让我呢?” 赵飞燕凝眸瞧着他,笑道:“你实在是我所见到的男人中,最不讨厌的一个。” 李一平再往前走,走得更加小心,一步未踏实前,总要先试探试探虚实,对于机关消息,他反应自比别人要灵敏得多。 一路上竟无陷阱,走了两三丈后,突见两个白石雕成的裸女,互相拥抱在一起,极尽缠绵之至,不但身材雕塑得玲珑剔透,纤毫毕现,眉目间更充满着春情荡意,此刻虽已满是尘埃,但无论是谁,只要瞧一眼,仍不免要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两座石像都比常人要大些,恰巧将去路完全堵死。 李一平正想找出上面的枢纽,将之移开,赵飞燕已飞红了脸,一把夺过他的火摺子,哼道:“这地方怎的尽是这种东西,也不怕别人瞧着呕心么。” 说着说着,竟一脚踢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误触机关 李一平要想拦阻,已来不及了。 那裸女的肚脐里,已射出一缕淡淡的粉色雾,来势如矢,笔直向赵飞燕的脸上喷了过去。 李一平一把将她拉在旁边,着急道:“你可闻着什么气味了么?”他一急之下,竟忘了屏住呼吸,鼻子里已吸入一丝胭脂香气。 赵飞燕刚摇了摇头,李一平早已盘腿坐下,运气调息,赵飞燕才知道自己又闯下祸了,颤声道:“你……你……” 李一平拼命用眼色叫她莫再说话,赵飞燕虽闭住了嘴,心里却更是着急,过了半晌,只见李一平长长叹了口气,道:“幸好时隔太久,那药力已有些失效,否则……” 赵飞燕道:“药力虽然失效,但我若被那粉雾喷在脸上,还是要命的,是么?” 李一平道:“也许。” 赵飞燕幽幽叹道:“你又救了我一次了。” 李一平用火摺子照着那白石裸女,仔细瞧了半晌,突然道:“你能闭起眼来么?” 赵飞燕笑道:“我为什么不能瞧瞧。” 李一平苦笑道:“这枢纽所在之地,甚是不雅……” 他话未说完,赵飞燕已赶紧闭起眼睛,也不知李一平在什么地方摸了摸,转了转,可听“喀”的一声,两座石像终于飞开,让出中间一尺多通路,赵飞燕便自两个裸女的怀抱走了过去。 她忍不住叹道:“想不到你对这些鬼名堂,也如此精通,若不是你,我只怕一辈子也休想能走得进去的。” 李一平缓缓道:“依我看来,能走进去,倒不如走不进去的好。” 赵飞燕笑道:“为什么?这地方处处透着邪门古怪,看来也不知究竟有多少秘密,就算没有‘琼花三娘子’的事,我也想进去瞧瞧的。” 李一平道:“秘密越大之处,凶险也越大……” 赵飞燕道:“有你在,我还怕什么?” 李一平只得一笑,当先开路,过了这裸女门后,地上积尘也较少,银树照耀下,已隐约可以瞧得出地上也有花纹图案。 这些花纹图案,竟也俱是男女间的纠缠之态。 李一平仔细瞧了半晌,道:“你瞧着我的脚踩在哪里,也跟着我踩在哪里,千万错不得。”他一脚踩下去,正又是十分“不雅”之处。 赵飞燕一面走,一面啐道:“这鬼地方,真不是正人君子能来的。” 李一平道:“这里的主人故意如此作法,想必正是要叫正人君子裹足,纵然知道他的秘密,要来也觉不便,否则他又怎能逍遥法外。” 赵飞燕笑道:“你呢?你不是正人君子么?” 李一平笑道:“有时是的,有时倒也未必。” 赵飞燕娇笑道:“你非但不讨厌,简直有些可爱了……” 话未说完,笑声突然顿住,只见一个红衣女子,从上面倒吊下来,一张脸也说不出有多么狰狞可怖。 赵飞燕骇极失声,道:“看来,妄入者死这句话倒真不是吓人的。” 只见这位红衣女子亦是尸体完整,死了最多也不过只有两天。· 李一平喃喃道:“埋藏了二十年的地方,一旦被人发现后,立刻就有许多人冒死而来,此间的秘密难道竟真的如此诱人么?” 走了两步,又瞧见个紫衣女子的尸身,被一根形式奇古的巨大铁矛钉在石壁上,她双手紧紧抓住矛头,显然是临死前拼命想将这铁矛拔出来,却再也拔不出,竟被活活地钉死在这里。 赵飞燕瞧了一眼,只觉心头作呕,几乎要呕吐。 此后每走几步,便可发现一具女子的尸身,有的被刀劈而死,有的面目腐烂,有的竟是在石缝里活活夹死的。 赵飞燕颤声道:“这条路当真步步俱是危机,我若不跟着你走,现在只怕……只怕已和这些女孩子一样了。” 李一平沉声道:“她们能走到这里,已可见她们之中必有能人。” 赵飞燕道:“你说她们是一齐来的。” 李一平道:“想必俱是一路。” 赵飞燕默然道:“这些女孩子看来生前必定是又年轻,又漂亮,却偏偏要到这鬼地方来送死,却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一平道:“这原因只有一个,此地虽非‘天蚕教’的藏宝之地,但想必也埋葬着一批数量甚大的珍宝了。” 赵飞燕突然停下脚步,道:“你想那老人将咱们骗来,会不会是要咱们为他探路呢?” 李一平叹道:“想来正是如此,所以,他才希望我们武功越强越好,又不惜将重要珍贵的宝剑借给你。” 赵飞燕骇然道:“咱们若能走进去,便无异为他开了路,纵然得到了宝物,也只好给他,咱们若是死了,也和他没半点关系,这老人好恶毒的心肠,咱们与他素昧平生,他竟不惜拿咱们的性命来做他的问路石。” 李一平沉吟道:“这其中还有件奇怪的事。” 赵飞燕道:“什……什么事?” 李一平道:“你瞧这些尸身,俱是女子,方才那地穴中的枯骨,也全都是女子的,难道来此盗宝的人,竟无一个男的吗?” 只听一人淡淡道:“这有两种原因,你们可想知道么?” 赵飞燕听得这平淡的语声,脸上立刻变了颜色,拉住李一平的手,道:“他……他跟来了。” 那老人淡淡道:“老夫既要你们开路,自然就是要跟着走进来的,有你们为老夫将埋伏破去,老夫也免得费力了。” 银树闪动间,他已幽灵般走了出来。赵飞燕又急又怒,道:“我尊你一声前辈,居然如此对付我,居然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承认。” 银树老人道:“你们虽为老夫吃了苦,但也非全无好处,何况,你们能到此间一游,就算死也不冤枉了。” 第三百二十章 媚功秘籍 赵飞燕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银树老人道:“你们为何不瞧瞧这里?” 赵飞燕顺着他手指之处瞧去,只见一个青衣女子的尸体旁,石壁上果然又刻着十六个大字:“温柔之乡,行乐之宫。 销魂之所,亦毒亦凶。” 银树老人道:“四十年前,这里正是普天之下的风流侠少梦魂向往之地,若能到此一游,纵然蚀骨销魂,也在所不惜。” 赵飞燕骇然道:“为什么?” 银树老人道:“只因到了这里,才知道男人真正的快乐是什么。哈哈,只可惜享受过这种快乐之后就非死不可了。” 说到这里,他竟然大笑了几声,但笑声亦是平平淡淡,既无丝毫高低变化,也听不出丝毫欢愉之意。 赵飞燕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既是如此,这里为何不见男人的尸身?” 银树老人道:“只因那时男人都要等到入宫被那销魂宫主品评之后,才会死的。” 赵飞燕咬牙道:“女孩子明知这种鬼地方,为什么还要来呢?” 银树老人道:“这原因就多了,有的是妒忌这销魂宫主的美貌,一心想除去她,有的是怀恨自己的夫婿情人被她迷死,前来寻仇……” 赵飞燕道:“但现在那销魂宫主纵然还活着,也是个老妖怪了,为什么还有这许多女孩子要来送死呢?” 银树老人道:“销魂宫主虽已死,但她的珍宝秘笈仍在,那些珍宝且不去说它,她的媚功秘笈,数十年来,就是天下女子千方百计想得到手的东西,无论是谁,只要能得到她的媚功,便可令天下的男人都拜倒在裙下。” 赵飞燕瞧了李一平一眼,脸不觉又红了,道:“这种脏东西,我瞧都不要瞧。” 银树老人咯咯笑道:“等你瞧见了时,就再也舍不得放手了。” 他目光忽然转向李一平,道:“你武功虽不济,对这旁门杂学倒精通得很,你这样的人,老夫若是杀了你,倒也可惜。” 李一平微笑道:“此刻还未入宫,你自然不会杀的。” 银树老人目光灼灼,道:“你若能带老夫入宫,老夫非但不杀你,还将那藏宝与你平分。” 李一平道:“我若不肯呢?” 银树老人淡淡道:“你若不肯,现在就休想活下去。” 李一平一笑道:“此地既已有人来过,藏宝说不定已被取去了。” 银树老人冷冷道:“直到此刻为止,这里还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 李一平笑道:“我常常听说这句话,其实那没有活人走出去的地方,总是有活人走出去过的,只是别人没有瞧见而已。” 银树老人大笑道:“老夫眼瞧着这九个女子进来,亲手封死了出路,又在外面等了两天,若有人走出去,老夫情愿挖出这双眼珠子来。” 李一平目光闪动,缓缓道:“你将那路家浩满门杀死,是否就为了怀疑他将此地的秘密,泄露给这九个女子知道的。” 银树老人目光一寒,冷冷道:“你已问得太多了。” 赵飞燕骇然道:“你为了怀疑一个人,将他满门杀死,不嫌这手段太毒辣么?” 银树老人淡淡道:“你莫忘了,老夫杀死的乃是天蚕教下;” 赵飞燕道:“就因为他们将你的秘密泄露给别人,才杀他们的,是么?” 银树老人道:“哼!” 赵飞燕目光闪动,大声道:“但天蚕教下,又怎会知道你的秘密?莫非你也是和他们勾结的?” 银树老人霍然转身,一掌拍在石壁上,缓缓道:“你也问得太多了。” 赵飞燕瞧着石壁上的掌印,嘟起嘴再不说话。 李一平摸索了几乎有半个时辰,不住喃喃道:“难道入宫的门户竟不在这里?” 银树老人道:“前面已无去路,不在这里,又在哪里。” 李一平想了想,突将那青衣少女移开,这尸身全身上下都瞧不见伤痕,一双手却已黑紫。 他俯下身,用短剑的银鞘,拨开了这双手便瞧见这双手的左右食指上,各有一点血痕,就好像是被蚊子叮过的一个伤口,竟已致命。 李一平站了起来,长长叹息一声,喃喃道:“温柔之乡,行乐之宫……入宫的秘密,原来就在这两个‘之’字上。” 只见石壁上的字迹,笔画间也都积满了尘埃,只有“之”字上的两点,却光润而干净,似经人手擦过。 赵飞燕喜道:“不错,我也瞧出来了,只要在这两个‘之’字点上一按,门户就出现,是么?”说着说着,她一双手已向那点上按了下去。 李一平一把拉住了她,道:“你难道也要学这青衣女子一样?若是开一次门,便得牺牲一条人命,这代价岂不太大了么?” 突见银树一闪,那老人已夺过短剑,将青衣少女的两根手指割了下来,同时在两点上一按。 平滑的石壁里,突然响起了一阵乐声,然后石壁便缓缓移开,现出了一重直垂到地的珠帘。 珠光晶莹,耀眼生辉,上面也出现了十六个字。 “极乐之欢,与君共勉。 入此门中,一步登天!” 第三百二十一章 鸟尽弓藏 银树老人冷漠平淡的面容,已露出激动兴奋之色,双目中光芒闪动,突然仰首大笑道:“销魂娘子的秘密,今日终于落到老夫手中了。” 大笑声中,掀开珠帘,大步走了进去。 赵飞燕却忍不住拾起他抛下的两截断指一瞧,只见那干枯乌黑的手指尖端,果然又多了两个小洞。 她瞧了李一平一眼,忍不住叹道:“你又救了我一次,想不到在这小小两个点里,竟也埋伏着杀人的陷阱。”原来两点之中,各有一枚目力难见的毒针,手指按下去,只能觉出痒了一痒,等到觉出痛时已无救了! 李一平瞧着那晶莹的珠帘,似在思索着该不该进去,突见一苍白的手伸出来,拉住了赵飞燕。 只听那老人道:“这些藏宝,已有一半是你的,你为何不进来?”一句话未说完,赵飞燕已被直拉了进去。 李一平在暗中叹息一声,苦笑低语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恶毒的老人,想必是不会放过我的……”这时赵飞燕的欢呼声已传了出来,他终于走了进去。 珠帘里,果然又是另一个天地,李一平只觉满眼金碧辉煌,珠光宝气,骤然间竟瞧不出里面的景象。 赵飞燕已捧着只玉杯走过来,杯中亦是宝光灿烂,映得她嫣红的笑靥更是迷人,她雀跃着笑道:“你瞧见过这么美的东西么?” 李一平道:“你喜欢?” 银树老人笑道:“女孩子瞧见珠宝,有谁不喜欢?” 李一平笑道:“听你口气,难道你不喜欢珠宝?” 赵飞燕道:“那是不同的,男人喜欢珠宝,是因为它的价值,女子喜欢珠宝,却是因为它的美,你瞧,这美不美。” 她将一串珠链悬在脖子上,雾般朦胧的珠光,映着她雾般朦胧的眼波,她竟像是有些醉了。 李一平忍不住叹道:“珍珠虽美,又怎及你的眼波?” 赵飞燕垂头而笑,一朵红云,已悄悄爬上面颊。 那银树老人却全未瞧她一眼,对四下价值连城的珠宝,竟也似全都不屑一顾,只是不住在四下搜索。 珍珠、翡翠、白玉……一件件被他抛在地上,如抛垃圾,他所寻找之物,难道竟比这些珠宝还要珍贵? 赵飞燕悄声道:“你想他可是在找那销魂秘笈么?” 李一平道:“想必是的。” 赵飞燕吃吃笑道:“他又不是女人,就算学会这销魂宫主的媚术,又有何用?” 李一平沉吟道:“也许他所学的武功,与这销魂宫主本是一路,两相参照,自有益处,也许他有个女儿……” 话未说完,那老人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只见他苍白的手掌里,紧紧抓着几本粉红绢册,那欢喜雀跃之态,简单比赵飞燕瞧见珠宝时还要开心。 李一平却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 银树老人笑叱道:“老夫夙愿得偿,你也该为老夫开心才是,却叹的什么气?” 李一平道:“在下突然想起了‘鸟尽弓藏’这句话,所以不免叹息。” 银树老人大笑道:“老夫说过不杀你,岂有食言背信之理。” 他左手在洞穴中央虚空一划,又道:“老夫非但绝不伤你性命,还要依约将此间珠宝分一半给你,以此为界,左边一半珠宝全是你的,你只管取去。” 赵飞燕笑道:“阁下言而有信,倒也不枉我称你一声前辈。” 李一平却淡淡道:“前辈纵将此间珠宝全都赐给在下,在下带不出去,也是枉然。”他身形始终有意无意间挡在门前,不肯移动一步。 银树老人笑道:“你的武功纵不佳,两斤力气总是有的,用个包袱将这些珠宝一包,不就全部扛走了么?” 李一平还是淡淡笑道:“前辈虽不伤我性命,但在下去包这珠宝时,前辈只怕就要一掠而出,将这门户封死,那时纵将世上的珍宝全归于我,也是无用的了。” 银树老人想不到这看来老老实实的少年,居然也能瞧破自己的心事,怔了一怔,恼羞成怒,喝道:“你挡在这里,老夫难道就不能出去了么?” 喝声中,五指如钩,直扣李一平的脉门。 李一平手掌一翻,反向他脉门划了过去,竟是连消带打的妙着,老人一惊,右掌急拍而出。 李一平竟然不避不闪,一掌迎了上去,双掌相击,如击鼙鼓,两人身形竟都往后退了三步。 银树老人既未想到这少年招式如此精妙,更未想到他真力如此充沛,惊怒之下,狰狞笑道:“不想你竟是个好角色,老夫倒看走了眼了。” 一句话说完,已攻出十余招,奇诡的招式间,已似带些邪气,李一平见招拆招,半步不退,但病毒初愈,十余招接下来,气力也觉不济,瞧着赵飞燕大喝道:“你还不快冲出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同命鸳鸯 赵飞燕竟也瞧得着呆了,此刻一惊,却笑道:“两个人打一个,总比一个人好,我也来……” 李一平不等她说完,已截口道:“以你的武功,出手也是无用的,先冲出去再说,莫要管我。”说话间微一分神,已被老人逼退了两步。 赵飞燕瞧着他两人间不容发的招式,自己竟实在插不了手,只得叹了口气,一个箭步自那老人身侧飘出。 谁知那老人背后也似长着眼睛,反手一掌,赵飞燕便已招架不住,但觉胸口一热,又向后直跌了出去。 李一平乘这老人反掌而击时,出拳如风,又攻回原地,道:“你受了伤?” 赵飞燕身子已发麻,却强笑道:“我不妨事,你莫要管我。” 李一平见她的笑容,却已知道她短时间只怕是站不起来的了,心里一乱,已被那老人两掌震了出去。 赵飞燕失声惊呼:“你没事么?” 李一平咬紧牙关,又接了老人三掌,两人一个在帘内,一个在帘外,三招过后,珠帘已散落了一地。 赵飞燕嘶声道:“你怎地不说话,莫非是受了伤?” 李一平只得大声道:“你只管放心,我……” 他嘴里一说话,真气又一弱,又被逼退两步,已完全退出门外。 银树老人随着攻出数招,大笑道:“你两人倒真不愧同命鸳鸯,互相如此关心,老夫瞧着倒羡慕得很。” 李一平正想趁银树老人说话分心时再攻回原地,怎奈竟已力不从心,绷在头上的白布,都已被汗水湿透。他此刻如是转身而逃,也许还有希望可以冲出去,但他怎能抛下赵飞燕不管呢。 那老人显然也已瞧破他心意,狞笑道:“你此刻若不回去,老夫就先封起这门户,将她困死再说,那时你便连同命鸳鸯都做不成了。” 李一平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你就让路给我过去。” 老人哈哈一笑,果然向旁边退出了几步,只见李一平黯然走了过来,谁知他刚走到门口,突然翻身攻出两拳。 这两拳势不可挡,老人竟又被逼退两步,那门户就完全空了出来,李一平咬牙大呼道:“我替你挡住了他,你快走。” 赵飞燕果然踉跄奔出门来,颤声道:“你……你呢?” 李一平简直急得要发疯,真想扼住赵飞燕的脖子,对她说:“你难道不会等逃出之后,再设法来救我。” 但他此刻已被逼得透不过气来,竟开不了口。 银树老人咯咯笑道:“他为了救你而宁可自己不走,你难道忍心一个人走么?” 赵飞燕跺脚道:“我自然不会一个人走,我们要死也死在一起。” 银树老人大笑道:“对了,这样才不愧有良心的人,老夫倒也佩服。” 李一平又急又气,真恨不得一脚将赵飞燕踢出去,急怒之下,心神又分,只觉胸口一热,已被老人震入了门户之中。 这一次他再也无力攻出。 只听老人大笑道:“姑娘难道不进去么?” 赵飞燕嘶声道:“我自然会进去的,用不着你费心。” 李一平还想喝止,但话未说出,赵飞燕已踉跄跌了进来,扑进他怀里,但闻那老人狂笑不绝,道:“老夫说过不杀你,就不杀你,但你们自己若被闷死,却怨不得老夫了。”接着“喀”的一响,石门已关起。 洞穴中突然变得死寂,连笑声都听不见了。 赵飞燕呆了半晌,眼泪终于流下面颊,颤声道:“都是我连累了你,但你……你为何不一个人逃走。” 李一平叹道:“你又为何不走,你难道不能等逃出去后,再设法来救我么,那样岂非比两个人都被困死强得多。” 赵飞燕怔了怔,却又突然“噗哧”一笑。 李一平皱眉道:“你笑什么?难道这道理不对么?” 赵飞燕幽幽道:“你既然早巳想通这道理,为何又不自己先逃出去,再设法来救我?” 这次李一平也不禁怔住了,怔了半晌,苦笑道:“方才我只道你是个傻姑娘,却不想我比你还要傻得多。” 赵飞燕柔声道:“你一点也不傻,你只是为了太关心我,处处想着我,却将自己忘了。” 李一平忍不住轻抚着她的头发,叹道:“那么你呢?你岂非也是为了我,而忘了自己么?” 赵飞燕嘤咛一声,整个人都钻进他怀里。 第三百二十三章 儿女柔情 李一平幼年在锦衣卫管教下成长,虽然早已与安小宁订下亲事,但却连未来妻子的手指都未沾过,又几时享受过这样的儿女柔情,一时之间,他但觉神思迷惘,也不知是乐是悲?是愁是喜? 人们在这种生死与共的患难中,情感往往会在不知不觉间滋长,那速度简直连他们自己都想像不出。 连想像都无法想像的事,又怎能阻止得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飞燕一跃而起,红着脸笑道:“你瞧,我们竟都变成了呆子,竟未想到这门既能从外面打开,自然就更能从里面打开了,否则那销魂宫主活着时,难道都要等人从外面开门么?”她越想这道理越对,不禁越说越是开心。 李一平却又长叹了一声,苦笑道:“那老人既已知道这门户枢纽所在,掌中又有那般锋利的剑,只要举手之劳,就可将机关弄坏,这石门重逾千斤,机簧若是被毁,还有谁能推得开,他既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自然早已想到这其中的关键。” 赵飞燕怔了怔,笑容突然不见,讷讷道:“但……这里的珠宝,他难道全不要了么?” 李一平叹道:“人既被困死在这里,珠宝自然更不会跑了,反正迟早总是他的,他又何必着急,何况,他目的本就不在这些珠宝上。” 赵飞燕颓然坐了下来,怔了半晌,突又展颜一笑,道:“在今天早上之前,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和你死在一起,但奇怪的是,我现在竟一点也不觉害怕,我现在才知道,死,并不是我想像中那么可怕的事,何况我能和你死在一起,总比那八个女孩子强得多了。” 李一平眼睛突然一亮,失声道:“你说哪八个女孩子?” 赵飞燕也不知为何突然叫起来,吃吃道:“是,是呀。” 李一平抓住她的手,道:“你瞧清楚了么?的确是八个?不是九个?” 赵飞燕想了想,道:“不多不少,正是八个。” 她忍不住又道:“但八个九个,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李一平大声道:“有关系的,简直大有关系了。” 赵飞燕瞧他竟似喜动颜色,不禁更是奇怪,问道:“有什么关系?那些女孩子岂非都已死了么?” 李一平紧紧握住她的手,道:“那老人说亲眼瞧见九个女孩子进来,以他的眼力,自然不会看错,而你却只瞧见八个女子的尸身,也没有瞧错。” 他长长吐了口气,眼睛盯着赵飞燕,一字宇道:“那么,我问你,第九个女孩子,到哪里去了?” 赵飞燕似懂非懂,喃喃道:“是呀,那第九个女孩子,难道不见了么?” 李一平道:“偌大的一个人,怎会不见。” 赵飞燕道:“是呀,那么大的人,又怎会不见呢?” 李一平失笑道:“你难道还不懂,那第九个女孩子踪影不见,想必是因为这里还另有出路,否则她难道钻进地下了不成?” 赵飞燕也终于懂了,忍不住跳起来抱住李一平,娇笑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傻,我却真的是个傻丫头。” 死在眼前生机突见,他们当真说不出的欢喜。 但他们却实在太欢喜了些,竟忘了那九个女子既然为了此间的宝藏而来,若是真的已从另一条路走了出去,为何竟未将藏宝带走? 她既已入了宝山,难道还会空手而回么? 那银树老人是在形式奇特的、落地的石柜里,找到销魂秘笈的,此刻那石柜的门,仍然开着。 第三百二十四章 蚀骨刺肠 石柜前,有只青灰色的蒲团,仔细一瞧,却也是石头雕成的,雕刻之精妙细腻,几乎已可乱真。 孤零零一只蒲团放在那里,已显得和这石室中其他地方都极不调和,何况这蒲团又以青石雕成的。 更何况在李一平的记忆中,蒲团下总是会隐藏着些秘密,他一眼瞧见了这只蒲团,就立刻走了过去。 但这只蒲团却像是连根生在地上的,扳也扳不动,抬也抬不起,无论向任何方向,旋转俱是纹风不动。 李一平失望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突然瞧见柜子里的石壁上,也雕满了一双双淫猥的人像。 而这里的每一双人像,竟都巧妙地盘成一个字。 “得我秘笈,入我之门。 传我心法,拜我遗灵。 凶吉祸福,惟听我命。 违我留言,必以身殉。” 这四行似偈非偈的铭语旁,还有几行较小的字。 “得我秘笈藏宝,当即跪于蒲团,面对此壁,诚心正意,以头顿地,叩首九九八十一次,以行拜师之礼,自然得福,若是违我遗命,得宝便去,我之鬼魂,必夺汝命,切记切记。” 那银树老人显然并未将这销魂娘子的遗言放在心上,他自然不会相信一个死人还能要他的命。 但李一平微一沉吟,却真的跪在蒲团上,叩起头来。 赵飞燕忍不住惊笑道:“你难道真想拜这死人为师么?” 李一平一面叩首,一面微笑道:“这销魂宫主生前行事,已令人不可思议,临死时,必定更要绞空心思,来想些怪主意。” 赵飞燕叹道:“一个人能像她那样活着,自然不甘心默默而死。” 李一平道:“所以,我想她既然花费这么大功夫,刻下这些遗言,就绝不会全无用意,这其中必定还有秘密。” 赵飞燕皱眉道:“但一个死人,又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心念一转,脸色突然变得苍白,颤声道:“莫非……莫非她并没有死?” 她说完了这句话,李一平已叩完了八十一个头。 突然间,只见那刻满了字的石壁,竟一分为二,向两旁分开,石壁后灿烂辉煌,强光炫入眼目。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那石蒲团竟如流星般向石柜里滑了过去,李一平跪在坚硬而又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叩了八十多个头,双膝自然有些麻木疼痛,还未来得及跃起,那蒲团已载着他滑入了裂开的石壁。 李一平身不由主,但觉光芒耀眼,什么也瞧不见,这时蒲团却骤然改变了个方向,向后滑出。 李一平身子向前一栽,已跌在地上,只觉“噗”的一声,他身子像是压破了一种什么东西。 接着,便有一股烟雾,暴射而出,蒲团已又退出石壁,石壁立刻又合起,几乎都是在同一刹那里发生的。 这一刹那里的变化实在太多,太快,李一平也是应变不及,鼻子里已吸入了一丝胭脂的香气。 香气虽甜美,却必定蚀骨刺肠。 李一平再也想不到遵守了销魂宫主的遗命后,换来的竟是这种“福气”,他想屏住呼吸,却已来不及了。 赵飞燕但觉一阵强光,照得她睁不开眼来。 她依稀只瞧见那蒲团带着李一平滑入了石柜里,等她眼睛再瞧见东西时,蒲团已退回原地。 再瞧那柜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像是毫无变化。 但李一平却已不见了。 赵飞燕整个人都呆在那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几乎忍不住要放声惊呼出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销魂秘药 但此时此刻,她就算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听见。 赵飞燕闯荡江湖,也曾屡次出生人死,究竟不是普通女孩子,她在李一平身旁,竟然是那么娇弱。 但世上又有那个女孩子,在男人身旁不显得分外娇弱呢?她们在男人身旁,也许连一尺宽的沟都要别人扶着才敢过去,但没有男人时,却连八尺宽的沟也可一跃而过,她们在男人身旁,瞧见老鼠也会吓得花容失色,像是立刻就要晕过去,但男人不在时,就算八十只老鼠,她们也照样能打得死。 现在,只剩下赵飞燕一个人了,她知道现在无论什么事,已全都靠自己想法子,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女孩子在没有人可以依靠时,就会突然变得坚强起来,能干起来,何况,赵飞燕本来就不是软弱无能的。 她反复去瞧壁上的字,反复思索,突然失声道:“我明白了。” 原来这石蒲团下,果然是有机关的。 这蒲团既不能扳开,也不能旋转,却要人的重量压上去,再加上弯腰叩头时,因动作生出的力量,等到叩到第八十一个头时,那力量恰好足够将蒲团下的机簧扳动,引动石壁,石壁一开,便引动另一根机簧,将蒲团带进去,等到这一根机簧力尽时,蒲团又弹回,石壁也随之合起。 这道理说穿了十分简单,只不过销魂宫主故弄玄虚,使这一切事看来都有说不出的恐怖神秘。 赵飞燕再不迟疑,立刻也跪在蒲团上,叩起头来,但叩到第五十二个头时,突又一跃而起。 她目光四转,找到了一个三尺宽的铁箱子,就将这铁箱的盖子揭了下来,反转一手,将这铁箱盖顶在后面腰上。 然后,她才又跪到蒲团上去叩头。 谁知她叩完了八十一个头,那蒲团还是动也不动,赵飞燕不禁又怔住,难道这机关用过一次后,就不灵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想再试一次。 这一次她刚叩了四五个头,蒲团就箭一般滑了出去。 原来她身子苗条,重量不够,身后虽然有个铁盖,但却令她腰弯得不够低了,所以直等她叩到八十六个头时,那力量才够将机簧扳动。 她一瞥之下,人已滑入石柜。 人了石壁后,蒲团便又弹了回去。 但赵飞燕却早已有了打算,她身子刚向前一栽,两只手已将那铁箱盖往后面甩了出去。 赵飞燕之暗器在江湖中也是一绝,手上的力量,拿捏得自然不差,那铁箱盖恰巧被她甩在石壁间。 石壁合起来,却被这铁盖卡住,虽然将这铁箱盖夹得“吱吱”作响,却再也无法完全关起来。 这时,赵飞燕眼睛终于已习惯了强光,终于瞧清了这秘窟中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是个八角形的石室,四壁嵌满了龙眼般的明珠,每一粒明珠后,都有片小小的铜镜。 无数面铜镜,映着无数粒明珠,珠光灿烂,看来就如满天繁星,全都被那销魂宫主摘下。 石室中央,有一具巨大的石棺,除了石棺外,自然还有些别的东西,但赵飞燕却已都没有心去瞧了。 她心里只惦念着李一平。 只见李一平盘膝坐在那里,全身都在颤抖,裹在头上的白布,宛如被一桶水白头上淋下,更已湿透。 赵飞燕忍不住惊呼道:“你……你怎地变成这样子了?” 李一平紧咬着牙,连眼睛都没有张开。 赵飞燕又惊又怕,刚想去拉他的手,谁知李一平突然反手一掌,将她整个人都打得直跌出去。 赵飞燕失声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李一平哼声道:“你……你莫要管我,让我静静调息,就会好的。” 他说每一个字,都像是花了无穷力气。 赵飞燕再也不敢说话,只见李一平身旁,有一滩亮光闪闪,粉红色的碎片,她也瞧不出是什么。 再瞧那石棺后,也有个石柜,门也已被打开。 这石柜里竟摆着七八十个粉红色的琉璃瓶子,闪着亮光,看来就和李一平身旁的那碎片质料一样。 瓶子旁,还有几本粉红色的绢册,却和银树老人取去的毫无不同,只是书页零乱,像是已被人翻动过。 赵飞燕只当是李一平动过的,忍不住也走过去拿起来瞧瞧,只瞧了两页,脸已通红,一颗心已跳了起来。 这上面第一页写着:“销魂秘笈,得之极乐。销魂秘药,得之登天。”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忍伤害 这十二个宇旁边还写着:“此乃销魂真笈,惟世间有福女子方能得之,习此一年,已可令天下男子神魂颠倒,习此三年,便可媚行天下。 “外间所有者,乃秘笈伪本,切切不可妄习,否则便将沉溺苦海,不能自拔,百痛缠身,直至于死,此乃为师门所予违我遗言者之教训,汝既已至此,得此秘笈,终汝一生,极乐无穷矣。” 赵飞燕瞧到这里,已不禁暗惊于这销魂宫主心胸之狭,手段之毒,竟连死后还不肯放过不听她话的人。 她生前如何,自是可想而知。 瞧到第二页时,赵飞燕脸已发起烧来,她简直连做梦都想不到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事,这样的法子。 她几乎忍不住要将之立刻毁去,但不知怎地却又有些舍不得,正在迟疑时,突然灵机一动,暗道:“他莫非就是中了这瓶子里的毒?这秘笈中想必定有解法……” 这正是最好的理由,让她可以继续瞧下去,又瞧了几页,她就发现这秘笈上果然写着:“瓶中皆为催情之药,或为水丸,或为粉末,男子受之,若不得女体,必将七窍流血而死。” 瞧到这里,赵飞燕不觉惊呼出声,抬起头,只见李一平正瞪着眼在瞧她,眼睛里竟像是要喷出火来。 赵飞燕被他瞧得全身发热,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来,心里又惊又怕,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李一平牙齿咬得“吱吱”的响,道:“你……你快走……快……” 赵飞燕却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这少年为了她才落得这模样,她难道能忍心瞧着他七窍流血而死? 她突然嫣然一笑,向李一平走了过去。 她只觉心里像是有只小鹿在东撞西撞,全身都已开始发软,也分不清是惊?是怕?是羞?是喜? 李一平眼睛盯着她,颤声道:“你莫要过来,求求你,莫要过来!” 赵飞燕闭起眼睛,嘤咛一声,扑入李一平怀里。 她决定牺牲自己——但无论那一个女孩子,都绝不会为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作这种牺牲的。 赵飞燕紧闭着眼睛,却放松了一切! 她已准备奉献,准备承受…… 谁知就在这时,她只觉腰畔一麻,竟被李一平点了穴道,接着,整个身子竟被李一平抛了出去。 接着,铁箱盖被踢飞,石壁已合起。 赵飞燕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却不知怎地,竟似又有些失望,这几种感觉混在一起,也不知是何滋味。 她知道李一平理智还未丧失,不忍伤害她。 她知道李一平点了她穴道,是怕她再进去,而他将石壁再封死,却是为了防备自己忍不住时再冲出来。 这门户显然也是无法从里面打开的。 现在,李一平在里面,已只有等死。 赵飞燕泪流满面,嘶声道:“你……你为何这么傻,你难道以为我只是为了救你才这样做么?我本就情愿的呀,你难道不知道我本就喜欢你……” 石室中,竟有秘密的传声处。 第三百二十七章 订婚之人 赵飞燕的呼声,李一平竟能听得清清楚楚,但这时他就算想改变主意,却已来不及了。 他拍打着石壁,颤声道:“你知道,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毁了你。” 赵飞燕也听见他的声音,大呼道:“但你若不能这样,就只有死。” 李一平道:“我……我实在……” 赵飞燕痛哭道:“你难道情愿死,也不愿要我。” 李一平道:“求你原谅我。” 赵飞燕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永远也不能原谅你,你只知道不忍伤害我,但你可知道这样拒绝了我,对我的伤害却又是多么重。” 她自己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也许,她只是想将李一平弄出来。 李一平全身都已像是要爆裂,大呼道:“我错了,我的确是错了,我本也是喜欢你的。” 赵飞燕心里还存万一的希望,道:“你为何不出来?你现在难道不能出来了么?” 李一平道:“来不及了,现在已来不及了。” 赵飞燕痛哭道:“你可知道,你不出来只有死?” 李一平颤声道:“我虽然死,也是感激你的。” 他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燃烧,已完全崩溃了。 她竟不知道,此刻,那石棺竟已打开,已有一个比仙子还美丽,却比鬼魂还冷漠的女子,自棺中走了出来。 这石棺中的艳尸,难道真的已复活! 她穿的是一身雪白的衣服,脸色却比衣服更白。 她瞧着李一平在地上挣扎,突然冷笑道:“你们两人真的是一双同命鸳鸯,你们死后,我必定将你们葬在一起。”语声也是冰冰冷冷,全无丝毫感情。 她的人就算未死,心却早已死了。 李一平听得这语声,大惊转身,立刻就瞧见了她的脸,这张美丽的脸,在他眼里,竟比鬼还要令他吃惊。 这幽灵般的女子,竟是安小宁。 死在地道中的八个少女,竟都是百花仙子门下。 安小宁竟就是那神秘失踪的第九个。 李一平骇极大呼道:“安小宁,你……你怎会在这里?” 安小宁脸色也变了,失惊道:“你是谁?怎会知道我名字?” 李一平大呼道:“我就是李一平。” 安小宁怔了怔,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那李一平,你居然还不肯改名字。” 李一平呼道:“我本来就是李一平,我为何要改名字?” 安小宁冷冷道:“无论你改不改名字,现在都已没关系,反正你已要死了,你既也知道了这里的秘密,就只有死。” 李一平挣扎着站起来,突然瞧见那石棺中,竟还有具艳丽绝世、颜色如生的女子尸身。 李一平又不禁失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小宁道:“你吃惊么?告诉你,这棺中的,才是真正销魂娘子的艳尸,她活着时颠倒众生,死了也舍不得让自己容颜腐蚀。” 李一平道:“那么你……你呢?” 安小宁冷冷道:“我听得有人要进来,才躲入棺中的,我知道你武功不弱,又何苦多花力气,和你动手。” 李一平恍然道:“原来那迷药,也是你布置下的。” 安小宁冷笑道:“我自己也是被那蒲团带进来的,算准了蒲团退回时,上面的人必定要往前栽倒,所以就先将迷药放在那里,要你死,我何必自己动手。” 李一平此刻才对一切事全都恍然,顿声道:“你……几时变得如此狠毒的?” 安小宁道:“这世上狠毒的人太多,我若不狠,就要被别人害死。” 李一平惨笑道:“但我却是你喜欢的人,你怎能……” 话未说完,安小宁已一掌掴在他脸上,厉叱道:“我喜欢的人已死了,你竟敢占我的便宜。” 这一掌下手又狠又重,李一平却像是全无感觉,只是用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盯着她,不住喃喃道:“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未来的妻子。” 安小宁被他这种眼光瞪得害怕起来,道:“你……你想怎样。” 李一平嘴角泛起一丝奇特的笑容,嘴里还是不住喃喃道:“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你是我……” 突然向安小宁扑了过去。 他本以内力逼着药力,所以还能保存最后一分理智,但此刻药力终于完全发作,他已再也忍受不住。 何况,面前这人,又本是他订婚之人。 第三百二十八章 神智俱晕 安小宁又惊又怒,反手又是一掌掴在他脸上,怒喝道:“你这疯子,你敢。” 李一平不避不闪,挨了她一掌,还是毫无感觉,眼睛里的火焰却更可怕,还是向她扑过去。 安小宁这才想起他脸上是绷着布的,出手一拳,直击他胸膛,谁知这——拳竟还是伤不了他。 这时李一平药力发散,全身都涨得似要裂开,安小宁的拳势虽重,打在他身上却像是为他捶背似的。 安小宁骇极之下,突然返身而逃。 李一平疯狂般追过去。 这温雅的少年,此刻竟已变成野兽。 外面的赵飞燕,早已被这变化骇呆了,她虽然瞧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听这声音,已有如眼见。 她忍不住大呼道:“李一平,你在做什么?” 里面只有奔跑声、喘息声,却没有回答。 赵飞燕也不知怎地,突觉心里也似要爆炸,竟又大呼道:“你为什么不要我?反而要她?” 李一平喘息着道:“她……她是我……” 赵飞燕嘶声道:“你说过,你是喜欢我的,是么?” 李一平道:“我是……不是……不是……” 安小宁听得更怒更恨,大叫道:“你这疯子,你既喜欢她,为何不去寻她。” 李一平道:“我喜欢你,你……你是我订婚的妻子。” 安小宁怒骂道:“放屁,谁是你订婚的妻子。” 赵飞燕却已在外面放声痛哭起来。 这情况的复杂,简直谁也想像不到,谁也描叙不出,这三个人关系本已微妙,爱恨本已纠缠不清。 造物却又偏偏在这最难堪的时候,最难堪的情况下,将这三个关系最复杂的人安排到一起。 若是仔细去想,就知道世上委实没有比这更疯狂、更荒唐、更离奇、更不可思议的事了。 而这所有的事,竟都是个死人造成的,石棺中那销魂娘子的艳尸,嘴角岂非犹带着微笑。 赵飞燕痛哭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与其说她悲痛、失望,倒不如说她自觉受了侮辱。 突然间,安小宁传出了一声惊呼,这一声惊呼就像是一根针,直刺了赵飞燕的心里去。 她知道安小宁终于已被李一平捉住。 然后便是挣扎声、怒骂声、呻吟声、喘息声,拳头击打胸膛声,突然又有“噗”的一声。 于是赵飞燕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无声的寂静,竟比什么声音都要令赵飞燕难受,她想要哭的声音更响些,却连哭都已哭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赵飞燕心里一喜:“莫非是李一平来救我了?”她本不是心胸狭小的人,恨一个人总是恨不长的。 谁知这脚步声竟非来自里面,而是自洞外传来的。 洞内李一平捉到了安小宁,两人挣扎着跌倒,安小宁又压破了药瓶,自己也已吸入了催情之药。 所以,她便也不再挣扎反抗了。 但两人挣扎时,无心中又触动了一处机关,现出了那地洞,两人神智俱已晕过,竟不觉全都掉了下去。 地洞里黑黝黝的,下面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两人相认 一阵微风轻轻拂动在脸上,李一平与安小宁有同时感到又回到了时间的河流中,五官和肢体的感觉再次恢复,似乎时间只是消失了一瞬间,又似乎消失了很久,两人互相看着,突然大叫一声,“啊,我的衣服呢” 荒山野岭,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钱袋衣服全都丢失,又不是搞行为艺术,安小宁有种要发疯的感觉,匆匆忙忙中,她赶快找了一圈,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残破不堪,便拿李一平的衣服穿在身上,缓一口气,心神稍定,便提剑要杀了李一平。 待她看李一平时,才意外的发现,这个同样遭逢意外的人,光着屁股躲到旁边一棵树上。 等了好一会,李一平从树上躲了下来,因为现在他一丝不挂,对安小宁有说道“好像不太对,远处的山洞没有了,山还是那些山,但刚才我们俩待的山洞不见了,周围的树也有点不同,我们怕是有麻烦了。” 安小宁下定决心要宰了这个流氓,李一平瞥见安小宁有颈子下几道血痕,更加不好意思。 安小宁想提剑刺去,只不过李一平全身无衣,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抬头看看天空,大小金字塔已没有了踪影,但天色比刚才要早,太阳还没过顶,虽然环境的突然变化,让李一平的心理也颇为忐忑,但他表面上还是从容,他对安小宁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李一平啊,并说出只有他和安小宁才知道的事情,安小宁终于相信了他。 下山途中,雾气比上山时浓,石板的登山道不见了,来时的山路几乎不见了痕迹,只能依稀看出有道路可以行走,周围杂草丛生,灌木的和小树的枯枝横斜出来,偶尔还有松鼠山鸡从旁跳出逃开。 安小宁有越走越是心惊,因为没鞋子,脚走得生痛,还被石子划出两道小口,同时又担心被人见到李一平裸奔,解释起来恐怕都没人信,搞不好还会被当流氓打一顿。 安小宁有一路提心吊胆终于下了山,来时看着的青山绿水,此时在她眼中,已然是穷山恶水,转过一个弯路,迎面一个人影,让她心里一宽,终于可以帮李一平找衣服穿了,再仔细一看,头脑再次当机。 来的是一个古装的药农样子的人,年级较大,身高约在一米五,佝偻着背,须发略略花白,眉毛下一双略带狡猾的眼睛对着两人警惕的乱转,头发较长,在头顶戴一定方帽,前额和两鬓的未包住的一些头发胡乱的飘着,身上是一件右衽的破旧粗布衣服,裤子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几根布条吊在下面,脚上只穿了一只鞋,用几根蒿草从脚底捆住,背上背着一个背篓,手持一根木柄小锄。 药农头发眉毛上都沾了不少水珠,可能是刚从某个满是露珠的树丛出来,看着对面两个人,他也是有点发傻,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小锄举了两次,放在胸前,一脸戒备,似乎在犹豫是否掉头回去。 安小宁有赶紧说道:“大哥,您好,请问这附近最近的村庄在哪里?” 那药农听后不说话,又掉头回去,走了几步,拉开距离后,回头看两人没继续走来,又停下,对两人道:“小老二在这山里采药几十年,附近有个村庄,你们若要买衣服,可带了银钱?” 安小宁对药农问道:“出门在外,我朋友衣服被人抢走,现在已不知走到何处,烦请您给指指道路,等我们回到家中,以后一定重谢。” 那药农道:“你们两个可是辽东逃来的,我在山下已见过,头发也是如你们这般长,这附近也没你这般口音,你们也别骗小老二,你们从鞑子那里逃出来,定是什么财物也无,还说什么重谢。” 第三百三十章 内力尽失 鞑子,辽东?李一平有忙到“大哥,你搞错了,我们真是京城人” “京城那么远,你们到这荒山上干吗,我只在山上采药,身上也无钱财,看你二人不像好人,你们要是敢到我们村里,就抓你们去见官。” 药农说完转身就走,这次不再停下,走远后又转头看了看两人,消失在山道拐角处。 两人走得很快,走了几分钟后,转过一个弯道,一眼望去,道路渐直,前方十余米远,又有一条小路向右方延伸出去,那药农却没了踪影。 李一平停在转弯处,转身对李一平有大声道:“看来那银子不是那药农掉的,我们不用追他了。”一边对安小宁猛眨眼睛,李一平有忙接道“对啊,我们可以吃好久了,有那么多银子”,李一平有一时也不知道说多少银子好。 旁边草丛一阵晃动,刚才那药农已急急跑出来,边喊着“我一时采药,还没发觉银子掉了,快快还我,不然抓你二人去见……啊…救命” 安小宁有眼前一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李一平已经一把将药农扑在地上,双手往下压住了那药农的两手,那药农瘦瘦小小,被李一平一压,已动弹不得,口中还在大叫救命。 李一平准备腾出一只手,谁知这药农手劲颇大,一只手却压不住他双手,听着药农大叫,李一平急忙对旁边发呆的李一平有喊道“快帮忙堵他嘴。” 等两人终于堵住药农的嘴,又用他的裤带把他捆好,抬着进了刚才药农藏生的草丛,才坐下大口喘气,两人身上被树枝挂出无数口子,头发上还顶着一些不知哪来的枯草之类,可能因为药效还没过,李一平和安小宁内力全失。李一平刚才在地上和老头一阵搏斗,沾满泥土,颇为狼狈,那药农也累得够呛,看着两人的眼中露出恐惧的神情。 安小宁有心中有些不忍,说道“要不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再说,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家愿意收留我们?” “要是没有怎么办,越往外定然人越多,这老汉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口音不同,又没有头发,衣服也没有,凭我们两个现在这幅德行,若被抓去见官,被当成鞑子辽东来的奸细,又怎么办?” 李一平低声说完后,见安小宁有不再反对,便又故意大声对安小宁有道:“我们把这老汉送回他们村,然后我们就回山上去。”,安小宁有略感奇怪的看他一眼,看他又在眨眼睛,便答应一声,不再说话。那老汉听两人不会害他性命,嘴里也支吾两声后不再吵闹。 李一平先从草丛中探出半个头,看了周围没人后,扛起老汉上了先前的小路。又走了约两里路,转过两个小弯,前面渐渐开阔起来,山间一片平地,一条小河从谷地中穿过,十余户人家便坐落在小河边,河上一座木桥,桥下用几根大木支撑着桥面,小路通村中,经过小桥,过桥后顺着河道,往山外蜿蜒而去,两个妇女赤着脚在河边洗衣,隐约听得到一点谈话声。 两个人躲在树林中,隔着树叶观察着村子,老农远远的放在一边。 安小宁有低头想一想,对李一平问道:“你刚才怎么知道那老头在那附近躲藏?” 第三百三十一章 继续上路 “那处拐弯后,前方视野开阔,又有岔路,老头要想看我们走了哪条路,又好确定我们是否走远,他才能放心继续上山。所以要躲,就应该选那里。” “那刚才怎么不放他走,还要带着他?” “放他走了,他抄近路回村子,就这么几条路,叫几个大汉拿锄头扁担把路一堵,我们武功暂时尽失怎么下山,怎么找些银两?” 李一平不再纠结方才的事情,又问道:“那现在咋办,这村子这么安静,直接抢衣服,她们一叫,还是会被堵住。” “一会我们准备两根打狗棒,然后放了老头,让他看着我们往原路返回,然后我们躲在附近,等他喊人追去后,咱俩进村借衣服,还有吃的。”安小宁揉揉肚子,又咂了咂嘴。 “汪汪汪”,李一平提着棍子边跑边咬着手中的肉干,不知道是兔肉还是野鸡肉,风干后挂在一户人家外,被两人顺手借走,当然,还有不少衣服,男式女式都有,两人暂时还顾不得挑选,一边跑着一边吃,还不时回头看看狗有没有追来。 跑出一里外后,狗叫声渐远,李一平换上衣服,最大号的仍是偏小,但对他们来说,现在已经很满足了。两人各扯下一片布,把头包起,又把剩余衣服打包捆好,李一平背在背上,快步往山外行去,途中又有两个小村,两人不敢停留,也不进村,只从村外道路过去。 前方转过一个小山包,视野渐渐开阔,再走一段,一条宽阔的土路出现在眼前,“终于重见天日了啊!”李一平大笑起来,借衣服,从上午9点过折腾到下午,现在已是下午3点左右,“我们往哪边走,往西是去蓟县,继续走是京师,往东是遵化,噢,要不要去天津?” “你明知道不在,你决定好了,我脑子乱得很。” “我定不了,先离这里远点,刚才那老农带人往山上追去时,可是凶神恶煞……” 安小宁沉吟片刻,对李一平道:“遵化靠近长城,是边关重镇,关防肯定比较严,我俩这副样子,还是先去蓟县,后面要去哪里就再说。” 二人便转上官道,向西往蓟州方向而去,此时还没有后世的于桥水库,官道南面约十里之外是石鼓山等连绵的山丘,南北两片山地之间的谷地中是大片的麦田,四月正是冬小麦成熟的时候,微风吹来,一阵阵金黄的麦浪翻滚,梨河(过蓟州后叫沽水,现名州河)由东向西贯穿其间,从北面山脉流出的几条小河由北向南汇入其中,官道上便有多座桥梁,谷地中散落着一些村落,一副安宁的乡间景色。 李一平无精打采跟在安小宁身后,安小宁倒是一路东张西望,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景致,安小宁扬起头深吸一口气,叹道:“空气真好,你说我们会不会多活几年。” 李一平有气无力的回道:“还想着多活几年,明天吃什么都不知道,包里的肉干只够吃两天的,我们除了这包破衣服,一分钱没有,我们武功尽失,就我这样,做苦力也没人要,么去找许未真。” 安小宁回头看看李一平的样子,嘿嘿一笑:“不要那么悲观么,你想想,也有好处不是,最起码我们相认了。”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你哭死也回不去,还是多想想现在咋办的好。对了,你知道现在江湖是什么状况不?” 第三百三十二章 遇见胖子 官道边一个草棚茶铺内,一个胖子翘脚坐在桌旁,他穿一件绣狮子图案的红色缎质直身,头上红丝束发,腰系镶玉青绫革带,革带上挂着一个香囊,脚上一双方头鞋,手中拿着一张丝巾正搽着肥脸的汗水,下巴的半长胡须上也挂了几滴汗,非但如此,他脸上还涂了粉,被汗水一冲再一搽,已经是个大花脸,旁边一个面容姣好的书童拿一把鎏金折扇给他扇风,四月间天本不太热,看他这样子,倒真让旁人觉出热来。 茶铺内还坐了个当地的农夫,见胖子衣着华贵,都露出敬畏的神色,只敢斜着眼角偷偷观看。草棚外蹲着十多个衣不蔽体的男女乞丐,个个蓬头散发骨瘦如柴,脸上黑得只剩下白眼仁,他们正愣愣的望着胖公子的马夫拿着一把黄豆喂马。 再外边一棵大树下,安小宁和李一平依坐在树根上,安小宁饶有兴致的看着那胖子,两人走了几里路,见此处有树,便停下休息,见到了这位新人类。 胖子犹自不觉,坐下就大呼道:“店家,上茶,多上几碗,给我那马也来一碗。” 那店家犹豫道:“来一碗倒可以,只是……马若用了这碗,以后人还如何吃得?” 胖子猛拍一下桌子“那碗一并买了便是,休要再啰嗦,可是当少爷没银子,就本少爷这身衣服,也值你几个茶铺。”说罢他一拉身上缎衣“看到没,缎子的,光这色,叫甚名知道不!若非少爷我来,你一辈子也别想见得到。” 店家忙道:“是,是,公子富贵,我等小人自是无法比,有公子这句话就成,这就给公子喂马。” “等等,这地方叫啥,离蓟州还远不?” “此处叫濠门,十里外就是蓟州,公子坐马车今日定能到。” “嗯,那有啥吃的没有?” “这个,只有烙饼和蒸饼,不知公子……”在胖子富贵光辉的映照下,店家都觉得自己的产品寒碜。 “那就来五个饼,先尝尝。” 店家急急忙忙端来几碗茶水,又上来一盘烙饼,胖子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呸一声吐在地上,嘴里骂道:“我就说不去这遵化,老舅爷非要我去,这可好,越月都没吃的舒心一次,等这几日回了京师,非得吃回来不可。”顺手就把饼子扔在桌上。 这一番动静,外面的十几个乞丐立马来了精神,慑于胖子的气势,不敢近前讨要,坐着的都蹲起来,眼巴巴的看着胖子手中饼子。 胖子对身后书童问道:“小童可要尝尝?” 那书童头一扭,嘟嘴道:“少爷可说了今日到得蓟州吃玉脍的,还叫我吃这粗馍馍作甚,平白占了肚子。” 胖子嘿嘿一笑,点头道:“可不是,少爷我差点忘了,亏得小童儿记心好。”肥手顺势在小童打扇的手上摸了一把。 李一平见状对安小宁小声道:“这书童到底是男是女?难道这胖子还喜欢男人?” 安小宁边看着胖子,边回道:“多半是个男的,要是个女人,也是个美人坯子,才十四五而已,这死胖子真不是东西。” 安小宁看那胖子眼中贼光闪动,望望饼子又望望外面乞丐,一拉李一平袖子道:“这小子要给我们看好戏了。” “啥好戏?”李一平奇怪的问道,话音刚落,胖子就给了李一平答案。 “花子,你们哪里来的?去哪里?”胖子一脸坏笑对外面一堆乞丐问道。 一个年级大点的乞丐巴巴的道“回公子,我们都是辽东人,前几年逃进关的,只得乞讨为生,这是要去京师来着。” 胖子摇头叹息:“辽东的,可怜见,遇到少爷我心好,你们可想吃饼子?” 一众乞丐立马乱七八糟的给胖子磕起头来,一边口中喊着:“想吃,想吃!” “公子长命百岁!”“千秋万代!”…… 胖子嘿嘿一笑:“想吃也成,可也不能白吃了,给少爷我添点乐子。” 乞丐们想来是饿得紧了,忙不迭点头。 第三百三十三章 抢饼游戏 胖子点点人数,笑道“十四个花子,我这里五个饼,每次扔一个,你们谁抢到谁吃,每个饼只能一个人吃,吃过的就滚一边去,不能再来抢,吃完再扔下一个,扔完为止。”停了一下,他又道:“若是抢得好看了,少爷心情好,就再买几个饼,抢得不好看,我这几个饼就喂马也不给你等。” 李一平一听,一股怒火升起,站起身来,旁边安小宁一把拉住他,劝道:“别管,一闹起来,要是胖子把饼喂了马,一个乞丐都吃不到,到时候还得找我们算账。” 李一平对安小宁怒道:“岂可如此践踏别人尊严,虽然是乞丐,也是人,不是他家养的畜生。” 安小宁满脸堆笑,把李一平拉坐下,说道:“我们现在武功尽失,消消气,现在哪是当英雄的时候。你有钱给这帮人买饼不?” 李一平满脸通红,终于还是没有再起来,一脸愤怒看着那胖子,此时这人在他眼中不再是新奇,而是面目可憎。 安小宁望眼李一平,对李一平道:“这胖子心坏得很,他知道这些乞丐是一路的,就让他们得一个吃一个,防止他们得了饼下来分,每次把最强的淘汰掉,其他人就有希望,后面打得更厉害。” 李一平狠狠看着那胖子道:“为富不仁,实在可恶,难怪那么多人要造反。” 安小宁又接道:“其实胖子还是没合计好,应该两人一组,按身体强弱分好,每组一个饼,实力相当,这样打起来才激烈,然后再买几个饼拼个冠军出来。” “你。。。心理可比那胖子还阴暗?” 李一平狠盯安小宁几眼,才转头去看那边场中。 那胖子不顾汗流浃背,兴致勃勃的用脚在地上划一个圈,一帮乞丐互相看看,还在犹豫,但已经分成了几团,安小宁估计这伙乞丐也是临时凑合在一起,一遇到利益就分裂了。 十四个乞丐分成了三伙,人最多的一伙有四男二女,四个男丐比其他男丐似乎都要强壮一些,带头的那个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第二伙四个都是男丐,体格不强壮。最后一伙是四个都是十多岁小孩,三男一女,全部瘦骨嶙峋,其中一个还在傻傻的张着嘴笑着,光看他的表情,根本不会知道他是生活在苦难中。 “拿到饼,出得了圈就能吃”胖子终于完成了画大圈的艰苦工作,大声宣布道。 一众男乞丐丢下打狗棒,先后走了进去,几伙之间已经隔开,相互防备着。刀疤脸看着另外两伙乞丐,狠狠道:“识相点!” 那几名乞丐都露出畏惧神色,只有那个小丐还是张嘴傻笑。茶铺中农夫和马夫都纷纷走到圈外观看,一脸兴奋,只有茶铺老板,不停念着“可别打进铺子里。” “饼来了!!” 缺了一角的烙饼啪一声落到圈中央,群丐两眼放光,也顾不得怕那刀疤脸,一拥而上,刀疤脸一伙的一个乞丐一扑,将烙饼压在身下,另两伙纷纷伸手来抢,一群脑袋凑在一起,撞来撞去,一个小丐还坐在那人背上,地上那人别说出圈去,连起身都不能,转眼就被踩了十几下,其他几个使劲拉他手,要把身下的饼子拖出来。 “好,好”胖子看着场中烟尘四起,高兴得手舞足蹈,旁边的几个观众也是连连叫好,只有那书童嘴一撇,似乎不太感兴趣。 场中此时又有了变化,那刀疤脸大吼一声:“找死么!”,冲到人堆旁,拉起其他两伙的乞丐,劈头盖脑打过去,这一动手,另两伙乞丐平时便畏惧他,此时见他来,又挨了打,连忙躲开。 第三百三十四章 教唆犯罪 刀疤脸见状得意一笑,却不去拿饼,拉起地上那丐,说道:“出去吃。” 安小宁悄悄对李一平道:“这刀疤自己不拿饼,留在里面,这是要把五个饼都抢光。” 李一平点点头。 就这样,这刀疤脸又连抢两个饼。胖子觉得不够精彩,对另外两伙道:“可只有两个饼了。” 刀疤脸一伙已经有三人啃完烙饼,只有刀疤一个人还在圈内,另外两伙乞丐看着别人吃饼,口中口水泉涌,眼中却如冒出火来,傻笑的那少年脸也开始抽搐。 “饼来了!” 第四个烙饼飞到圈中,刀疤脸一脚蹬开一个扑上来的乞丐,一把抓住烙饼。最小那伙中两个小乞丐对望一眼,大点那个突然指着刀疤身后大喊一声:“有狗来了!!!” 乞丐平日常被狗欺,时时互相提醒,刀疤条件反射马上转身,一看没狗,知道不妙,刚把头转过来,两个小丐一边一个扑上来,抓住他手就咬,刀疤预料不及,两手被抱住,被咬得大叫,外边三个同伙急得团团转。 “呯”,刀疤一头撞在咬他的小丐面门上,小丐鼻血长流仰天倒出去,刀疤腾开了右手,丢掉烙饼在地上,把另一小丐压在地上,挥拳乱打,眼看要把那小丐打晕过去,突听耳边风响,转头去看时,一根棒子在眼前急速扩大。 “嘭”一声,却是那傻笑的少年,开始一直站在一边没动,此时看准时机,拿了圈外的棒子,狠狠抡圆了一棒打在刀疤额头上,力道凶猛,刀疤一声不哼倒在地上,头上鲜血直流,没了动静。 胖子的书童“啊”一声尖叫,乞丐少年不管不顾,又连着几棒往刀疤身上打过去,看刀疤不动了,才捡起烙饼,乘着另外一伙人还没扑上来之前,连滚带爬出了圈外,刚一出来,就把烙饼拼命往嘴里塞,嘴边鼓出一个大包,他一伙的那个小女丐连连欢呼。 周围一伙看热闹的人一看刀疤流血倒地,生怕惹祸上身,三个农夫一声不吭,慌慌忙忙溜之大吉,老板目瞪口呆,别人能跑,他可跑不了,一时失了方寸,口中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胖子一看也是心惊,料不到这小丐如此凶狠,把剩下一个烙饼一甩,就要上马车跑路。 “站住!”,旁边一声大喝,胖子吓得一抖,转头看去,却是刚才坐在树下的一人,高高大大的拿着根棍子,已经到了身旁,看衣服样式,与此地农民无异,肤色却白得如富贵人家的子弟。 安小宁一见刀疤倒地,头脑一动,随即就起身,一把抓起那小丐,跑到了马车旁,拦住了这胖子。 “我乃蓟州衙役,这位公子你教唆乞丐斗殴,致伤人命,倒想一走了之,可是当我蓟州无人?”安小宁一上来就咬定那刀疤已死。 胖子果然入套,兀自嘴硬道:“你一个小小衙役,也敢来抓本公子,再者说这人又不是我打死的,我好心给他们施舍,他们自己抢起来伤了人,难不成还诬赖好人不成。” 安小宁嘿嘿一笑“空口白话,这却不是你说了算,此处人人都见你教唆群丐争抢斗殴,都是人证,刘衙役你再看看那人死了没。” 李一平本来就恨这胖子,此时正是整他的时候,当下装模作样一探刀疤的鼻子,还有气息,脱口就叫“真死了啊,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胖子一听,吓得脚都软了,正要亲自去摸,安小宁哪容他多想,一把抓住他的大红衣裳来来回回就是几个巴掌,打得那胖子晕头转向,口中一边胡乱骂道:“教唆杀人,草菅人命,与杀人同罪,按大明律当凌迟处死!” 旁边的书童吓得连连尖叫,安小宁丢开胖子,那胖子脚一软,就摊坐在地上,口中连呼大气。 安小宁手一指一群乞丐骂道:“你等四处讨要,可入了丐籍,既无丐籍,又打架斗殴,人人有份,也都拿了回衙门。”一群乞丐慌忙跪下求饶,他们辽东流浪来的,哪里入过什么丐籍,再说那丐籍一事,本是明初定制,明中以后,各项制度糜烂,丐籍一事无人再管,这些乞丐更是听都没听过。 安小宁可不管那些,又一指那店家:“人命可就出在你店门口,一样拿了回县衙,少说也要判个帮凶。” 店家两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父母大人饶命,大人您可是亲眼所见,小人只卖了饼,并无教唆啊。” 安小宁手一挥:“你铺子出的人命,见人教唆杀人,却不阻止,也不报官,可是想悄悄埋了,你这就是草菅人命!” 那店家哪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这刀疤刚倒地安小宁就跳出来了,他就是想报官也没那么快啊。 周围一群人被安小宁几句话吓得不轻,全部都向安小宁跪下磕头,安小宁看看气势够了,口气一缓:“不过刚才情形我也看在眼里,不会冤枉了好人,你等虽个个都难脱干系,但主凶唯有这胖子和小乞丐。”众人纷纷称是。 第三百三十五章 骗到银两 安小宁说着又看了一眼抓在身边的小丐,这少年还吃得津津有味,他一伙的那个小女孩上来拉着他袖子哭,眼泪在乌黑的脸上淌出一道道白色的沟渠,少年把手上剩下的半个饼递给小女孩,又傻笑看着小女孩,也不说话。 安小宁心中称赞一句,抬头又说道:“你们若作了人证,证明这胖子和少年杀人,便都可以脱罪,当证人还有饭吃,你们可愿意?” 众人齐声大喊“愿意!愿意!谢衙役大人!”,“就是这胖子教唆的,他是凶手!!”听得自己可以无罪,谁还管这可恶的胖子。 “等等,你算哪门子的衙役大人,有穿你这样的衣服的大人?你又是哪一类的衙役,看你明明就是个骗人的农夫。”却是那书童尖声发问。 安小宁心道要糟,打晕了胖子,却忽略了这个小童子。正不知怎么办,店家发言了。 “哎呀,你还问呢,定然是典史大人派来查访的人!这乡间地方,便是弓手、快手、门子、牢头、禁子也有穿这般的,再说哪个农夫不是风吹日晒,能有大人这般俊朗面色?农夫又岂能知大明律,你一个小小孩童懂得什么?”那店家惶急中已经视安小宁为帮他脱罪的唯一希望,岂容这小孩质疑。 李一平暗道一声侥幸,当下顺杆爬了上来,哈哈大笑道:“店家好眼色,典史大人便是我亲舅,我也是快手,今日奉典史大人之命,出来微服查探。你这小厮嚣张得很,正是胖子的帮凶。”说罢过去对小书童连踢几脚,踢得他哇哇大哭,顺便把那车夫吓得躲到了桌子下,估计着他不敢再乱说,李一平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胖子身边。 李一平一把抓起胖子,拖到树下,继续对胖子吓唬道:“人证物证具在,还有什么抵赖的?就你这身肥肉,不凌迟个三天肯定不死。” “啊!你。。。你。。。敢抓我,你知道我老舅爷是。。。” 李一平啪啪又是两耳光过去,在胖子耳边道:“老子可不管你老舅爷是谁,他就是天王老子,今天也不在这里,信不信老子今晚就把你压了沙袋?人证物证都在,便用你这根破腰带吊死了你,躲猫猫撞死了你,也可以定你个畏罪自杀。” 胖子两眼圆睁,压沙袋这些东西他道听途说,很是听过一些,看李一平气质谈吐,完全不是农夫,心中已经完全信了这是个衙役,于是彻底软了,一下跪倒在地,对李一平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求大人指条活路!” 李一平满意的蹲下来,挡着背后众人视线,对胖子小声道:“你看,早点这样大家都省事,看你也是富贵人家,何苦为个花子惹上官司,这活路就在公子怀中,只看公子诚不诚心,若是诚心,这事便是这小丐一人做的。” 胖子天分不错,连忙掏出钱袋,一股脑倒出一堆散碎银子来,双手捧到李一平面前,“小人手中就这么多了,求大人饶命。” 李一平伸手接过,抖一抖笑道“公子可是把我也当做了这帮花子,这事人命关天,知县大人、典史大人不用说,这小丐定是要抓的,一进了牢房,小丐还能不乱讲?牢头、禁子、门子,哪个不要分润?公子这点银子,还是留在牢里买吃食的好。保管还是够吃到公子压沙袋。”李一平现学现卖,估计着什么牢头、禁子都该是管牢房的,一并说出来,更显得是官衙中人。 胖子一看躲不过,连忙拉住安小宁手道:“大人慢着,方才我忘了出来时还备了些银两,看我这记心,大人万勿怪罪。”说罢又在怀中一阵摸索,摸出几个大锭银子,安小宁也不知道是多少,望着胖子,一把抓过,也学胖子般放到怀中。 胖子见李一平还看他,便怯怯的道:“真的就这么多了,大人要是还嫌不足,便把那小七领了去,他可是我年前才买的小唱,曲唱得好,这摸起来。。。” 李一平切一声打断他:“你自己留着,本少爷没兴趣。” 李一平估计差不多了,又一把将胖子的钱袋抢过,装好碎银放到怀中,然后站起,大声道:“原来你是遵化的人,看在你也是出于善心,罪减一等,今日便不抓你,你自去遵化投案,省的到时我押你去。来人啦!抓了这杀人的小丐” 李一平忙走过去抓住少年乞丐,安小宁转过来,对李一平挤挤眼,又大声对众人道:“这位公子已经认罪,答应了去遵化投案,杀人主凶便是这小乞丐,其他人就不用作证了。除了这小丐外,都没有罪!” 那茶铺老板一听不用去衙门了,心中一松,哪还质疑安小宁放走胖子,口中大声赞美安小宁英明神武。 胖子起得身来,连滚带爬,带书童上了马车,不敢再往蓟州走,按着李一平的暗示,掉头往马伸桥落荒而逃。 李一平看胖子走了,松了口气,朝店家丢出一小块银子,道:“这死胖子茶钱也没付,怪我忘了,我便替他付了。” 店家一掂,足有一钱重,忙道:“不需这多银子,五个杂粮饼子加茶钱不过十几文钱,便是五十个饼子,也不值一钱银” 安小宁大度的一挥手:“剩下的你就给这些乞丐吃些饼,怪可怜的,我们官府中人,要时刻惦记黎民之疾苦。但是你们都是与这事有干系的人,可不许再往蓟州走,否则让我碰到,一并拿了。” 众人又是大声道谢,李一平二人不敢久留,拉起小乞丐就走。 那店家见安小宁要走,忙问道:“大人,这,这尸体可如何是好?” 安小宁大声道:“放那里别动,晚些自然有仵作来收。切不得翻动,谁动了抓谁。”,然后向李一平一招手“李衙役,我们走。” 安小宁虽没看到收钱,但猜也猜到了,李一平找的那个放走胖子的理由也是滑稽得很,只能骗骗这些农夫乞丐。况且安小宁还知道刀疤没死,心中比李一平还急,连忙拿了包袱跟着上了官道。 两人抓着小丐,一路疾走,那小女孩就跟在身后,另外两个他们一伙的小丐颇讲义气,饼都顾不得要,一路远远跟在后面。 李一平生怕刀疤醒来坏事,所以忙着赶走肥羊,又不许他去蓟州,这样即便刀疤醒来,其他人也不知道胖子曾给他银两,然后又留点好处给其他人,让众丐忙着吃饼,无暇多想,现在远离了现场,就更放心了。摸着怀中的银子,李一平高兴的哼起歌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第三百三十六章 收下二人 这样直走了三里路,两人才减缓步子,李一平干脆松开那小丐,甩手走在前面,安小宁上来对李一平问道:“你讹了人家多少钱?” 李一平把几个大银锭摸出来给安小宁一看:“这么多!” “这么多?” “看店家那样子,这几大块,吃饼子应该可以吃好久了。” 安小宁也心头高兴,讹这种坏人的钱,她是乐见其成。她转头看到那小丐和小女孩还傻傻的跟在后面,对李一平道:“这小子咋办?” 李一平回头一看那小丐,招招手,让他过来,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叫我小狗子。” “辽东来的?” “海州卫的,鞑子来了,爹娘带我往关内跑,跑了一半就死了,我自己进了关。” 安小宁叹口气问他:“我们放了你,你不用去坐牢了。高兴不?” “我要坐牢,牢里管饭。” 安小宁怒道:“那断头饭你也敢吃?去,放你走了。” 小狗子见安小宁发怒,还是傻笑看着他道:“敢吃。” 李一平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道:“这牢可坐不成了,你可愿跟着我,也管饭。” 小狗子连连点头,“你给我饭吃,我就跟着你。” “我可是武林和朝廷追杀的人,你做得?” 小狗子没有一点犹豫“做得,我爹娘就是路上被人抢了吃食,饿死的。别人做得,我也做得。” 李一平点点头道:“好,那你跟着我,饿不着你,你一起那几个,我却不能带那么多。” 小丐有了生路,又可以不坐牢,小女孩高兴得连连拍手,听到李一平要赶他们走,又哭起来。 安小宁心中不忍,拿出肉干给女孩,看她吃起来,才问道:“我们可不是真的衙役,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跟着我们可未必就好。” 小女孩跪着边哭边磕头:“我什么都会做,我能砍柴做饭洗衣服,你带着我,我天天给你们洗衣洗脚,每天只吃一顿就好,我一定听你们的话。呜呜…” 小狗子也跪下磕头,安小宁转向李一平,试探道“要不带上他们,大不了我们少吃一点。” “又发善心了?要是有个住处,带上他们也无妨,现在我们可是到处流串,远不是吃这么简单。若带几个小孩乱跑,吃穿住行,我担心这点银子用不了多久?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再做点今天这种生意,为了帮助这几个失学孤儿,你可得帮忙。” “只要是坏人,我就帮忙,多带几个帮手也好,是不?” “那好,那就带上他们。” 小女孩蹦蹦跳跳去后面叫另外两人。等他们赶来,安小宁又拿出肉干分给他们,几人立马将两人当了再生父母。 刚才的茶铺内外,一群乞丐吃得兴高采烈,老板拿出几十个饼子,茶也管够,一个乞丐突然停下,看着那刀疤动了几下,坐直了身体,抬头迷茫的看着其他人,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大家又各吃各的,店家转过头,如同没见到一般… 第三百三十七章 蓟州城外 “当当当” 两人懊恼的听着远远传来的钟鼓声,望着蓟州高大的城墙无可奈何。 慢慢带着四个少年走了半天,他们才说蓟州是要关城门的,李一平虽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一步,于是,一行六人便被关在了城门外。 好在城门外也有客栈,六人开了三间中房,两个男孩一间,安小宁和女孩子一间,三间一共四分五厘银子,李一平又要些简单饭菜,一共八分五厘银。 只见这掌柜对着烛火看了几眼,从柜台下拿出一杆称,称一下之后又摸出一个夹剪,熟练的嚓嚓几下剪掉几块,又拿起戥称一称,道:“请公子看。”把称杆转过来给李一平看,李一平自然看不懂,装模作样点点头,掌柜便把剪下的部分还给李一平。 李一平又打量一眼称上的银块,大致记住八分银的大小。随口问掌柜道:“若是用铜钱,又是什么价?” 掌柜奇怪的看他一眼道:“公子出门还带这多铜钱?若是嘉靖隆庆万历金背制钱,一两折五六百文,若是私钱,便要看成色,好点的一两兑一千五百,差的一两兑三千也是有的。” 李一平点点头,随后拿一块一分的银子扔给掌柜:“给我的伴当准备洗澡水,饭菜弄好些,等他们洗好再上!” 掌柜得了银子,立马点头哈腰,吩咐伙计速速办理。 油灯火芯在瓷灯台上跳动,六人围坐在桌前狼吞虎咽,没有一个人说话,李安两人一天没吃饱过,另外四个人则是不知道多久没吃饱过,六个菜两盆饭转眼便底朝天。 除小狗子外,另外两个小丐是两兄弟,也是海州卫的,一个叫张大葱,十七岁,便是大喊“狗来了”然后又被刀疤撞破鼻子那个,另一个叫张二葱,十四岁,跟张大葱一起偷袭刀疤的就是他,原来还有其他兄弟,也死在入关的路上,小丫头叫王芯,十三岁,连是哪里人都说不清楚,只知道是辽东的。因为都是海州卫的人,三个少年便混在一起,不久前又带上了王芯。 四人吃饭前洗了澡,换上两人抢来的旧衣服,清清爽爽的完全变了个样子,小狗子脸上好多处大小伤疤,张大葱兄弟两人要好一点,可也不少,显然入关以来吃过不少苦头,目光都有些呆,只有王芯清洗之后,乖乖巧巧的,眼睛灵动的转来转去,还记得给小狗子夹了两次菜。 “我第一次吃这么多饭,以后我给你们洗衣服,煮饭,芯一直就跟着你们好不好?” “好、好。只是我们连个住处都没有,你跟着我们,也是吃苦罢了。”安小宁对芯颇为喜欢,爱怜对她说。 “芯不怕苦,这么威风,很快就能赚好多钱,等买了房子,我就住在柴房里面,冬天也不会冷了。以前在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冬天都是娘抱着我睡,就不冷了。” “家?”安小宁听得发了呆,想着自己那存在却永远回不去的家。 “李大哥?你们以前有家吗?”王芯抬头看着李一平,眼睛亮晶晶的。 “啊?…有。”安小宁回过神来,悄悄抹了抹眼角,从李一平筷子下夺过最后一块肉,放到芯碗里。 “谢谢姐,芯不敢吃李大哥的肉。” 李一平笑骂道:“李大哥的肉又不好吃。” 安小宁拍拍芯的脑袋:“芯吃,李大哥吃饱了,多了浪费。” 芯喜滋滋的夹起肉,正要吃,想起什么,又把肉放到张大葱碗里,说道:“大葱哥今天流了好多血,大葱哥吃。” 张大葱便一口吞了,还是顾不上说话,又开始装下一碗饭。 等四个少年都吃饱了,两人谢绝了他们帮忙洗脚的要求,打发他们各自回屋,李一平才坐下洗脚,又对安小宁道:“晚上不要睡太死。” “为啥?” “万一有人来偷了银子咋办?” “你是说他们四个?不会。” “小心点好,今天才刚认识,我们算运气好,才来就得了银子,没有银子,我们可就跟他们一样。再说也要防其他人,这是城外,那老板说没有巡更的。” 安小宁一想也是,如今二人武功尽失,便点头答应。 第三百三十八章 假冒御史 “明天就进蓟州,可进了蓟州又做什么?”安小宁盯着烛火问道。 “先进城再说,有个住所才是,又不会种田,身上这点银子,我估摸着重量,最多也就是几十两,只有进城才有机会,这样带着几个娃娃乱晃,这点钱也不知道能用多久。” “在蓟州住下来?不怕再碰到那胖子、药农、店家乞丐什么的?” “也是,先看看最近外面情况如何,买好衣服就走,换个地方。” “我们去找许未真汇合。” “现在无论江湖还是朝廷都在盯着老许。虽然江湖传说我李一平驾鹤西去,但严嵩老贼在没见到我尸体情况下,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安小宁道:“要不然我们去天津?” 李一平同意道:“过几天我们先去天津那边看看,毕竟离北平比较近,北方这几年不太平,有机会我们就坐船去江南好了,咱们有这点本钱,到江南做点生意混日子,江南可是很有意思的。总之是走一步看一步。” 安小宁对这些不熟悉,但感觉李一平一来就收小弟,倒不像要混日子的样子。 此时也不过原来的九点过,两人原来都是夜猫子,从来不在十二点之前睡觉,今日却是累了,要说这古代一到晚上,除了房间里,到处也没个亮,若是阴天,就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李一平洗好脚便先睡下,安小宁怕影响李一平睡觉,吹了灯干坐在桌旁,回自己房间睡去了。外面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坐了一会无聊之极,到窗前推开窗页。 一阵夜风拂过面庞,抬起头来,窗外满天星光,璀璨蜿蜒的银河清晰可见,安小宁看得怔怔出神,仿佛在遥望原来灯火辉煌的城市。 “当当当”蓟州的钟鼓楼上又传来钟声,这次没敲鼓,共十八声,清亮的钟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如有实质。 夜晚,客栈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安小宁从门缝向外望去,只见一群身穿黑衣的杀手,悄手悄脚地奔向客栈尽头的一间客房,安小宁想去提醒,但是武功全失,而且杀手离房间已经近在咫尺,这时出去,恐怕她也会遭遇毒手。这时,突然溜出一黑影,往杀手相反的方向朝客栈后门跑去,杀手有所察觉,紧追此人。安小宁认出那溜出的黑影正是李一平。安小宁快速前往将才杀手所要前去的房间,叫醒房间内的客人,房间内是一对穿着朴素的夫妻。安小宁将要有人来杀他们的事情告知,二人快速收拾东西,就要从前门动身离开客栈,杀手反应过来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故又折回,来前门,万分紧急间,夫妻二人便骑上快马,飞奔而去。安小宁来寻李一平,李一平此时也来找安小宁,客栈掌柜和小二早就吓破胆躲起来了。小狗子冒出头来,对李一平说,哥,我得手了,只见小狗子从怀里掏出一布袋。安小宁望向李一平,猜出了个大概。肯定是李一平让小狗子去偷些财物,不想被偷的夫妻身份特殊,有杀手去杀他们,李一平情急之下只好引开杀手,将才安小宁去告知夫妻二人有人杀他们的时候,小狗子就在房内藏着。小狗子将那布袋打开,赫然一枚官印、官凭和圣旨。圣旨说兹派邹应龙御史彻查蓟州案。 李一平和安小宁面面相觑,李一平嘿嘿一笑,那对夫妻应该就是御史夫妇,不过御史的官凭、官印和圣旨在我们这,不如我们冒充御史钦差,上任如何。小宁,就看你百花门的易容术了,让小狗子把哪三个孩子都喊醒,赶快离开这客栈。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进入蓟州 蓟州,古称渔阳,东面沿着昨日穿过的谷地的尽头就是蓟州所在,南面城墙约两里外便是翠屏山等山丘,梨河从山下流过,北面城墙不足两里远,也是山地,传说黄帝问道广成子的府君山(时名崆峒山)便在此处,西面有一条发源于五名山的小河,沿城墙向南汇入沽水,其后就是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 因自古便是控扼东北方进入华北平原的重镇,明代大力经营,于此设蓟州卫、营州右屯卫、镇朔卫,城墙高大巍峨,整个城池呈八边形,东西两面向外突出,南北平直,城周长九里十三步,连墙城高三丈五尺,洪武四年包砖,城垛二千零四十个,四角立有角楼,最有特点的是北面无门,东西南三门外建有瓮城,瓮城门侧开,城墙上耸立着高大的箭楼,城外环绕着护城河。 几人躲在城墙外灌木丛中,待城门打开,便要进城,安小宁看着东门上“威远”两个威风凌凌的大字啧啧称赞:“古代城池还真是坚固,这要打下来,得死多少人。” 李一平看着周围景观,低声自言自语一句:“这地方都能潜越,真有才。” 安小宁看得起劲,没听清楚,回问道:“有什么才?” 李一平一笑:“我说我一表人才,走,入城。” 几人混在一群菜农中走东门入城,瓮城的城门是向北开,六人顺门洞走入,见瓮城后的城墙上,又立有门楼,门楼两侧城墙下还有藏兵洞,但一路所见的士兵,都是身体羸弱,所穿的棉袄也十分破旧,无精打采的或站或蹲,看得李一平暗暗摇头。 走入蓟州的东门大街,青石路面的街道不算宽敞,有几处地方堆了垃圾粪秽等物,蚊蝇乱飞,一股难闻的腐败气味充斥街道,两侧房屋多为两层或单层砖瓦房,底层是店铺,店铺外挂着木牌布幔招牌,路上行人众多,大多衣着朴素,男女都是右衽,男子多戴方巾、网巾、方帽等,胖子那般的妖怪几乎没有。 安小宁掩鼻叹道:“怎么臭成这样,也没个市政部门管管。” 王芯忙接道:“早上有拉粪车的,过了时辰的就乱倒。” 张大葱也插言:“我们那到处都有干粪堆,冬天冷的时候我们就在干粪堆里面挖个洞,睡在里面就不冷了。” 安小宁胃中一阵抽搐,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连忙摇摇头,把干粪堆的形象从脑海中赶走,问李一平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吃干粪堆,不是,先吃早饭,然后去买衣服。买好衣服今天就去衙门上任。”李一平一指前面挂着“白面蒸饼”布幔的小店。 四个小孩一阵欢呼。六人每人两个蒸饼,安小宁吃起来和后世的馒头差不多,四个小孩倒吃得津津有味,价格比昨日的杂粮烙饼贵得多,一个五文钱。王芯边吃边对安小宁含糊不清的道:“我好多年没吃过白面了!” 李一平跟店家问衣店鞋店所在,店家建议去城隍庙附近,那里常有集市,店铺众多。 第三百四十章 戏耍管家 城隍庙在城西北角,六人便一直往西到关帝庙后往北,一路上看到守备府、府厅、以及南街几个牌坊,飞檐斗拱,建造精细,李安二人颇觉新奇,倒不觉得累。 到得城隍庙,今日正好有集市,行人接蹱摩肩,热闹非凡,菜农、相士、和尚、光棍各色人等都有,担郎来往叫卖声不绝,庙中正用“水磨腔”唱着昆曲,门口有一人在卖筹,里面依依呀呀唱得热闹,倒与原来的农村赶集有点相像。 几人挤在人群中看一杂耍艺人舞弄火叉,只见他毫不用手,只用肩背臂腿,踢挡推接,一杆火叉上下翻飞,碰得几个铁环当当作响,李一平看得津津有味,这大明朝还是不见得无聊。等看完了,几人当然也不付钱,悄悄溜掉。 寻了一家衣店,小狗子在最前,正要进店,突然侧面走来一人,两人撞到一起,却是一个穿青布衫管家模样的人,那人大怒下一脚踢向小狗子,就听“哎哟”一声。小狗子一个狗爬扑在地上,又两把推开张二葱等人,骂道:“滚开,滚开,别挡道。” 说完转过头去,马上换上献媚的笑脸,对身后一女子道:“夫人里面请。” 那女子衣着华贵,身旁跟着一个丫鬟和一个抱小孩的老妈子。 李一平正要上前理论,安小宁一拉他,用手一指,那女子后面还跟着两个带刀的士兵,李一平忙把嘴边的话吞回去,既然要冒充钦差,就要做好官服之前低调行事。 小狗子还没起身,那老妈子又骂道:“你还不滚快些,撞到我家小少爷便打死你。” 王芯拉起小狗子,连滚带爬躲到一边,那贵妇轻蔑的看一眼,对管家道:“文管家,我要给宝儿量一套夏衣,不要让旁人进来扰了清净。”又对老妈子道“徐婆,我们走。” 文管家连连点头道:“夫人放心。”,说罢便面朝大街,带两个士兵站在门口。 安小宁转过头,不让管家看到自己面貌,拉李一平闪到一旁,只听里面老板娘大声招呼道“严夫人今日可是要给指挥使大人做夏衣,我这里有新到的绢绸料子………” 安小宁低声自语一声“严指挥。”,随即莞尔一笑,对李一平道:“这算坏人不?做个希望工程如何?” 李一平讶然道:“当然,不过我们还没去衙门上任,还是算了。” “无妨,反正要买衣服,我们先换一身行头。让张大葱在这里盯着,看他们还去哪里。” “打劫他们?抢钱?” “看到那小孩帽子上的珍珠没?绝对是个好东西。” 安小宁一身缎质的圆领玉色青边襴衫,头戴六瓣瓜拉帽,脚套松江墩布袜,外穿双脸鞋,腰上系上革带,这一穿起男装来,俨然一个翩翩公子。这一套花了一两多银子,李一平则舍不得花钱,要了一件腰机夏布直身,订做一官服,把钦差官印给店家一看,店家都傻了,哪还敢要钱,李一平交代店家不要声张,此次微服出访。 安小宁买好衣服,一路跟踪先前那伙人跟到一个金店外,街上人来人往,那严夫人和丫鬟进店去看首饰,把门也关了,留下老妈子带小孩和管家在外面守着,两个士兵还是无精打采的。那小孩约三岁大,头上的纱帽上镶了一颗晶莹圆润的东珠,此时下来到处东走西走,老妈子弓着腰跟着,生怕他摔了交。 安小宁只留下小狗子,让李一平带其他三人到南门牌坊等他,李一平临走的时候颇不放心,安小宁再三保证没事。 等他们走了。安小宁观察好旁边一条巷子,那巷子通往另一条街,这头就可以看到那边街上,看毕他把计划又默想一遍,然后摸出刚在鞋店换的一把铜钱,交给小狗子:“你躲在人多处,只管看我,千万不要说话,等一会,若是我跑掉,你就自己去南门牌坊,要是有人追我,我一喊“钱掉了”,你就把铜钱全部撒出去,还要喊‘捡钱了’,喊大声点,记得没?” 小狗子一脸傻笑接过钱,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懂没,安小宁不放心,又让他重复一遍,小狗子说完,又认真的对安小宁道:“我拼了命也不让他们抓到你。”安小宁莞尔一笑,拍拍他肩,转身往管家走去。 那管家等得无聊,站在台阶上看远处一个杂耍,那小孩在杆顶上倒立翻转,惊险非常,管家看得目不转睛,突然脑袋一痛,转头看时,一个衣着光鲜的高大男子站在身前,正要发怒,那人又是一下打在他头上。 “你…你,你为何打我!你可知我是谁?!”管家又惊又怒,指着那公子,便要叫两个士兵帮手殴打。 “你什么你,你一个文管家,我打了便打了。”那公子一边骂,一边作势还要打来。 文管家一听对方叫破自己姓氏,又衣着华贵,摸不清来路,不敢动手,连忙躲开,他是镇朔卫指挥使家的管家,明中期以后卫所制荒废,九边实际都改为镇戍制,这种体制下,卫指挥的好处是还有一点军户军田可以剥削,坏处是地位低下,文官不论,与营兵相比,卫指挥使的地位只与营兵的把总差不多,这蓟州城里他惹不起的人也多的是。 那公子看徐管家躲开,又指着两个士兵道:“严指挥大人叫你们来干什么的?是来听戏看杂耍的?”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听起来这人认识指挥大人,但又没见过,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奉上笑脸,对安小宁点头哈腰。 “你们一个个只顾看杂耍,便让徐婆一人带宝儿少爷,这街上人来人往,要是摔着碰着,更要是被那拍花子的拐跑了,便砍了你等脑袋也不够?若是再被我看到,定然要到严指挥那里告上一状。” 那管家听他连徐婆都知道,哪还敢还嘴,只以为是认识指挥大人的哪家公子。口中连连道:“下次不敢,下次不敢。万望公子高抬贵手,恕在下眼拙,还不知公子是…?” 安小宁架子摆足,哼一声“连我都不认识,怎么当得管家。”,不去理他,丢下三人,走到徐婆那边,蹲下看着宝儿,笑道:“这可好久没看到严宝儿了,宝儿还记得叫我什么?” 那徐婆刚才听了,也只道是指挥大人的熟人亲戚之类,忙对宝儿道:“宝儿少爷快叫人。” 那小孩哪认得眼前这人,看安小宁面貌好看,咯咯笑着就要来摸,安小宁让他摸几下,又用头顶两下他胸口,小孩笑得更开心。管家陪着笑站在一旁看。 安小宁又跟小孩戏耍几下,有意带着小孩往旁边移几步,引得管家等人都跟到了看不到巷子里面的位置,突然站起来,一把取下小孩的珠帽,笑道:“快叫我,不然我可把你帽子拿走了。” 小孩倒懂不懂,看着安小宁咯咯直笑。 “你帽子这么漂亮,还不叫我,我可真拿走了,不还给你了。”安小宁拿着帽子一直退到巷子口,躲在墙后,又探出头来对宝儿连做鬼脸,那宝儿高兴得直拍手。管家和两个士兵也一起凑趣,徐婆还在一旁帮腔“少爷还不叫他,他可要拿你帽子了。” 安小宁再次躲起来后,等了半响,文管家见那公子还不露头,忽觉不对,连忙跑到巷口,人来人往,哪还有安小宁的影子。他呆立一会,惨叫一声一下坐到地上。 第三百四十一章 挥帕女人 蓟州通判王田前几天刚获皇帝的调令,他在蓟州整整待了三十五年之久,现在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自从三十五年前入仕以来,他便从未离开过蓟州,其间未曾换过工作。一直都在同一职位还不算什么,三十五年来他居然没有搬过家,每天都从家里走到府衙,这才真是稀奇的事呢! 他的家是他父亲遗留下来的一栋破房子,下雨的时候屋里就会漏水,风也会从缝隙中钻入,但是他却处之泰然,甘之如饴。 坐北朝南的方位,外加一个小庭院是这栋房子仅有的优点,王田就在这栋屋子里出生、上学、结婚、养儿育女,他的大半辈子都消磨在这个家上头。 入仕以来,他也曾多次考虑过要把这栋房子卖了,买一幢邻近府衙的房子,但最后总念及这是他父亲惟一的遗产,舍不得说卖就卖。 这么多年来他早己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王田单程的去府衙时间为一个半小时左右。 尽管如此,三十五年来毫不懈怠地每天往返于家庭与府衙之间,这等超凡毅力也够令人佩服的。这不仅是他的保守个性使然,更重要的是,他对任何事物都能抱以一贯的执着态度。 这种保守性格虽然无法使他在府衙里出人头地、快速升迁,却叫人对他信赖有加。他虽然没有开发新构想的灵活头脑和积极进取的冒险精神,却能够安分守己地完成上司指派的任务,因此府衙上下,无论是高级干部抑或后进下属,都对他极为敬重。这种敬重,无形中成为把他束缚在这个府衙的枷锁。 除了例假日以外,王田每天都是早上六点三十分起床,七点三十分离开家,只要不发生任何意外事故,他总是在八点五十五分到达府衙,而且分秒不差。 回家的时间就比较有弹性,他大约在五点半至六点之间离开府衙,最晚七点半就可以回到家,除非是有推不掉的应酬,他才会在归途中喝上两杯。 这三十五年来的生活简直刻板到了极点。 王田也常常自问难道就这样过了一生吗?自己甘心把一去不返的岁月虚掷在每日单调乏味的工作上吗?他甚至常想,在这短暂的人生旅途中,实在应该再给自己一次接受挑战与冒险的机会。 一生中,他就只认识他太太这么一位异性朋友,尽管这个世界上充满了许多迷人的未知事物、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以及多样化的价值观,他却像个井底之蛙似地埋首于枯燥的工作中,不知老之将至。眼看着己快到了退休年龄,却被皇帝提拔升迁,虽说夕阳无限好,却已近黄昏,王田最近常觉得自己是走错路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除此之外,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是最好的呢?王田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选择什么样的路子:最后,他不得不认定只有目前这家府衙才最适合他的个性,他也难以想像:和结缟多年的妻子以外的女人结婚会是什么样子? “我所做的都是最佳选择。如果有机会能再活一次,我的生活方式应该还是会和现在大同小异。”王田对自己这么说着。 王田的生活圈子除了府衙和家庭以外,就是他每天回家的路。在他任职的这段期间,沿路的风貌也有了剧烈的变化:荒地变为良田,良田又变为住宅用地,森林被滥伐。 三十五年来沿路的一切都在蜕变中,惟一不变的大概只剩下王田一个人。 不过,如果细心观察的话,沿线仍有不少事物还保持旧有的风貌。一些尚未开垦的自然丘陵或森林地,在被开发的怒涛波及之前,依然勇敢地以原始的姿态站立着,尽管显得孤单,却是王田所熟悉的“老朋友”。 除了自然景观之外,还有一些古厝、古桥以及其他的建筑物,在王田将近四十年的政治生涯里,始终没有丝毫的改变。王田把它们视为战友一般——在这场对抗时代潮流的惨烈战役中,硕果仅存的亲密战友。 除了它们之外,这四十年来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和他并肩作战奋斗到底的了。即使偶尔会在路上遇到一些熟面孔,然而他们都是在换过工作或搬过家之后感到不甚满意,才又归返原来的工作岗位或居住地点。 脸孔不断地交替更换,王田却常忆起这些伙伴。他们每个人回家的时间比较不一致,上工的时间则是固定的,甚至在路上摆摊的位置几乎是一成不变的,这或许可说是一种令人悲哀的习性! 虽然不知道这些伙伴的姓名、住址与工作地点,但是王田却清楚地记住每个人的长相,尽管他与他们只是两条永远不相交的平行线,不可能发展出进一步的关系。 大约在一年以前,王田开始注意到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妇女,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每天都在王田去府衙的路上,她的服装相当考究,看来似乎收入颇丰 到达蓟州长街后,王田还必须再转两条街到府衙,而她都往不同的方向走去,王田猜想她的工作地点可能就在长街附近。 她每天在长街口挥动手中的手帕。挥动手帕后,她就离开长街。王田对她挥动手帕示意的对象产生莫大的兴趣,挥动手帕的时间不长,对方怎么可能看得到她挥动手帕呢? 仔细观察后,某天早上他终于有所发现。 第三百四十二章 正式上任 李一平等来到了县衙的八字大门。—锃亮铜钉大门,血红的廊庑栏栅映着对面雪白的重檐照壁,十分耀目。栏栅内右首一张大鼓,左首一面铜锣,大门外站立着两个倦怠的值番衙丁。 小狗子上前递过大红印玺的吏部牒文,传命出来迎拜钦差。 衙役闻知是钦差徒步驾到,吓得先跪下磕了几个头,不敢接牒文,掉头便奔衙厅去报信。 不一刻,从衙厅内蹒跚奔出一个须眉斑皤的年老官吏,抢步到李一平面前纳头便拜,嗫嚅道:“下官周详。前任知州不幸遇害后,衙门一应日常庶务皆由下官暂理,未想钦差亲临。” 小狗子递上吏部牒文,周详跪接圣旨,又屈身拜揖:“钦差驾到,下官疏于迎拜,万望恕罪。只因没接到邸报,老爷又没派人先行传达,故此怠慢渎职,容下官日后勤勉补赎。” 李一平笑道:“周详一向黾勉公务,谨慎本职,并无过愆。明日如时后还望即会同衙里全数椽吏佐史、六曹参军来参见本官。” 周详遵命,一面引李一平等径入内衙书斋坐定,吩咐厨役备膳。小狗子几人带四名衙役搬动行李,王芯、大葱则跟随去厨下帮忙。 “哦,明日还可传命城厢的四个当坊里甲来行里参见,我有话问。”李一平道。 “老爷,本县有五个里甲。——河东湾已设第五坊区,又称番仁里。那里甲是个高丽人,极有德行,众番商十分崇敬”。 周详看了李一平一眼,又道“钦差尽管放心,明日衙门一应公事,我理当办得有条不紊。老爷一路车马劳顿,待会儿用过夜膳便去……休歇。” 李一平满意地点了点头。 周详犹豫了一下,又开了口:“不过,不过,老爷的宅邸一时恐有不便。知州在时,刚将内宅修饰过一见又添刷了一层新漆,只是知州他猝然遇害,刑部尚未结案。他的行囊什物虽寡薄,却还搁在房中,没法搬出。我已与他在京师的胞弟去了两信,催其赶快来此收拾遗物,可至今却音讯全无。——知州早年丧偶,也无子息,他这一死,真可谓是身后萧条哦。” 李一平问:“刑部汪堂官来这里查办案子时,居息何处?” 周详答日:“汪老爷来这里时,当夜宿在玉县令的宅邸里,第二日便在这内衙草草安了一个床铺,再也不去那里住了。没三日便匆匆口去京师。” 李一平不由启疑:“可知其中缘故?” 周详四面看觑了一眼,小声道:“知州的宅邸夜间甚不安宁” 李一平惊问:“这话怎说?” “下官哪里敢瞒老爷,正是知州的阴魂不散,时时在他的宅院周围游荡。那一夜汪堂官正撞着,吓得半死,再不敢去住了。——这事想来不假,下官也亲眼见着过两回。那鬼魂模样与知州生前无异,只是不说话,恍惚去来,还躲闪着人哩。似有无穷冤屈未伸,故此郁结不散,不似知州生前还一团和气。如今想来,好不怕人哟。故尔劝钦差也存个戒心,在这里书斋先住几日,等他那兄弟来这里与其厮会过,取去了行囊什物,想来无事了,才可搬入。” 李一平沉默不语,和安小宁互换了个眼神。 这时大葱、王芯进来内行禀道,晚膳已齐备,请钦差与周详外厅赴席。 晚膳虽是丰盛,李一平、王芯却没有吃多少,倒是大葱、二葱两人,大块吃肉,大杯斟酒,放开肚子饱餐了一顿。晚膳毕,周详便告辞,自去街舍布置明日全衙吏员应卯参见事宜。当夜李一平和安小宁就在内衙补妆、讨论,四个少年则去耳厢衙舍安顿不题。 翌日一早,李一平坐衙升堂。三通鼓毕,周详已领全体衙员吏掾、六曹专司、典狱、尉校等跪在大堂下参见,总共四十来人。一时上下肃静,鸦雀无声。 周详—一报唱了全数衙员的姓名、籍贯、年甲,衙员们又向李一平—一禀述了各自的职司及薪俸数额。李一平照例勉励一番,明言他今番来此与前任多有更张改革,随即发下新订立之衙司条例,无论巨细,务必熟记。吏员但有犯禁违例,玩忽自渎的惩罚不怠;黾勉职守、荣立功勋者必有奖赏晋擢最后宣布任命小狗子为录事参军,协理衙门日常公务,大葱、二葱为衙司缉捕,督领全县军丁武役,协办地方靖安,勘拿奸宄,收捕盗贼。其余箱帐、传驿、仓库、堤道,专官分司,—一落实。命周详仍领还望,佐贰全县刑政,分判众曹。县学春秋祀典则由李一平亲领,又每月去县学讲授一次诗书儒典。 堂下四十来人耳目一新。个个敬畏。知道新县令不同凡响,谁敢渎职自污,招惹没趣? 散衙后李一平留下周详及县城五个坊区的里甲,有话吩咐。 李一平先问了五个坊区的民情商务,官司诉讼的详情,又嘱咐他们各自维护好坊区的靖安,遇有盗情、匪情和人命凶案立即报告衙门,不许怠忽延误。又特意向河东湾番仁里的里甲宣明朝廷开禁通商之国策,各国商贾侨客只要遵守我大唐明文法令,利益均受保护。然而凡涉违法走私、贩运金银等触犯国家海禁条例的也追究不贷。 五个里甲告辞后,李一平将周详叫到内衙书斋。“适才点卯时为何不见通判王田?——我刚从这花名册上见到这个名字。” 周详答日;“王通判说去登州府城探视其侄儿,按倒是昨日一早便应回销假。昨日午后老爷来到时,我便派人去西门外他家问询。——他的妻子说,匆匆吃了一顿午膳便赶来府衙了。只不知为何至今尚未来衙。王通判可是个拘谨老成、一板一眼的人,从不曾贻误过职守。” 第三百四十三章 知州鬼魂 李一平点点头,转过话题:“周同知详细谈谈前任知州遇害的经过。本官今番到蓟州第一件事就是要奉旨勘破此案,捉拿真凶。” 周同知慢慢呷了一口茶,乃开口道:“前任知州虽已五十开外年纪,却仍是风度翩翩,气宇不凡,衙里上下没有不敬爱他的。这蓟州的百姓也都仰作父母,十分畏服。” 李一平道:“这个我已略有所闻。如今你就说说他当时遇害的情景。” “算来前任知州遇害也近一个月了。记得那一日早衙眼看要升堂,前任知州尚未起身,房门兀自锁着,并无一点动静。我敲了敲他卧房的门,也不见回答,心中不由起疑。急命衙役将房门撞开,见前任知州已经倒毙在房中,早没了脉息。仵作沈明说,前任知州约莫死在半夜,查验后乃知道茶盅茶壶全有剧毒。” “前任知州系中毒致死,当无异词,当时你见他房中有什么可疑之处。”李一平问。 “下官最觉触目的便是那茶炉上的紫铜锅和尸身旁的茶壶茶盅。——前任知州一向是用那口紫铜锅烹茶的,水煮沸了,才冲入茶壶。茶壶里先放了茶叶,泡开了才斟在茶盅里慢慢饮啜。当时紫铜锅已经洗刷干净,茶炉也早已熄灭。茶叶也验了,并无毒药。故下官疑心是有人在前任知州的茶壶里投了毒。” “前任知州烹茶用的水是谁提入房中的?”李一平又问。 “正是前任知州自己提的水。他每日一早汲井,先备下终日烹茶的水。早衙升堂前都已饮过早茶了。——前任知州于这吃茶之道,最有讲究,也最存细心。从茶炉生火,提水注人紫铜锅到茶壶泡开,斟人茶盅,事事躬亲,从不许下人插手。吃起茶来,他独个儿自斟自啜,也自有他独个的雅趣,乐在其中,旁若无人。——衙里上下见惯了的,谁也不去败他的兴,也从没人敢讨他的茶喝。——谁又想到到头来竟还是死在这吃茶里。唉……” “刑部汪堂官来蓟州时如何查办这个案子的?” “汪老爷来这里第一夜便遇见了前任知州的鬼魂,吓得神智无主,胡乱问了些案情本末,签画了案牍便匆匆回去京师交差。临行又将前任知州内宅房中和书斋细细搜查了一遍,将他的所有信札和笔录文字全数捆了,运去京师刑部细查。” 李一平道:“他签画的案牍我已阅读了。真所谓敷衍了事,潦草塞责。那些要紧的信札笔录运到刑部后又无缘无故丢失了,此刻你自回去将前任知州被害的前后情形细想一遍,有什么可疑之处即来告我。” 周同知答应退出。李一平又唤大葱、二葱进来书斋,命他两人乔装一番去县城茶楼、酒肆、赌场、妓馆各处走走,务必将这蓟州三教九流的各种情况了如指掌,以便因势利导。祛邪扶正。大葱、二葱高高兴兴领命而去。 安小宁武功已经有所恢复,李一平的功力却毫无起色,想是吸入药物太多所致。 天刚暮黑,李一平便悄俏擎了一支蜡烛盏在安小宁的陪同下,摸向前任知州的宅队——宅邸与内衙书斋正隔了一个花园,花园内玲戏山西,泠泠碧池,月光下一派肃穆幽静。 李一平和安小宁沿着万字回廊刚走到宅邸的粉墙下,却见花畦边古柳下的太湖石后闪出一个人来,正与李一平撞个满怀。李一平大吃一惊,忙擎起烛盏照看,不料蜡烛却已熄灭。恍惚里李一平只记忆那人穿一件浅灰长袍,灰白的头发盘了个顶髻,左颊上似有铜钱大小一块斑记。 “你是谁?”李一平大吼一声。 那人并不答言,只一间便消失在太湖石后。 安小宁急忙跳进花畦,沿太湖石后寻索了半晌,并不见那人影踪,心中不觉纳罕。——莫非正是遇上了前任知州的鬼魂,李一平三脚并作两步,急赶到周同知衙舍。 “周同知,适间我在前任知州的宅评外撞遇了一个人,那人见了我并不言语,一瞬间便没了影踪。” 周详睑色变白:“那人可是穿浅灰长袍,没戴帽冠?” 李一平惶恐地点了点头。 “他左颊上可有一块黑斑记?”周详喘咻着,额上沁出了汗珠。 李一平顿时憬悟,发呆道:“莫不正是……” 周详几乎声音带哭:“他正是冤死的前任知州刘立德啊!昨日我便说他阴魂不散,于今你李老爷自己也撞上了!” 衙院里大风忽起,木叶乱响,隐隐听到门槅的开阖声。 第三百四十四章 幽院寻踪 莫非这行院内果真有鬼?刘知州死不瞑目,其阴魂竟然夜夜游荡于此,欲吐一腔冤屈。——李一平虽同孔子先师一样对鬼神持一个存而不论的态度,但每逢真遇了鬼神却不是敬而远之,反是疑而近之,逐奇而寻之,务必探明虚实,追出究竟。其中往往偏又是人事居多,从未曾真的撞上过一个鬼。——此番他听了周详言语,心知有异,又挑起了他的疑窦。 “周同知,此刻我即去刘知州的宅邸察着一番,想来刘知州的鬼魂知我要为他伸冤复仇,必不致加害于我。” 周详忙摇手道;“李老爷岂可冒这等风险?倘真有个闪失,如何了得?” 李一平笑道:“你就留在这里,将刘知州邸宅的钥匙给我。倘若我和我贴身侍卫安小宁半个时辰还不出来,即传李伟率众衙役赶来接应。” 安小宁去外厅取过一个大灯笼,将灯笼内的蜡烛挑得亮火,便径向刘知州宅邸而来。 月色融融,草虫吱吱。李一平二人壮着胆色大步流星直扑后宅园门,安小宁摸着了挂锁,即取出钥匙打开了锁,推门而进。穿过小小庭院,即是刘知州内宅。房门并没上锁,李一平轻轻推开,高擎着灯笼进入房中。 房栊甚是宽敞,靠墙堆起了几个箱笼和一堆捆扎严实的旧行囊。李一平正待走近去细看那箱笼,却见粉壁上闪过一个高大人影,心中蓦地一惊,依踅过一边细觑动静,那黑影也躲闪了。李一平再站立时,黑影又迎面升起。李一平乃知是自己的身影,不觉哑然失笑。 西壁有一雕花朱红槅子,上面交叉贴了两条盖有县衙大印的封皮,门槅里便是刘知州遇害的卧房了。 安小宁撕揭了封皮,推门而入。——果然卧房最觉得触目的正是紫檀木柜上的那一个茶炉和茶炉旁的那口铜锅。李一平拉开木柜的门,见内里整齐放着一柄紫砂茶壶和四只茶盅,茶炉、铜锅、茶壶、茶盅都是古色古香的形制,并非通常厨灶俗具。李一平心里不由暗暗欣赏。 这一面,一轴中堂金碧山水,两边一对名人条屏。下首一个大书案,书案左侧支着一张十分简陋的床榻;右首一个大书架,整齐堆着一函函的书帙。李一平拉开书案抽屉看了,里面全是空的。——汪堂官已将刘知州的所有信件笔札搜索一空。 李一平只觉惘然,思索着汪堂官此举的目的,一面随手翻看书架上的书。却又多是佛道的经典和星相医卦、炼丹服食之书,心中嫌憎,又搁过一边。 这时小狗子领两名衙役提着两盏大灯笼急匆匆进来房中。原来他听周详说,李一平和安小宁来了这里,又知这宅院有鬼,放心不下,唤过两名衙役便赶来接应。 毕竟现在当了官,小狗子不雅,李一平便给其取了李伟的名字。 “李伟,你来得正好,你将这书架上的书全数清理一遍,能见着什么纸片信札的便好。”他自己则细细瞻观起壁上挂着的那幅中堂画轴和两边的条屏。这时他的眼光扫到了梁檩上。原来这房中的梁檩虽说满是尘灰且有蛀洞,但是新刷的油漆却依然奕奕有彩。 第三百四十五章 杀人阴谋 小狗子递过一本小小的绢面簿册给李一平。 “这簿册内似有刘知州的字迹迹,只是潦草凌乱,我不识字,看不真切。” 李一平接过一翻,见是一串串的数字,每串数字边上还注明年月日期。仔细查去,最早的日期恰是一个月前。 “李伟,这簿册是哪里找到的?” “老爷,这簿册夹在一青紫皮的书画中,我打开书函时便掉了出来。我见上面有字迹,想来有用。” “这上面的数字与日期虽一时不明其奥妙,但总是刘立德的亲笔,便是有用。我见那日期最早的又是一个月前,恐是他死前最后的手迹,与他的死因想来大有关联。你且小心存放了,带回衙斋去细细琢磨。” 傍晚,街市上店肆纷纷上门,而酒楼饭馆正是生意兴隆之时。大葱、二葱乔装一番离了县衙兴冲冲迎上街来。只想挑一个小酒店饱餐些海货风味,便各处转转。 两人绕到市里闹热处,却见店铺都关门了,正觉扫兴,忽见大街隅角处有一小酒店还同出灯火,青布招上绣着“八宝斋“三个大字。两人大喜,一头闯进店堂。店掌柜在抹桌子,锅灶已歇火,正要打烊。那店掌柜见大葱、二葱模样凶神恶煞一般,心里寒怯。陪起笑脸来致歉道:“两位大爷见谅,小店炉灶刚歇火,这里正要上排门了。“二葱正觉饥肠辘辘,听是已没酒菜,心里老大不乐,粗声道:“酒菜我们也不要了,有什么可以先填填肚子的。“掌柜陪笑道:“只有几张冷馅饼,却是猪肉馅心的,两位大爷不嫌弃,就白送与你们。“说着回转去厨下托了一个红漆木盘出来。 大葱、二葱接过木盘,见盘内果有四张馅饼,忙拈了在嘴里一嚼,倒也酥松香脆,只是冷了点。也顾不得许多,道了声“多谢“,一面嚼着一面便出了店门。 春月婢娟,温风如酒,城厢夜色笼罩在一重重雾霭之中。大葱、二葱信步踯躅,七折八转,忽见房舍渐渐深邃幽伏,且有花园篱笆固定,又听得远处哗哗水声,似有河流穿过。 果然前面不远处耸起二座弯弓形石桥,象一弧霓虹挂在朦胧的夜雾中。大葱、二葱步上桥面,正待向桥下细看,忽见远远有一顶凉轿沿河岸慢慢抬来。轿中盘腿端坐着一个大汉。两人心中诧异,不由站立观看。可恨雾大,看不亲切,只隐约辨得有四个轿夫。突然,那凉轿停了下来,四个轿夫各抽出轿杠,猛向轿中坐的那大汉盖头劈去。 大葱失声大叫:“二葱弟,快去救人!这僻偏之地,恐有杀人阴谋。“四个轿夫听见有人声来,慌忙又抬起轿来向河岸翻倒,只听得“扑通“一声,有人落水。 大葱、二葱两人沿桥堍向河岸急急奔去。那四个轿夫抬起空轿,一溜烟没了踪影。 河岸上下大雾弥漫,五步开外便混沌不辨。大葱、二葱追赶半日,哪里还有轿夫的影子?两人于是又急忙沿河岸寻回,一面侧耳细听溺水者的呼救声。--谁知四月夜色荒冷,一片静寂,不仅听不到呼救声,连落水处的河岸都分辨不出了。--河水悠悠,天籁静谧,仿佛不曾有过适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大葱、二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怪自己心粗腿短,贻误了大事。两人沿河边又慢慢逡巡了半日,一无所获,只得怏怏而回,转上一条通向市里的大街。 第三百四十六章 行过春风 夜色渐深,大街上车马在来,行人渐多。穿扮奇异的香客也各各设下货摊,货摊边往往点起一盏五彩玻璃灯,光明通亮,晃人眼目。 横街转角上有一爿大酒家还开着,招牌上挂起“陶然居”三个金字,生意兀的兴隆。大葱、二葱拂起珠帘进去,一看帐台上那水牌,吓得连连咋舌——一席酒菜要抵他们半个月的俸银——两人口称晦气正待退出来,这时店堂里一个吃客步上前来,手上抬起一个酒盅觑着他俩,口中称道:“两位兄弟,陪鄙人喝两盅。” 大葱皱眉道:“客官素昧乎生,如何相邀?” 二葱贪馋,又见那吃客瘦骨磷峋,一副斯文相,料无恶意,笑嘻嘻道:“我们两个又不是没银子,少嘴缺舌的,自己不会吃,偏与你厮陪?” 那吃客正色道:“兄弟这话便见生分了。鄙人之意是道两位同席用餐,酒足饭饱后共赏这春江花月,岂非风流儒雅之赏心乐事。哪敢轻觑了两位阔爷!——今夜鄙人分得了点红利,思想与几个解趣的朋友厮伴厮伴,吐吐心曲。两位兄弟如不嫌憎,过来我桌上认个朋友,这酒钱我惠了,哪还要你们掏摸腰包?这江湖上行走,第一等要紧的便是朋友大义。” 二葱咧嘴大笑,这一番话正中他的心意,又说得体面,遂应道:“行过春风,便生夏雨,相会今日破费了,明日我哥儿俩请你的。”一面扯了大葱衣襟,随那吃客入席。 两下坐定,乃见桌上酒菜丰盛,那吃客并不曾动过杯箸,看似专治一席等候什么朋友的。 果然吃客开口道:“今日鄙人原邀了一位同行来这里小酌,看来他是爽约了。来,来,我们吃,今夜务必尽醉而归。”一面又唤过酒保添了些酒菜。 大葱紧皱双眉,心中老大疙瘩不解,又经不起二葱一意撺掇,也便将就坐了,只等他们两个先动杯着。一面又细细端详那吃客相貌,揣测他的身份。 吃客虽五十里外年纪,却须眉星白,一团稚气,郁发于外。两条细眉似含蕴着无穷智慧。一对眸子乌珠水晶,界限分明,十分出神。 “鄙人名唤王凯,是河西船业主叶守本的经纪人,管掌厂坞钱银帐目一并器械采办,匠艺薪水。得闲时也做诗,故尔爱吃酒赏景。不一味以文会友,也以义会友,以利会友。两位兄弟日子长了,自然识得鄙人心性,虽不敢称豁达放浪,却是不肯胸中存半点芥蒂过夜的。” 这一番别致的自报,果然驱尽了两人心中的疑云,席间顿时活动起来。二葱只顾挑好吃的往嘴里送,酒吃滑了,不觉十来盅下肚。大葱也有了三分醉意。 王凯的身子飘飘然,忽作色道:“两位虽如此装扮,在下猜来,恐是衙门里做公的。” 大葱暗吃一惊:“王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王凯笑道;“新任钦差昨日莅任,就差遣两位来市井转悠,暗中勘察,令人敬佩。你两位倘真是没营生的痞子、闲汉,能这般逍遥自在?” 大葱语塞,心中诧异。 二葱抢道。“王先生只猜得一半。我这里索兴问一声,先生久在蓟州,当方土地,前任知州刘老爷,先生可曾打过交道?” 王凯一愣:“兄弟说的是那刘立德知州么?他不是早死了么?不然你们如何来查案。” 二葱道:“死自然是死了,但死得不明自,内里还有些蹊跷……” 大葱以眼示意二葱。二葱顿悟,忙改口道:“王先生何不先说说刘老爷活着时情景,譬如,他对下属吏员苛薄否。” 王凯又笑:“在下对衙门里的事一向不甚留意,他日见有与刘老爷熟识的,一定引荐与你们,你们自个去盘问详里。两位兄弟也莫见笑,在下上心的只是诗酒女子,离了诗酒女子,便不觉有生之乐趣。任人骂我作老奴狂态,也不生气。” 二葱拍手道:“王先生好解趣!我们只是诗不会做,也不屑做,那酒与女子却也是十分上心的。” 王凯小声道:“今夜即随我去开个眼界如何?这勾当真可称是老马识途了。” 二葱见大葱也无相拒之意——李老爷不正是命他俩各处茶楼、酒肆、妓馆、赌场转转么——遂一手拉起王凯催他引路。 第三百四十七章 花船偶遇 三人出了“陶然居”,王凯撩起长袍领着大葱、二葱两人穿街拐巷,转弯抹角,来到一个小小的水码头。码头边停泊着一叶小舟。 王凯跳下小舟,大葱、二葱虽有狐疑,也只好跟着上了小舟。只见王凯与那艄公耳语几句,小舟便剪开波浪向江心荡漾而去。 大葱小声问:“王先生要将我们带到哪里去?” 王凯咯咯笑了:“还没问你两位大名哩。你们看见远处水面上挂起一串串灯彩的那条大船么?不瞒两位,那是一条花艇——纸醉金迷地,海上温柔乡。” 二葱远眺,果见一条大船,披灯挂彩,十分华丽。 “王先生,我名唤二葱,这位是大葱哥,我俩是弟兄,最看重的便是信义两字,如今在衙门里充役。王先生尚义气,不妨从今后便认个朋友,遇有缓急,也可帮衬。” 王凯点头微笑,心中三分敬佩二葱的豪爽气格。 未几,小舟靠了那花船尾舷,三人移身跳上花船,迎面便见一个珠光宝气的胖妇人,上前施礼:“王相公见礼了,什么风吹到这里,帆都不挂一片,不叫老娘先知个信儿,临时抱佛脚,茶水都来不及备哩。”又见王凯带了两个客人来,心中十分欢喜,忙将他们三个引入里舱,吩咐侍女上茶食果品。 王凯问:“陆昌来过没有?” 老鸨答道:“他没来。不知又去哪里厮混了。别管他了,来,今日老娘怎可败你们的兴。”说着一拍手,一个獐头鼠目的佣人领进来两位花枝招展的姑娘。粉白膏朱,浓妆艳抹,满头的珠翠在灯彩下显得十分夺目。 老鸨惊问:“那玉珠呢?她为什么没来应酬?” 么二答道:“就来了,还在换衣裳哩。一边还抽抽噎噎不停。” 正说话间又走进一个年轻姑娘,面目姣好,只是乌云不整,面带啼痕,并没抹粉涂脂。 老鸨怒叱:“不中抬举的小蹄子!装你娘的幌子,委屈你了?和谁呕气?王相公老大脸面,哪一番亏了你的钱银数?还做张做致逞脸,不理睬人。” 那女子不答言,走来王凯面前纳个万福,低倒了头坐半边再不作声。 王凯笑了笑,说道:“玉珠小姐,今夜你侍候这位相公,正经是个年轻军官,远比我王某人解意怜人哩。”说着自己拉了一个姑娘走了。二葱也携了另一个姑娘的手,谢过鸨母出了舱门。 大葱呆得愣过来搀了玉珠的手谢了一声,也转入后舱各、自吃酒取乐去了。 大葱进了后舱,见玉珠仍哭丧着脸,正待找话儿去宽解。那鸨母一阵风跟进来,又骂:“你这没廉耻的行货,倒还来装正经,日日好酒好肉供着你,越发养活得你这婬妇灵圣儿出来了。” 大葱功道:“太太息怒,玉珠姑娘并无过错。再说,我倒是正喜欢她这模样儿哩。” 鸨母气恨出了去,又回头道,“你再不打起精神笑脸来,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半晌,么二又进舱里报道:“相公,月亮正中天,上船头去赏玩一会。” 大葱问玉珠愿意上船而去赏月否,玉珠道。“奴家身子不适,不去看了,你自个儿去看。”一大葱也不勉强,便自个出来后舱,爬木梯上了船面。果见王凯、二葱及那两位小姐早已在船头了,——中天一轮皓月,浑圆如玉盘,挂在碧色穹幕上,清晖流荡,万里蝉娟。 大葱举头青天明月,正忘乎所以之时,忽听得远远有呜咽之声,似从水面上飘来,断断续续,启人怆怀。 王凯惊道;“听来象是玉珠的声音,你俩快下船去看看。” 大葱猛悟,急回头跳下木梯,直趋后舱。二葱也跟着下了船舱。 两人推开后舱门,见玉珠被双手捆了,一个黑大汉正凶狠地用藤条抽她。她哭得几乎晕厥过去,发出一声声低微的呻吟。 大葱大怒,冲进去一脚就将那黑大汉踢翻在地,抢过藤条没命地抽起那黑大汉来。黑大汉抱头在地上翻滚,口喊“饶命”。 鸨母赶到后舱,后面限定四五条大汉。见此情状,不由大怒,叫道。“来人,捉了这两个无赖。” 二葱手执一根烧火棍,厉声道:“谁敢上来动爷儿们一根毫毛,先打断他的一排肋骨,再敲碎他的驴头。” 众人见二葱、大葱两个怒目圆睁,凶相毕露,一个个都旋踵后缩,哪里还敢上前来? 王凯排开众人,拱手道:“大家莫伤了和气。这两位爷儿是衙门里的军官,你们哪里是对手?还不过去行个礼,算是和解,彼此留个情分,来日方长。” 老鸨听得真是衙门里的军官,乃知厉害,忙堆起一脸干笑,上前向两人纳头便拜,又亲手去解了玉珠的绑绳,反叱责起地上爬起的那个黑大汉。 二葱大声道:“今日这事也不深究了,各自散去,我们亦要回衙门了。日后谁个再敢欺负这玉珠姑娘,叫我提到衙门里,定不轻饶。” 玉珠收了眼泪,双眼放出异样的光彩,心中暗暗感佩,脸上不由升起红霞。见她颤袅袅走到大葱、二葱身前深深道了万福,又自责道:“这事也怪奴家的不是,致伤和气。两位爷儿得空闲时,还望常来我们这船上走动。奴家这里再赔礼了。” 大葱扶定玉珠回去后舱她的房中,玉珠深情地望了大葱一眼:“你们两个果真是衙门里的缉捕?” 大葱笑道:“这个你还不信?”随即从腰胯里取出一个盖了朱红官印的符信,交与玉珠。 玉珠细看了那官印,似是认得,忙关合了舱门去隅角一个箱笼里取出一个紫绫面的包袱,双手捧与大葱。 “这包袱是刘知州交于我收存的,他说日后他离任时可交于来查案的老爷。奴家也不甚朋自其中情由,只管匿藏着。今日你两位既是钦差老爷手下的军官,就烦你们拿回去交与钦差老爷,我玉珠也脱卸了一个重担。——谁料到刘老爷竟是遭人暗算了。” 大葱惊愕,接过紫绫面包袱,慌忙纳入袍袖。两人默契,乃姗姗回到船头。 老鸨见了他们,又上前连连谢罪,含笑安慰了玉珠几句便率众仆将大葱、二葱送回小舟。——王凯则留在船上等他的朋友陆昌。 第三百四十八章 陈述所见 大葱、二葱回到县衙,见内行书斋尚亮着灯火,它进去禀报。 李一平正与安小宁在谈论刘知州的案情,见他们两个进来书斋,示意坐了,说道:“适间我与安小宁查检了刘立德遇害的房间,一时还猜不出那毒药是如何下到茶壶里去的。安小宁曾疑心、那茶炉既是靠了一扇槛窗,会不会是有人从窗外捅破窗纸用麦杆将毒药吹入烧茶的紫铜锅中。然而这窗外有厚厚的窗板盖死,又正顶在花园的假山石后,没法启动。且从那里积的尘土判来,至少亦有半年一年没打开过那窗槅了。如今只需将投毒的行迹查清,刘知州被害一案可望水落石出。你们两个今夜有何见闻,快快讲来与我听。” 二葱先将他们在河边看见四个轿夫谋害轿中人又投尸河中的事有枝有叶地禀述了一遍。只恨当时雾大,没能逮住那伙歹徒,连面目也没有看真切。 李一平惊道。“莫非又是一桩人命案!你们两个明日一早再去那里河边附近仔细打听,倘是河里捞起尸首,便是确凿的人命案。安小宁,你仔细守行,但听得有人来衙里报人物失踪的,不要轻易放过了,可领那苦主去辨认。” 大葱接着又将他们在“陶然居”遇王凯及上了那花船如何搭救玉珠的一番际遇一五一十禀报了,说罢便从袍袖中将那个紫绫面包袱递上给李一平。 “玉珠姑娘叮咛道.这个包袱是前任刘知州特意嘱她收藏的。只说是留与钦差老爷。玉珠知道了我与二葱身份后,便将这包袱托我们转交于老爷验收。” 李一平心中怪异,一面小心打开包袱。包袱内原是一个黑漆木盒,盒盖珠嵌玉镶,十分考究,奇怪的是当中还有两条金闪闪的细竹节。打开盒盖,内里却是空的。 “盒里所藏被人偷了!大葱,那玉珠说起过盘中原藏何物么?”李一平问。 “玉珠姑娘说,她也不甚明了其中情由。但知是玉珠在一次县衙侍应公筵时认识了刘知州,刘知州十分赏识她,百般抬举,又将这木盒交于她收存。语言间仿佛是预知自己会有不测,防意外之变,预先将这木盒托她藏过,留与查案的老爷收看。这中间想来必有深意。如今盒中的东西被人偷了,料那玉珠也未必知情。因为我见她的箱笼并未上锁,舱门也是随时开着的,谁都可以进出,日长月久哪能藏得稳妥。” 李一平捻着假胡须,半晌无言。 二葱道:“这木盒如此精巧细密,莫非前任刘知州留下许多金银珠宝私赠玉珠。谁知玉珠心粗,从未开看,反便宜了那偷儿。” 安小宁摇头:“看这木盒形制大小深浅,内里收藏想来应是书信笔札或官衙文牍之类,未必会是金银珠宝。” 大葱道:“听玉珠口气,这木盒所藏必是十分机密。事关重大,刘知州担虑县衙反不严密,故想出这一计来,留个后步。所谓草蛇灰线,一旦自己遇着意外,可昭示后来钦差破案线索。只可借这机密已被人窃去。那日我再去花艇,遇了玉珠定打问仔细,或可追出木盒原委来。” 李一平点头,表示赞许。乃道:“这木盒暂且由安小宁收了,有木盒总比没木盒好,其中委曲待日后空闲时我们再行细议。今夜我想偷偷到东门外白云寺去走一遭,听说刘立德的棺木还放在白云寺的后殿内。”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夜探白云 安小宁道:“白云寺在东门外河湾口佛趾山下,我们此去千万不可惊动寺僧。后殿的围墙依着一个山坡,山坡上一片茂密的野树林,很是隐蔽。我们可以放船渡过河去,从那围墙翻越进寺,正是后股,省去许多枝节。——老爷最嫌憎的便是官府里的刑事公案被和尚晓得,必无好处。” 说话间四人乔装打扮一番乘着月色悄悄开了后衙角门,溜出衙府,直奔河岸口,向老艄公租了一条小船,大葱把定双桨——他极好水性,摆弄起这船艇如同把玩刀枪棍棒一般,十分应手——李一平将地图摊在双膝前,指点方向。 小船很快划到东门外河湾口对面的小山岗,找了一处隐蔽的柳荫里系泊定,四人便跳上了岸。翻过岗脊便是白云寺后那片山坡了。山坡上野树林果然郁郁葱葱,十分茂密。李一平大喜,四个人很快穿下山坡潜到了白云寺后墙下——墙约莫五、六尺高,两人一叠架便可翻越,安小宁轻轻一跃,翻了过去。 二葱蹲下,大葱跳上他的背脊,两手抓定墙头,一耸身便越入墙里,凌空跳下。——墙里正好是一片矮草丛,十分松软。安小宁跳下墙时,大葱里面双手托定,李一平骑在墙头,伸手接应二葱。二葱猿臂搭上李一平手腕,飞腾而上——不一刻四人便蹑进了白云寺的后殿。 后殿内原先供有伽蓝神,因为暂厝棺木,故一向无人看守,十分荒败。殿正中挂一盏长明灯,高高的神龛积满了蜘蛛网,长久没有上过香火了,供案上下蝙蝠屎、狸牲迹清楚可见。大殿前一横排列十来口黑漆大棺木,有的已经腐朽,棺盖破裂,景象阴森可怕。 李一平摸出撇火石,点亮了一支小蜡烛,排头—一辨认棺木上的描金字迹。他终于在第四口棺木前停下,棺盖上只草草加了六颗长钉。李一平命大葱、二葱起了长钉,将棺盖搬下。 安小宁武艺过人,但是女孩子女扮男装,平昔见了腐尸、棺木,躲避唯恐不及。今日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好在李一平在身旁,故总算略略有了勇气。大葱、二葱两人撬开了棺盖,用双手托定,轻轻放下到地上。棺内升起一股腥恶的尸臭,掺和着石灰气味令人作呕。两人掩鼻而退,不敢向棺里多看一眼。一李一平举烛向格内一照,不觉倒抽了口冷气。棺内躺着的刘立德果然与他在后衙宅邸遇见的鬼魂一个模样:头上无冠带,花白头发披散在瘦削的面颊上,尤其令人怵目的是死者友颊上正有一块铜钱般大小的黑斑记。 宅邸花园中遇见的果然是刘立德的阴魂:汪堂官、周同知日前所见想来也不假。李一平忽觉头晕目眩,心悸怔忡,忙吹熄了蜡烛,吩咐二葱、大葱两人赶紧将棺盖盖了,重新钉合。 四人离了白云寺后殿.重新翻出围墙,循原路回到山脚边。柳荫里寻着了那只小船,解缆启桨,仓皇返回。 第三百五十章 失踪妇人 天一亮早行升堂。门子来报周同知告假,又说王通判至今未来衙里签到,想来是人还未回蓟州。李一平答道“知道了”,问堂下可有人鸣冤投诉,拟欲退堂。 话未落音,一个五十岁光景的人一瘸一拐,两手各持着一根细竹杖走上堂来,费力地双膝跪下。李一平见那人相貌堂皇,衣饰考究,猜是乡宦士绅之流。 “小民顾昌平叩见青天大老爷。” 李一平知道顾昌平是蓟州的大船主,与叶守本两个合称是船舶营造业之鼎鼐,执蓟州百工产业之牛耳。——这两日李分已细细将蓟州的户册,尤其是上流的乡宦士绅、工商业主的花名档案看得烂熟。 “顾先生亲来衙门有何禀报?”李一平和蔼地问。 “贱荆曹氏归宁后久不见回家宅,小民恐生意外,故冒昧来衙门申报,仰乞衙上协助小民寻找。” 李一平憬悟,想起了大葱昨夜禀报之事。 “顾昌平,夫人可是坐轿去来的?”李一平忙问。 “不,不,贱荆坐的是一匹骟马,并未坐轿。”顾昌平不明白李一平问话之意。 李一平点了点头,乃道.“你且将前后始末细说一遍。” 顾昌平禀道:“贱荆娘家不远,正在西门外的石碑村,岳丈便是县学的博士曹鹤仙先生。贱荆归宁后,理应是本月十四日离家回城,可是直至昨夜尚不见她回来。小民不由心焦,便派我的经纪人陆昌去西门外曹家打听。小民那岳丈却道贱荆正是十四日离家回府的,他的胞弟曹文还将她送到大路口官道上。那官道直通县城的西门。” 顾昌平拭了拭额上汗,继续道:“陆昌回来时又在那官道上下询问了许多人,却没有一个说见着有单身骑马的妇人。——小民年逾半百,膝下无子,与曹氏新婚尚未半月。伏望老爷慈悲为怀,图貌布告,全力寻找,以解小民倒悬之急。”说着恭敬呈上手折,上面书明曹氏衣裙眼饰详情及坐骑骟马的脸额上有一块白斑。 李一平接过手折仔细看了,问道:“夫人回城里时身上可携带有金银珠宝或什么值钱的东西。” “听老岳丈说,贱荆离家时并没携有钱银,只手上挽一个竹篮,篮内装着应时糕饼。”顾昌平哭丧着脸。 李一平沉吟半晌,乃道:“你且下堂去,将那个陆昌唤来衙门问话。本县得到夫人信息即会派人通报,顾先生尽可放心。” 顾昌平叩头谢恩,退下堂去。李一平拍惊堂木,吩咐退堂。 李一平刚转进二衙里厅,门子来报:船业主叶守本求见老爷。李一平转脸对洪参军道,“陆昌来时,将他的回话全数记录备案。我去见了叶守本即来听信。” 叶守本已在外厅槛下等候。李一平迎将出来,见叶守本相貌丰伟,体魄壮硕,心中先三分欢喜,问道:“不知叶先生有何事禀告,快进来厅堂叙话”。说着引叶守本进了厅堂分宾主坐了,侍役敬茶。 叶守本慌急道:“小民只因经营船舶建造,故日常在河湾海口间行动。近见番客的货船深夜凌晨来往频繁,与往昔不大一样。有时船舶虽挂番邦旗号,舷桅边则站的是我大唐人物,私下便起疑心。故尔冒昧来衙门提醒老爷一声,恐有违禁私运下海的勾当。” 李一平默然,心中犯疑。——海口查禁照例是炮台军镇的事,他不便越俎。但事关国家海防禁例,朝廷有明典,身为朝廷官员,岂可坐视不问。乃决定造访炮台镇将方明廉,通报此事。又命叶守本务必查访明白,拿获真凭实据,官衙便可说话。叶守本谢过,欲待告辞,李一平忽想到早间顾曹氏的事,顺便问道:“叶先生可知道顾昌平夫人曹氏之事、一适才早衙,他来申报曹氏前日在西门外走失了,至今未获音信。” ”叶守本漠然道:“小民不知。——恕小民直说,他两个本不该攀配。” 李一平忙问:“这话怎讲?听顾昌平说,他们结缡尚未满半月。” “老爷既然垂问,小民也照理直说了。曹鹤伯与小民也可算是深交了,我们两个都竭力排佛、最忌恨那等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的僧尼,视为身之赘疣,国之蠹虫。那顾先生却是白云寺最大的施主,平日里敬香礼佛,也极虔诚,与曹先生过去也多龃龉。可是三个月前顾昌平发妻仙逝,曹先生却答应将女儿曹英许配与他,那曹英小姐才十九岁,而顾昌平都已年过四十,小民久为之嗟叹,原以为曹先生会将曹英小姐许与我那犬子的。——如此婚配本有些蹊跷,想来那曹英小姐哪里会心甘情愿哩。” “李一平点头频频。又问:“听说你的经纪人王凯是个放浪形骸的白发狂童,这话可是当真?” 叶守本笑道:“老爷初到,莫非已经认识他了?他平生只爱两物,一是酒,二是诗,时常烂醉如泥。口中还狂呓作歌。那三瓦两舍、花街柳巷也如同是他的家宅一般进出。老大不识廉耻,倒真有几分怪癖邪兴。” 第三百五十一章 寻踪觅迹 李一平惊道:“如此癖邪之人,先生又为何抬举重用?” 叶守本又笑:“说来也作怪,这王凯虽如此放浪狂僻,却是一个理财的圣手。大醉里盘帐核数,从无半点差错,但凡钱财帐务之事,一经他手,无不井井有序,清楚明白。有时他还一手拈着酒盅,一手拨打算盘,十分得趣。——雇聘了他,胜似二十个帐房老先生,故尔也随他一味荒唐放纵,不去管束。我这船坞业务,他非但不误半点,不亏分文,却大有蒸蒸日上之势,正赖了他的本事哩。——小民心中十二分敬佩,老爷千万不可小觑了他。” 李一平听了这一番言语,心中不免几分诧异。这个王凯料非凡物,莫非故作狂态,别有所图。“以后得留心此人消息,暗里窥察。” 叶守本见李一平神色,又续道:“不过,他亦有两件事不顺我眼,一来他也好佛,时常去自云寺与那里的和尚们厮混;二来他与顾昌平的经纪人陆昌十分投契,两个多有酒色往来。——当然陆昌远不是王凯对手,故顾昌平对王凯也忌恨得牙痒痒,总疑心是王凯从陆昌的嘴里套了许多机密去。” 李一平道:“这人倒也有趣,哪日叫他来衙门走一遭,我这里正有一本没来头的帐册,天书符箓一般,没法弄懂,还想请王凯来辨认一番。” “这个好说。明后日我便叫他来衙门见老爷,想来弄通那帐册必无疑难。” 叶守本起身告辞,李一平送到外厅门首,正遇大葱、二葱进来。 大葱禀道:“我们今一早就循昨夜的原路到了那河岸边,沿途问了许多街坊人家,并不知有人坐轿落水之事。找了那里的里甲一问,也没听说有浮尸发现。莫非是死尸沉了底?我与二葱下河去掏摸了半日,也一无所获。如今想来恐是昨夜我们眼看花了,再说,雾也太大。” 李一平点头道:“我们快去内衙,那个叫陆昌的人正在那里等我哩。”说着引了大葱、二葱转去内衙书斋,一路又将顾昌平妻曹氏走失之事简略地告知了他们。 小狗子见李一平进来书斋,忙将陆昌引见。陆昌三十上下年纪,眉目清秀,仪态大方。陆昌的母亲是番商的女儿,他从小又生在番仁里,故通晓番语。顾昌平的船舶生意做到了西洋、南洋,许多与番客的商务往来全依仗了陆昌这个通译。这时小狗子已将他的回话全数记录在一个簿册里。 李一平草草地翻阅了几页簿册,低头沉思半晌,忽然问小狗子:“街里的王通判可是十四日离开他的田庄回蓟州的?” 小狗子答道:“正是,老爷。王通判的佃户说,王通判十四日午膳后离开田庄回城。” 李一平又道:“王通判田庄与曹鹤仙家为邻,王通判与曹英小姐会不会在官道口逢遇。——金先生可知道他们两个曾否相识。” 陆昌犹豫了一下,答曰:“他两个曾否相识,小人不敢妄猜,但王的田庄与曹家既是近邻,想来曹太太做姑娘时必是见到过王相公的。” 李一平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陆昌可以回去了,他的话语留下来慢慢再析议。 陆昌走后,二葱抢道:“这曹小姐必是追随王通判私奔无疑了。两个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又是同在一天失踪。曹小姐嫁顾昌平本非情愿,故借归宁之机,脱身而去。” 小狗子摇头道:“他两个并辔而行,青天白日婬奔,岂不招惹人目?官道上巡丁往来,岂又没发现的?官道上下的人家都打问遍了,谁也没见着他们的影子。再说,王通判与其妻子恩爱还有小姐有一个仆从跟随着呢,如何瞒遮得过。” 大葱低头看了半日地图,乃道:“这官道岔口处有条小路,路边松林间有座荒废的古庙。曹氏和王通判都在这一带消失踪影,会不会与这古庙有些关联。” 李一平喜道:“大葱之言有理,我们就去王通判家,曹鹤仙家勘问时顺路亦到那古庙看一番。” 第三百五十二章 案情深入 出了城西门没五里地便见一片旖旎春光,繁花生树,斑鸠啼飞,麦田如茵,碧渠潺潺。农夫们正在田里忙碌,官道上下并无一个闲人。李一平率四名街役从官道上飞驰而过,没半个时辰,便到了王田的田庄。 田庄外有一栋茅屋,李一平下马令四名衙役在路口待命,他带了安小宁、大葱、二葱三人去那茅屋敲门。 敲了半日,没人答应,二葱性起一脚踢开了柴门。屋里堆起高高的柴禾,搁放着一排农具,并不见有人。二葱正欲将柴门重新关合,李一平从柴禾堆边捡起一方香罗手帕,手帕上的花卉绣得十分精致。 “这方罗帕恐不是农家村妇所有。”李一平自语,一边小心纳入衣袖。 四人沿脚下一条曲曲弯弯的烂泥路进人田庄。田头一个村姑神色慌张地望着这些个衙门里的老爷,花布头巾半遮了一张黝黑的俊脸。 农舍里的佃户老远见衙门里来人,慌忙撇了手中正在磨拭的镰刀,迎上前来。 安小宁道:“这位是钦差李老爷,有话问你。你叫什么名儿?” 那佃户小声答道:“小人叫裴九,是王田家的佃客,看守着这一片田庄,按时纳租。那边那姑娘是小人的女儿,名叫淑娘,在家烧汤煮饭,料理家务。” 李一平道:“你一人种这么多田地,忙得过来?” “农忙时也请个把帮工,平日里都是小人一个耕种。” 安小宁问:“你的东家王田是哪一天来田庄,哪一天离开的。” 裴九答:“东家王田十四日一早来这里,当日午后便离去了。这事小人记得清爽,街里已有人来问过,小人也是照实说的。”说完,低倒了眼皮不吭一声。 李一平见他神色不安,眸子发毛,厉声道:“抬头看着本官!我再问你一句,那妇人可是也走了?!” 裴九大惊失色:“那妇人……那妇人……小人可没见着那妇人。” 李一平道:“再不实说,押去县里大牢关了!” 裴九叩头及地,泪流满面,哀声道:“小人哪里敢欺瞒老爷?小人实是没见着那妇人。” “那妇人怎样了?” “她……她被人杀了!”裴九终于吐了实。又哭道: “老爷高高在上,这可不是小人干的”。 李一平暗惊:“你莫要惊慌,这妇人是如何被人杀害的,你且将这事经过细细讲来,不得有半点遮瞒。” 裴九哽噎半晌,方定了神志,乃说道,“那日王田没走多时,他的朋友吴山牵了三匹马又回来田庄,说是王田要与太太在田庄歇夜。小人心中犯疑,如何忽的又冒出个太太来?口里不敢问,只害怕王田催租,哪敢不应承?忙将东家的房间洒扫了,铺了新浆洗的衾枕床褥,又安顿了吴山,牵过三匹马去厩栏里喂饱了麸料,便自个回房中去睡了。 “半夜忽听得有马嘶声,我不放心,提了灯火去厩栏里一照,果然那三匹马不见了。我赶紧去叫吴山,谁知吴山已不在,被褥尚有热气。我抬头见东家卧房还亮着灯光,便想去报告。急行到卧房窗前,却见窗槅大开,王田与一妇人在床上睡熟了。及再细看,床上地上全是鲜血,床脚边竟撇下了小人用的那柄镰刀,刀刃上也血迹斑斑。小人一时吓破了胆,心想必是吴山这贼囚根子盗马杀人,劫去钱财。——记得吴山牵马来时,马背上还有一个朱漆小皮箱,那是东家平昔收帐时用的,如今也被吴山那厮盗窃去了.” 李一平四人竖直了耳朵,一个个瞠目结舌,屏住了呼吸。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翼而飞 “小人怕诬为谋财害命,又不认字,哪里敢去衙门投状?千不合,万不合,糊涂油蒙了心,做了一桩蠢事,小人从谷仓里找来了一辆小车,推到窗下,自个儿爬进窗去,将两具尸身抱了出来,放倒在小车上,偷偷载去田庄外的桑园里。慌忙中却又忘了带铲锹,没法挖穴埋葬。只得将两具尸身胡乱藏到树丛深处,心想等明日一早带了家什去桑园,再行埋葬。但是,但是,待我第二日一早带了铲锹赶到桑园时两具尸身竟不见了。我在那树丛深处找了半日,只见着几滴血迹,心中大惊,必是有人发见了尸身抬去衙门报官了。 “我又赶回家中,匆匆将东家房间洗扫了一遍,见有血迹的东西全数藏到谷仓的地窖里。又叮咛淑娘道。但有官府来人问起,一概推说不知,只称是田爷和朋友两人早已回去城里。——老爷,小人所言,句句是实,万望老爷审情开恩,饶过小人糊涂一回。等捉拿到那吴山,小人的过失也使洗刷得清了。” 李一平长长吁了一气,乃道:“裴九,你此刻即引我们去那桑园查看。” 裴九又连连叩了几个响头才从地上爬起,抹了一把鼻涕,引李一平去桑园。 李一平忽然想到什么,又问:“裴九,你可记得吴山牵来的三匹马中有没有一匹骟马?” “有,有,那匹骟马不仅形体矮小,小人还记得额面上有一块白斑,十分显目。” 李一平点点头,示意裴九快走。 桑园在田庄西隅,连着石碑村,如今正柔条袅袅,桑叶蓁蓁。裴九指着一处低矮的树丛道:“小人将那两具尸身即抛闪在那下面。” 李一平俯身细细察着了那树丛,又用手抓起几片枝叶。枝叶上果然溅有几星黑点,便命大葱,二葱两人在四周搜索,寻找可疑的松土。 没一刻,大葱来报,桑园中央有一片新土,上面并无树木杂草,恐是歹人埋尸处。李一平赶到,仔细视察了,使命开掘。一手又抢过二葱手中的铁锹交于裴九:“你来挖!” 裴九接过铁锹,狠命向那片新土翻掘起来,不十来锹便见浅坑里合复着一具男尸。大葱、二葱攘袖将尸身拖拽出来,一看却是一个剃了精光葫芦的老人,只穿着内衣裤。安小宁细看了那尸身,见额头上有香洞,叫道。“原是一个和尚。” “再往下挖!”李一平大声命令。 裴九向掌心吐了口水.抡起家什又狠命地刨了几下,扔了锹道:“这乃是王田的尸身了。” 土坑里果然又出露一具男尸,全身一片黑粘糊涂的血污,头颅几乎折断了下来。挂垂在肩头上。 “再将那妇人的尸身挖出来!”李一平气急败坏。 裴九一面用力挖掘,心中也惊疑不已——如何忽的冒出了一个和尚的尸身来。更令他诧异的还是妇人的尸身始终没见着。土坑已经挖了五六尺深,下面已碰着坚硬的石头了。裴九狐疑满腹,转过身来哭丧着脸,怔怔地望着李一平。 “裴九,你须从实招来,你究竟将王夫人的尸身藏匿到哪里去了?” “老爷,小人实是没藏匿那妇人,更没见着过这和尚。——这事蹊跷,小人肚内也怪异,如何那妇人竟变作了这和尚。” 安小宁小声道;“老爷,我见那和尚浑身上下并无血痕刀伤,这事还待国行里去细细商讨。” 李一平颔首,又问裴九:“你见着的那王夫人是什么模样?” 裴九叩头答:“回老爷问话,小人并未见着王夫人,早先也没听说有这个妾室,待半夜发现她被杀时又一脸是血。” 李一平命二葱速去路口唤来衙役,将这两具尸体措去县衙收厝验检。大葱留此等候,等会齐了一并押裴九四衙里关了。他此刻即同安小宁去察看杀人现场并审问裴九的女儿淑娘。 李一平刚走出桑园,远远见一美髯老者站在垄岗上向这头看觑。 回进王田庄,李一平命安小宁去将淑娘寻来,自己则径直去王田卧房勘查。 卧房并不大,简朴无饰,几样家具都是手工打制的旧款式,木料也是田庄现成的。李一平细细察看起那张大床,床沿的木架果有一道深刻的刀痕,地下还散了好几片细屑,隐隐还可见有几星血迹。突然他发现靠窗的地下有一柄粗陋的骨制头梳。李一平俯身拾了起来,小心纳入衣袖。 安小宁将淑娘叫到了卧房门口。李一平踱了出来,细看了淑娘一眼,问道:“你看见王田的太太了吗?” “看见了。”淑娘回话倒也干净,不卑不亢。 “她没与你讲几句话么?”李一平还是和颜悦色。 “她看都没看奴家一眼,坐在哪里如泥塑木雕一样。” “我再问你,你们田庄那头的曹老先生你可曾见过?” “见过。” “他的女儿曹小姐你见过没有,名字叫曹英。” “没见过。听说曹先生是有个女儿,脾气很好。他还有一个儿子,倒是见过,隔着田岗远远望见的。” 李一平点点头:“淑娘,此刻你即陪我们去那头曹先生家里。曹家出来后随我们去县衙住几日,这里出了人命案子,只得委屈你们父女俩在县衙耽搁几日。” 第三百五十四章 端倪可察 曹家宅院在石碑村东头,与王家田庄毗邻,两下鸡犬相闻,炊烟互招,但老死不相往来。难怪淑娘从没见过曹英。 淑娘引路到了曹家宅院的大门口,李一平吩咐安小宁与淑娘就在大门口等候,他独个去见曹鸿仙。 曹鸿仙闻童子报,说是钦差老爷枉车过访,急忙正了衣冠迎出院来。李一平一见,果然正是适才站在桑园外垄岗上的那个美髯老者。 叙礼毕,曹鹤仙引李一平上来竹楼小轩叙坐。李一平发现这竹楼的窗口可以俯瞰官道口小路边的那座古庙。可借古庙四周一片蓊翳林木,只远远看清一截残破的红墙和翘起的檐角。童子恭敬献茶,李一平呷了一口,只觉香冽清脾,不觉精神一爽。 “狄老爷亲顾寒宅,不知有何垂教。”曹鹤仙慢慢捻着颌下的银须。 “曹先生是州学的博士,本官下车伊始,理应拜谒斯文,崇隆圣教。”李一平不免先来客套。 曹鹤仙微微一笑:“老朽教授几个生徒,也只是取以自乐,消娱晚景。孔子先师不是说,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乃君子之大乐也。” 李一平又道:“听说曹先生排佛甚力,巨眼卓识,本官十分钦服。” “哪里,哪里,老朽只是嫌厌那一班和尚形貌丑恶,心术歪劣而已。释迦祖的正经佛法老朽读得不多,不敢妄诋。” 李一平笑了:“难怪曹先生要将爱女许与顾昌平了。——今日本官来宅上也只想问一句,曹英小姐究竟出了什么事。” 曹鹤仙愣了半晌,乃叹出一口气来:“小女糊涂一世,自作自受,望老爷更不要提及她来。她的婚配全是那两个媒婆撺掇作成的,老朽一向不问家事,如今也不想为这事徒滋烦恼,自败清心。” 李一平又问。“曹英小姐认识衙里的通判王田么?” “老爷,我又如何知道这个?也许是见过面的。——老朽与王田家从无来往。” 李一平不无温怒:“明日早衙升堂,本官将审理曹英小姐失踪一事,你可来衙里听审。我这里告辞了。” 李一平出曹家宅院与安小宁、淑娘会合了。正拟回衙,忽见一个美少年迎来,纳头便拜:“小生曹文拜谒大老爷。” 李一平心猜,曹鹤仙的儿子不知会有什么禀告。 “老爷,我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听说至今仍未寻着。 李一平长吁一声,道:“曹公子,你姐姐这一失踪,你想来心怀愧疚。” 曹文点了点头:“那日没送她进城里,固是小生的疏忽,不过,不过,最感愧疚的应是家父。正是他作的主,我姐姐才嫁给了那个姓顾的,便如同跳入火坑一般。姐姐归省时,脸上从没问露过一丝笑容。” 李一平从衣袖中取出那方香罗手帕:“这罗帕可是你姐姐平日佩用之物?” 曹文讪笑道:“这个小生可不知道了。小生从没留意过这种东西。” “州衙里的那个王田常来你家么?” “记得来过一回,我很喜欢他。王田人物轩昂,和蔼可亲。小生最讨厌的则是那个姓周的糟酸老头,同是衙门里做公的,行为处世就不一般。” 李一平扬了扬马鞭:“好了,我此刻需立即回去衙门,一旦知道你姐姐信息,便派人传告于你。” 第三百五十五章 顺蔓摸瓜 回到州衙。李一平让安小宁将淑娘好生看觑,等候开审。大葱、二葱见李一平回来,忙上前禀道:“我们在谷仓里找到了血衣和镰刀,那妇人的衣裙与顾昌平申报的正相符合。适才已差遣了一个番役去白云寺报信,叫他们来人辨认那和尚的尸身,此刻仵作正在偏厅验尸哩。对了,裴九已经解到大车关押了。” 李一平满意地点了点头:“此刻我即签署一道命令。着各处查缉那个杀人劫货的吴山——他倘要出脱手中那三匹马,便会被捉获。城里城外几个马市都严密监视,那匹额头有白斑的骟马最易被人识出。” 正说着话,仵作来内衙报告验尸结果:“王田确系被镰刀砍断喉咙毙命的。那和尚身上却并无一处伤痕,也无血迹,也未见有毒死的症候。噢,白云寺的慧本刚来认过尸,说这和尚正是他们庙里的香火僧,名唤智海。他见了死尸,唾了一口,骂了一声,便愤愤告辞,拔脚便去了,小吏一时也拦他不住,故也不及禀告。——依小吏判来,这智海应是正常病故,或许是受了惊吓,致犯心病,终致猝死。” 李一平接过验尸格目,细看一遍,嘉勉了仵作几句,仵作告辞而退。 李一平道:“裴九虽不是杀人主凶,但私匿尸身,隐情不报,也属有罪,且先在大牢里关押几天。此刻即将裴淑娘带来。” 安小宁出去将淑娘带进内衙。 “淑娘,本官再来问你,你以前曾见过王田的太太么?” 淑娘摇了摇头。 “那你当日服侍时,如何晓得那妇人就是王太太?” “那女人随王田同来又同睡,不是王太太又是谁?” 李一平语塞,正思别寻途径问话,抬头忽见淑娘发间插着一柄骨制的头梳,正与他在王田卧房中拾到的一模一样。于是从袖中取出那柄头梳,在手中把玩。 “淑娘,这柄头梳是你的?” 淑娘一见头梳,一对水灵的眸子顿时发出光来。 “是的,是的,老爷。唉,果真又弄到一柄。” “谁果真又弄到一柄?淑娘,这头梳究竟是谁给你的?”李一平紧追问。 淑娘愣了半晌,乃觉失言,紫涨了面皮,不肯作声。 “淑娘,你不必害怕,这事讲明白了,就可以同你爹回田庄去了。讲不明白,恐怕还要与你爹一同坐大牢哩。” 淑娘究竟是村姑,哪知深浅。听了李一平此言,心头一喜,遂道。“送这头流与我的是父亲雇的帮工,名叫阿广。他说奴家长得一头好发,配上这头梳,更好看了。” “这阿广向你求婚了?” 淑娘害羞地点了一下头;“嗯,都提起过两回了,奴家只是不应允。他没田地,房宅,又没牲口,我跟了他如何生计?可是阿广一味缠住奴家,说尽甜蜜的话。我不许他夜间再偷偷摸摸到我房里来。阿广说,奴家不嫁他,他也不计较,只要与他常往来。可又说倘是奴家变了心,要与他人相好,他便割了奴家的脖子,不肯轻饶。” “这柄头梳又是如何一回事?”李一平问。 “一次阿广说是他得了点钱,要替奴家办一件礼物,问我喜欢什么,奴家什么都不要,只想这同样的头梳再买一柄。不意阿广有心,果然去弄了它来。” 李一平命淑娘退下,差人打点了暂在后衙西院安顿住下。等这里破了案,再送他们父女回田庄。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追本溯源 安小宁将淑娘带下去后,李一平命二葱传来衙里的几名缉捕,问道:“你们可知这个阿广是何等样人物,平日行踪藏如何。” 其中一个缉捕答曰:“这阿广行迹,小的知道。他住西门外的小菩提寺,最是一等的泼皮、闲汉,偷盗嫖赌,无一不嗜,农忙时也去人家帮工。” 李一平点头频频,抚须道:“这案子庶几可明白了,王田与曹氏必是这阿广所杀。王田的朋友吴山首先发现。他一来惧祸,二来贪财,故盗了王田的钱箱并那三匹马潜逃。你们此刻即可行动,务必缉拿阿广、吴山两人归案。” 二葱率众缉捕出去时,正遇安小宁回来,便将李一平这一判断告诉了他。安小宁不甚明白,进来书斋便问李一平。 “老爷适才判断阿广杀人,吴山劫盗,我不甚明了,还望老爷指教。” 李一平笑道:“那吴山倘要杀王田,何需回到蓟州才动手?登州一路回来有的是作案机会。这一路他都没动手,岂可能回到田庄陡生杀机,一不可解。二来,吴山是城里人,不惯使镰刀。故而我判断是阿广犯的案。吴山半夜起偶见主人被杀,又惧祸,又贪物,便盗了钱箱、马匹而逃。” “那么,阿广却为何要杀死王田呢?这两人风马牛毫不相干。” 李一平答道。“这全是阴差阳错所致。阿广弄到那柄头梳,当夜便来田庄找淑娘,欲献殷勤,又觊觎非礼之想。当他走过王田卧房窗下时,见房内有灯火,暗黑里又见一男一女作一床睡,他疑心那女的便是淑娘——往昔他两个偷情正是在这房中——一时怒从心起,便去棚篱下抄起一柄镰刀跳窗而入,蹑去床头,对准那男女脖子一人一刀,又跳窗而逃。那柄头梳正是在他跳入或跳出窗户时跌落在地上的,至于他事后是否晓得杀错了人,不得而知。” 安小宁连连点头:“王田的尸首找到了,曹氏的尸身又怎的变成智海和尚?这点,我最是不解。” 李一平道:“从曹氏失踪的日子、时辰及坐骑的那匹骟马来判断,那女子当是曹某无疑。但头里我拜见曹鹤仙时,却对他的麻木不仁感到奇怪,故又不敢断定曹英真是死了,何况又没见尸首。我总疑心曹鹤仙知道他女儿的下落——这样来看,被杀女子或又可能不是曹英了。裴九照例是认识曹英的,但那夜他见了如此血案,也早吓得魂飞魄散,怎可能定心下来细觑那妇人脸面?何况当时那妇人满脸是血。小宁,说实话。我对此也一直存了狐疑在胸中。” 安小宁长叹一声,皱起双眉,一味摇头。 “小宁,你也莫着急,我此刻亲去白云寺走一遭,查明那个智海的究竟。智海的去脉弄清楚了,想来他的尸身与曹英的尸身之间的谜也可迎刃而解。我已命二葱、大葱率众缉捕去访拿阿广与吴山了。你顺便告诉一声大葱,西门外那个小菩提寺尤要严加搜索,想来那妇人的尸身还不曾偷运出蓟州。” 第三百五十七章 百折千回 午膳后,李一平吩咐备轿去白云寺。 白云寺在县城东门外佛趾山下,山门两边各有一道清溪流出,如两龙吐水,洗濯佛趾,极是形胜之地。寺内有僧众百余人,住持僧圆觉法师,传为真佛降世,故香火十分兴盛。圆觉法师自去佛趾山半腰一小小石塔内居止,仿那面壁的达摩祖师修养真性,极少下山。寺中一应香火佛事尽是推那慧本和尚主持。 李一平进山门下轿来,早有人报与慧本。慧本持锡禅杖披袈裟在天王殿前恭迎。 礼仪寒暄毕,慧本迎李一平入西殿方丈坐歇,小沙弥献茶退下。 李一平随意问了白云寺的例常佛事,又赞美白云寺的形势格局。慧本笑道:“钦差老爷有所未知,敝寺枕水依山,占尽地脉之利。寺后山有着名的佛趾泉,常年奔玉泻珠,淙淙如鸣琴,到铜佛龛下分作两股,如剪开燕尾,抱合寺院,分流出山。相传三百年前,开山祖师夜过此山,梦而见我佛,并卧于佛趾之上,醒来乃在山前建寺,又亲铸一尊六尺高的无量寿铜佛,迎上山腰石龛,是即铜佛龛,此山又得名为佛趾山。凡来敝寺进香许愿的,无不去山腰铜佛龛瞻仰礼拜。” 李一平笑道:“本官得空闲时正要来瞻拜那尊铜佛哩。也好开个眼界。” 慧本大喜,又道:“钦差老爷凑巧了,贫僧还有一件大喜事相告哩。佛门弟子顾昌平,也就是敞寺最大的施主,已许愿独个捐财仿建一尊相同的无量寿铜佛,拟送往东都洛阳白马寺大雄殿。七七四十九个日夜刚铸成,已用黄绫宝盖装饰了,等明日半夜子时三刻举行庆典,并由一百人护持启程运往东都。钦差老爷如赏光,务必来寺里亲持典礼,也是敝寺无上荣耀。” 李一平答应,乃转正题:“慧本法师,本官来这里还有一事相问,今日是你去衙里辨认智海尸身的么?” “回老爷问,正是贫僧去认的尸。智海如何会跑到桑园里去,贫僧委实猜他不出,或恐是被歹人挟逼而去,又被人害了。” 李一平道:“智海确有被歹人扶逼的可能,歹人们是看中了他的一身袈裟有用处——挖出尸身时他只穿了内衣。智海受辱惊吓,便丧了性命。本官听说,这智海在寺中是个香火僧,不知他每日的功课如何,可有不端行迹,或是与他人有仇隙。” 慧本答道:“智海因年事已高,寺里并不裁派他多少差使,每日里也只是上香点烛两件事要紧,难得也差他出寺去收租、募化什么的。平昔也从没见有劣迹,恐不致有什么仇家,挟嫌施害。” “适才法师说,不知智海缘何去那桑园,本官猜来,智海会不会是去附近的小菩提寺或曹鹤仙家,歹人或正与这两处有些干系。”李一平试探,一面观察慧本脸色。 慧本略一犹豫,却苦笑道:“这个,贫僧怎敢妄议?何况小菩提寺早已荒废,他去作甚?曹博士儒派中人,更与敝寺不相干。” 李一平听了,知道一时也问不出什么情由,心中略略盘算,便拱手告辞。慧本一直送到山门口。 李一平上轿吩咐径直去顾昌平船坞。 顾昌平闻听李一平来访,忙不迭拄了竹杖来迎。 “钦差老爷枉驾降临,小民礼数简忽,伏望恕察。想来贱荆的事有了眉目。”顾昌平仰头望着李一平,一心等着李一平嘴里吐出福音来。 李一平却指着他的竹杖道:“别人拄杖拄一支,顾先生则拄一双,却是别致。” 顾昌平道:“老爷不知,那年正是在这里修理一条货船的龙骨,不提防一节支骨散了榫头,正打在小民腿胫上,断了骨头。如今勉强接合,撇了这两支竹杖,便如同土偶一般站不起了。——噢,洪参军将贱荆的事托人转告了我,小民羞惭难言,往后真不知如何做人,一张面皮无处搁去。” “顾先生,本官来这里正想要告诉你,王通判被杀的妇人究竟是谁,并未查明。”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有惊无险 顾昌平大惊:“钦差老爷此话当真?被杀的婬妇果不是贱荆曹氏?其实老爷又何必厮瞒,真是曹氏,我也不足惜。妇人犯婬合该吃人一刀,玷辱门户,倒也是死了干净。”说着不由呜咽出声。 李一平从袖中抽出那方罗帕。“顾先生可认得这罗帕。” 顾昌平点头道;“这正是贱荆佩用之物,老爷何处得到?” “这罗帕系本官在王田庄外拾得,看来令夫人确是到过王田家,如今保不定还在那里一带,只不知是死是活。——会不会就在那座荒败的小菩提寺中?倘若活着,许是被人拐诱或劫持,是死了,兴许正偷住在那里哩。” 顾昌平被李一平这一番捉摸不定的话语弄得神魂颠倒。 李一平长长叹了一口气,问:“顾先生可知道那小菩提寺的内情,听说那寺原是属白云寺管辖的,如今说是废了,会不会还与白云寺有瓜葛丝连。倘真如此,智海半夜死在那桑园一带便不足怪。本官想去亲自察看一番。” 顾昌平摇手道:“小民虽诚心敬佛,却从不曾去过小菩提寺,也是听说寺废了,佛像拆毁一空,还时常闹狐鬼,一片荒败,与白云寺久无瓜葛。小民奉劝老爷,断了这个念头一。” 李一平低头不语,掐指一算,正是时间,主意打定,便拱手告辞。临了又说:“闻说顾先生捐钱铸成了一尊铜佛,要运去东都白马寺。慧本和尚告诉本官,明夜子时三刻,庙中隆重庆典,邀本官亲临主持,我已答应了。”说完命轿夫重新抬回白云寺。 白云寺的看门小和尚见李一平老爷大轿又抬回到山门,十分惊讶。忙迎上前,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小声问道:“钦差老爷刚才去了,如何又回来?此刻大殿正做佛事哩,慧本师父恐脱不了身。” 李一平道:“本官自个先去后殿堂随喜一番,等候慧本法师。” 小和尚哪里敢拦阻,李一平吩咐轿夫山门外等候,自己独个进去寺里。 大雄殿内果然正在礼佛唱颂,香烟线绕,幢幡轻拂,一片钟磐木鱼念动声。百来个和尚依袈裟颜色排列,十分齐整。慧本端正立在释迦佛前闭目合十,一个年轻的和尚手持法器在供台边比比划划演绎程式。 李一平悄悄绕到两禅堂.细细查看,又义穿到后殿高台下,见殿门紧闭,台阶上碧草萋萋,十分荒凉,显然是多时没人扫拂了。待要回出来时,却见四庑有一葫芦形门洞,李一平好奇,又转折进去,里面堂屋深邃,似是别有洞天。 李一平壮着胆子又摸向深处,穿过几处厅堂,忽见一个宽敞庭院内耸起一座冶炼炉,炉内虽已熄火,但仍是热焰蒸腾。几个火工和尚正坐炉边闲聊,见李一平走来,赶忙躲闪四散。 李一平顿时想起庙内铸铜佛的事,故也不搭言语,折了回去。 刚走到葫芦形门洞,迎面正遇见一个洒扫的和尚。和尚认真打量了李一平一番,开口道:“大施主可是要去铜佛龛?出那边西庑门往北五十来步,折入一条石级山道,上去便是。” 李一平谢过,心想此时正不妨去看看那名闻遐迩的铜佛龛。于是便遵和尚所嘱,出了西点边门,正是寺外,又向北折几十步,果见着一条石级山道。山道如羊肠般细,两边长满野草。没十来阶石级便见一道清澈的洞水潺潺流来,与山道并行而下。溯涧水而上,再百米级石阶即看见铜佛龛了。 铜佛龛前有一断崖,下临渊谷,紫烟升腾,深不见底,断崖两边峭壁上架起一石梁沟通。李一平抽步正待要踏上那石梁,忽听得几羽山鸟在石梁下喁喁鸣叫。李一平低头一看脚下的深谷,不禁胆战心惊,忽又见石梁边倒卧着一株新折断的古松,边上又有许多碎石和枝屑。待再细看,石梁的一端已滑出崖外,虚搁在一段朽木上,人只要一踏上石梁,石梁顿时会坠入深渊。——李一平猛省,不由吓出一身冷汗,有人在这里暗中做了手脚,正想要断送他的性命。 第三百五十九章 未能对质 且说大葱、二葱两个骑马出了西门,沿官道往奔小菩提寺——他们不带一个衙役,怕人多气杂,尾大不掉,反误侦察。 小菩提寺山门紧闭,庙墙坍圮了好几处。他俩远远在一株杨柳下系了马,徒步行到庙前,又顺墙根绕寺庙四周察看一遍,最后才跳墙而入。 庙里果然一派荒败景象,残壁下瓦砾比比,杂草萋萋,断碑残碣隐没在草丛中,到处可看见狐狸的行迹。大殿内神厨供坛空无一物,积了三寸厚的尘土,一尊折了足的香炉歪倒在大殿中央。 二葱抬起一片断瓦向大殿神厨内扔去,惊飞出几尾老鸹。大葱道:“我们分左右两廊庑进去,后殿会合。遇有动静,一打个唿哨。” 二葱点了点头,便从左面廊庑向殿后摸去。半日未遇见一个人影,正觉踌躇,忽见一偏殿门内地上有炭火余烬,心中警觉,遂轻步蹑入。殿内原供一堂罗汉,二葱细细察看神坛,忽听得头上一阵风动,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骑到了他的脖子上,两人顿时摔倒在地,扭作一团厮打。 二葱渐渐一条胳膊酸麻疼痛,没法使劲,竟被那人压在胯下,又觉脖颈被团团扼住,透不过气来。二葱挣扎抽回手来,从腿肚内掣出一柄匕首,尖刃向上朝那人胸口奋力一刺。只听得“哇”的一声,那双扼住他脖子的大手松了。二葱赶紧翻过身来,向那人脸上狠接了几拳,又连踢几脚,那人歪了歪脖子,不动弹了,殷红的鲜血溅满一地。 二葱这才想起打唿哨,大葱闻声赶来,见此情状,大吃一惊。又见那人慢慢张开了眼睛,恶狠狠地望着二葱。 “你可是叫阿广?”大葱大声问。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 “你知罪么?!”二葱叫道。“竟敢扼住我的脖子,想掐死我。” 阿广嘴角升起一丝冷笑。渐渐松弛了双拳,一歪脖根,不动了。 大葱责怪道:“老爷叫我们拿获住他大堂对质,你竟图痛快,坏了他性命,还有许多口供没吐哩。” 二葱噘嘴道:“再晚一步,不是我拿获他阿广去大堂对质,恐是他拿获我二葱去阎王爷前销号哩。” 大葱道:“事已至此,也怨不得你了。我们此刻赶紧将这寺院搜索一遍才是。” 两人进了后殿,后殿正中竟坐着一尊佛像,大葱眼尖,见像后是一个大神龛。他跳上供桌,将佛像稍稍移前,见那神龛下深丈余,里面黑洞洞,看不分明。 二葱也跳上神龛边,摸出撤火石,撕下了幢幡的一条垂带点着了向里照明。 “见鬼,竟堆着许多和尚用的破禅杖!”二葱丧气道。 两人移正佛像,这实了神龛,跳下供台,出后殿又各处搜寻了一遍,并未发现一件值钱之物,也不曾见着半个可疑的人影。 两人口到衙门,将小菩提寺里杀死阿广本末禀告了安小宁。二葱怕受责,又添说了一番自己险些被阿广掐死的情景。最后道:“安哥(二葱不知道安小宁是女的),大葱哥,我二葱命大,苍天护佑,乃得克敌制强,转败为胜。今日我做东,请你们两个‘陶然居’吃海蛎子去。” 安小宁、大葱、二葱三人来到“陶然居”,见王凯、陆昌两个也在店里吃酒,酒酣耳热,正谈得投机。桌上杯盘狼藉,两个大觥斟得满满的,碧绿透明,香气四溢。 王凯见大葱三人进店来,忙站起,大笑道:“呵,我的朋友来了,今日你们正好结识陆先生。” 第三百六十章 理清脉络 陆昌忸怩不安,也迎上前来。 安小宁皱眉道:“我们稍稍吃点便回县衙去,老爷怕是已经回来了。 二葱不敢执拗,拱手道:“王先生、陆相公,此刻少陪了,等我们回去衙门销了差,再来奉陪你们痛饮几盅。”说着向酒保只要了几色海蛎、龙虾、蛏子等海味并三碗甜酒。 王凯又过来将他桌上那两大觥酒先与大葱、二葱敬了,又叮嘱散了衙役,务必再来这里聚会。 安小宁三人匆匆吃罢,便告辞王凯、陆昌自回县衙。 内衙书斋刚上灯,李一平独个坐在案桌边慢慢吃茶,苦思冥想。 三人进来书斋恭敬请安毕,二葱便抢先将小菩提寺的遭遇细禀了一遍。 李一平听罢并不责怪,反大喜道”如此说来,我的判断果然不错。只需再捉住吴山,着案子边可真相大白了。” 二葱乃放心下来,又道:“我们在寺林仔细搜索了,再没见一个人影,也没找着曹小姐的尸身。只除是后殿股佛象的神龛下一堆破旧的禅杖外,寺里再没一件值钱的东西。” 李一平道:“你们两个辛苦了,自回衙舍休歇。我与安小宁再闲聊一会。” 大葱、二葱欢天喜地走了。 安小宁自沏了一盅新茶.在李一平对面地坐下。 “我已命番役去小菩提寺将拿阿广的尸身抬来县衙,等候淑娘大堂辨认。” 李一平点头称是,遂将自己今日两番去白云寺的经过说了一遍。 “白云寺里必有歹人想暗算我性命,眼下固未可断定这歹人便是慧本,但正是他诱我去爬铜佛龛的。——那石梁又正是在我踏上之前被人挪移的,这等巧合之事大可深思。” 安小宁摇摇头:“可是慧本当时并不知道你又会回进寺里并独个上去寻铜佛龛。真是他挪移了石梁,你不上去,岂不是跌死他人,枉做了冤魂。” “我见那个洒扫的和尚也很蹊跷,他仔细打量了我之后才唆使我上去的。莫非寺里的和尚都已默契,不然,那些个火工和尚见了我怎都大惊作鸟兽散?” “不管怎么说,那石梁上暗做手脚,便是阴谋害人的勾当,慧本理应知道内情。”安小宁也醒悟。 “更奇怪的是当时寺院内外铜佛龛上下并无一个游客,或许正是单等我一人去踩陷阱的!”李一平一阵后怕,不由冷汗浃背。 “澎”的一声,内衙前门发出一声响。李一平两人猛的一惊。 “莫不是刘立德的冤魂又来了?”李一平忖道。 安小宁壮着胆出门去看视,回来笑道:“外面起风了,这门刚才二葱两位出去时没关合。” 李一平惊魂甫定;端起茶盅正待要饮,忽望着茶盅里呆呆发愣,面色苍白。 “安小宁!有人在我的茶里投了毒。” 安小宁大惊,俯身过来一看,茶水上果然浮起一层灰粉末儿。他皱了皱眉头,用手指在茶盅边的桌面上轻抹了一下,手指上也粘满了灰土。 李一平笑道:“原来是屋梁上震下来的尘土!我还疑心是毒药了,吓得我险些儿走了魂魄……” 这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突然站立起身于,一手擎了烛盏:“安小宁,你随我来!” 李一平急步径奔后院刘知州宅邸,摸向那间出事的卧房。安小宁一时懵懂,只顾紧跟而来。 进了房门,李一平举烛上下四周一照。道:“安小宁,你将那柄靠椅搬过来,搁在这木柜上。” 安小宁小心将靠椅搁上那张垫搁茶炉的木柜。李一平爬了上去,秉烛细检头上的横梁。 “你再递过一柄小刀和一张薄纸,随后替我高举起这烛盏。”李一平又命。 李一平接过安小宁递上的小刀和薄纸。将烛台传与安小宁。一面摊纸于掌心,右手用小刀轻轻地剔刮横梁下方的朱漆皮。 不一刻李一平下来椅子,吩咐安小宁将周同知请来。 安小宁问:“这横梁上莫非有什么可疑之处。” 李一平正色道:“安小宁,害死刘立德的毒药末儿正是从这横梁下端的一眼小孔里落下到那口紫铜锅里的。歹人这条毒计果然高妙,他见刘知州常年在这里煮茶,茶炉和紫铜锅都一成不变的支在这木柜上,时间一长蒸汽将上面那横梁的油漆熏污了。他利用刘立德新沐油漆之机,在横梁下端钻了一眼小孔,藏入毒药后,又用蜡水封合,只轻轻沐了朱漆。——不消几日,蒸气便融化了蜡水,毒药末即撤落到下面的紫铜锅里。刘立德哪里会察觉这层阴谋?终被歹人害了性命,又不留痕迹。” 安小宁幡然憬悟,点头不迭。 安小宁叫来了周同知。李一平问。“周同知可知道刘立德是哪一日雇匠修沐这横梁的。” 周详记忆了一下,答道:“正是刘知州死前七日。刘知州早有吩咐要沐新漆,那一日番役请来了个漆匠,刘知州正坐大堂理事,我就吩咐了几句让他进来这里,由番役陪侍监督。记得这漆匠很快便将横梁修沐一新,光彩照人。给了他赏银,他便告辞了。” 李一平又问:“你可知道这漆匠名姓,住在城中何处。” 周详惊道:“听番役说这漆匠是一条番船上的,蓟州港口停泊时不知如何被请了来。随后这船又扬帆出海了,哪里去找他来?” “周同知可看清那漆匠模样?” “看似甚年轻,只是番客妆扮,脸面看不真切。” 李一平紧皱起眉头,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便请周同知歇息去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夫妻之礼 李一平最近一直在想案子的事情,累得趴在案牍上睡着了。李一平身上突然暖和起来,抬头一看只见一人站在旁,原来是安小宁不放心李一平,便来看看李一平,见他已经趴在案牍上睡了,便拿来衣服披在李一平身上。外面的起风了,风吹的枝头呼呼乱响,李一平让安小宁坐下,在外人眼里安小宁是私人参军,但其实安小宁也算是李一平的妻子,只不过李一平没来及拜堂罢了,李一平回忆和安小宁经历种种,心头不免感慨万千,他的人生也不知道是幸与不幸。说着便站起身来,想要帮安小宁揉揉肩。安小宁转头抱住了李一平,李一平顺势也抱住了安小宁,没有任何的忸怩,因为二人在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已经不用过多的去解释些什么了。李一平将安小宁轻轻地抱了起来,抱着安小宁走到床边,将其放到床上。李一平也躺在了床上,将安小宁搂入怀中。两人都穿着衣服,就这样相拥着。似乎命运相同,经历相同的人不用说太多,也能互相理解。安小宁说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安小宁先对李一平耳语一番,娇羞的低下了头。安小宁偷偷地迎就他,伴随着屋外风吹声与摇曳的烛光,二人正式的完成了夫妻之礼。 第三百六十二章 玉珠之死 话分两头,大葱、二葱兴高采烈赶回“陶然居”,只见陆昌一个在独酌,王凯则已醉伏在桌上,呼呼打鼾。 陆昌揖礼道:“你两人来得正好,快将这厮弄醒。我们已与玉珠商定,今夜她答允陪我们去逛番仁里,那里的小妖精们可迷人哩。” 二葱听说今夜能逛逛番仁里,正好开个眼界。李一平是不轻易差遣他们去那里的。又听是玉珠小姐作陪,心中大喜,便大声将王凯摇醒,不由他分说,与大葱两个一边架起一条胳膊,搀扶着随陆昌出了酒店,直奔河边渡口。 小舟很快划到花船前,玉珠果然盛妆描抹了,立在船栏边等候。 二葱深情地痴望着她,她也朝二葱微微一笑:“你两位怎的也来了?” 二葱小道声,“这两日正想死你呢。” 四人上来花船。二葱暗里捉了玉珠的手腕又问:“玉珠小姐今夜陪我们去玩番仁里?听说那里花样新鲜,五光十色。” 玉珠淡淡一笑:“你先来我房中坐了,我有话与你说。” 二葱点头,跟随玉珠下了后舱。玉珠沏了一盅香茶捧上,两个正亲昵说着话。陆昌进来道:“大葱哥,大葱哥上面唤你去哩。” 二葱不悦,心中虽留恋着玉珠,,又不知大葱叫他有何事,只得硬着头皮上来船面。 且说大葱与王凯正在船头赏玩,陆昌则去与鸨母赔话,王凯道:“大葱弟,我与你去船尾看看如何? 大葱道:“船尾堆屯若货物,又有有什么好看的。” 王凯一手牵了大葱,便往后面船尾方向走。船尾聚着五、六个船工在闲聊,见大葱两个过来,,都止住了话头,屏息不吱声。 王凯大声笑道:“你从这船尾向海口望去,云日犹余一线彩弧,海水幽蓝,明星照耀,正是人境难得的奇景。” 大葱看了半晌,并不甚觉有趣,便绕过船尾欲回去前舱找别的女子,忽瞥见铁锚边上搁着十几根旧禅杖正与他们在小菩提寺后殿神龛下见到的一模一样,心中不由狐疑。正踌躇间却见二葱寻路而来。 “大葱哥,叫我来有何事?” “你且看这些根禅杖,这花船上如何也有这劳什子?莫非船上也躲藏着和尚寻欢作乐哩。” 二葱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觉可疑。 “弟,我们须留个心,暗中查访,倘是真撞着有和尚,定不轻饶。” “咦,二葱,你如何不去陪侍玉珠小姐?” “不是你唤我来的么?”二葱不无埋怨。“就来看这堆破禅杖!” 大葱这时乃发觉王凯不知到哪里去了,忙问:“谁叫你来的?” “陆昌来传的话,说是你唤我。” 大葱叫道:“上他两个当了!你快下舱去责问陆昌,我这里寻着王凯,定要问个明白。——没想到我们今日倒被他两个消遣了。” 二葱赶回后舱,舱门紧闭,里面传出一声痛楚的哀泣。二葱一脚将门踢开,见陆昌一把揪住玉珠头发,一手持皮鞭正在抽打玉珠。玉珠满身血痕,几乎昏厥过去。 二葱怒从心起,大吼—声,正要上前擒拿陆昌.不留意猛地绊了桌腿,合扑跌地。 陆昌嚎叫了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回头对准二葱背脊正待刺下,玉珠跃起一把拖住陆昌大腿大声叫:“大葱哥,快逃!” 陆昌猛一挥手,匕首刺人了玉珠胸膛。玉珠惨叫了一声:“大葱哥,他们正偷运古董哩!” 二葱听了,如霹雳轰顶,站起身子,一手揪住陆昌臂膊,劈头盖面便是四五拳,打得陆昌鼻门破裂,脑浆血水一齐流淌,忙又回头抱起玉珠,玉珠已经不省人事,血流满身。嘴里还不住念着“大葱哥”。 二葱抱起玉珠刚要出后舱来,见大葱赶到,便将这事说了。两个将玉珠身子托上船面时,玉珠已气绝。 第三百六十三章 王凯潜逃 月光照在玉珠惨白的脸面上,如一朵洁白的梨花,正是妖娆怒放时节,竟横遭风雨,不幸凋丧!大葱懊恼不已,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脯,热泪横流。半晌,乃道:“二葱弟,玉珠小姐临死前说出,陆昌一伙正阴谋私运古董。” 二葱一手托起陆昌待欲盘问。见陆昌歪倒了头,口中流出一块一块的污血,一摸脉息早没了。 大葱轻问:“二葱弟可曾寻着王凯那厮。捉住了他,不愁问不出私贩古董的内情来。” 二葱愤愤道:“不知什么时候,他溜之夭夭。” 大葱拭去了泪水:。“我们此刻即命老鸨及船工将这条船停泊到河口的霓虹桥下,随即回衙去禀告老爷。” 二葱点头,忽又想到说,“适才我听王凯说及,这条船的船主就是那丢了老婆的顾昌平。倘真的是卷入陆昌一伙古董走私,这顾昌平想来也难脱干系。” 两人回到船头,老鸨及众船工早惊惶失措地围聚在船头,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二葱见远远水面上漂着一片小舟,船上正立着王凯,竟在放声长歌哩,心中好不气恼,恨得牙痒痒,一味顿足。 在大葱、二葱回到衙门已经半夜末了。那条花船已羁押在内河口的霓虹桥下,大葱从城东门分拨出四名士兵在那里看守。 李一平与安小宁已经穿戴整齐在书斋议事,大葱、二葱两个将适才发生之事一无遗漏地详细禀告,又猜测道:“陆昌一伙私贩古董,会不会与那些和尚用的旧禅杖有关联。” 李一平听罢,慢慢点头道:“那些破旧禅杖不无蹊跷,但与奸徒走私古董又有何干系?我想来这花船倒是与小菩提寺甚而白云寺大有关联。” 大葱道;“这花船是顾昌平产业,委托陆昌管视的。” “可惜陆昌已死,这内里许多勾当,不得审知。纵传来顾昌平,又能问出多少东西?何况这老先生正为丢失妻子皇皇不可终日哩。”李一平又叹了一口气。 二葱道:“陆昌虽死,王凯还在。——他适才虽脱身而逃,我们只须出一海捕文告,看他能跑到天涯海角去?再说,陆昌与王凯参与走私古董罪行,他们的东家顾昌平、叶守本真的能推得一干二净?拿来大堂一拷问,不愁他们不说。” 李一平摇手:“顾、叶两人暂且不能惊动,没有确凿证据,怎可贸然拿来大堂?依我看,王凯则最是个可以人物,卷在旋涡正中,行止又十分怪癖。事发后虽已逃遁,我这里立即签画海捕文告,明日一早各处张贴,务必追拿到案。” 大葱沮丧道:“玉珠小姐为救我性命,为告发这帮歹人而殒命,端的可怜。前任知州刘立德也正是认她可靠。才将那个漆盘交付于她保存。当时我只需暗中留心,用言语宽慰她,她一心信赖官府,说不定还回吐出许多秘密来。可惜竟一时三刻香消玉殒,饮恨如此。”说着不禁坠下两行泪来。 李一平宽慰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伤心了,破案后我们一定与她厚葬。此刻已过午夜,你们俩且回去睡了,明日一早我即审理此事。” 第三百六十四章 曹英现身 翌日早衙升堂时,衙门口廊庑处照例已站了许多看审的百姓。一声铜锣响,三通鼓毕,李一平乌帽官袍上下齐整,刚在大堂正中坐定,叶守本踉踉跄跄,跪上堂前叩禀道:“小民叶守本见衙门口贴了海捕文告,捉拿王凯,特来叩见老爷,有话申明。” “说!”李一平见叶守本一脸是汗,故意冷淡。 “老爷明鉴,这王凯行止怪僻,嗜酒如命,他在外倘若有无视王法,作奸犯科之事,小民概莫能管,也与小民船坞经纪无关。” 李一平问:“叶守本,本堂问你,你是几时雇聘王凯为你的经纪人的?” 叶守本答曰:“回老爷话,小民重金聘定这个王凯前后也只十天,他是京师好友曹贲引荐来的,这曹贲乃是州学曹鹤仙先生的族兄。” 李一平一拍惊堂木。“王凯既是受雇于你,他作奸犯科的行止你为何不出告?就凭这一点,也要将你关进大牢。何况,你本人是否与王凯合伙同谋,狼狈为奸,本堂还须认真查核、来人,先将这叶守本拘入大牢候审。” 两边衙役一声答应,上前来用铁索套了叶守本。叶守本大呼冤枉,被衙役拖下了大堂。 李一平正要发令签传顾昌平,顾昌平已爬上堂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称“知罪” “陆昌与王凯两个是一丘之貉,只缘小民一叶障目,人妖不分,重用了他。如今想来这罪孽如何推诿得去?昨夜花艇发生之事,我已见衙门文告,陆昌胆敢抗拒官府。行凶杀人,咎由应得。那花艇正是小民的船产、如此说来,小民罪孽远过叶先生。望老爷厚罚,决无怨言。只盼衙里早日捉到罪魁王凯。” 李一平道:“顾先生不愧是通达之人,既已知罪,本堂也不深究了。陆昌已毙。这事只追王凯一人。王凯在逃,故本堂拘押叶守本。其余人等暂不追究。等捉拿了王凯,供出原委罪行细节,再行颁告。” 李一平拍了一下惊堂木,正拟断判阿广之案,忽见一个满头珠翠、油光粉面的妇人牵着个年轻女于挤出人群,跪到了堂前。 “贱妇人东门内荷香行院院主廖氏,老爷明镜高悬,望将这个行迹蹊跷的女子照出原形来!她在敞院躲藏了两日,今日不得不将她押来见官。” 李一平见那女子汗巾遮了半边脸面,扭怩羞涩地跪在堂下,似是十分胆怯。 “你叫什么名字?”李一平和颜悦色问那女子。 那女子低倒了头,只不吱声。 廖氏道:“这小婬妇牙口甚紧,至今不肯道出姓名来。” 李一平道:“廖氏,你先将这女子的来历细说与本堂听来。” 廖氏重重叩了一个头。禀道:“前天,天刚蒙蒙亮,王凯先将这女子带进了我们行院。与人说,这是他新纳的妾,他太太气得半死,闭门不纳不得已领她来荷香行院暂住几日,让他慢慢劝说太太回心转意。又交付于我十两银子,要我替她备办衣裙首饰,余下的归我,求我帮忙。又说,哪日太太答允了,王凯他立即亲自来接去。 “当时我见那女子披着件袈裟,混身颤抖,模样十分可怜,使依允了。今日一早乃听说王凯犯了滔天之罪,衙里正在缉捕。小人哪里再敢隐匿,立即将这女子带来衙门报官。望老爷明鉴。问清这女子来历身份,小人也好脱干系。” 李一平听罢,拍了,下惊堂木,转脸喝问道:“摘去汗巾,快说出你的姓名、宅址和与王凯的关系。再不开口,动起刑来,枉苦了皮肉。” 那女子慢慢抬起头来,一对水汪汪的眸子望了望李一平,乃伸手摘了遮面的汗巾,李一平望去,却原是一个十分标致的女子。年纪约莫二十岁光景。 “奴家姓曹,名英,丈夫即是适才老爷问话的顾昌平。”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事情原委 堂下看审的百姓一阵哗然,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望着大堂上的女子,议论鼎沸,李一平也咨嗟不已“肃静!肃静!”李一平连连敲着惊堂木。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竖直耳朵,伸长脖颈静听李一平问话。 “原来是顾夫人。你丈夫来衙门申报你失踪了,如今又蓦地出现,难怪众人诧异。你且将十四日与令胞弟曹文在官道口分手后的际遇细说一遍。” 曹英两颊绯红,犹豫了半晌,便开了口。 “那一日与兄弟在官道口分手后,正遇上县衙里的王田和他的仆从。他的田庄与我娘家是近邻,故旧时相识。王田说他也是回城里来,正可陪我一阵。奴家怕那小菩提寺有鬼,一时糊涂贸然答允。 “行到庄前,他支开仆从去与佃户裴九催帐,将奴家骗至一栋茅屋内,百般轻薄,又许愿将奴家带去登州。奴家不从,他便恣暴,奴家力弱,终被这禽兽玷污了。奴家哭得死去活来,他则用刀威逼我与他同宿田庄。奴家无奈,只得佯应了,只等半夜他睡熟时乘机逃脱。 “半夜,王田他刚睡着,奴家偷偷爬起正想下床来,忽见窗口跳入一个黑影,朝床前扑来。奴家惊恐万分,闭上了眼睛。只听得一声惨叫,王田的脖颈被剁断了下来,鲜血溅了奴家一面。那黑影冲我叱道:‘你这反复无常不要脸的小婬妇,也吃我一刀,解我心头之恨。’奴家吓得缩起了脖根,又听得‘咔嚓’一声只觉脖根一阵冰凉,便不省人事了。 “奴家醒来时,已躺在一辆木轮车上,旁边躺着王田的尸身,我们两个满身是血。夜风吹来,阴森凄凉,奴家只疑心是到了阴曹地界。正胡思乱想间,那木轮车猛的一侧,奴家与王田的尸身被翻倒在地上。那凶汉用树枝乱叶将我们复盖了,便悄悄离去。 “等那凶汉走远了,我挣扎着爬起,见是一处桑树林,四面全无人迹。一摸脖根,撕裂般疼痛,但头颅尚可转动,乃知只伤了点皮血,没断性命。正待寻路口去,远远见一和尚摇摆走来,奴家躲闪不及,那和尚眼尖,过来一把揪住我,龇笑道:‘你这蹄子荒郊半夜袒胸露乳的,可是专等着我来。’奴家大声呼救,那和尚一手捂了我嘴正欲施暴,忽听得桑树后问出一条汉子,叱道:‘大胆贼秃,竟敢半夜劫持良家女子!’和尚一听,疑是鬼神追随,吓得兀然颓倒,身子抽动了几下,便昏死过去。” 李一平连连点头,吩咐递上茶水与曹英。曹英推过。 “曹英小姐,来人可是王凯?”李一平忍不住插上话头。 “来人正是王凯先生。老爷,恕奴家妄言,王凯先生端的是个正人君子。他非但不欺侮于我,而且护送我出了桑林,他见奴家内衣单薄,便剥下那和尚袈裟来与我披了,又说和尚心口冰冷,恐是死了,遂亲手埋了那两具死尸,问长问短,百般宽慰。 “他说单身女子半夜行路不便,便领我去了荷香行院。亲手交纳鸨母十两银子,要她替我买办饰物,梳妆穿扮,佯称是他纳的小,只等风波平静,再将我领出送回夫家。如今听说衙门布告要捉拿王凯,道他犯了王法。依奴家看来,卜先生不象是犯法的歹人,倒有点是做官人的气象。奴家这里句句是实,望老爷看了奴家薄面,详察就里,千万莫冤屈了无辜。” 李一平听罢曹英这一番叙述,果然句句中款,条条落实,料来不是胡编虚供。乃判曹英放归夫家,着顾昌平当堂领回。曹英又叩头再三谢恩,——顾昌平肚中怨忿,又不敢拂逆李一平意旨,只得自认晦气,上堂来谢恩将曹英领回不提。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今夜破案 退堂后李一平独自一个坐在书斋中啜茶,肚中不免又转思起那宗古董走私案子来。显然,这里蓟州潜藏着一个走私团伙,而王凯可能便是首魁——他是理财的圣手,于这腌臜营生,不是首魁也是要犯——罪犯们将古董偷偷从海外运进,瞒过边关,再偷运到各州道去散售,谋获巨利。他们的手法或许正是将古董换成黄金铸成细条嵌入禅杖的长柄里,偷带上岸——边关的守卒对和尚的法器从来不多盘查,故正好做此手脚。 想到此,李一平传命大葱、二葱分别去霓虹桥下顾昌平的花船和小菩提寺后殿神龛将两处的禅杖全数取回衙门细查。 大葱、二葱走后,李一平又思索起刘知州被暗害一案。——谋害刘知州的动机至今不明,偷放毒药的漆匠究竟受何人指派?他的书札信函为何到了京师竟不翼而飞?而这里他的宅邸又不留下片宇只语,那册侥幸发现的簿册,除了王凯,也没人可能参破。 李一平反复猜掇,忽然想到会不会刘知州遇害与眼下的古董走私有关联?或许是刘知州勘破了他们的阴谋,记录下他们的罪迹,故招惹忌恨,以至被暗算身死。 白云寺的慧本极可能卷入这罪行,铜怫龛的石梁前倘稍一不慎,自己岂不同样步了刘知州后尘?又有谁会疑心这中间藏匿有罪恶的阴谋。这阴谋与毒死刘知州的阴谋有一点神合——让你自己去死,杀人者洗净了手,站干岸儿冷觑。——那么,除了白云寺的慧本,同伙的要犯还会有谁?顾昌平也可疑,陆昌是走私古董的重犯,那条夹带禅杖的花船正是他委托陆昌经营的,他难道是真的一点不知情?——这时他忽的记忆起叶守本禀告海上可疑的迹象来,心中似乎又明亮不少。——倘顾昌平果是参与犯罪,那个曹鹤仙也必然牵入。他一个宿学老儒,一向崇孔孟排佛老,却非要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一个年过半百而虔诚礼佛的残瘸老人,岂不可疑?想着想着困倦已极,不禁伏在书案上睡着了。 李一平恍恍然醒来时,安小宁、大葱、二葱已在旁边等候半日了。大葱、二葱禀,经查检,所有禅杖的长柄皆是中空的,但并不见着有古董藏匿。花船上的五个船工并那老鸨已押入大牢收拘。王凯至今尚不见影踪,他们已派人去“陶然居”监伺守候。。 李一平沉吟良久,口中念着:“王凯,王凯。” 安小宁道;“老爷,适才巡官来报,吴山已在南码头马市被捉住,我已命南门守卒迅即解来县衙。” 李一平点点头,道:“对了,安小宁,你此刻即去放了裴九父女,将叶守本叶先生也放了,并致歉意。告诉他等案子结束,我将亲自去他宅府拜访。” 安小宁遵嘱,刚要出去书斋,又回头说道:“老爷半夜还要去白云寺参加铜佛启行庆典哩,此刻乘早好好休歇一下。” 李一平眼睛忽的一亮,胸中豁然洞明,自言自语道:“莫非机关正在这里?破案就在今夜。” 第三百六十七章 真相大白 东门外日落时分起便亮出一片灯火,百姓早就听说白云寺要举行铜佛启行庆典,一时万人空巷,恰如潮水般涌出东门,来白云寺观看盛典。 近午夜时白云寺外已围得密匝匝水泄不通,百姓手上提着各种灯彩,汇成一片波涛翻滚的灯海,天上的星月反倒相映失色。 一阵铜锣响,两边八名衙役雁行而出,手持火棍开道,百姓纷纷让出一条路来。李一平官轿卤簿仪从拥簇,浩浩荡荡到了白云寺山门,慧本率众僧早在山门口恭候。 山门大开,天王殿内巨烛高烧,香烟氤氲,幢幡宝盖层叠,钟磐佛号连绵。几十名身披猩红袈裟的老僧八字排列到大雄殿下,各持法器引吭唱吹。大雄殿下早搭起一座高台,高台四周围了一圈烛火,正中巨幅黄绫遮盖了一尊坐佛。佛座莲花下扎了四排木杠,三十六名年轻寺僧袒露一条胳膊,恭立高台两边。 高台前端正坐了大施主顾昌平,旁边空着一个座位,后面黑黝黝几排施主。李一平由慧本引导来到大雄殿前的高台下,顾昌平忙站起长揖施礼,众施主也一齐揖拜,拥李一平在顾昌平右首坐了。 两边众增又击起钟磐,敲动木鱼,高唱经诵。慧本一手持麈尾,一手持大觚,步上高台绕坐佛一周,一边将大觚内法水泼洒。随即下来高台将大觚传于李一平,请李一平首礼。李一平恭敬接过大觚向坐佛行礼,又将觚内法水尽洒在莲花座下。 慧本接过大觚递于侍僧.传命大佛启动,一面闭目捻珠,口中念念有词。 两边三十六名轿手一声答应正要抬起铜佛,李一平已步上高台,示意众人肃静,他有话说。 “今夜无量寿佛启行,移座东都白马寺,恭逢隆盛庆典,本钦差特来志贺。但本钦差闻报,铜佛铸作时选料未精,火候有欠,故多疵暇,杂驳无光。本钦差为维护白云寺暨蓟州声誉计,传命匠工复验,惟祈补救,以兔佛面有玷,贻笑天下。” 众人一个个惊愕得面面相觑。 大葱、二葱跳上高台,用手掀揭去那幅覆盖坐佛的黄绫。佛像暴露,顿时发射出黄澄澄夺目的金光。 衙役两边已护定高台,被拦在天王殿下的众百姓如决堤洪水一般涌到了大雄殿前。 二葱挽袖,挥剑朝佛耳猛地砍削,只听得铿然一声,宝剑折断了利刃,撒落下几丝屑末来。二葱撇了宝剑,捂住震得剧痛的虎口。大葱从地上捡起那几星屑末交于李一平。 李一平高声宣道:“这尊无量寿佛不是生铜铸的,而是用黄金铸成的。这帮胆大包天的罪犯竟利用这种手段走私兑换黄金,妄图谋取巨额不义之财。本钦差传命将僧慧本、顾昌平、曹鹤仙等人一并拘押,静候审理。 “他们一伙从海外偷运古董入境兑换黄金,办法是将黄金细条装嵌在禅杖的空心长柄里。由顾昌平的船运来,先藏在西门外小菩提寺后殿的神龛下,最后聚集于白云寺由慧本监督融化,铸成这尊无量寿佛。借坐佛移座东都白马寺之名,行偷运贩售之实。 “顾昌平是这伙罪犯的首魁,他不仅在蓟州伙同意本组织了一个严密的走私网,而且还阴谋毒死前任知州刘立德!” 顾昌平颓倒地上,口喊冤枉:“偷运金佛是真,小人不敢抵赖,可我委实没有谋害刘知州的性命啊!这杀人的罪名小人如何担当得起。” 李一平冷笑一声,从怀里揣出那个紫绫包袱,迅即解开:“我且不说其他罪证,单这漆盘上刘知州便亲手镌刻了你的姓名哩。——这漆盘是前任刘知州察觉你们阴谋后密藏证据所用,内里的证据笔札虽被你们一伙盗劫,但这空盒的盒盖上除了珠玉嵌饰外,还镶上了你手中的两根细竹杖,都涂抹了金粉。——这不正是暗示了你为首走私的罪行。” 顾昌平伏地大哭,额上汗流如雨。 “钦差老爷,我招,我招……那假扮成漆匠投毒的正是陆昌。小人只不过是个走卒,背里指令并助成我私贩黄金的则是京师的……”“住嘴!——明日大堂开审时再与我如实一一招来!左右。先与我押下!” 大葱、二葱率领众衙役上前来将慧本、顾猛平并十数僧用一条铁练串锁了。三十六名轿手抬起金佛出白云寺回县衙去。 勘破走私案,众百姓狂惊不已,奔走相告。一时路上观者如山重叠,着实轰动了一个蓟州城。 第三百六十八章 真真假假 李一平一行回到县衙已经三更,周同知率众衙员已排列在前厅等候,李一平吩咐周同知明日一早赍函去军镇炮台拜见镇将方明廉,会同审理走私案,其余衙吏早早回去休歇。 回进内衙书斋,安小宁特意煮了一壶浓浓的铁观音茶,大葱、二葱平时只饮酒的,这时也体味到了品茶的乐趣。大家兴致勃勃,谁都没有睡意。 李一平坐定,美滋滋地饮了一盅又一盅。安小宁忍不住问道:“我有一句话想问老爷,适才顾昌平招供他不是走私案的首魁,背后牵线经营全局的尚有一京师上司,老爷为何喝他‘住嘴’,不令吐出姓名来。” 李一平笑道:“顾昌平一伙将如此巨大的金佛运去京师,那边岂能无人接应?京师的同伙早得了报信在那边等着了,金佛一到即行分割,巨额脱售。背后指令、助成、总揽全局的人决非等闲之辈,如是朝中的官员。彼处熙熙攘攘,岂会没有他的党羽、探子?当时抖亮出姓名来,他得报后,在京师一番布置,毁了证据,我们反吃他图赖诬告,辨白不清。事实上他们早在京师铸就了一尊铜佛,到对偷偷抬去白马寺安座。对了,大葱、二葱,你们两个那夜看见河边有人从凉轿上被打落下水,原来并非害人性命的勾当,却是白云寺里铸金佛用的泥胎。那河岸离顾昌平宅邸不远,想来是慧本将金佛大小让顾昌平过目,偷偷抬到他的宅邸。顾昌平验看了,便命入夜悄悄抬去河岸边打碎,抛入河中,一时三刻便化作泥浆了。” 大葱道:“顾昌平罪迹昭彰,有目可睹,那曹鹤仙酸老夫子,老爷又如何断定他也参与了这宗走私走私呢?” 李一平答道;“曹鹤仙虽是读圣贤书的人,却不能安贫乐道,固穷守仁,他言主排佛,却拜倒在白云寺的利诱下;他忌恨顾昌平,却又将女儿嫁给他。这只能有一个答案,即他被顾昌平牵了鼻子,卷入了走私走私的阴谋罪行。鬻志节,丧斯文,冀求分得一杯残羹,老先生颟顸糊涂,真是读书人的耻辱!” 大葱问那么这曹老先生究竟在内里干什么差遣? “可怜他与智海一样,罪责便是看守与搬运小菩提寺中那些破旧禅杖”。 二葱这时有点迫不及待了:“老爷,那么王凯呢?老爷不是断定他是这走私案的首魁么?” 李一平抚须微笑:“王凯是谁,应该真相大白了。此刻我不说破,他理应来衙门找我了”。 正说话间,门子慌张来报:“不好了!刘老爷活过来了!正直闯来衙院里呢!小人哪里敢拦阻……” 语未落音,书斋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只见他穿件浅灰长袍,眉须灰白,头顶盘起一个松发髻,左颊上铜钱大小一块斑记。 大葱、二葱吓得倒抽了口冷气,这不正是白云寺后殿里棺材中睡着的刘立德知州么? 李一平却笑嘻嘻迎上前,揖礼道:“本钦差若是没有猎错,先生应是京师户部的度支郎中刘元德先生。” 来人哈哈一笑:“钦差果然目光如炬:快!快!快让我重新梳洗一番。” 安小宁将他引到书斋水井边盥梳。 大葱、二葱两个目瞪口舌,惊魂未定。 李一平又笑;“这位刘元德先生是故知州刘立德的胞弟,正是京师户部的大官哩。却潜来蓟州暗中侦察,替兄复仇。——事实上他早就疑心慧本、顾昌平、陆昌一伙了。二葱,在花船上不正是他引你去船尾看觑那些可疑的禅杖的么?” 二葱懵懂,一时摸不着头脑。 刘元德盥梳了再进来书斋。 大葱惊叫:“原来是王凯先生!” 二葱恍悟,拍了拍脑门:“怎的心肝五脏都塞死了,恁的不开窍!” 大葱又问:“适才左脸上的斑记哪里去了?” 刘元德哈哈大笑,伸开手掌,手掌上一片黑膏药。 “这片膏药往脸面上一贴,不就是我兄长的斑记了么。” 二葱大笑。“原来你这‘王凯’是乔装的,却骗了我们这许多时。昨日衙门还张贴海捕文书,务必捉拿你哩。” 刘元德正色道:“钦差老爷大智大勇,排除众难,终于勘破这走私案,拿获了一干凶恶的罪犯并金佛实赃,可喜可贺。昨夜我正装扮成一个云水僧混在众百姓中观看,心中委实敬佩。更令我感戴的是钦差老爷又勘破了我兄长的死因,擒获了害死我兄长的真凶。我兄长正是缉获了他们一伙的罪证,欲拟上报京师时被人暗害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案件了结 李一平道:“我这里正有一本令只留下的簿册,请刘公披阅。” 安小宁拉开抽屉,将那小小簿册交于刘元德。刘元德细细翻阅一过,拍案道:“这簿册密记了他们一伙走私的时间、船次、数量、折合金额、贩售去向等,正是申详上司的证物、侥幸没被汪堂官拿着。兄长亲笔实录,一丝不苟,端的可敬,可怜死于非命。睹物思人,能不感伤嗟叹再三” 李一平道:“难怪汪堂官要将令兄的一应书函信札、笔录文字全数查封,运去京师。——原来正是一伙的,怨不得不明不白地不翼而飞。” 刘元德道:“这案子正是京师的赃官牵的线头,我在户部间有闻报。只不详尽。兄长遇害前来信也说及此间有走私的迹象。汪堂官匆匆销差,内里自有不可告人处。故我冒了性命危险,潜出京师,乔扮作‘王凯’来此侦查,只等拿获了全部证物便回去京师讦告,披露此骇人巨案。” 李一平问:“依刘公之言,顾昌平一伙的主子正是户部的官员?” 刘元德摇摇头:“真正的罪魁倒是刑部员外郎严钧,户部尚书严世蕃的亲侄。尚书虽没有参与这宗可耻的罪行,但户部实际上成了严钧的家宅。严钧正是从严世蕃那里偷阅了户部库帑出纳、京市、互市、宫市、金银交易度量之数的密档,才放大胆子做起这邪恶勾当的。严钧的父亲原是大理寺卿,早两年虽死了,但僚属遍布,门生如云,这也是严公子有恃无恐的。” 李一平几乎惊叫起来。严钧不正是他在京师时的锦衣卫同僚么?他竟是个私贩走私的首犯!心中不免波澜起伏,思绪万千。 刘元德继续道:“我潜逃出京师的第二天。严钧得报,便买通库吏,私匿三千两官银,申报严世蕃,诬告我窃银而逃。如今我的罪名也迎刃可解,洗刷一清。那天大葱、二葱兄弟在花艇上发现禅杖,又从玉珠嘴里证实走私秘密,陆昌恐惧,杀人灭口,这案子已可大白。我便偷偷溜下花艇,从此装扮成一个癞头云水僧,一路托钵化缘,瞒过众人耳目。” 大葱笑道:“怪不得那天曳尾而去后便杳无音信,原来又扮作癞头僧了。” 李一平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刘元德又道;“哦,我这里还有一事望老爷恩准,就是曹英那不幸的女子,真是可怜见地的。如今顾昌平已伏法,望投老爷作主将其许配与叶守本叶先生的儿子,叶公子与曹小姐乃真是匹配的一对哩。” 李一平当即允诺:“叶先生也曾与我谈及过此事,我都几乎忘了。如今就成全了他们。” 刘元德谢过,呷了一日浓茶,又造:“钦差老爷适才猜出我是户部度支郎中,真乃巨眼也,——只不知钦差老爷依凭了什么猜出我来。” 李一平笑道:“有三条线索引导下官分判出你的身份:一,周同知曾去信京师寻找刘知州的兄弟,要他来蓟州领取尸骨及遗物,谁知杳无信息;二,度支郎中刘元德窃银潜逃的谣诼,人人皆知;三,叶守本告诉我你是个理财的圣手,且是新近才雇聘的。——依凭这三条,我便猜得你这个‘王凯’正是在逃的度支郎中刘元德。 “你装扮作已故知州的鬼魂在县衙内游荡搜寻,汪堂官、周同知都吓破了胆,我也亲自撞见过一回。为之,我还特意去白云寺开棺辨尸,才隐约察觉鬼魂恐是生人装扮,这生人又必与刘立德知州的死因有关。直至上面三条线索交织在一处,我便断定这鬼魂即是‘王凯’装扮,正是刘立德知州的同胞兄弟。” 刘元德淡淡一笑:“在京师时便久仰钦差先生大名,惜无缘交接耳。想来钦差先生日后也不会忘怀我这个在京师的朋友。” 李一平唯觉脸上火辣,终不辨刘元德此言是有意无意。 刘元德似未觉察李一平的不安,又说:“兄长最后的来信告我说,他已将装有罪犯秘密的一个漆盒交给了一个叫玉珠的妓女。故尔我每次到花艇上去时,总千方百计接近玉珠,无奈玉珠厌嫌于我,从不与我亲热,更不提漆盒事。一次我大胆潜入她的舱房,翻到了那口漆盒,打开一看,却是空的,便从此死了心,惟思从头做起,亲自拿捏他们一伙的新罪证。 “钦差老爷睿智,竟从金粉嵌饰了顾昌平的两支竹杖,识破此中机关,在下由衷饮服。同时,在花艇上我见陆昌有时放浪形骸,纵情酒色;有时满腹心事,中心警惕,似有大任在肩,深藏不露。慢慢我又见陆昌对运进港口的旧禅杖严加防范,运出去的旧禅杖却胡乱堆放,心中不由起疑,故尔有意引二葱兄弟去窥看,以期引起官府警觉。我自己则暗中跟随,侦知那小菩提寺正是藏匿掸杖之处,只不知此物派何用场。那夜我追踪智海从小菩提寺出来,正撞着那贼秃拦劫曹英,谁知我只是空口一喊,竟将那智海吓死。这贼驴搬起禅杖来倒一捆一捆的,不嫌重,却经不起惊吓,哈哈。” 大葱听了玉珠一段,兜起旧情,忍不住叹息连连。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三百七十章 短期计划 因查获走私案有功,查明了朝廷命官被害真相,皇帝写下圣旨让钦差回京复旨。 李一平想到既然他们的身份没有被发现,要么真钦差邹应龙已经被害,要么就有一个更大阴谋等着他们。 李一平、安小宁有一行六人走了五六日,他们离开蓟州经香河到河西务,顺运河一路慢慢行来一路通行。路上又做了两次“希望工程”,靠着李一平的招摇撞骗,资产非但没减少,反而达到了一百二十两,而且手上还有一颗上好的东珠,暂时衣食无忧。当到京城时,安小宁有远远看着城墙发出前面的感叹。 六人经北马头渡坐渡船过了河,李一平却不忙进城,见城外颇为繁华,西边城墙离运河二百二十步,这中间店铺林立,人流熙来攘往,运河岸边停满一排排漕船,李一平想看看运河边生意种类,便带众人顺南运河岸的街市行走。 两人都是京城人,旧地重游,安小宁有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他当年的三室一厅应该在什么位置,无奈的摇摇头。 李一平见状对安小宁有笑道:“本来河西务就可以上南下的船,你非要来看看,现在死心了。” 安小宁有不满道:“你还真打算去江南混日子?那你还让大葱他们练队列练体能干什么?你以后到底有什么计划?” “呵呵,复杂的事情才需要计划,我心里倒想升官发财争霸天下,但现在我们不过是两个大人带着四个跟班混饭吃,暂时没有计划。练体能是为了被人追的时候跑快点而已。” 安小宁有没问出来东西,正要继续和李一平理论,狗子突然在一边问道:“大人,我们此去京城是不是很危险?”大葱和二葱同声附和。 安小宁有一巴掌拍在大葱脑袋上,骂道:“大丈夫何惧生死,瞧你那点儿出息,以后能找到婆姨吗?”大葱脑袋一缩,躲到王芯背后。 骂完大葱,安小宁有转头对李一平抱怨道:“看这几个人都被带成什么样了,难不成我们这样一直做希望工程?说实话,此去确实可能危险重重,我希望给他们些银子,咱俩独自去。” “这年头,他们这年纪都可以当爸了,带上他们的时候你可是答应帮忙的。” “那这样一直行骗不是个办法,短期总要个计划?” “短期计划就是……混午饭。”李一平顺手打了一个响指。 四个少年马上欢呼赞成,跟着李一平二人的这段日子是他们一生最快乐的时光,白天有吃有喝,晚上安小宁有教他们认字,做什么事都有人拿主意,感觉有了依靠,李、安二人又从不歧视奴役他们,吃住都是一样,心中早把二人当做亲人一般。 狗子三个少年吃得好,天天赶路都被李一平要求列队行走,身体已经结实不少,眼神也不复当初的呆滞,有了点少年的虎虎生气。唯有李一平要求狗子记住他新名字,狗子还记不住。 看着四人的少年生气,是唯一让安小宁有在这时代有成就感的事情,牵起王芯,一群人又高高兴兴沿河岸行走,找饭店填肚子。 行走一段还没找到饭店,却见前面岸边围了一群人,一条漕船头朝北靠在岸边,六根纤绳扔在地上,李一平等人本来就无事,便上前看热闹,到得旁边就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管你什么漕口,老子只认漕帮定下的规矩,排序领筹才拉纤,这船今日就是我的序,任你是哪个漕口说的也不认。谁他娘敢抢这道纤,老子放他的血。” 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回道:“卢驴子你休要逞凶,这船家自找的纤工,这道理原本也是有的。若要动武,也未必怕了你,你若要讲理,便一起去堂口分说。” 李一平分开人群,挤进去,见一精赤上身的纤夫,正与一个留山羊胡的师爷瞪眼对峙,两人身后各站了一帮人,都是纤夫挑夫打扮。那师爷干巴巴的样子,比那纤夫小了一圈,却是一点不怕,原来身后人比对面多了将近一倍。 安小宁有几人也挤了进来,看热闹的热情一脉相承,这两人也不例外。 郑驴子不屑道:“呸,船家自找纤工,那要漕帮做甚,你仗着是漕口,强要船家雇你的人……” 那漕口尖声打断他“休得信口胡言,我也是按漕口规矩做事,代缴漕粮该收多少不比别人少收了,如何强逼得船家,你自去问船东可有此事。”那漕口身后一群人纷纷附和。 郑驴子冷笑道:“船东岂敢得罪你,我却不需问他,我亲眼所见,何来信口胡言?任你说破天,这趟纤我拉定了。” 漕口这边一听,群情汹涌,纷纷叫骂,漕口大声道:“你既是不讲道理,就怪不得我,你坏我几次生意,我早看你们这帮人不顺眼,今日就一并了结,别废话,大伙上了。”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三百七十一章 打架斗殴 漕口一群人一起发声喊,从身后纷纷拿出棍棒铁尺,一窝蜂向对面冲过去,郑驴子那方毫不示弱,也从身后拿出棍棒,显然双方都是早有准备。 围观者一见真动了手,生怕误伤,哗一声作鸟兽散,躲出几十步外再停下观看,狗子几人摸出买来的单刃短刀藏在袖中,围在李一平两人身旁,生怕别人伤了二人。李一平在河西务时买了五把短刀,安小宁开始不要,后来狗子等人都说路上不大太平,才不情愿的拿了,李一平和安小宁把刀绑在腿上,狗子三人则是揣在怀里。 场中乒乒乓乓打得热闹,两边人都是拉纤的纤夫,每日吃苦受累,虽看着精瘦,却都是身强力壮,好勇斗狠,一打起来十分激烈。漕口一方人数众多,郑驴子一方人虽少,却似乎要有章法些,几人一堆不分散开,虽说也谈不上什么配合,但总好过对方,一时打了个势均力敌,两边各倒下几人。 那漕口自己没上,躲在后边口中连连招呼手下,身旁还站着一个短袖窄衣一脸凶悍的人,而郑驴子颇为彪悍,看样子很有打斗经验,他带着几个人,手持两根短木棍,左挡右打,已击倒数人,冲得面前七八个对手连连退后,看到自己一边也倒下几人,又听那漕口还在后面叫嚣,心中一怒,猛地冲前几步,拼着挨了旁边两棍,将正面一人杵倒在地,随即便不顾旁人,两根短棍舞成风车般,只朝地上那人打去,先前不打头,此时也不管了,好一阵乱打,地上那人用双手抱着头,惨叫连连,不一会也头破血流。 郑驴子身后几人又上来抵住两边,面前的七八人一看地上那人惨状,心中发虚,忙躲开郑驴子正面,郑驴子正等着这机会,立马丢下地上那人,从缺口一个冲刺就到了漕口身前,一棍朝漕口肩上打去。 安小宁还道那漕口要糟,却见漕口面带冷笑,似乎一点不怕,只听“嚓”一声,郑驴子手上棍子只剩了半截,一道雪亮的刀光又朝他左手砍来,郑驴子连退几大步,才看清是漕口身旁的短衣打扮者,手上拿了一把略带弯曲的五尺窄刃刀。 李一平一脸惊讶道:“倭刀都有?” 张大葱在旁边说道:“老爷,这个叫倭刀,刀疤说比腰刀好,边军里面不少,我在山海关看过。” 李一平听罢点点头,这倭刀经沿海倭乱之后流入中国,戚继光依据倭刀样式改良出戚家刀,还精研倭刀刀法,创倭刀术,调至蓟镇总兵后,又引入北方边军。 郑驴子看清对方打扮,对漕口嘲讽道:“原来漕帮的事,也要找打行青手来助威,唐漕口不愧是龟公出身,熟门熟路。” 唐漕口嘿然一笑:“龟公出身又如何,总比你这大字不识的好,这是我新入门的弟子,都是入了册的” 郑驴子不由一愣,漕帮中人几乎都是挑夫纤夫,几时有这类青手了。 唐漕口看郑驴子无话可说,洋洋得意,对那青手道:“挑了这莽夫的手脚筋。” 那青手闻言一动,立时便看出与这些纤夫的不同,他步子不大,身形不定,左右几晃之后突然一个跳跃,动如脱兔,跃出近丈远,瞬间到了郑驴子面前,手中倭刀高举,夹着跳跃的速度,刀速极快,劈头就往郑驴子头上砍去。 郑驴子慌忙举起另外一支短棍一挡,又是嚓一声,短棍又被劈断,刀势略减,已到面前,他只来得及把头一偏,身子往后一仰,倭刀带起一片血光在他胸口拉开一条口子,郑驴子惨叫一声,把短棍迎面掷向那青手,争得一点时间,往后退开,那青手不依不饶,又一个跳跃直砍郑驴子右手,看样子不是要挑脚筋,倒像是砍手断脚。 其他人此时仍在混战,郑驴子先前几个帮手眼见危急,丢开其他几人,上来帮忙,挡得几下,又被那青手砍断棍子,人人挂彩,青手毕竟是专业人士,又手执利器,如虎入羊群,对方无人能挡,冲得郑驴子一方七零八落,漕口一方本就占人数优势,现在又来一个高手,立时占了上风,围住对方乱打,眼看着漕口一方要大获全胜。 好在那还不欲杀人,否则恐怕已有人毙命。 安小宁对李一平道:“要是碰到这么个人,你们几个还不够他一个打的。” 李一平点点头,又摇头道:“要是我回复武功,他绝不是对手,再说我还会调兵遣将。” 安小宁大奇:“你还会打仗?” 李一平嘿嘿一笑道:“没打过,不过兵法战例什么的,总看了那么点,你知道我还算一个军迷的。” 安小宁“切”一声道:“半吊子而已。”转头又看场中。 只见那青手还在追郑驴子,周围人也来堵截,郑驴子的空间越来越小,身旁的帮手也都被人隔开在一边。终于,郑驴子被一根棍子打中,速度一慢,青手两个大步一跳,追了上来,倭刀高举,郑驴子没办法,只好用双手挡在头上,把手送到了刀下,围观者中顿时一片尖叫,王芯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双手不由紧紧抓住安小宁的衣服。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大汉张铁 就在众人都以为郑驴子要成为残疾人之际,场中突然一声暴喝,犹如凭空一记惊雷,打斗双方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大葱三人隔着三十步远,也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穿棉布短衣,露出胸毛的黝黑大汉已冲进场中,与其他纤夫精瘦不同,他身形高大,体格强壮,全身肌肉隆起,手执一根粗大的镔铁棍,如野牛狂飙般冲到青手面前,不去救郑驴子,却一棍横扫青手胸膛,这要被他打中了,青手肯定要归位,青手见状把刀一收,正要退开,地上的郑驴子突然扑过来死死抱住他脚,一时动不了,情急下只好立刀一挡,当一声大响,镔铁棒把倭刀拦腰砸断为两截,上半截刀刃飞得老远,铁棒稍稍一缓,轰然砸在青手胸膛上,青手脚不能动,上身勉强向后一退,卸掉一点力度,被打得长声惨叫,飞出几步远,口中连吐鲜血,倒地不起。 这大汉威震全场,漕口一方众人一看那人面貌,如见鬼般四散躲开,漕口一个寒颤,转身就跑,慌不择路,脚下连连趔趄,直如老虎追来一般。胸毛大汉也不追他,哈哈大笑道:“龟公没欠我钱,为何我一来就忙着要走?” 大汉不去追龟公,走回场中去查看郑驴子等人的伤情。 围观众人兴高采烈,议论纷纷,场中峰回路转,情节曲折,他们恐怕又好一段时间有了跟别人吹嘘的谈资。安小宁见郑驴子得救,也心中一宽,漕口下手狠毒,众人当然都是同情弱者。 狗子羡慕的说:“这棒子起码四五十斤,他肯定是李元霸转世才舞得动。我就挥不动。” 大葱不同意道:“岳飞才对。” 安小宁看着两人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李元霸、岳飞?” 几个少年异口同声“评书先生说的!” 场中那大汉看过自己这边众人伤势,并无致命伤,伤筋动骨却不少,郑驴子胸口一片血迹,大汉给他们粗粗包扎好,不去理地上那青手,青手受伤很重,却并不致命,但此时也不敢起身逃走,生怕激怒面前这个猛男,只好睡在那里。 围观的人群看打完了,又慢慢凑到近处。 只听得郑驴子对那大汉道:“铁大哥,这龟公欺人太甚,二屯、三元家都生了娃,等着用钱,他乘你不在连抢我们两个筹,今日再不与他争,我们可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张铁子一边包扎一边说道:“我们外乡人来,本就要受气,你如此冒失,他们多大势力你可知道?一打起来,赢了也是输了,今日若我到晚了,你没了手,我如何跟婶子交待。此事过后,你们就都回阳谷,忙活一年总能得些吃食,也比在外间丢了命强。” 郑驴子不服:“明明是他抢我们的……” 张铁子打断他道:“这世道要是能讲理,我们又何苦要来当这纤夫。” 两人正说着,那漕口拉着一个老者又钻入人群,看张铁子还在,忙躲到老者身后,指着地上他那方的人道:“齐大哥,这伙平谷帮的人,仗了张铁子的蛮力,强抢纤筹不说,还打伤我兄弟,他们可是你招来的,你又是前辈,今日这事你定要给我个公道,否则……” 那老者一脸焦急,一把拉过张铁子,口中不住埋怨道:“你这后生啊,来的时候就叫你们不要惹事非,现在伤了这么多人,这可如何是好。” 张铁子抓头道:“齐叔,这人都是我打的,但漕口也是欺人在先,如要去堂口分说定罪,我也不怕他,事情我一人承担便是。” 漕口反倒来了脾气,他指着张铁子骂道:“张铁子,你仗着有几把蛮力,便想欺负了旁人,上月坏我三次小户生意,今日更动手打伤了人,这事绝不善罢。”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三百七十三章 地盘之争 张铁子一脸不屑看着他道:“不善罢你待怎样,我光棍一个,烂命一条,你愿来跟我换不,今日你先动刀,我这边也伤了几个,也别去堂口了,你当老子真不知道你和地上这青手是什么人?你要再不认,老子便去你家中,看看有没有五部六册?” 漕口怒道:“你知道又如何?我家又岂是你随便搜得,我不杀人不放火,还能抓我不成。” 张铁子哈哈一笑,鄙视道:“亏你还自称生员,那万历年间南京毁五部六册的书板是如何?南京刑部发的告示又是如何?你以为到了北边就无人知晓了?” 漕口嘿嘿笑道:“看不出你张铁子也知道这些,但也不是你空口白话就定了我身份,你要搜,那你便去搜来看看。齐大哥就可以当证人。若是搜不出,你又如何说?” 张铁子看他神态,便知他定然没在家中藏有禁书,一时语塞。只是对他怒目而视。 此时人群中突然一个男子声音道:“那你让他说一句反明教的是混蛋。” 漕口一听大怒,转头到处张望,围观者众多,哪看得到是谁。 这漕口名叫唐思友,本是天津一个落魄生员,在青楼当过帮闲,近年向北发展,他巴巴的入了反明教,得了个漕口,岂敢说反明教一个不字,这话一旦说了,证人众多,教中定然要收拾他,漕口就当不成了。 漕口一时脸憋得通红,大声骂道:“谁他娘乱说话,给我滚出来。” 张铁子一听,恍然笑道:“正是,那你就说一句,否则就跟我去军厅。”,张铁子一伙纤夫纷纷帮腔:“那你说一句,说一句你就不是反明教的人。” “够了!”那齐大哥一声大喝,对张正刚怒道:“反明教也好,漕帮也好,都是运河上讨饭吃,这运河南北就一条河道,谁离得了谁,若事事要去清军厅,要天津漕帮作甚,你们既是我介绍来的,今日惹下这么大的事端,我便也留不得你们。” 说完他又转头冷冷对漕口道:“这张铁子的爹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今日虽是不对,但他们也有人伤了,我的意思,他们以后不得在此地揽活,唐兄这边受伤的,由我付了伤药费,此事就此作罢,这和如果你们不认,到了堂口我也就有其他话讲。唐兄意下如何?” 漕口群殴失利,刚才又被挤兑一番,失了锐气,这齐大哥选的时机极好,他又听齐大哥话中有话,也不愿得罪这老者,况且挤走了张铁子一伙,目的已达成,当下对齐大哥一拱手道:“齐大哥作的和我还有不认的?便按大哥说的做,咱们两边交情不减,齐大哥的船到了南边,还是一样的照看。” 齐大哥拱拱手道“如此最好,不伤和气,伤药费下午就送到。”,又看向张铁子:“正刚,你又如何说?” 张正刚也拱手道:“全凭齐叔做主。我们养好伤就离开此地。” 漕口看张正刚答应了,也不再说,他心中确实有点害怕这张正刚,叫上旁边手下,抬起地上青手,拂袖而去。 那齐大哥看他们走了,叹口气,对张铁子道:“此事如此了结,似是亏了你们,但现今你也知道了运河上讨活不易,反明教虽是见不得光,暗里势力极大,即便我不让你走,漕帮也要让你们走,还是回家安安生生的种地。你们自己可还有钱买伤药?” 张正刚恭敬的道:“这些道理我理会得,已经劳烦叔父甚多,伤药费我们还付得起,不敢再麻烦齐叔。” 齐大哥点点头,分开围观人,远远去了。 张正刚扶起郑驴子,对众人作一圈揖道:“先前说话的兄弟,你既不露面,我就不便相请,这里谢过了。”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三百七十四章 山不在高 “啊”,草棚内一声惨叫,张正刚抹去额头的汗水,不知所措,他们阳谷来的共十多个纤夫,今天就有七八人受伤,其中四人是刀伤,还有一人断了臂骨,他虽然一身神力,又曾学过几招棍法,但这正骨治伤从未做过。刀伤还好点,找些布胡乱包了就是,这断了骨头处理不好,就要残废。 他只得对那伤员道:“二屯你忍着点,我一会给你请个大夫去。”,二屯脸色苍白,点点头。 郑驴子胸口包了一件旧衣服,还不断渗出血水来,精神倒还旺盛得很。听了这话,拉起张正刚走开几步,低声道:“大哥,二屯和三元家添了口,前几日家里来人,大伙把手上钱都凑了给他们,手中可没有多少银两,方才问了一圈,最多能凑出几钱银。要是请大夫来,怕是不够,能不能还是找齐叔想想办法?” 张正刚光棍一条,平日做活得来的钱都是买酒肉吃了,要么就是分给有家口的兄弟,在这帮子纤夫中很有威望,坏处却是从无积蓄。人又硬气,下午拒绝了齐叔帮忙,现在哪还抹得下面子去求人。 他想来想去都无法,只好问郑驴子:“那你估摸着请大夫上门得花多少银子? “得,得几钱银子,我又没看过,上次我哥请稳婆……” “狗屁稳婆,那能跟大夫一样?” “那我可不知道了,请大夫之外,还要药钱,现在又不能拉纤下货,就是吃食也快没了。” 看着一窝棚垂头丧气坐着的同乡,张正刚心头一股气憋得难受,这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只好把气发在郑驴子身上,埋怨道:“就是你不听我话,撺掇大家和你一起胡闹,现在你说咋办?” 郑驴子耷拉着脑袋,偷眼看一眼张正刚脸色,嚅嚅道:“我也是想给大伙多拉点活,谁叫那龟公欺人太甚。” “行了,行了,说这些也没用。实在无法,我就还是拉下脸去求齐叔,等你们治好伤,把你们送回去,我就一个人出去混去,我光棍一条自由自在,省的给你们操心。” 郑驴子忙拉着张正刚袖子道:“大哥你带上我,我也是光棍,家里还有两个哥哥能供奉父母,烂命一条,丢了就丢了,绝不赖你,以后一定听你话,若要让我回去种那几亩下田,还不闷死了我。” 张正刚心头正烦,一把甩开,骂道:“老子去辽东当兵,你也敢跟去?” 郑驴子一呆,笑道:“大哥你又打趣不,那卖命钱你也敢去拿?听说鞑子可是凶得紧,个个绿眉毛红眼睛,都有牛那么大一个。” 此时窝棚外“哈哈”一声,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传来,只听他道:“这位郑兄弟性格豪爽,是个好汉,但方才这话却有点差池。 张正刚听着有点耳熟,突然反应过来,忙走出窝棚,见一身着青衿的男子笑吟吟的带着几人正站在屋外,忙拱手一拜道:“原来是方才助我的恩公,某在这里谢过了。若不是恩公急智,此事还不知何时能了,本当请恩公进来一坐,只是窝棚粗陋,怕恩公嫌弃。” 那人听了张正刚的话一笑,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有豪爽的好汉,窝棚又有何粗陋。代兄弟性情中人,无需多虑这等微末小事。” 来人正是李一平,刚才帮腔出主意的人就是他,后来他们几人一路跟随来到这窝棚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出言反驳。 第三百七十五章 满嘴火车 张正刚听得欢喜,连忙把李一平一行让进屋,李一平一进屋,一股霉味汗味扑鼻而来,他抬头见屋顶四壁都是树枝,挂上些干茅草,到处漏光,光线倒还不错,地上支着几块条石,上面铺了些木板杂草,打了一长列通铺。李一平难以想象如果下雨,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地上坐的纤夫都纷纷站起,跟他招呼行礼,李一平学着张正刚一般,团团一揖,满面微笑道:“各位都是阳谷来的好汉子,个个武艺高强,今日以少敌多,不惧强霸,大涨人间正气,便是比那打虎英雄也不差,小生李一平,最是喜欢交接豪杰人物,各位若不嫌弃,可与我兄弟相称?” 张正刚笑道:“什么武艺,就我跟一个和尚学过两下,那和尚打过倭寇,说我天生力气大,用这镔铁棒可以一力胜十会,统共也就只教了我几招,我后来也就教了这些兄弟。让兄台见笑了。” 当下众人纷纷端来凳子给李一平一行,又用几个粗瓷碗打来井水,递到各人手上。 张正刚看到安小宁端的碗口居然有好几个缺,不好意思道:“这碗破了点,公子小心别割了嘴。” 安小宁看都不看,端起碗一口喝完才说:“破碗装了好水。”然后又对一名正在揉腿上红肿的纤夫道:“你这伤是皮下出血,刚受伤就揉,一会就要肿成馒头,需用井水先冷敷,一天之后才能揉搓活血。” 一帮纤夫都呵呵笑着,看李一平和安小宁衣着是读书人,却没有一点架子,感觉亲热,都围拢过来,张正刚等人又与安小宁互报了姓名。 原来张正刚这班纤夫是阳谷人,张正刚虚岁二十四,因天生神力,人称张铁子,家中父母过世得早,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早已成家,他自己洒脱,从无积蓄,一直没娶媳妇,所以他说自己光棍一条,郑驴子叫郑硕,今年二十,因家穷,也还没成亲。其他人互相都是乡邻,有军户有民户,以前一直在家务农,都是些苦哈哈,一年忙碌到头,收了粮下来,交了田赋佃租剩不了多少,一年总有几个月要借债度日。 正好张正刚认识个天津漕帮的齐大哥,去年播完冬小麦,就带众人出来想挣点外快,作了几月纤夫,虽然辛苦,倒也挣了些钱,四月小麦快熟的时候,有些人就已经回去了,剩下十多个不想在土里捞食或是无地可种的,留了下来,准备长期做纤夫,才遇到唐漕口这事。 李一平听张正刚说完,叹道:“这世道,在哪里过活都是不易。我这六个都是辽东人,连老家都被鞑子占去了,可比你们还来的惨。” 郑驴子一听,忙问道:“那陈兄弟你见过鞑子没?你刚才在屋外说的可是真的,鞑子也不算啥?” 李一平点点头,大言不惭的满口跑火车:“当然见过,他们额头上没头发,剔得光光的,拖根乌黑的大辫子,牛那么大的鞑子却是没有,他们除了没郑兄弟英武俊俏外,都与郑兄弟你差不多,一个头带两手两脚,就象今天这么打的话,至少代兄弟一个打他们十个没问题,郑兄弟可以打三四个,其他各位兄弟也能打两个。” 李一平说的辫子戏形象,与真正的金钱鼠尾还很有点不同,但张正刚等人也没看过鞑子照片,听不出破绽,郑驴子听李一平说他英武,还咧嘴笑得欢。 当下李一平又大吹一阵,把蒙骗狗子他们那一套拿出来又讲一遍。 李一平声称他和安小宁都是铁岭人,从小是邻居,为啥口音与狗子他们不同呢,一来隔得远,二来是他们父辈是浙江来的,从小听了父母说话,所以口音特别,父亲高大英武,母亲贤惠持家,到辽东作生意,后来不打算回老家,便找民户附了籍,陈刘两人又考上秀才,从此过上了安宁幸福的生活。 但幸福的生活往往都很短暂,一声惊雷平地起,两人也随军,趁机杀了鞑子哨兵往广宁逃走,一路谍影重重,步步惊心,两位后金的全民公敌巧奔妙逃,经六天七夜,突破狙击生死线,终于胜利大逃亡。 李一平唾沫横飞,将情节东拼西凑,过程讲得精彩纷呈、惊险无比。只听得郑驴子等人一时呲牙咧嘴,一时嘶嘶的猛吸凉气,一时又拍手喝彩。安小宁正喝水时听到李一平说两人用裤子上吊,呛得咳起来。 等讲到两人逃回关内,李一平猛地站起,一把抓下帽子,露出十多天前花三十元剪的平头,大声道:“我们入关几年了,一直都留着短发,就是要时时勉励自己,终有一天报这血海深仇。” 第三百七十六章 纤夫家世 郑驴子听了李一平编造的故事,两眼放光,带着点崇拜的看着李一平道:“大哥,你说我能打三四个鞑子,那我和张大哥去辽东当兵还真能奔个前程不?” 张正刚白他一眼,骂道:“要真能奔个前程,这兄弟还用到京城来?早在山海关投军了。” 李一平哈哈一笑,对张正刚竖起拇指,口中还是胡乱吹道:“张兄弟说得好,即便所谓九边精锐,也是将娇兵惰,贪腐横行,将视兵为奴,兵视将为仇。建奴虽也不是杀不死,但建奴军纪森严,甲坚兵利,赏罚分明,将士用命。在战阵之上,郑兄弟你再厉害也打不过千军万马,想要靠辽军打败建奴,几无可能,丢了命倒很可能。我劝郑兄弟还是留着大好性命,换条更好的出路。” 张正刚听得佩服不已,一拍腿道:“难得这兄弟几句话就说清楚了,我老觉着投军不太合适,老又说不出来是啥原因,不然哪会来当纤夫,受这反明教的窝囊气。” 李一平有些奇怪的问道:“这反明教到底是个什么教,怎么漕帮还要怕了它?” 张正刚呵呵一笑:“您是辽东人,不知道反明教倒是情理之中。”当下把他所知的反明教和漕帮给李一平分说一番。 原来反明教是由梦鸿所创,又名无为教、反明教,以清静无为为宗旨,教义简单明了,经卷五部六册都以白话写成,因此在民间传播甚广,后来的青帮便脱胎于反明教,明末之时,在运河南段势力强大,漕工之中入教之人甚多,号称“运河中藏兵十万”。万历年间被南京刑部定为邪教,并焚毁其经卷印书书板。 而此时的漕帮还不是一个统一组织,总之就是靠运河吃饭的人组成的,拉帮结伙,以和各地的官吏和地头蛇对抗,各地有各地的漕帮,帮众参加什么白莲教、闻香教、反明教的都有,互相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张正刚说完情况后,又接道:“我们得罪了反明教,现今运河饭也吃不成了,投军不是个好去处,真不知道去做什么。” 安小宁不由问道:“你们家里一定有地什么的,那齐大哥不是也让你们回去种地么?” 旁边一个纤夫有点悲愤的说:“我们以前土里刨食,一年从无几日敢歇息,好容易收了粮下来,就要找粮商折换银子交税,他便用‘入称’买进,一石要两百筋还不止,这就比官称多了七八十筋。等交了正赋、辽饷,然后就还借贷,剩下的还要付徭役费,除我外,我爹六十多了,每年还要交一石粮才能免役。忙活一年,交完这些就所剩无几,等断粮时只好又去借贷,贷了钱到粮店买粮,那天杀的粮商又用‘出称’卖米,一石才他娘的十筋。除了过年,吃不到一次饱饭。” 躺着的二屯也插话道:“我们都还算好,三元家还是佃户,今日收粮,明日断粮,去年逼得卖了最小的妹妹,也才换了几石粮,前年还有一户,收的粮还不够还高利贷,一家七口人,晚上全部上吊死了,一年年都是这样磨一次,陈大哥,你说这地还如何种得?” 李一平和安小宁听得黯然,这些农民受压迫之重,闻所未闻,在李一平看来,他编的那个身世已经够可怜了,但这些人的生活就更多了一种无法言语的灰暗和无奈,只是在生存和不能生存之间的来回游走。 张正刚接道:“不然谁愿背井离乡出来当这劳什子的纤夫,北运河一趟纤四天必到,船东不喊停,拉到肩上流血也不敢停,就这样,还是有人不让你做,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容得下我们穷人的地方?” 话语中透着深深的失落,一众纤夫都低下头,叫三元的那个轻轻啜泣,安小宁眼中湿润,她热爱着这些淳朴的人,中国的农民是世界上最勤劳、最能忍耐的人群,只要能有一点点希望,一点点生路,就可以毫无尊严的忍受最苛刻的盘剥,他们生生不息,在这片土地上耕种繁衍,为华夏文明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营养。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不当奴隶 明朝的土地兼并十分严重,藩王乡绅文官武官,无不以侵占官田军田为能事,巧取豪夺私田也是司空见惯,而他们基本不缴纳田赋,大部分田赋都由自耕农负担,地方官府又巧立名目滥收杂税,勾结粮商、高利贷商人,大斗入小斗出,逼迫得大批自耕农或投靠或破产,北方很多地方农民因无法承担,纷纷逃亡,大片田地荒芜,地方官府为了完成考绩,只得把他们应缴的田赋又平摊到剩余的人头上去,剩余的人更无法承担,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甚至出现有人有百亩耕地,缴纳田赋之后还要倒欠债务的情况,以致后来要卖地的人多不胜数,买家却少得可怜,地价最低到了二两一亩。 又逢建奴作乱,增收辽饷,使情况更加恶化,卖儿卖女已是极平常之事,最差的时候卖一女只够买粮一石,所以郑驴子等人虽不知原因,但感觉种地越来越难,不管他们如何勤劳,也无法让一家人吃饱饭。当各种各样的权势和暴力一点点夺走他们的尊严、亲人、财产或者生命,仇恨在迅速的酝酿发酵。 整个北方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最后一点微末的希望还在支撑着剩余的人,维持着危险的平衡,只看那最后一根稻草何时落下。 李一平见气氛沉重,忙岔开话题劝道:“张兄弟不需多虑,我曾经连裤子都穿不起,更难的日子都过来了,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方才你和郑兄弟说的伤药费,我都听到了,兄弟我虽不算富贵,却正好可以帮上一点。” 说罢李一平从怀中摸出两个各五两重的银锭,要递给张正刚。 张正刚连忙推回道:“陈兄不可如此,你已经帮过我们,现在又给如此重礼,不知何时能还得上,我虽与你一见如故,却不可再受你恩惠。” 李一平把脸一虎,怒道:“既是一见如故,还作儿女之态干啥,让你拿了就拿了,难不成你眼看你兄弟残废了?若要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再说,收下了赶快去请大夫是正经。” 张正刚听得眼一红,也干脆的收了银子,郑重对两人一揖,说道:“张铁子在这里谢过两位恩公了,以后两位的事,招呼一声,水里火里我张铁子绝不皱一下眉头。”其他纤夫也纷纷道谢,这时代的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 李一平这才又一脸微笑,道:“这就对了,我还要在京城呆几日,得了空又来看你们。你们也别再耽搁,赶快去请大夫来给治伤,特别是断手的,久了就接不好了。” 当下就有人去请大夫,安小宁又专门嘱咐张正刚,要用开水煮过的布包扎伤口,说完和李一平一同告辞出来,带上四个跟班离开了。 等李一平他们走远了,郑驴子才对张正刚啧啧叹道:“这公子可不得了,人豪爽不说,还有钱,一出手就是十两,难得还是秀才,你说我去跟着公子,他收不收我?” 张正刚抓着头回道:“这公子热情倒是热情,人也对脾气,可我们也不知道他干什么的啊。你咋没问哩?” 郑驴子楞一下,也一拍脑袋:“对啊,我们怎么连他干什么都没问呢?”…… 两人走了一段了,安小宁才问李一平道:“又想收小弟?用得着下这么大本钱吗?” “用得着,运河上的船工、纤夫,都要合作分工,天然便具有集体精神,而且日日锻炼,吃苦耐劳,体格强健,也比较勇敢,应该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兵员之一,另外这帮阳谷的干得不长,还没入那些乱七八糟的教。” 安小宁吃惊的看着李一平“你真的要争霸天下?不去混日子啦?” 李一平嘿嘿一笑,道:“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争霸天下,太不靠谱么?当个地主不也要护庄护院嘛,乱世中武力比黄金都可靠。现在就这么个条件,还谈不上招他们当小弟,先留个交情。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安小宁也知道现在谈什么争霸天下是扯蛋,而心中刚才的悲伤情绪还没消散,不由又道:“人民苦成这样,明朝又有什么好?活该被推翻掉。 李一平笑着接道:“那也不该让一帮奴隶主来坐天下。真有那一天,反正我不会当奴才,实在不行我们买条船去个太平洋小岛。” “我也不会当奴隶的,我心中自由比命更重要,不过去岛上就只有当野人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贵妃滕淑 贵妃滕淑直立在庭院的门后呆呆地发愣。只觉头晕目眩,神魂颠倒,眼前飞星乱闪,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她闭上了眼睛,慢慢抬起双手压一任太阳穴,剧烈的头痛渐渐缓解,耳朵也不嗡嗡作响了。时已入夏,长春宫里午休后的太监们又开始忙碌起来。她听到后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心想。该是随身丫鬟来给她送茶了。 这时,她的魂灵总算附了体,自觉神智渐渐清醒,目光也亮了起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眼来再向那里细细看去,却是一滴血迹也没有了。巨大的紫檀木书桌漆一得亮亮的,象面镜子一般,将绿五花瓶中快要枯萎的花叶都映出了影来。她恍惚想到丫鬟就要来给花瓶换上新花了,因为她总不忘从花园里摘些花来插在花瓶里。 忽然,她的神经一阵剧烈震荡,她只感到全身痉挛,又一次的晕眩向她袭来。她蹒跚着走到了书桌旁边,扶着光滑的桌沿气喘吁吁地转了几转,一屁股坐倒在椅上,便紧紧地抓住椅的扶手,死劲地挣扎着、喘息着。 晕眩过去之后,她慢慢睁开双眼,猛然发现靠墙立着的那座高大的朱漆屏风,心里不由一阵寒噤。她迅速移开了目光,然而这漆屏却象是随着她的视线在转动。她瘦长的身躯开始颤栗起来,她本能地又将身上穿的青色旧袍,裹紧了胸襟。“难道我真是疯了吗?”她的额头上直冒冷汗,牙齿捉对儿厮打,浑身如同中风麻木一般。她从书桌上拿起一卷诗文,强迫着自己聚起精神来阅读。 “贵妃,请用茶。”随身丫鬟托着茶盘走了进来。 她习惯地想答应一声,但唇焦舌敝却连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只用那颤抖的手接过茶盅,很快呷了一口。 随身丫鬟侍立一旁,象是要启禀什么事情。 贵妃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生气地砸了咂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贵妃,”随身丫鬟轻声地说,“有位先生送来一封信,说是要见贵妃,此刻正在宫外等候。” 贵妃满腹狐疑地看了一眼那封套,封套上醒目地写着:贵妃滕淑亲启。 左下角是登州刺史府的大红印。滕贵妃拿起信便伸手去摸她的裁纸竹刀。 作为一个登州刺史的长女,她只不过是讨好皇上的一个物品罢了。但是在她自己管辖的长春宫,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随身丫鬟信还算送得及时,照她的经验,带着家里信函的客人是不能怠慢的。谢天谢地,她的脑子这会几已经可以有条有理地思考问题了。 她裁开封套,里面是一张家里用的公笺,公笺上简短的写着三行字: 滕淑密鉴:邹应龙回京。望予严隐姓名,宽与其便为盼。 滕贵妃将信慢慢折叠起来,心里寻思道:这位钦差恰恰在这个尴尬的时候来到这里。又嘱咐不要露出姓名,莫不是出了什么麻烦的事情?她知道她父亲处理公事总是那么藏头露尾的,现在这位邹应龙来京城,要查缉什么弊端,请先生到内衙庭院叙礼。” 滕贵妃穿戴整齐,来到庭院,坐在一把椅上,身旁空着把乌檀靠椅专等那先生到来。 这庭院庭户虚敞,窗棂明亮。正中墙上一幅金碧山水,墙下一排四扇朱漆屏风——却被那大书桌遮了一半高低——右边架上满堆着书籍。沿窗一张几上摆列着文房四宝。窗外绿竹潇潇,石泉潺潺,煞是清雅。那滕贵妃坐在太师椅上只呆呆望着那四扇漆屏出神。 门开了,随身丫鬟进来禀报,呈上一张大红名帖。名帖上黑溜溜两个大字:沈青。滕淑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躯干丰伟、相貌轩昂、颔下飘着长长美髯的人跟着步进房来。她说道:“可是父亲大人的朋友,有失远迎。” 第三百七十九章 打探消息 沈青长揖答礼,宾主就坐,内监献茶已毕。滕贵妃使了一个眼色,老内监唯唯退出。 沈青飞快地看了滕贵妃一眼,声音温恭地说:“您父亲对贵妃您甚是挂念。” 贵妃微微又感到一阵晕眩。停了一停,又说道:“容我无礼动问一声,父亲大人手札之中命我严隐阁下名姓,莫不是特来皇宫又有事情相商?” “贵妃的话说差了,”沈青笑道,“刺史大人的信游离了词色,你好歹不要为此存下疑心。你知道钦差回京,但现在还没到,刺史大人想让您打探一下皇上的打算。“ 滕贵妃点头说道:“原是这样。”心里却怨着钦差来京城不拣个时候。 “不知钦差带了多少行员随身?” “只有一名亲随干办,名唤安小宁。” “二位乔装百姓,往来三街六市之间,会不会乱了礼数,比如说‘不敬’?”滕贵妃疑惑不解地问道。 “我却从未这样想过。”钦差觉得有趣。 “请将我见您的消息保密。”沈青请求求道。 滕贵妃慢慢呷了一口茶,说道:“这对我来说倒是小事。我派人安排钦差到飞鹤旅店住下。这旅店不仅僻静稳当,宽敞整洁,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离皇宫很近,钦差若有个不便可以径来皇宫找我。至于京城、游名胜我的内总管潘德正好替他们当个向导,他土生土长,对这京城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他都如数家珍。我领你就去见他,此刻他正在衙舍里办公哩。” 滕贵妃说着就站了起来,宫女搀着要走。沈青见他神情恍惚,步履踉跄。 “贵妃有点不舒服?”沈青问道。 “不打紧,只是头有点晕,身子困乏得慌。”滕贵妃言罢淡淡一笑。 老内监候在书斋门口,见主人出来,赶忙上前扯了扯滕贵妃的衣带,小声禀道:“贵妃,上房丫头来报说,小翠中午后一直不见起身。” 滕贵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内监迟疑了一下,又鼓足了勇气;“小翠的房门可紧锁着……” 滕贵妃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半晌才说。“知道了。我忘了告诉你们,小翠午饭后到乡下的庄子里看望她姐姐去了。” 他见内监还在犹豫,便生气地斥道。“你不见我正在陪客!” “还有一事不敢不来禀告……”老内监战战兢兢,哆嗦着声音说道:“小翠房里的大花瓶不知被谁打碎了。” “以后再作计较!”滕贵妃不耐烦地说,一面引着钦差向后院走去。 路上滕贵妃突然说道。我正有一个伤脑筋的问题想要请问你,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行。啊,请向这边拐。” 从行斋的后院穿出便是一个花园,潘总管的衙舍就在花园对面一个庭院里。 第三百八十章 沈青之约 潘总管正伏在书桌上忙碌,书桌一边堆着厚厚一大叠公文。他抬头一见贵妃陪同客人走来,慌忙离坐踉跄着步子上前躬身作揖。滕贵妃郑重其事地对潘德说:“这位是我父亲朋友沈先生,父亲大人专门有信给我介绍了他。沈先生想让你带着最近回京的邹应龙钦差等人游览几日,观赏些山水名胜,望你代我尽心照应,为钦差解说推荐。皇宫内还有些事,我得失去料理一下,沈先生请方便,恕我失陪了。”说罢起驾而走。 潘总管拉了把椅子让沈青坐了。沈青见那活总管心事重重,显得神情不安。心里思忖这上定是遇到了疑难的事情。可是当他向潘总管询问时,潘总管却正色答道;“不曾有什么疑难的案子,近来一向平安无事,皇宫内只是一些日常庶务需要料理。” 沈青说:“只因刚才从滕贵妃的言语中听来,象是暗示有什么疑难的事情缠上了她,所以随便问问。” 潘德皱了皱他灰白的眉头,停了一会,才慢慢说道: “这个却不甚清楚……要不就是那花瓶的事,不知哪个笨丫头将小翠房中的花瓶打碎了。贵妃平日里十分珍爱这只花瓶,听说是祖传的宝物。而今丫头们谁也不肯承认,老管家叫我暗里查问一下。你知道贵妃是个性情孤僻的人,闲常待人接物也甚是冷淡。她为这花瓶一定感到很优伤,她刚才进来时我见她脸色很苍白。” “贵妃有什么疾病没有?”沈青问道。“我也见她脸色十分难看。” “哦,没有。”总管回答。“她从未抱怨过她身体不好,近来还倒越发精神哩。一个月前她在后院滑了一跤,扭伤了脚踝,行走不便,如今伤也早已痊愈了。要不然是夏天太炎热,令她很有些烦躁。哦,好了,沈先生,现在让我想想带钦差该先去观赏什么地方。这京城外东北有一座东山……” 潘德将这的山川胜迹,风物掌故细细与沈青说了一遍。沈青发现他是一个博览群书、很有教养,且对本地历史掌故、佳话遗闻极感兴趣的人。沈青告诉他今天还得去飞鹤旅店接钦差安顿歇宿,明天才能正式游览。钦差还在衙门后面那家茶馆中等着他呢。 潘总管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从那后院的一扇角门出去,这样就省得你从衙门正面去绕个大圈子。” 潘总管领着沈青走出街舍的庭院,沿着右首一条长长的、没有窗户的走廊摸索着向前走去。潘总管尽管脚有点跛,但走起路来却很利索。走廊不见光线,绕了好一会才到了尽头。潘总管掏出钥匙将那角门的锁头打开,微笑着说:“这扇角门算来也是皇宫一处名胜了,七十年前为对付盗贼,修下了这个秘密出口……” 沈青忙打断总管的话头,道了声谢便闪身出了角门。角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后街。 沈青拐了两个弯便找到了那个茶馆,他约定了李一平在那里等他。 茶馆里挤满了人。有钱而无事的茶客在那里悠闲自得地品茶、嗑瓜子。 沈青径直向角落里一张桌子走去。李一平正翻阅着一本书。 他穿着一件茶末色褐袍,头上戴一顶缎子面的黑色圆帽。虎背熊腰、金刚般的身子却长着一张净白无须、英俊的脸面。 他抬头见沈青走进茶馆,不由露出一脸喜色,说道:“没想到沈兄这般早就回来了。” “喂,茶博士,上茶!” 离他们桌子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半坐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这人容貌狰狞,面皮蜡渣儿黄,一道显而易见的长疤痕从下颚一直延伸到右眼凹陷的眼窝。着道疤痕毁坏了嘴唇,使他的嘴看上去好象无休止地在冷笑。他用一只枯柴般的手歪托住面颊,然后用皮包骨头的肘部撑住个身子略微向前倾斜,拾起双眼一意想偷听沈青和李一平的谈话。茶馆里人声嘈杂,一片喧嚣,使他无法听清楚他们说的什么,似乎很失望于是就用他的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两个人。 李一平向周围扫了一眼,偶然发现那个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便小声地对沈青说:“留意身后那个家伙!他看上去就象一条刚从毛壳里爬出来的令人恶心的小虫。” 沈青斜眼溜了一瞥,赞同道:“对!瞧他那样子,确不是个善类。噢,邹大人你刚才在读一本什么书?” “向茶博士借来京城游览志随便翻翻,我们到这里游山逛水,不可不读。”李一平将那书推到沈青面前,指着一页继续说道:“这儿有一座将军庙,说是庙里有十二尊和真人一般大小的雕象,出于南朝一个着名的雕塑家之手,雕的都是古来有名的大将。呵,这里说是有一眼热泉……” “这些,刚才宫内一个潘总管都给我介绍了,要全部游遍,日程看来颇紧。”沈青呷了一口茶。 第三百八十一章 独眼追踪 你还能指望他帮你点什么忙了?”安小宁说。“难道你忘了贵妃只有一个贴身丫鬟吗?象她这样体面的妃子这就相当有些奇怪了。” “这怎能说是奇怪?”李一平带着责备的口气说。“你可不知道皇上对贵妃十分宠幸,贵妃虽从未诞下龙子,但依然备受恩宠。京师的名流学士都很是钦慕,称他们是‘终身伴侣’。滕贵妃名叫银莲,同当今圣上一样也是诗才横溢,一肚子的丽章秀句。这种吟咏作诗的共同兴趣就使他们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了。” 安小宁嘟囔道:你懂得诗?你不是总觉得少了女人,诗大概是写不好的——做诗的人不是常说灵感么?” 李一平懒得去批驳安小宁的胡说。他的注意力被旁边桌上两个人的谈话吸引过去了。 一个胖乎乎的人说道:“我认为顺天府老爷不通情理,老柯的自杀他为什么坚持拒绝备案呢?”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面孔狡黠的瘦子说:“你要知道,尸体尚未找到。不见尸体,不能备案,府尹当然要这样坚持。” “找不到尸体,这完全可能!”胖子急了。“他跳了河,河水又那么急,还有许多旋涡……当然我对我们府尹没二活,端的是个青天。我只是说作为百胜的父母官,他对我们生意人财务上的烦恼一无所知。他哪里知道,自杀的事一日拖着不备案,老柯的钱财帐各就一日不能具结。这种拖延,不论对其家庭或是财务上的合伙人来税损失都使巨大的。” 瘦子审慎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知道老柯自杀的原因吗?总不会是财务上不明不白的勾当?” “当然不会是:”胖子马上答道。“他是本城绢行、丝绸行的行头,这生意还正兴隆发旺的很呢!不过,柯掌柜近来好象得了什么要紧的病,沉病缠身,便动了个弃世的念头。你还记得去年那个姓王的茶叶商自杀的事吗?他死前不也总是为头疼病叫苦连天么?” 李一平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了,他倒了一蛊茶,自顾喝起来。 安小宁说:“你别忘了此刻是一个官场外的闲人。烟霞云水是你要关心的,什么‘死尸’什么‘自杀’那都是京城官老爷份内的勾当,与你无干!” “你说得很对,安小宁。”李一平道。“现在你看一看那本游览志,上面有没有珠宝商的名单?我想买一些小首饰,回去时送给你做个纪念。” “这有长长的一串呢!”安小宁答道。一面翻动着书,指着其中一页给李一平看。 李一平点了点头。站起来招呼茶博士算茶钱。 “我们先去飞鹤旅店,沈先生安排我们在那里歇宿,离这儿不远。” 那个丑八怪见他们付了帐,走出了茶馆,便迅速站起身来窜到李一平他们刚才坐的那张桌子前。他拣起那本游览志,往那打开着的一页瞧了瞧,那只独眼里马上闪出了邪恶的亮光。他扔下书,急匆匆赶出茶馆,见李一平和安小宁正在远处向街上一个小贩问路。 第三百八十二章 盗贼摊牌 飞鹤旅店座落在京城边上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背后是一座小山岗,左首紧挨一家装饰华丽的大酒楼。它门面狭窄,且装饰素朴,不为行人注意。但它有着自己独特的一套传统经营方式,有悠久的历史,有很高的声誉——对旅客还有一定的选择。 坐在柜台后面的一个胖掌柜把一本厚厚的登记簿递给李一平和安小宁,叫他们填写姓名、身份、年龄及籍贯。 李一平填:沈墨福源商号牙侩三十四岁祖籍太原府 安小宁填:周大伙计三十岁祖籍京兆府 李一平预付了三天的房金。店小二领他们到一间陈设简朴却是非常干净的房间。房间外是一个齐整地铺着水青石板的大院子,沿墙栽了几株杨柳,甚是清静。 李一平望着这院子大声称好,回头对安小宁说:“我们何不在这院子里练耍一阵,完了洗个澡,找个酒肆喝几盅,尝些时鲜鱼笋。” 主张极是。从登州一路来此,骑了一天的马,两条腿都僵硬了。”安小宁应道。 于是两人脱卸长袍,整束一番。李一平唤店小二递上两根棍棒,将一把美髯分作两绺往那脖项后系了个松结,脱了帽子,提起根棍棒直奔安小宁而来。 李一平精于剑术和拳术功夫恢复了8成,只是这棍棒在郑驴子指点下新近才学着拨弄。这玩意本是漕帮人爱弄的,正经有头面的人一般都不沾手。偏这李一平却觉得它是一种很好的健身术,得个闲时便想着要耍弄。 这时,安小宁也提起棍棒迎来应手。两人一来一去,都使出了通身解数。人们只听得棍棒互相碰击声和微微的喘气声,一个院子早挤满了观看的人。 一个瘦长、丑陋的人瞪着一只独眼看了好一会寸溜出了院子,回身又轻轻掩上了门——谁也不曾察觉。 他们俩耍弄得汗流浃背才停了手,将那两根棍棒扔还给店小二,提了衣袍便上汤池。 旅店建在山岗下,汤池正砌在热泉的裂隙口。滚热的泉水汩汩流来,他们分别在汤池里足足浸泡了一个时辰,才抖擞起精神回到房间。 两人换罢衣裤,坐下呷了一口茶。房门开了,一个独眼瘦子蜇进了房间。 “这就是在茶馆里看见的那个无赖!”安小宁不禁叫道。 李一平冷眼看着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怒容满面地说:“如何不吭一声便兀自闯了进来?” “单想和你说几句话……沈先生。” “你干的什么营生,来得这般蹊跷。” “我是个盗贼。”独眼猴溜了李一平一眼。 “待我把这个无赖驱赶出去!”安小宁怒气冲冲地说。 “且慢,”李一平非常想弄明白这不速之客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你知道我的姓氏,也不会不知道我是一家商号的牙人——我是专门替我们掌柜代办转拨货物、签订买卖契约的。” 瘦猴眯起那只独眼冷笑了一声:“哈哈,你的行动瞒不过当方土地!我是谁,你来瞒我?难道我真不知道你们的行径不成?” “不妨讲来。”李一平和蔼可亲地说。。 “要我原原本本叙个备细?”独眼猴问道。 “当然!”李一平对这独眼猴有了浓厚兴趣。 “竖起耳朵听着,先说你,一副正经体面的脸面,又养着齐整的胡子,一眼就知道曾经在街门里干过勾当。生得又猛悍结实,须是缉捕,典狱的差使。你屈死过无辜,或偷盗过钱财,或者两者都于过,后来露了馅只得潜逃在外,各处窜奔。你那伙伴无疑就是个拦路的漕帮响马。你俩狼狈为奸,你以假斯文和一副油嘴滑舌去蒙混商旅行客,而你的伙伴则去持刀狙击。你们来这京城想去抢一家珠宝商,看来你们这个冒险要蚀本的,一个小孩都会一眼认出你们是强盗,你们能得手?” 安小宁气得跳了起来,李一平制止了他。又慢条斯理地问道:“那么,你依凭什么断定我们要来这京城干这个勾当?” 独眼猴吁了一口气,得意地歪起了头说:“我头里还认定你是个革了职的行吏,直到看见你们耍棍棒这才明白你俩的秘密。同时我发现你也是一个武艺高强的盗贼,只是两人皮肉稍嫌白净了点。你们两个捧着那本书指点乱划,只顾把一双双贼眼盯着那珠宝商的名单……你们干这买卖是多么的鲁莽……” 李一平平静地对安小宁说:“把他撵出去!”. 安小宁站起来正待上前去揪,独眼猴早象闪电般出了门。 安小宁拔步要追,李一平微笑着把他叫住了。说道:“不必太去认真。这个无赖倒提醒我不应固执地墨守一个程式去勘破案子。他真是一个观察甚细,行动敏捷的家伙,他对我们的身份分判得何等精练,只可惜错了。他又这么自负固执——强盗会跑到城里客店来耍棍棒?” “这个狗杂种从茶馆起就一直尾随着我们,莫不是想讹诈我们不成,干嘛老盯着不放?” 第三百八十三章 命案经过 李一平答道:“我看倒亦未必。他看来是个靠小聪明,耍诡计的小偷或骗子,他非常怕武力。我想他或许再也不会露面了。你刚才讲到茶馆,却使我回想起我在那儿听到的一些谈话。你记得那是一个姓柯的丝绸商自杀的事吗?还说尸体尚未找到。此刻我们何不去公堂看看究竟是怎么一个案子。差不多也该是升堂的时候了。” “别忘了你来这里是游山逛水的!”安小宁显然有点责备的口吻。 “你说得不错。”李一平淡淡微笑。“但我想私下了解些情况,你知道顺天府好象缠上了什么麻烦。再说看看他们如何问理刑事对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帮助的。走!” 他们走出了飞鹤旅店,在街上慢慢地踱着步子,暑气渐消,清风徐来,只感到丝丝凉快。 他们走到顺天府时,衙厅里早升了堂。门外鸦雀无声,没有个闲人。四个衙役坐在一条长板凳上打盹,一大群人聚在衙门栅栏里廊庑处尖着耳朵在看审。 他们也挤到那廊庑口,跂起脚往堂上望去。只见高高的大堂上正中坐着顺天府尹,穿着亮光闪闪的浅绿官袍,头上戴的那顶乌纱帽的两翅不住地摇晃。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案桌上的公文案卷,一边慢条斯理地持着下巴稀疏的几根山羊胡子。潘师爷站在他身后,双手交叉着笼在袖里。衙厅后高高垂下一幅帷幕,帷幕上用金丝线精致地绣着一匹獬豸的图象一一据说这是公正执法的象征。 大堂下两列分侍如狼似虎的四个街役,手上拿着板子、铁链和拶指的夹棍。为首一个粗黑胡须的矮胖子手上正拨弄着一根牛皮鞭子,令人望而生畏。 公堂的可怖、王法的威严、触犯刑律带来的可怕后果给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到这里不分老少,无论贫富,也不管是原告还是告都必须在大堂前那光光的水青石板地上双膝跪倒,恭受官吏衙役们的高声呵斥。经常府尹老爷一声令下,板子、火棍便会打得你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按成习,一个被传讯到堂上来的人在证明自己确实无罪之前都被看作是有罪的。 顺天府尹用惊堂木狠狠地在桌上一拍,只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战兢兢在堂前跪定,穿着一身白色丧服。“向前脆一步!”那个领首的衙役班头吼了一声。跪着的人赶紧向前跪上一步。 李一平用肘轻轻推了一下他旁边立着的人:“这人是谁?” “你还不知道?这人就是柜坊的冷掌柜冷虔,与昨天自杀的柯兴元是财务上的合伙人。” 明朝的这种柜坊,兼了后世银号和当铺的买卖,是最能生利发财的行业。 李一平嗯了一声,又问:“这何兴元死了,他却要戴孝?” “不,先生有所不知。他戴的是他兄弟冷德的孝。这冷德生肺痨病已死了半个月了。” 李一平点点头,就仔细听那冷虔在说些什么。 “回禀老爷,我们今天唤船家沿河在水上寻了三里多路,只找回老柯一顶天鹅绒帽子,看来他是淹死无疑的了。因此我冒昧又重申今天早上在公堂提出的要求。我负责老柯产业部分帐目,现在事乱如麻,他的自杀不早点备案,许多财务帐目不能清理,许多商务买卖无法签办,我们的损失不计其数,还望老爷明鉴,早点给老柯的死备个案。” 顺天府尹皱了皱眉头,答道:“人命关天,不可草率行事,刑法律令明文昭彰,尸身未发现或未经官府验核不能以自杀备案。冷虔,你须将柯兴元之死的详情从实细细向本堂禀来,倘其情理有可谅之处,细节无抵牾之疑,本官尚可便宜从权,替你作主,具文呈报上峰,再俟定夺。” 冷虔听罢,感激地说:“倘能如此,老爷山岳般恩德没齿不忘了。说起老柯之惨死,容我再细细禀来。约莫有一个月前柯先生曾在卞半仙处占了一课,打问南门外动土木的凶吉,他想在那里造一座花园专用作夏季的休憩。那卞半仙为柯先生草画里宫图时发现了蹊跷,警告柯先生,本月十五日,也就是昨天,是一个黑道凶日,行居得万分小心。何先生听罢着了慌,急问端底。那卞半仙卖关子,只道天机玄妙,难以明说,祸起不测,防不胜防。并说中午正是最凶险的时刻。 “这个可怕的预言使柯先生郁郁寡欢,忧虑重重。他本来就是个性子敏感的人,这时又犯了心病。决定命运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十五日那天,他狂躁激动了半日,拒绝走出他的房间,就是到花园去散步也感到害怕。然而他的管家午后捎了个信给我说他的主人心情有了很大的好转,因为中午这个最凶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他并没有碰到意外。他认为有了转机,感到很高兴。为此,柯夫人便建议在家设个便宴邀请一些朋友和同仁,以此来分散他的心思并使他高兴高兴。他同意了夫人的建议,于是除我之外,柯先生还请了衙上的潘总管和绢行、丝绸行的几位行董。 宴席摆在柯先生家那花园的亭子里。亭子座落在花园一角的高台上,正俯瞰着一条河。开始时,柯先生精神极好,又说又笑,并说就是占课这么灵验的卞半仙也会有差失。 酒过三巡,大家正吃得兴酣耳热,他的脸突然变白了,他说他感到一阵剧烈的肚痛。我还开玩笑说准是他过敏的神经产生的错觉,他听了之后非常生气,大骂我们都是没良心的家伙。 他这时突然站立起来,嘴里咕噜着说要回房里去服药……” “从亭子到房里有多远?”顺天府尹打断他的话问道。 “回老爷,柯家那花园很大,但只长着些低矮的草木,我们从亭子里可以一眼看清那房子前后的一切。那夜月色又很好,照得象个白昼一样。半晌,只见老柯出现了,他冲出房门,满脸是血,鲜红的血从他前额的一个伤口中涌出来。他尖叫着,用手胡乱比划着奔向亭子,象是来求救。我们几个坐在那儿看着渐渐接近的身影,一时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到半路,他突然改变了方向,迅速穿过草地奔向那石头围墙,很快爬过围墙,坠到了墙外的河里去了。” 冷虔稍稍停了停,情绪很激动。 第三百八十四章 未必自杀 “死者进房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呢?”顺天府尹问道。 “对!”李一平推推安小宁说。“毫无疑问,这正是本案的关键所在!” 冷掌柜答道;“后来柯夫人告诉我们,她丈夫回房之后就叫嚷疼痛难受,并激动地责骂朋友残忍,在他痛苦时一点都不表示同情。柯夫人竭力安慰他,然后到间壁去为他取药。当她取药回来时,何先生已经激动得近乎丧失了神志,他双脚踩着地板,拒绝服药。突然,他扭转身子向门外冲去。这是他夫人最后看见他的情景。我猜想他在奔跑穿越那狭窄的通道时。把头撞破了。你不知道,这柯先生的房间与门口乎台间有一条丈把长的狭窄通道,又相当低矮——处于他当时狂乱的状况下,那个突如其来的碰击可能使他的神经完全错乱了,困此他决定结束他的生命,” 顺天府尹显然感到了很大兴趣,他直了直腰,回转身问师爷道;“你去过柯兴元的家,检查过那条通道不曾?” “老爷,我检查过。”师爷敬地答道。“可那儿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地板上没有,那房门的横梁上也没有。” “沿着河岸修筑的那道围墙有多高?”老爷转过脸来又问冷虔。 “回老爷,只有三尺高。我常劝老柯把它加高一点,我担心哪一天保不定会有喝醉了酒的客人从围墙上翻出去,跌到河里淹死。围墙外距离河面有一丈多高。柯先生则说他所以把围墙砌得低是特地为了他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就可以欣赏河上的景致。” 老爷又细问道:“你说亭子修在高台上,那么上亭子有几级台阶?这台阶是用什么铺的?” “回老爷,要爬三级。台阶用一式刻有花纹的青花石铺的。” “当死者翻墙跳进河里时,你们都看仔细了?” 冷虔犹豫了一下。慢慢答道:“墙下长着些杂乱的灌木。那天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他就翻身跳下去了,我们一时都吓呆了。” 顺天府尹将身子向案桌靠了靠,严肃地说:“冷虔,那你凭什么认为柯先生是自杀的呢?”李一平微笑着点点头。对安小宁耳语道:“府尹问话问到了三昧了!” 老爷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冷虔不由得暗吃一惊。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就是说,我们当日在场的人……既然我们看见这事就发生在我们眼前……” 顺天府尹打断了他的话:“你亲眼看见柯先生的脸上都是血,也亲眼看见他开始时奔向亭子,后来又改变方向朝围墙奔去。你难道没有想过从头部伤口流下来的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可能就把围墙误当成了亭子的台阶,结果翻跌了出去?” 冷虔没有吭声。 顺天府尹继续说道:“事情已经很清楚,柯兴元究竟是怎样死的,现在还无法确定下来。本县认为他的死或许必有缘故。此外,本县甚不满意你关于死者如何碰破头的说法——这太缺乏依据。因此在上述疑点澄清之前,柯兴元的死仍不能以自杀备案。” 顺天府尹说完,把惊堂木一拍,宣布退堂。师爷将帷幕拉向一边。顺天府尹走过厅堂,踱着步子退回内衙。 衙役开始驱赶挤在廊庑上看审的人群。 李一平和安小宁随着人群也出了八字衙门。 李一平道:“顺天府尹断的倒甚有些见地。我现在不明白的是那冷虔为什么一开始就想到柯兴元是自杀呢?同时也不知道柯兴元进房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三百八十五章 再生命案 他们来到闹市中一家大酒楼。高高的楼檐下挂出一排彩灯,彩灯上夺目赫亮五个大字:“四海美味居”。翠绿窗轩,朱红栏栅,珠帘掀动时扑来一阵阵扑鼻的炸葱的香味。 李一平和安小宁就在这家“四海美味居”喊了好几味菜,足足灌了十来盅陈年佳酿。酒足饭饱后出了酒楼专拣那热闹的集市看新鲜,李一平尤爱听那些售卖本地土产的坐贩们叫卖的声调。 安小宁突然低声对李一平说:“留意,有人正跟随着我们!” “你看清楚了?”李一平警觉地问。 “虽没看仔细,但我对这行勾当有特别的知觉,每回都没猜错。我们不妨使个解数煞他一招。” 他们闪到一个黑暗的门廊,环视四周,细细察看了街上的每一个行人,并不见有谁在跟踪他们。 安小宁还不罢休:“准是个狡猾的积年高手。一平,你先行回客店,我设法混进到前面那一帮乞儿中去摸个底,定把那王八羔子揪来客店见你。” 李一平点了点头。他们迎面挤过一群衣衫褴褛的乞儿,安小宁消失了,李一平则从拐角穿过一条小巷,便上了热闹的大街,径向那飞鸿旅店急步走去。 店小二端来了茶和两支蜡烛。李一平于是坐下慢慢呷着茶,辗转着肠子寻思道:“这京城竟会有人对我们如此地感兴趣,几次三番跟踪窥视,真有点不可思议。在京城有一帮歹人专一要与我们作对,甚而想谋我的性命,那他们又如何知道我此刻在京城呢?来京城这般秘密难道还走漏了消息,杀真钦差的那帮歹人竟唆使这里的同党合伙来算计我不成?”李一平捋着他的假胡子苦苦思索。 一声门响,安小宁闯了进来,一面拭着额头的汗珠,一面沮丧地说道:“又从我手底心给溜掉了!一平,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来刺探我们的那个丑八怪,独眼猴。我见他鬼鬼祟祟地走着,左顾右盼。好象在寻找什么人。当时我混在那群乞丐中,买了杯酒假装喝着。待我看清楚正要上前揪住他时,他也认出了我,一闪眼就象兔子一样跑了,我想追去,早没了踪影。” “真是一个狡黠的家伙!”李一平悻悻地说,“但我总不明白他究竟盯着我们要做什么,在蓟州或什么地方你曾见到过这个家伙吗?” 安小宁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哪里曾见着过这副五八怪模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我想他既然死死缠住我们不放,说不定我们再出去时又会撞上他。再撞上,我赌誓决不让他跑了!噢,一平,这里又出事了!一个女人被谋杀了。顺天府尹恐怕头更疼了。” “你说什么?安小宁。”李一平吃惊地问道,“你又听见什么了?” “谋杀,确实是谋杀。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老乞丐和我两人知道。”安小宁说。 李一平迫不及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应当赶快将此事通报顺天府尹。” 第三百八十六章 私放乞丐 “我们当然要替顺天府尹分点忧。”安小宁给自己倒了一盅茶,慢慢说道。“事情是这样的:独眼猴溜走后,我便到那个小酒摊去付钱。正待转身要走,一个混身肮脏邋遢的老乞丐鬼鬼祟祟靠我走来,问我是不是外乡人,我当然承认是外乡人,并问他有什么事。他点了点头就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是否要买几件首饰,说是价钱很便宜。我想不妨先看看到底是什么首饰再说,就嘴上答应了他。他就从衣袋里拿出一副漂亮的耳环和两只金手镯,并说只卖一两银子,立刻就要交钱。我知道这老家伙的首饰是偷来的,当时就琢磨着是将他带到这儿还是直接送他去衙门。他看我犹豫不决,以为我怕是赃物不敢买。于是他就索兴交了底:‘别害怕,不会出漏子的。这些东西是我从一个女尸身上摘下来的,就在那北门外的沼泽里。我是知道这件事的唯一的人。’“我要他把他如何发现那女尸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他说他在那片沼泽地边上的灌木丛中有一个藏身处,有时他就在那里过夜。今天晚上他到那儿去时,发现了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躺在那沼泽地里,好象是穿着什么红绣裙,半个身子藏在灌木丛底下,一把匕首刺进她的胸膛,那柄还露出在胸前,的确是死了。他在那尸体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到钱,所以就拉下她的耳环,摘下了她的手镯,然后就跑掉。那块地方晚上很荒凉,少有人迹走动,可能现在还没有别人发现。那老乞丐又说他们也有个什么行会,每个乞丐讨来或偷来的钱都得统统交给这行会中一个叫‘领队’的头目,然后从他那儿领取自己分摊到的一份。那老家伙不甘心将这首饰交上去,想找个外乡人私自卖了,把钱独吞下来。外乡人今日来明日去容易瞒过领队的耳目,不会担多少风险。那老乞丐很怕领队……” “那老乞丐现在哪里?从你手底心溜掉了?”李一平问道。 安小宁略有难色地搔了搔头,答道:“没有,他不可能溜掉。不过那老家伙一副半饥不饱的样子委实可怜。我前前后后盘问过他,我深信他与那尸体毫无干系。我看那耳环上面有干的血迹,所以他说从尸体上摘下的也不是谎话。我明白,如果我们把这个可怜的老乞丐送进衙门,结局将会怎样呢?公人们会把他打得半死,即便打不死,放了出来,那‘领队’也决不会干净放过了他。故我还是网开一面,放了他。我们将此事报知顺天府尹时就说他早已逃之夭夭了。” 李一平不无责备地瞅了安小宁一眼,但似乎也不十分怪他自作主张。他说:“你这样做当然有违衙司的条规,不过,我理会你的意思。一个穷愁得发慌的老乞丐不可能窜进贵妇人的内宅,贵妇人也不会单身出门,出门坐轿还有许多人前呼后拥,跟随服侍。那老乞丐说当时没有其他人,这也是实话。否则他是决不敢盗尸的。那女子很明显是在别的地方被杀害,尸体被抬来放在那沼泽地里的。我并不认为你放走那乞丐有什么大错,但在这种事上,一个大意疏忽便会误了全局。现在我们就去衙门报信,顺天府尹闻报会立即着手侦查的。人命关天,不可延误。噢,对了,你把那两件首饰拿给我看看。” 安小宁把手伸进衣袖取出两只耳环和一副闪闪发光的金手镯放到桌上。 李一平看了一眼,不觉称赞,又拿在手中细细地欣赏了一会儿。 那耳环每只上都有一朵用银子打制的莲花,上面又精致地绕盘着金丝,中间点嵌着六块红宝石。手镯用纯金打制,状如环蛇。蛇眼睛却是一对绿宝石,在烛光下隐隐有凶光闪出。 李一平把玩了半日,慢条斯理地捋着假胡须,陷入了沉思。 安小宁等不及了,催促道:“为何不想走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凤凰酒店 李一平拿起首饰放进了自己的衣袖,说道:“安小宁,我们暂时不将此事通报顺天府尹,看来为时尚早。” 安小宁惊异地望着李一平,正待要问情由,房门突然开了,那个独眼猴闪了进来,神情激动地说:“他们已经来追赶你们了,来得比我想象得还早。你们还要去什么衙门,别干蠢事了!缉捕已到了这旅店,此刻正在客堂里打听你们的房间呢!不要慌张,我来帮助你们逃跑,来,跟我来!” 安小宁正待开口,李一平制止了他。李一平犹豫了一会,便对那独眼猴说:“你带路!” 他们出了房门,独眼猴迅速地把他俩拉进一条狭窄的走廊。他看上去对这客店布局十分熟悉,他带着他们拐入到一条漆黑的发着霉味的过道,然后将一扇摇摇欲坠的门打开,来到了一截小巷。他们在垃圾堆中择路而行,绕过客店厨房后门再往前走便窜进隔壁那家大酒楼的后门,又从闹哄哄的店堂出得大门来,在大街小巷转了几个弯儿,早把李一平他们绕得迷失了方向。 来到一条荒凉僻静的小街,独眼猴终于停下了脚步,指着街尽头那唯一透着灯光的窗户对李一平说:“那是凤凰酒店,你们在那里住下最是安全,请你们告诉领队,就说是靓坤送你们来的-----以后我们还会见面。” 李一平和安小宁到这时才知道这个行动诡秘的独眼猴名叫靓坤。 靓坤转过身,打安小宁身前擦过,只几步便消失在黑暗中了。 安小宁忍不住愤愤地说:“一平,我实在不明白你想干什么,那贼头狗脑的靓坤你却信他胡诌什么?别听那凤凰酒店有诗一样好听的名儿,它准是那奸恶偷盗人物的巢穴,放着那‘飞鹤’不去骑,来管人家的闲事,你明天还游不游山水名胜?” 李一平平静地说:“你不要急躁。这凤凰酒店固然不是正经去处,但是同他们打个交道便可弄清他们对我们感兴趣的原因。如果发现这靓坤和那领队一起卷进这一串阴谋的话,那么他们正就是我目下找寻的人物。现在,我们姑且充作靓坤想象的角色,扮作盗贼。退一步,情况有变,我们亦可凭手段冲杀出去,对吗?” 安小宁没奈何,咧了咧嘴表示赞同。 他们走到凤凰酒店。那酒店是一幢木板结构的二层楼房,房子年陈已经有些歪斜。透出亮光的窗户里传出粗俗的说话声。 安小宁敲了敲门。里面声音停了,大门口开一条缝,一个粗哑的声音问道:“谁?” “我们是来找领队的!”安小宁高声叫道。 门“吱呀”一声,走出来一个人,一言不发把他们引过低矮的散发着臭味、霉味和劣质酒酸的店堂。店堂里垂着一盏冒着黑烟的油灯,灯光昏暗。那开门的人——这酒店的酒保——走到柜台里,回过身,沉着脸,把两位客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掌柜没有回来。” “我们坐着等他。”李一平说着,一面拣了张靠窗户的小桌一屁股坐下。 安小宁拉了把椅子坐到了李一平对面。转过头来,大声喊道:“来两杯最好的酒!” 第三百八十八章 黑脸领队 店堂角落一张桌上四个赌棍抬头望了望李一平他们,又埋头赌他们的钱。柜台旁站着个妖艳的年轻女子,她正以一种傲慢放荡的目光将他们上下打量。她穿着一条玄色罗裙,腰间系着红丝绦,上面一件宽绰的水绿轻绉衫,衫钮儿散开了一半露出杏红抹胸。头上插着一朵枯萎的红玫瑰。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开始和她旁边的一个后生低声耳语。那后生漂亮的面孔上闪动着一对轻浮的眼睛。只见他猛地将那女子推开。扭过头去兴致很浓地看那四个人赌博。赌桌上吆喝唱喊,狂笑声、骂人的脏话和大木碗里沙拉沙拉的骰子声混作一片。 酒保端来了两杯酒,放到李一平的桌上。“六个铜钱!”他粗暴地开口索钱。 李一平慢吞吞地掏出四个铜钱放在桌上。“一杯酒最多只值两个铜钱了。”他轻声说道。 “你不想喝,就给我走!”酒保更无礼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无赖!”李一平忍不住骂道。 安小宁制止李一平,又摸出两个铜钱。 酒保接过讪讪地走了。 突然,那观赌的后生与一个秃头赌棍吵起嘴来。只见后生举起拳头向那秃子奔去,但他还未近得秃子的身,自己的肚子早就挨了秃子狠狠一脚,踢得他摇晃着倒退了几步。靠在柜台上喘着粗气。 四个赌棍大声哄笑起来。 柜台边那女子惊叫一声,扑向那后生,赶忙扶住了他。后生脸色惨白。她抓住了他的袖子,向他低声说了些什么。 “不用管我!你这个臭女人!”他气喘吁吁地骂道。 那女子还想说什么,后生朝她脸上就是一巴掌。她疾奔进柜台里,用袖子挡住脸,失声哭了起来。 后生恢复过神来。突然,他从腰带里拔出一把尖刀。说时迟,那时快,酒保见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轻轻一拧,那刀“当”地一声掉倒了地上。 “小兔羔子,掌柜明言不许动刀,你不知道?”酒保冷冷地说。 秃子早已站了起来,从地上将刀拣起,一把揪住后生的衣领又是狠狠一巴掌,后生顿时满脸是血。 秃子洋洋得意地说:“今天是你想着动刀子,额头上还想再吃一刀吗?我不与你这兔崽子计较,别人可不轻易让你!” 门口传来两声重重的敲门声。 “掌柜回来啦!”秃子说着,赶快来开门。 一个腰粗腿圆的黑胖大汉走了进来。他的脸盘很大且又粗糙,半脸的络腮胡子乱蓬蓬又短又硬,象把用旧的鬃刷。头发自用一块布包扎着,上身一件短褡褂露出胸口茸茸的毛和胳膊上一块块凸起的肌肉。他没理会秃子的问候,径向柜台走去,眼睛没向众人看一下。 “来一大碗,从我的酒坛里舀!”他吩咐酒保。“刚才在外面遇到了点麻烦,差点出事!唉,到处都是衙门派出的细作。” 酒保赶忙捧上了酒碗。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对那女子嚷道;“别站在那里哭哭啼啼的,小东西!” 又吩咐酒保:“也舀一碗给她,怪可怜见的!” 他的眼光落到那后生身上,后生正在擦脸上的血。 “秀才,怎么啦?” “他今天竟向我动起了刀子!”秃子先告状。 秀才胆怯地走向领队。。 领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说:“动刀子?好哇,就把你的解数都抖出来让我看看。” 领队掣出一柄闪闪发光的短剑,左手一把抓住了秀才的衣领。 那女子不知从哪里奔出来,一骨碌跪倒在领队的面前。 “饶他这一遭!我求求你!”她几乎是哭喊了。 领队愣了一下,松开了手。摇了摇肩膀想说什么,猛看见窗下的桌上坐着两个陌生人,他赶快推开秀才,扔掉短剑,向前走上几步,大声问道:“这个长胡子是谁?” “过路的客人。”秀才献媚地说,“坐了一会儿了。” 领队走近李一平,厉声问道:“你们打哪儿来?” “我们也遇到了一点麻烦,”李一平答道,“是靓坤送我们到这儿来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花钱入伙 领队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拉了把椅子坐下,说道:“我对靓坤不很了解。告诉我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一平答道:“我和我的这位伙伴都是老实的生意人。一路上我们老老实实地做生意。今天早上在山路上遇到一个客商,我们跟他讲了两句吉利话,他就笑嘻嘻地捧出十两银子送给我们,然后就躺在路边休息了。我们拿着银子刚要进城来,那客商却睡醒了,变了卦,大发脾气,跑到衙门里告我们抢了他的钱。衙门就派人来抓我们。靓坤知道了,就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这原不过是个小小的误会,只怪那客商醒来得太早了。” 这是强盗间的行话,翻译出来是:他们在山路上抢了一个客商十两银子,把商客打倒在地。他们刚要走,那客商醒来了。 那领队听罢,咧嘴一笑。接着又怀疑地问:“你为什么要留着大胡子,说话的声调却象个塾馆里的教书先生?” 安小宁急忙回答:“留胡子是为了讨好他的上峰。沈先生过去在衙门里干勾当,由于钱财方面的误会,他不得不提早辞了职。掌柜的,你以前莫不是也吃公堂里的饭,这样盘问得人紧!” “这几句话须得问清楚。”领队老大不高兴地说,“告诉你,我从不曾在衙门里干过事,正经是个军官,左骁卫大将军麾下豹骑三营的队正,正九品呢,人称刘领队。你且好好记住。噢,靓坤是你们的老相识吗?” “不,”李一平答道,“我们今天第一次见到他,衙里派人来抓我们时,他碰巧在那里。” 领队回头吩咐道:“快拿酒来!我要与这两位先生好好叙叙。” 酒保应声搬来了一个酒坛,端出了几味菜,一面凑着李一平陪笑。 “你们以前都在哪儿厮混?”领队问。 “在蓟州。”李一平道。“但我们不想呆在那里了。” “言之有理!”领队龇牙咧嘴地大声说道,“听说前段时间那里有个钦差甚是厉害。那人暴狠凶残,就是几天前,把我的一个朋友杀了!” “所以我们赶着要离开那儿。以前我们总同屠夫混在一起,住在北门不远他的客店里。” 领队用大拳头猛往桌上一捶。“你们为什么不早说?靓坤那个鬼杂种根本没法同屠夫比。屠夫是条正直的好汉,只是性情暴躁点,动不动就要耍刀子。我跟他说过上百次,耍刀子是没有好结果的。可他偏偏……” 屠夫在蓟州杀了人。李一平七天前离开蓟州时将他斩了首。 “那么,那靓坤是你们行会的兄弟吗?”李一平问道。 “不是,他是独脚,一个人干买卖。干得倒很出色,但终究是个小人。你们是屠夫的朋友,这使我非常高兴。你们这就去丢一贯铜钱在银罐里,从此便是我们的新兄弟。” 李一平从衣袖里取出一贯钱,安小宁也跟着掏出了一贯钱。领队接了,叫秃子放进那银罐里。 李一平说:“我们打算在这里住上儿天,等风声平静了再走。” “不忙,你们尽管住,就这么定了。噢,我倒忘了向你介绍了,”说着向那女子嚷道,“艳香,你过来,见见这两位客人。” 那女子应声走到桌边。 “这是我们的女管家,名叫艳香。那个秃子是我最好的伙伴,我们两个花钱从来不分的,就是这艳香,也是同享的。我手下有七十多个弟兄,也是一桩麻烦事,他们每隔一晚要来这多结一次帐。这里没有识字的人,我只得用点竖划叉来计算。那秀才倒能帮这个忙,但其他的人都不同意,大伙儿都不信他。我想你来正可胜任这份差使,你净抽半成利,自己弄来的钱也不需上缴——这个买卖如何?” “钱倒是不差,只是我喜欢自由,自在地走动,图个耳目快活,消息灵通。刘掌柜,你听说这里又发生了谋杀的事么?” 领队将艳香推开,紧张地问:“你是说谋杀?哪里出了事?” “我在街上听说一个有钱人家的太太被杀了,尸身扔在北门外的沼泽地里。我和我的伙伴虽也干些勾当,但决不杀人。杀人每回总惹来大麻烦,你知道我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杀人。” “秃子!”领队吼叫了,“有一个女人被谋杀了,说是就在附近,你为什么不向我报告?着是谁干的?” “大哥,我赌誓,这杀人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也没听谁说过。” 第三百九十章 啰嗦秀才 李一平建议道:“我想到那去着看究竟是真是假。派给我一个弟兄,从僻静的街上带我去那儿。别忘了我曾干过缉捕,检验死尸也是行家;或许能替你查出是谁干的罪孽。” 领队用手托着满是皱纹的前额,神情阴郁地望着眼前的酒杯。犹豫了半晌,抬起头来说:“好,你就带秀才去。——嘿,秀才,你跟胡子哥去走一遭!” 李一平转身对安小宁说:“伙计,你最好还是呆在这儿。我们俩一同出去很可能引起麻烦。” 安小宁嗯了一声。 秀才领着李一平沿着僻静的街巷向北门走去。 “白天那沼泽地里走的人多吗?”李一平问道。 秀才回答:“很多,一早那儿就人来人往,很是频繁。农夫挑菜进城贩卖都得走过那块沼泽地。不过,一到晚上那儿就很冷清,很少有人行走。那个地方又经常闹鬼。” “为什么不把这块沼泽地填平呢?” “四年前,我们这里发生了一次地震,北门一带的房屋全都倒塌了。接着,又起了一场大火,不几日这里就只剩了一片废墟。待要重建时才发现这块地方已经下沉了,比河面还低了一截,周围全是污水塘、杂草丛,再也不能建房屋了,所以人们只得让它荒在那儿。” 李一平点点头。他想起来,多温泉的地方常是多地震的。 这时,万籁俱寂,明月当空。大街小巷都熄了灯火。 秀才突然说:“告诉你,我要离开领队这一伙了。” “是现在吗?”李一平意思模糊地敷衍了一句。 “当然,”秀才扬了扬眉毛说道,“你可以看得出我同那帮痞子、乞丐不是一个窝的雀。我父亲是城里的助教,我也有了秀才的功名。我所以逃离家庭只是因为要想干一番事业。而领队、秃子一帮一天到晚干的就是偷鸡摸狗的勾当,要不然就是伸手乞讨。那帮蠢货还经常嘲笑我,辱骂我。我读了几卷书,也懒怠与他们计较。我虽无奈误投了他们一伙,但是决走不上一路。” 李一平点了点头。 “你和你的伙伴却与他们不同。”秀才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我敢说你们两位曾经杀过人。你说你不喜欢杀人,只是因为听了酒保说领队从不杀人,也反对杀人。原谅我唐突直言,我全是根据事实推断的。” “还要走很远吗?”李一平没理会他的胡说。 “穿过前面这条街就到了。这条街通衙门后院的一条死胡同。这儿就能看到许多坍塌的房子了。嘿,我再问你,你在衙门里做公的那阵,经常折磨女人吗?” “快走!”李一平催促道。 秀才还在啰嗦不休:“你知道许多的女人都喜欢我,但我却不喜欢她们。那些令人讨厌的贱婢!嘿,当你用烧红的烙铁往她们身上贴或是用夹棍拶她们的手指头时,她们会象杀猪一样惨叫,是吗?她们受刑时都是失声鬼叫呢,还是嚎啕大哭?” 李一平抓住秀才的一条胳膊,用他铁筋般的五个指头使劲一勒,秀才痛得失声哭了起来。 “你欺凌弱小!”秀才抽泣着用另一只手托看受了伤的那条胳膊。 “你提出一个有趣的问题,”李一平和谒地说,“现在你自己作出了回答。” 他们默默无语地从倒塌了的破房子中间择路而行,不一会便来到了一片潮湿的开阔地。灰蒙蒙的雾气低低地飘浮在连绵不断的小树和灌木丛上面,远处隐约可以看见北门的城墙和门楼。 “这就是你要找的沼泽地了。”秀才怏怏地说。 第三百九十一章 拜见府尹 沼泽地一片寂静,没有人影,只有偶尔从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一声水鸟的怪叫。 李一平沿着一条泥泞的小路朝沼泽地当中走去,同时仔细搜索着低矮的灌木丛。忽然他看见前面十来步远的树丛底下有一团红光闪出。他飞速跑上前去,靴子在烂泥里发出呱唧呱唧的声音。 他分开树丛一看,果然是一具女尸躺在那儿。尸身用一条金线掐花的猩红色绣衾包裹着,但显然已被人翻动过了。 李一平俯下身来细细端详了死者的脸。 那女子约莫廿五岁上下,杏脸柳眉,面皮细腻白净,甚是妩媚。她面上平静安详,了无愠色。一头缜密的乌黑头发却往后被一根棉线绳胡乱地系作一束,露出晶莹白玉般的耳垂。耳垂被撕破了,凝着几点血迹。 李一平掀开那猩红绣衾,又立即盖上。 “你到路口去看看动静,”他命令秀才,“见有人影,你就打个呼哨。” 秀才走后,李一平又重新掀开了那绣衾。那个女子一丝未挂,一把匕首深深地插进她的左胸,只留得那柄儿露在外面,柄四周有一圈干血迹。细看那柄,金银雕镂,宝石镶嵌,虽年岁久了,颜色有点发黑,李一平一眼认出这是一件十分值钱的古董。那个老乞丐不识货,只偷走了耳环和手镯。他摸摸胸部,感到粘湿糊糊,再提起一只手臂,发现仍能弯曲,尚未僵直。他想,这女子很可能就是白天里被害的。她面色安详,头发蓬乱,赤裸着身子和双脚。这些又说明她遇害的时候是在床上,而且是在睡眠中,被杀之后凶手才急急忙忙扎起她的头发,卷起一条绣衾包裹了身子,把她移到了这儿。 李一平将头顶上的树枝椎开,让月光照着那尸体,根据他多年缉查和鞠刑的丰富经验,他发现这个女子被人强暴过了。他站起身来,用绣衾仍将尸体包裹好。然后又把尸体搬挪到一处更幽僻的树丛下,这样一般的路人就很难发现。于是他回身去找秀才。 秀才正弓着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揉他的胳膊。李一平对他说:“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到那倒塌的房子里去搜查一下。” 秀才哀诉道:“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害怕。地震和大火时这儿死人最多,阴魂不散,谁都说这里时常闹鬼。” 李一平笑道:“这个不碍事,我有法子。”说着就在秀才坐的那块大石头周围不快不慢转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 “现在你可平安无事了,我曾从崂山老道那儿学得这个禁魔真咒,任何妖魔鬼怪都无法近得你身!” 秀才将信将疑地坐定了。李一平很快穿过那片瓦砾场,插向了后街。在拐弯处他看见了今天午后和安小宁一起坐在那儿喝茶的那家茶馆,再走半截胡同,便来到府衙门后院的那扇角门。他急急地敲了敲门。 在门很快就开了。老管家一见李一平就象迎得了个活菩萨一般高兴。 “老爷派人到客店找了你几次,还留下口信。先生,老爷一直在等着你。” 他将李一平一直领到顺天府尹的内衙书斋。顺天府尹正靠在太师椅上打盹。银烛台上两支大蜡烛照在他萎缩、干瘪的脸上,他显得疲乏不堪。 第三百九十二章 婢女之死 滕贵妃从朦胧中站了起来,绕过书桌,赶忙上前与李一平见礼。潘总管随即退出。 腾贵妃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请坐,请坐。钦差见笑,我此刻正陷在困扰之中,一日里如坐针毡。我急需求得你的帮助。” 贵妃在茶几旁坐定以后,李一平说道:“依我猜来,您困扰之事莫非与婢女有关,她大概被人谋害了。” 腾贵妃闻言立刻吃了一惊,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且将我所知道的先告诉你,然后你再告诉我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腾贵妃点了点头,两手颤抖着捧起茶盅,想要送上唇边,却不料失手泼翻在那镜亮的云石茶几上。 “今天午后沈青拜访你时,”李一平开始说,“沈青立即留意到你身体不适,心情显得烦躁不安。后来我向沈青问你究竟得了什么病,可是他说你今天早上还是好端端的。这样,我就明白了你一定是在我到达之前,很可能就是在中午,受到了某种沉重的打击。沈青向你问起小翠时,你回答说,中午休息的时候,她接到她姐姐的口信到乡下庄子去了。然而管家说她的房门却是锁着的,这就使人难以理解了。贴身侍俾离开时,为什么要锁紧了屋门呢?她走后侍婢自然要去她房间整理打扫,你又为什么阻拦她们呢?同时管家告诉你说,贴身侍俾房里的大花瓶打碎了,你听后竟无动于衷,一味镇静。潘总管后来告诉沈青说,那只花瓶是你最珍爱的宝物。这就又清楚地说明早已出了比打碎花瓶更为严重的事。这样,我就断定午休之时贴身侍俾在房间中一定发生了意外,这个意外一直压在你的心头,使你神情麻木,忧心忡仲。当时,沈青作为客人。一时也不便多问,放也没有进一步去想这些事情,不过他将此事告知了我。” 李一平呷了一口茶,腾贵妃低下了头来默默无语。 李一平继续往下说:“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得到了一些首饰。这些首饰是一个乞丐从一个女人的尸体上偷来的,据那乞丐说,尸体躺在北门外的沼泽地里。首饰中有一副耳环,上面雕着银莲花,盘绕着金丝,镶嵌着宝石。这些装饰价值连城超过银莲花本身几十倍。显然,这很莲花定有某种特殊的含义。我担心这副耳环正是贴身侍俾的,因为听说她的名字就叫银莲。当然,我不能肯定这城里再也没有叫银莲的女人,但我联系起你焦虑不安的神情和贴身侍俾神秘地离去,我疑心这中间有着某种不祥。 “正当我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你派人到飞鹤旅店来寻我。我猜想你准是找我来商量此事。但我觉得,我在见你之前必须查问到更多的线索。因此,我才急急忙忙从后门离开了那家客店,并找了一个人把我带到那个沼泽地。我对尸体进行了检查,毫无疑问,她是一位有钱人家婢女,身上没穿衣服说明她是在床上睡眠时被杀害的,很可能就在午睡时间死的。所以我就断定这具尸体正是您贴身侍俾——她在房间里午睡时被杀害了。天黑之后被搬移到了沼泽地。因为沼泽地晚间人迹罕至,皇宫后院又有一扇不为人所注意的角门,出角门是行人稀少的后街,这样在搬移尸体时也不容易被人发觉。不知我说的对与不对?” “对!对:你果然料事如神,我只是…” 李一平摇了摇手,打断了腾贵妃的话说道:“在你进一步讲任何事情之前,我有言在先,我会尽一切力量来帮助贵妃。不过,你不能指望我徇着私情,违着律法。假如你想对这件人命案作出什么说明,摆出什么事实,我都非常欢迎。将来一旦被传到大堂作证,我将引用你的话作为依据,解释案情,以利早日勘破,未知贵妃意下如何?” “我完全理会你的意思。”腾贵妃以一种干涩而平板的声调说道,“你知道,这是桩可怕的案子,一定要打到皇上那里。钦差不妨再宽坐片刻,我将这内情全部吐露与你。然后你再站在我的地步替我想想法子,提出你的建议,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现在,我不能不告诉你,杀死婢女的正是我自己!” “你为什么要杀死贴身侍俾?”李一平暗吃一惊。 第三百九十三章 遗传怪病 滕贵妃往太师椅后靠了一靠,沮丧地说:“要回答这个问题须从七十多年前的往事说起。” “看你年纪尚不到二十,侍俾可能也只是二十五上下,为何要说七十年前的事呢?” 滕贵妃矜持地点点头,说道:“您留心军事的话,总会听说过滕国尧的名字。” “滕国尧?”李一平紧皱了眉头,想了一想,答道,“嗯,象是有个将军名叫滕国尧的,很是骁勇善战。皇上讨平西戎的一次大战中,他冲锋陷阵,威名大震,朝廷很是嘉奖。但班师回朝时,他却突然退了军职,因为是……”李一平突然停了下来,吃惊地看了滕贵妃一眼,“老天,那滕将军莫不就是你的祖父?” 滕贵妃点点头。 “他是我的祖父。允许我简略地再说一下你刚才待说而未说出口来的话。他所以突然退职是因为他在一时精神狂乱下,把他的一位亲密的副将杀了。尽管后来朝廷赦他无罪,但他当时必须辞去将军之职。” 书斋里寂静无声。半晌,滕贵妃又开了口:“我的父亲始终是一个健康正常的人。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祖父的这个病有隔代遗传的可能!八年前,我成了贵妃,婚后皇上对我宠爱有加,非常幸福,彼此间推心置腹,矢忠不渝。年前有一天,银莲发现我失去了知觉,躺在地板上,她急忙把我扶到床上。我恢复知觉时,却有些奇怪的记忆在我心头掠过。我似乎从未感到如此兴奋过,虽犹豫了一阵,我还是把那些犹如梦幻的奇怪的记忆告诉了银莲。原来我失去知觉时,我梦见自己亲手残忍地杀了一个人,并对此感到扬扬得意。我意识到遗传性的灾祸已经降临到我的头上,祖父的幽灵时时出现搅乱我平静的心。我坦白地告诉银莲,我已经得了这个可怕的病了,我怕伤害到皇上,他不能继续与一个疯子生活在一起。我怕皇上休了我,就让侍俾银莲赶快离开我。 说到这里,滕贵妃双手掩面,悲声哽咽。李一平深表同情地望着眼前这个心灵受到严重创伤的女人。滕贵妃控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后,又继续讲下去:“银莲坚决拒绝离开我,她说她永远不会离开主子,她不能抛弃我,况且我得了这个倒霉的病。她说我真是染上了这个病,仍将仔细服侍我,使我不致发生任何意外。同时,她又竭力否认隔代遗传的说法。她说她要尽一个奴婢的责任,我一旦让她走,她就自杀。最后我只得让步了,你知道当时我的心里有多么痛苦。皇上随时可能把我休掉。” 李一平默默地点了点头。听了她的这位不幸的同行如此一番伤心的话,他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滕贵妃继续说道:“四年前,我第二次发病,两年后,又发了第三次。在第三次犯病时,我处于暴躁狂怒的不正常状态中。银莲不得不用汤药来灌我,生怕我出什么可怕的意外。她对我的忠心是我唯一的安慰。我的病时犯时好,她常为之心事沉重。后来,就是上个月,发生了一起奇异的事。这件事使我失去了这种最后的安慰,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滕贵妃停了停,用手指着那四扇高大的朱红漆屏说道:“就是它把我的人生希望全粉碎了,我从此走散了魂魄,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她转过身来,凝视着这四扇漆屏,半晌无言。闪烁不定的烛火照在雕镂精细的漆屏上发出奇妙的光辉。 滕贵妃闭了一会眼睛,以一种异常平静的声调说:“请来先把这四扇漆屏仔细看了,我再与你讲述一遍这漆屏的故事。这故事的内容我在睡梦中都能够背得出来。” 李一平站了起来,走到那漆屏前细细观赏。见这漆屏共有四扇,每一扇上都雕刻着一幅精致的图画。画面上镶嵌着金银。翠玉、珍珠、玛瑙,无疑是一件珍贵的古董。 滕贵妃的声音变了,仿佛是一个陌生人在讲故事:“这四扇屏风和其他的屏风一样刻画着一年四季。左边第一扇的景色正是春天。一位年轻的书生在一棵虬蟠古松下伏案瞌睡。他的书童正在一旁为他煮茶。书生梦见四位风流窈窕的女子,他爱上了其中最美丽的一个。 “第二扇描绘的正是夏天的风景,夏天是人的抱负成熟的季节。这位书生已长大成人,正骑着马上京赶考。书童挑着书担跟随在后。 “第三扇的景色是秋天。秋天象征着收获。这位书生已经三榜高中,做了大官。他身穿朝眼,衣锦回乡。这时,他正抬头看见一个富贵人家的楼阁上站着他梦见过的那四位女子,他想娶的那一位也在其中。” 李一平移了几步,跟着滕贵妃站到了第四扇屏风跟前,好奇地观看着。 第三百九十四章 贵妃杀人 这第四扇,”滕贵妃又说下去,“已是冬天了。冬天是内省的季节,也是对自己取得的成果更加理解并安安稳稳享受的季节。它体现了婚姻美满和家庭幸福。” 李一平看着屏风上那一对年轻夫妇正坐在一间豪华精致的厅堂里吃酒。他们的身子紧偎在一起,丈夫的一只胳膊搂着妻子的脖子,另一只手端着一只酒盅正往她嘴边送去。李一平看罢,没有言语。 滕贵妃说道:“我和皇上结婚不久,一天在京师的一家古董铺子里发现了这套屏风。我越看越蹊跷,越看越惊异。你不知道,这四扇屏风上的图画恰恰正是我自己一生中四个代表阶段。当我在家乡时,有一次我确实梦见了四位美丽的女子。后来,我赴京选秀,果然成了贵妃。一日在京城乘马,正看见我梦中曾经见过的四位女子。这之后,我又正好收了银莲做奴婢,她就是我在梦中选定的那个最美丽的女子。大人,你说这事巧也不巧。当时我就用一百两银子将它买下,这套漆屏风就成了我家最珍贵的财产。第二年,也就把它带到了皇宫。有多少次我和银莲一起坐在这四漆屏前细细欣赏着它,谈论着我们奇妙的缘分。上个月的一天。吃罢午饭,天特别的炎热。我唤管家把一张湘妃竹榻放在这漆屏的前面,因为这儿常有习习的凉风,躺在竹榻上又正好面对着那第四扇屏风,那对夫妇的缠绵恩爱正可消解我的闷乏。就在这时,我惊奇地发现漆屏上的图案改动了,画中那个人正将一把匕首对着丈夫的胸膛!” 李一平惊叫一声,忙俯身再细看那画面。现在他看清了,那个女人搂着他丈夫的左手里正紧握看一把匕首,尖刀正对给她的心窝。她疑惑地摇了摇头,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滕贵妃提高了声音继续说:“我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这个变化。我的头脑禁不住又开始狂乱浮躁。我揣摩着也许打造这套漆屏的工匠当初不小心将一块薄银片粘在潮湿的红漆里,当表面侵蚀了,就在这个不吉利的地方显露了出来。可是我很快就发现那处薄片是后来加上去的,而且加得相当笨拙,因为就在那块地方的周围我发现了一些小的裂隙。” 李一平慢慢地点点头。他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 “因此,唯一可能的结论是,在一次我根本记不清楚的精神狂乱时我自己作了那种改变。此外,第二个结论也是十分容易得出的,那就是当我精神狂乱时正计划着杀害皇上,而误杀了银莲。”滕贵妃激动地说着,又长长吁了一口气。迅速将目光移开漆屏,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那漆屏死死地缠住了我,再也不得安宁。从此以后,我连续好几次都梦见我正在下手杀死银莲。我从这种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恶梦中醒来时往往大汗淋漓。即使在我醒着时,这种狂乱的冲动也无时不在困扰着我、折磨着我。我感到了绝望,我有了一种极可怕的预兆。那漆屏使我整天提心吊胆,心神恍惚。但我又不能将此事告诉皇上。他可以忍受一切,却不能忍受我这种可怕的念头。她一旦发现了这一点,她便会心碎的。 “看来我们逃不出劫数,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今天我们在花园的树荫下吃罢午饭,我觉得空气闷热,心里很是烦躁不安。我告诉银莲说,我要到书斋去休息一会。然而书斋里也很热,我的头隐隐作痛,心情无法平静下来。于是我决定到银莲的房间里去休息一下……” 滕贵妃说着,一面站了起来,拉定李一平:“你跟着我来。我指给你看看。” 她拿起了一台银烛,两人一同走出了书斋,穿过一条弯曲的走廊,来到过道口的一扇门前。 滕贵妃打开了这扇门。里面是银莲的化妆室。一张紫檀雕。花的大梳妆台立在右首,梳妆台上有一面擦亮的银镜。左首的一扇小门前放着一张竹榻。正中是一方紫檀雕花圆桌。滕贵妃说,那圆桌上原来还放着他后来打碎的那个大花瓶。左首那扇小门外是花园。银莲平日就在小门前的那张竹榻上睡觉——正面对一扇红漆房门,房门里便是银莲的卧室。 滕贵妃从怀中取出一把精巧的银钥匙,将那红漆房门打开。他让房门半开半掩着,向李一平说道:“今天中午我走进这间梳妆室时,银莲正躺在竹榻上睡午觉。我走近卧房门时,那房门当时就象现在这样半开着,只见银莲光着身子脸朝里躺在床上。她的头枕在弯曲着的右臂上,一头美丽的长发蓬乱地散开,好象一块村在双肩下的黑丝绒垫,头发还从床沿上垂挂下来。正当我想要走近她时,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迷迷糊糊地醒来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梳妆室的地上,那大花瓶打碎的瓷片散了一地。当时我头痛欲裂、思绪混乱。我见那丫环还躺在竹榻上打鼾。我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跄地向卧室走去。当我发现银莲还象刚才那样平静地躺在床上时,心里感到很宽慰,头也不感到晕眩了。可是当我走近床边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我突然意识到了我已干出什么事来。我的那柄古玩匕首已经插进了她的胸膛,她早已死了!” 滕贵妃双手掩面,身子靠着那扇红漆房门,轻轻抽泣起来。 李一平走进卧房,观察那张铺着篾席的宽大的床。他发现靠枕头的地方有少许血迹。他抬头看墙上,一束丝带吊着一个空的刀鞘,旁边挂着一张古筝。卧房的窗户厚厚地糊着一层白纸。窗下一张茶几,两边各放一只圆凳。隅角里堆起四只朱红衣箱——每一只装着一个季节的服装——旁边端正地放着一个银柜。 李一平走到滕贵妃面前,轻轻问道:“之后你又做了什么呢?” 第三百九十五章 高义助人 “我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跌跌撞撞回到我的书斋,只觉心乱如麻,手足无措。正当我挣扎着聚起精神试图弄清到底发生了怎么一回事情的时候,管家来禀,说是沈青来拜访我了。” “沈青来得真不是时候。”李一平说。“不过,当时他并不知道……” “唉,将才我言语恍惚,举止久礼,还望你鉴谅包涵。我们现在还是回书斋去坐。” 他们重新在书斋茶几旁坐定。 滕贵妃与李一平斟了茶,自己也慢慢呷了一口茶,咕咕地漱了漱口,又吞下,才说道:“沈青走之后,我的神志恢复过来一点。我明白这件事的严重后果,皇上执法是不含糊的。我必须刻不容缓到皇上那投案,承认我是杀害我婢女的凶手。然而我那可怜的银莲,她的尸身又如何处置是好呢?丫环几次要进卧房整理打扫,管家老来问我要钥匙。我一时糊涂,便乘衙里吃晚饭的时候,溜进了卧房,胡乱寻了根线绳扎束了她的头发,随手掀了条绣被将尸身包裹了,然后让人扛着她绕出后院的角门,从后街穿过那片废墟,将我可怜的婢女便丢在那沼泽地里了! “我回来以后,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蠢。我为什么不能假装说,我丢失了那卧房的钥匙,而大家只知道太太已到她姐姐乡下的庄子里去了——谁也不会怀疑。等我自首了,什么都好办了。唉,这时我便想到了你,想到那查缉凶犯、审理案子的本领。我于是便派人到飞鹤旅店来请你。她们说你不知去向,我便只得留下个口信,让你一回旅店便到我这儿来——我就在这儿专意恭候着你。谢天谢地,尽管这么晚了,你终于来了。现在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李一平没有马上回答。她坐在那里,一面慢条斯理地捋着他的长胡须,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四扇漆屏。过了一会,才转过脸对滕贵妃说:“我看你从现在起,什么也不要做,至少暂时什么也不要做。” “这话是什么意思?”滕贵妃道,“我却打算现在就去找皇上。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亲见皇上——我看这是我目下唯一的抉择了。” 李一平摇手表示反对。 “你必须沉住气。”她说。“我检查过尸体,也细看了发案的现场。我并不相信我们已掌握了所有的事实,我需要找到你杀死你婢女的证据!” 滕贵妃站了起来,激动地说:“钦差大人,你,你别讲废话了!证据,你还要什么证据?我的发病,我做的梦,我的匕首,那杀人的现场,还有那奇异的漆屏……” 李一平打断了她的话:“然而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表明这起命案可能与你无关。” 滕贵妃惊异万分,满腹狐疑地说道:“不要用那渺茫的希望来愚弄我了。你这样做太残忍了。你是不是有了一个十分虚幻的想法,即:当我犯病的时候,又有另一个人闯进屋来杀害了我的婢女。你想想,天下哪有这等巧事?” 李一平耸了耸肩。“我不是盼望什么巧合,更无意愚弄你。贵妃,要相信这样的事情恰恰是有可能的,更可能在你第一次看见婢女的时候,她不是面朝里躺在床上的吗?她那时已经被杀害了。贵妃,你周围有没有仇家?” “没有!没有!”滕贵妃激动地回答,“邹大人,你要记住,只有我的婢女和我才知道这套漆屏的含义。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以后,这套漆屏从未搬出过庭院。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动它!” 她稍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叹了口气,又说道,“唉,那么,你认为还能为我做些什么呢?” 李一平道:“我建议你给我明日一天的时间,让我去搜索其它一些证据。如果我一无所获,后天即陪你一同去向皇上面陈这里发生的一切。” 滕贵妃犹豫了半日,也只得让步:“既然您高义助人,这事也就从命了。那么,还须我替你做点什么呢?”。 “很简单。你首先拿出一个信封来,填了奴婢名字、身份。” 滕贵妃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在上面写了几行字,交给了李一平。李一平将它放进了衣袖里。 李一平又说道:“你再去贴身侍俾卧房中取出一套她平日所穿的衣服打成一个包袱。别忘了还要带上一双鞋!” 滕贵妃疑惑不解地瞧了他一眼,然后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书斋。 第三百九十六章 准备布局 李一平立即站起来,从袋子里又取了几张官府信笺和盖着县衙红印的大封套,一并塞进了衣袖里。 滕贵妃手里提着个包袱走口书斋。忽然朝着李一平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很表歉意地说:“邹钦差见谅,我一心只扑在自己的事上,竟没想到给你拿件衣服换换。你的葛袍这么脏,你的靴子上满是污泥,让我给你一套……” “不必麻烦滕贵妃了。”李一平打断了他的话。“我还要拜访一些人在那些场合穿着新衣袍反而会引起麻烦。现在,我首先要回到沼泽地给尸体穿上衣服,再将她拖到路边,以便明日一早就被路人发现。我将那信封放在她的衣袖里,这样人们就会立即认出死者是谁。然后,你就可以前去认尸。噢,顺天府里总有几位可以胜任的忤作?” “有位忤作——有事到衙里验尸,平日里自开着一座大生药铺子,做着掌柜。就在市边的拐角上。”滕贵妃答道。 “且好。明日你就说婢女在去北门的路上被人谋杀了,缉查正取得进展。然后,你就可以将尸体暂时安后在一具棺木里。” 李一平拿着包袱,望着贵妃说:“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就会给你个消息,你不必送我了,我知道怎么走。” 李一平又赶回到沼泽地,找到了秀才。秀才蜷缩着身子仍坐在那块大石上,尽管是三伏的热天,他却在浑身打颤。秀才抬头见到李一平回来,马上显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嘿,秀才,别那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稍等片刻,我们就可以回酒店了。此刻我再去看一看那尸体。” 秀才委屈地点点头,仍坐在那儿。心神很是不安。 李一平寻着了尸体,将胸口的匕首拔出来,用一张油纸包上,然后放进自己的怀中。接着他给尸体穿上了衣服和鞋,再把尸体拖到路边。干完这一切之后,才叫起了秀才,一同回凤凰酒店。 半路上,秀才突然对李一平说:“我知道你和领队并不把我当一回事,不过我要告诉你,几天之内我就会赚到一大笔钱,叫你们大吃一惊。 李一平没有反应。对秀才的牛皮他感到厌恶。 秀才望了望李一平,心里自认晦气。 到了凤凰酒店的那条街口,秀才说:“给你耽误了一夜。好了,回去跟领队交差: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干,就这里分手!” 李一平一个人回凤凰酒店。 李一平和秀才离开凤凰酒店去沼泽地之后,安小宁与领队俩谈论着近几年来朝廷用兵的事,很是投契——领队最喜欢聊的还是打仗的事。 “既然你这般喜爱行伍生涯,”安小宁问道,“那你又为什么离开了?” “我干了一件蠢事,不得不仓皇逃跑。”领队不胜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衣衫褴褛、身上发着臭味的乞丐们成群地晃进酒店里来,领队不得不与秃子一起同他们结帐。安小宁觉得酒店里的空气越来越污浊,她更担心那个卖给她首饰的老乞丐也会在她面前出现。她决定到外面溜达溜达散散心。 第三百九十七 女子玫瑰 大街上也闷热得慌。她想河边也许会凉快些。于是她穿过几处大街小巷,爬上一座横跨河流的拱形石桥。她依着石桥一边的雕花石拦杆,望着桥下黑色的河水咆哮着向下游奔流而去,河水冲击在嶙峋的岩石上激起无数白色浪花。这—带空气很凉爽,也很少有人走动。周围散落着好几幢高雅的园邸,居住着京城的许多乡官富商。安小宁观赏了一晌,渐渐觉得无聊。她叹了口气,决定折回酒店。那群乞丐此时也许都已经走了。 她下了石桥,沿着河岸走去。一时间,她又一次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她觉得后面有人盯着她。但马上她又解除了疑心,靓坤现在已经是她们的朋友,除了她还有谁会来盯她的梢。她转了一个弯,信步向南走去。 突然,一扇打开着的窗户把她的眼光吸引过去了。这所房子离街较远,前面有一排竹栅栏。她跨起脚尖从那竹栅栏上望那窗户里,见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卧室,茵席帘帏,煞是齐整。梳妆台上两支银烛照得煊同白昼,一个女子正立在镜前梳妆打扮。那女子三十左右,容貌体段自有一种动人的风韵。只见她梳妆已毕,懒傲地倚着床头轻轻叹息。 安小宁一眼就认定这是一个自己开业的名妓。不知怎么,安小宁发现自己被那个女的盯住了。 她推开竹栅栏,穿过一个十分雅致的花园,在一扇黑漆大门上敲了两下。 开门的正是那女子。她先是吃惊地大叫一声,接着又很快用袖子捂住了嘴巴,显出十分惊慌的样子。 安小宁赶忙上前躬身施礼:“十分抱歉了,夜里这么晚来打搅你。我从这儿走过,碰巧看见你在窗前梳头。你的容貌风度给我留下极美好的印象。” 听了安小宁这一遍半文不白的话,那女子犹豫起来。她上下打量了安小宁一番,轻轻皱了皱眉头。忽然她微微一笑,用一种柔媚的声调说道:“我在等候另一个人……不过既然时间早过了,你不妨就进屋来坐坐。” “没想到妨碍了你的约会,那么我就改天再来!”安小宁急忙说。 那女子笑了起来。说道:“进来!你这副俊俏摸样挺有意思。。 她自顾回房走去,安小宁跟着进了房间。 “请稍坐片刻。”女子略为害羞地说,“让我把头发扎好,我最怕热。” 安小宁在一个鼓形的绘花瓷墩上坐定:“不敢动问姐姐芳名?” “我的名字?”她一笑,“你就叫我玫瑰便行。玫瑰花的玫瑰。” 安小宁凑趣道:“玫瑰,嗯,别致,难怪姐姐这般容貌。” 玫瑰扎起头发微笑着转过身来,在床沿坐下。顺手拿起一把檀香四扇,悠闲自得地扇了起来。她细细看了看安小宁,说道:“我猜你八成是个军官,是路过京城的?” “差不离。”安小宁回答。 “打算在京城呆多久?” “只呆几天。” 玫瑰笑着,用一双发亮的大眼睛只看着安小宁。半日又问道:“你们军官也允许随便出来吗?” 第三百九十八 谁是英雄 安小宁回到了凤凰酒店。她发现酒店里空荡荡的,只有艳香一个人在那里扫地,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见了她进来,便问:“秀才上哪儿去了?” “反正死不了!”她答道。说着就在一张破藤椅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哎,沏一壶茶来。不是我喝,是为沈先生沏。她是个十分喜爱喝茶的人。靓坤没有来吗?” 艳香做了个鬼脸,不耐烦地答道:“早来过了:我告诉他你们两个都出去了,他说过会儿再回来。唉,我倒要说,任何男人我都能忍耐,那个靓坤他就是给我十两金子我都不屑看他一眼。” “你闭起眼睛不去朝他看就行了嘛。”安小宁说道。 “不,我不是指他那一副丑八怪的嘴脸,他是一个专门伤人痛处的歪料,又阴险,又狠毒。”艳香说着,又轻蔑地嗤了一下鼻子,走回厨房去了。 安小宁狂笑起来,又将背往那藤椅上一靠,把双脚搁到了桌子上。 李一平一走进酒店的门,艳香就扯住他着急地问道:“秀才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李一平瞅了她一眼,答道:“我委派他办件差使去了。” “他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不会的,即使他遇上什么麻烦,我也有法子把他解脱出来。你还是先上楼睡觉去,我们有些事,还要在这儿多呆一会儿。” 艳香上楼去了。李一平立刻将安小宁叫醒。 安小宁看见李一平一副憔悴疲惫的样子,心情顿时阴沉起来。她马上给李一平倒了杯热茶,焦急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李一平便将尸体的情况及她和滕贵妃的谈话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安小宁。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有人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安小宁去开门迎面正碰上进屋来的靓坤。安小宁忍不住骂了一声。 靓坤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脸对李一平说:“沈先生,新的住所还舒适?该道个谢?” 李一平说:“请坐下,现在你跟我讲讲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实话对你说了!”靓坤尖声说道,“我正需要你们,而且是急需要你们。你们也许已听说了我的大名。三十年来,从未失败过一次。然而我缺少武力,但我从来不想增强它,因为我认为单凭武力是庸俗低下的勾当。现在我碰巧有一桩买卖,却还需要用点武力。我仔细地对你们俩进行了考察,觉得你们是能胜任这桩买卖的。我已经独个做完了所有困难的准备工作,轮到你们来帮我忙的事已经没有什么风险可担了。你们能得到一份数目不小的报酬也就应该心满意足了。” “你说得倒轻巧,”安小宁打断了他,“让我们去干那号危险的买卖,你却不费气力地坐等着发横财。告诉你,少了我们不干,你这个卑鄙无能的胆小鬼!” 听到安小宁骂他胆小鬼,靓坤的脸变白了,这个称呼显然触到了他的痛处。他恶狠狠地说:“一个人身强力壮就算是英雄?” 第三百九十九章 账本秘密 “得啦。”李一平冷冷地说。“给靓坤的头上泼洒些凉水!” 安小宁从柜台后面端来一大盆洗碗的脏水往靓坤的头上浇去,一面说道:“这个狗杂种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醒来呢!” “你坐下,我来把滕贵妃的事情没有讲完的部分说给你听!” 李一平讲完了贵妃屏的来龙去脉,安小宁的火气早过了。不由称赞道:“一平,这起案子可真令人惊异啊。” 李一平点点头。“我不想告诉她贴身侍婢被人强奸过了。你知道我怀疑是别人杀害奴婢的最明显的理由就是这一点。我不想进一步使贵妃苦恼了。” “可是,你不是说过那死者看上去很平静吗?”安小宁问道。“我想她至少应该惊醒过来,表现出激动和愤怒,对吗?” “这就是这个疑案中最令人费解的一个细节,当然还有其它……注意!靓坤苏醒过来了!” 靓坤那只独眼间出一丝狠毒的光,冷笑道:“你连那个风流寡妇都不认识,你这个笨蛋!” “寡妇?”安小宁一愣。 “当然是一个寡妇,而且是一个昨天刚刚死了丈夫的寡妇!柯夫人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哀痛刚搬挪了卧房——就是你刚才去过的那个房间。你这个家伙竟把柯夫人当作一个妓女了!” 李一平冲着靓坤问道:“那么说,柯夫人的道德贞操也许与老柯的自杀有关系?” 靓坤托着他的脖子,将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阴阳怪气地说;“柯夫人自然也不会是讲道德贞洁的女人!嘿,我与你们刚才谈的那桩买卖却正好与这柯兴元有些关系。你仔细听我说,我的话很简短。我手中弄到一本冷虔的帐本。这冷虔是京城一家有名的柜坊的掌柜,一日金银进出不计其数。他是柯兴元财务上的合伙人。我对财务的花样也精通一些,我很快发现那帐本上有冷虔在过去的两年里怎样通过伪造帐目,欺骗老柯的秘密记录。他用卑劣的手法从老柯那里弄到相当可观的一笔钱财。哎,大约有一千两金子!” “那么,你又是如何把这帐本弄到手的呢?”李一平问道。“一个精明的掌柜决不会把这本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东西随便乱放。” “这不关你的事!”靓坤厉声说。 “不,我对财务上的事同样也很感兴趣——这正是我急急忙忙辞退了衙门的公职的真正原因,你能够从错综复杂的财务交往中弄到这个秘密帐本,今天我总算眼了你了!朋友,要合作就要信任,只这三言两语的,我还未摸到事情的边呢!再说你还得把弄到这帐本的细末说给我听听。” 靓坤多疑的眼光溜了李一平一瞥。 “真是个狡猾的奸贼!”靓坤阴险地笑了一声,“既然你很想知道事情的细末,今天我索性全兜给你。我到柯家去过好几次,这当然他是不知道的。我弄开了他的银柜,发现有二百两金子——这当然现在归了我。我把他藏在银柜里的帐单、票据、合同、契书细细推敲琢磨,终于弄明白了冷虔那帐本的秘密。” “原来是这样。”李一平说。“你继续讲下去。” 靓坤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小纸片,小心地把它平摊在桌上。用他那细长的食指轻轻地点着那张纸,继续说道:“这一页是我从那帐本上撕下来的。明天早上你们俩去拜访一下我们的朋友冷虔,把这张纸给他看看,告诉他你们掌握了所有的情况。然后,你们叫他开两张空着名字的批子,一张开六百五十两金子,另一张开五十两金子。他出这点血之后,还能得三百两。这对他相当过得去了。当然我非常想把整笔的钱都弄到手,可是这玩意取得成功的秘诀却是给别人留下一条活路,使他不至于狗急跳墙。那张六百五十两的批子归我,五十两的归你们。不花力气能赚五十两金子。这还不算是一笔便宜的买卖吗?” 第四百章 同行妙悟 李一平锐利的眼光盯着靓坤,悠闲自得地抚摸着他的装的美髯,一面辗转着肠子想对策。半晌,见他慢慢说道:“我的这个伙伴说话固然生硬了点儿,但是他倒说得不偏不倚,恰到好处。逾墙钻穴是你的本行勾当,。但你却没有胆量对着面抢夺,我断定你没有勇气去当面讹诈那冷掌柜,对不对?” 靓坤不由自主地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李一平将那张纸拿来放进自己的衣袖里,说道:“这确是一桩好买卖。可是应该彼此无欺,南北拆帐。老实说我现在就是不需要你和什么帐本照样可以去讹诈冷虔。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将所有这一千两金子都装进自己的腰包呢?” “真的,为什么不可以呢!”安小宁附和道。 “那么,我就到衙门去报信,让他们来捉拿你们这两个强盗!”靓坤凶狠地说。 “谅你也不敢去报信。”李一平平静地说道,“别拉扯了,还是下决心!怎么样?” 靓坤恶狠狠地瞅着李一平的脸,用手压了压腮帮上抽搐的神经,低了半日眼珠,让步了:“好,就这么办:南北拆帐!” “一言为定。”李一平踌躇满志地说,“明天早上我就去拜访冷虔。你这里先替我画一张冷虔柜坊的街路图。” 靓坤画罢街路图正待起身要走,李一平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和蔼可亲地说:“时间尚早,再宽坐片刻,让我们再聊聊,为我们的合作干两杯!周大,到柜台后边将排军特备的酒坛取来!” 安小宁跑到柜台后,见酒保正呼呼大睡,顺手就将排军那酒坛搬了出来。 几杯酒下肚,李一平摸摸胡子说:“靓坤老弟,老实与你说,你的那套偷鸡摸狗的本领与我们干的这一行比较起来简直如同儿戏。让我告诉你我们在路上所经历的一些冒险活动。周大,你还记得吗?那次在徐州,当我们……” “你那套骗人的鬼话谁高兴听?”靓坤反唇相讥,“你们干的那些冒险活动完全凭借武力,靠胳膊粗,拳头大。我干的勾当则要用脑子,一个真正成功的高手可不是三年五载就可磨炼出来的,我干这一行三十年了:” 李一平提高了嗓音:“我也会不费气力把人家门锁扭开,进了屋子,就将屋子的主人治服,有礼貌地问他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哪儿然后拿起这些东西悄然离去。这种买卖干起来还有啥难的?” “废话!”靓坤轻蔑地说,“你这是一般小偷小盗笨拙的伎俩,也许一次两次能侥幸的成功。然而官府一旦下一张缉捕文书,画影追拿,就只得束手就擒了。可是我却有我的绝招,我纵横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被抓到过一次!你们这两个才出洞的耗子,能见过多少世面?就是把我这绝招教与你们,你们这一辈子也没法模仿得了。”靓坤得意忘形地打开了话匣,“听着!开始我花一个月的时间将对方的职业、住宅、家庭成员以及他们的生活习惯进行一番仔细察访。我设法和仆人们聊天,和附近店铺的掌柜闲谈。当然这时要花费点钱财。接着我便溜进屋去,然而我却什么也不拿。我有的是时间,不必着急。我进屋去只是了解屋内的情况。我可以在一只大衣柜里呆上一两个时辰,可以躲在窗帘或帷幕的褶皱处,可以蜷缩着身子藏进衣箱里,或者挤进床架后面的狭窄的空隙里。这样我对主人的衣食起居进行观察,听他们讲些什么私房话,在哪里收放贵重东西——好,我于是进行最后一次登门拜访。既不要撬锁,也无需乱翻,任何人也不惊动,箱柜家俱也不挪移位置。如果有一个秘密藏钱的地方,我比藏钱的主人更要了解这个地方;如果有银柜,我准确无误地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取钥匙。我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常常过了半月一月,他们才发现家中的钱不翼而飞了。但他们却不以为被盗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点!于是丈夫开始怀疑妻子,妻子则怀疑偏房、丫头,给他们造成了不知多少误解。许多和睦的家庭因之互相反目,甚至大打出手……” 靓坤说得提意,一面吃吃地笑着,一面又用手捂住那张歪裂的嘴唇:“我的聪明的同行,现在你们该有所妙悟了?” 第四百零一章 准备合作 “妙倒是妙,只是我们绝不会模仿你这一套伎俩去做。”李一平转了话锋。“你这一套本领可能使你了解了不少男女间的隐私?近来风闻出了几件案子,还杀人流血了,你一定很知道些内情!” 靓坤的脸猛烈抽搐了一下,气色更显得阴暗可怕了:“别提起这一类话题!我憎恨女人、鄙视女人,我讨厌男人们为了调弄她们而要的种种肮脏的把戏。我并不愿意藏在别人的房间里听那些女人一套一套的话语,但有时我又不得不要听这些肮脏下流、令人作呕的话,讨厌的是……” 靓坤讲到这里突然止住了口,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站起身来用那只独眼狠狠地盯了李一平一下,嘶哑地说:“明天中午我们在这儿再见。” 靓坤一走,安小宁就愤愤地骂了起来:“一个地道的下流坯!一条可恶的虫豸!可是,一平,你到底为什么还要听他罗嗦这许多废话?”李一平平静地答道:“我想从他的嘴里得到些有关潜入屋内的方法,这也许对弄清凶手如何潜入滕贵妃的卧房有所帮助,可惜靓坤没有说出什么来。其次,我也很想多了解一点他本人。” “他为什么对我们这样有兴趣,要同我们搞合作呢?”安小宁总还不明白。 李一平道:“可能他认为我们是他的这次讹诈阴谋最理想的合作者。我这个人看上去甚有些体面,不仅能够开始时迷惑住冷虔,而且有能力和他进行冒险的谈判并最终制胜他。你身强力壮又正可以对他施加压力。此外最重要的还是我们是外乡人,事成之后,各奔东西,彼此不认帐,不会给他留下什么麻烦——我想这就是他一反常规,缠着我们与他合作的主要原因。然而他很爽利地接受了我们平分赃款的建议,我认为这中间可能有鬼,我原以为肯定有一场艰苦的讨价还价,不想这条毒蛇这么口松。不管怎样,我们将把这个恶棍投进监牢这是肯定的了,让他在铁笼子里蹲完后半辈子。”李一平揉了探发红的眼睛,继续说道:“我现在要写一封信给顺天府里的忤作,你去给我找方砚台和一支笔来。领队要点划打叉来记帐,那他就会有这两样东西。” 安小宁到柜台后面乱翻了一阵,找来一方满是尘灰的破砚台和一支毛头疏疏拉拉的秃笔。 李一平用蜡烛将笔头散开的乱毛烧掉,李一平放在嘴里好好地舔了一阵,终于把笔头弄尖了。然后他从衣袖里取出书桌里拿来的官府公笺和封套。他以滕贵妃的名义签署了一道手令,要那忤作火速赶到那,说那里急需要他去验尸。他匆匆用火漆烫了封口,将信交给安小宁。说道:“我不想让那仵作检验滕贵妃婢女的尸体,因为没有必要让他知道婢女被人强奸的事实。明天一早你就将此信送到市里拐角那家大生药铺子里去,忤作就是那铺子的掌柜。我们从来时路上曾经过一个叫四羊村的地方,骑马到那里至少要半天时间,这样,那个忤作明天一整天就不能来妨碍我们的查访。” 李一平用笔管搔了搔头皮,忽然想到,既然我可以这样利用滕贵妃的名义自由地行动,我不妨再写一封信呈给顺天府,请他们核查一下当年在左骁卫大将军麾下豹骑三营服役的一位姓刘的队正的案卷,并摘录有关材料。李一平又取出一张公给草草写罢,烫了封口也一并交给安小宁,又关照道:“你明天拣个方便的时间将此信送交顺天府,并把顺天府的口复以及摘录的有关领队履历的材料带回。” 他看了看安小宁疲乏的眼神,笑道:“莫名其妙地就折腾了这半日。好,我们现在可以上楼去看看我们睡觉的房间了。” 第四百零二章 并不容易 安小宁一夜没睡好。楼上留给他和安小宁的简陋的房间只够放两张破旧狭窄的木板床,木板床的上下里外爬满了臭虫、虱子,屹蚤在跳,蚊子在飞,这个情景安小宁如何能够睡着。李一平则不在乎,他干脆就躺在两张床间的地板上,头顶靠着大门,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 勉强挨到天亮安小宁起来叫醒了李一平。两人穿戴起身下了楼来,店堂里这时还空无一人,凤凰酒店的客人大都是睡懒觉的。安小宁先到厨房灶头添了把火,接着他们胡乱地梳洗了一下。安小宁给李一平端上一壶热茶后就出门送信去了。李一平独个在墙角那张桌边坐着慢慢喝茶。 艳香下楼来了,她用拳头大声敲着柜台叫醒了酒保,就下厨房熬粥去了。不一会,领队和另外四个乞丐也露面了。排车拉了把椅子凑到李一平的桌旁。李一平递给他一碗茶,他不喝,大声叫艳香给他烫酒。艳香应声也就端上一碗烫热的酒来。领队问道:“昨天晚上情况怎样?” “死去的女人是个有钱人家的婢女,”李一平答道,“那个杀害她的家伙看来也很有钱。他没有拿走她身上的这些小玩艺儿。”他从衣袖里取出耳环和手镯,放在桌上。“我将这些东西变卖了,你可得一半好处”。 “老天爷!”领队赞赏地说,“到沼泽地去走一趟还是值得的啊:可以断定她是被她同类的女人暗里害死的。你将这些好东西拿去变卖,可要准备上一个大口袋。噢,你最好想法子找到那个杀人的家伙,讹诈他一下,告诉他如果还想杀什么女人的话,请他到别处去下手。” 一个衣衫破烂的乞儿走进店来,急急喝完一碗粥,对领队小声说道:“听说了吗?他们将滕贵妃的婢女的尸身弄到衙门里去了,她在那块沼泽地里被人杀害了。” 领队用拳头猛击桌子,厉声叫骂起来。 他面对李一平大声说道:“刚才你说是个有钱人家的婢女,真说准了。胡子哥,你最好赶快把凶手找到,好好敲诈他一番,然后送他去衙门。我的天!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偏偏是滕贵妃的婢女被人杀了!” “你却是为何这般激动?”李一平惊奇地问道。 “滕贵妃是什么号的人,你是知道的。假如你、我的奴婢被人杀了,我们去报官,衙里的公差先将我们数落一顿,‘为什么连自己的奴婢都看不住?’然而现在是滕贵妃自己的奴婢,那便是另一回事了。如果杀人凶手不是很快被抓到,那么全城将会发生一场骚乱,夜里宵禁,白天搜索,到处是衙门里派出的兵丁、缉捕、探子细作。这些家伙又称自己便是王法,他们会将这城市颠来覆去地翻腾一遍才会罢休的。你我之辈看来要卷起铺盖溜了,我所以激动,所以要你设法马上抓到那个凶手,就是这个道理。” 领队说完,神情沮丧地望着手中的酒碗出神。 李一平说:“不过要抓到凶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第四百零三章 有趣知识 “凶手准是她的情人,没错!”领队大声说道。“那些贵妇的奴婢,名门千金裤腰带上的结打得比我们这里的婬妇还要松!小白脸儿情人腻烦了她,她就大吵大闹乱嚷嚷折腾不休,于是只得敲碎她的脑袋,或刺穿她的胸膛。没有什么新鲜的!对!我把我的弟兄都叫来,让他们一起认认这些小玩艺儿,他们会刺探出这个婬妇经常在什么地方和老爷的什么内弟表哥的鬼混,或许还可寻着那狗崽子的踪迹。” “好主意:”李一平附和了一声,突然他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你手下的人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呢?他们当中谁也没有见过她一眼,即便见过了,也早忘了,如何刺探?” “他们会认出这些首饰,也能回忆起戴这些首饰的人的踪影。”领队说,“这是他们的专长。你和我看见一个衣饰华丽的女子走过时,不管她是步行或是坐轿,我们会设法偷看一下她的容貌,可是一个乞丐注意的却仅是她戴的首饰。假如一个乞丐透过女人的纱巾看见了一副值钱的耳环,或是在女人掀轿帘时看见了她手上戴着的漂亮的手镯,他就会估估它们的价值,因为穿戴的首饰值钱,那女人一定很有钱,他就可赶着去随着那个女人的车轿哀声乞讨,她也许会扔下几个铜钱,或丢下一点什么值钱的小玩艺。现在,这几样首饰都是极珍贵的宝物,所以我想我的弟兄们很可能有人曾见到过,并辨认出这首饰主人的模样,几时到过哪里等等,现在你总该明白了?” 李一平深有所悟地点点头,心想这些有趣的知识在勘破这桩疑案中或许真会有些用处。他将桌上的首饰推给了领队。抬头见安小宁正走了进来,于是对领队说:“我们现在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两人出了凤凰酒店,安小宁便问:“我们现在直接就去顺天府衙门告诉他冷掌柜舞弊犯法的事吗?” “别那么着急!”李一平答道。“我们先去拜访冷虔,确认一下靓坤恃以讹诈之事是否属实。如果冷虔听任我们讹诈,不敢反抗,这就意味着他确是犯了舞弊隐脏的罪。但是我们又必须考虑到靓坤对我们耍阴谋的可能,我将细细观察冷虔的反应,你只须看我的眼色行事。” 安小宁点点头。 冷虔的柜坊座落在市里最热闹繁华的一角,宽绰严整的两层楼房,店门面临大街。店堂中有一条二丈多长的柜台,柜台后面十多名伙计正忙着应付大群的客人,秤金银、鉴首饰、兑铜钱、支飞票、质典贵重,一派忙乱的景象。 柜台后的一张高桌里坐着领班的伙计,他正忙着拨算盘珠子。李一平将大红名帖从木栅窗口递了进去,彬彬有礼地对那领班的伙计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冷先生当面商谈一笔款子的业务,数目相当大。” 那领班伙计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一看这两个陌生的客人,问了几句金银行道业务上的关节,李一平从容对答,恂恂有礼。领班见李一平气度轩昂,言词清健,疑虑消除了。在他的名帖上填了几个字,叫来一个听差将那名帖送上楼去。过了一会,那听差下楼来通知说,冷掌柜将会见沈先生和他的助理。 第四百零四章 商洽业务 冷虔穿着整洁素净的长袍,戴着重孝,坐在一张红漆大桌子的旁边。他一面忙着吩咐两名伙计有关业务上的事,一面指着窗前茶几旁边两张椅子,示意李一平两人坐下。听差赶忙来倒茶。李一平着那冷虔面色苍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的眼光很快被墙上挂着的一轴画吸引了过去。画面是一簇洁白的莲花开在夏日池塘里,左下角落款处有一首字迹洒脱的长诗。李一平坐在椅子上刚好可以辨认这轴画的最后一行款识:“愚弟冷德草于菰浦山庄”——很明显这就是冷虔的胞弟冷德的大作了。这个年轻的画家半个月前得肺痨死了,这是昨天他在公堂看审时听来的。 冷虔将那两个伙计打发走后,忙转向李一平,脸上装出一副很神气的样子,询问他可以为客人帮点什么忙。 “冷掌柜,这业务关系到将一千两金子中的一部分转让户头的问题,”李一平开门见山地说,“这是双方画押的字据。”说着他从衣袖里取出那一页纸,把它摊平在桌上。 冷虔的脸顿时变得灰白,他盯着那张纸吓得发呆了。李一平微笑地向安小平点了点头。安小平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将门闩上,又走到窗前将窗户关闭。冷虔看着他的举动,眼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当安小平走到冷虔椅子的背后站定时,李一平才继续说道:“当然我还有许多附件。那是一册特别的帐本。” “帐本?你……你是如何弄到手的?”冷虔紧张地问。 “冷掌柜,”李一平正色地说,“商洽业务我们最好不要离题太远。我告诉你,我并不是一个不顾礼数的人。我的名帖你已看了,我只是想从你得到的红利中抽一点头,这里总额是一千两金子。” “那么,你想要多少?”冷虔全身发冷,抖索着嗓音问道。 “七百。”李一平平静地答道。“你仍然有一笔可观的红利坐享。” “我要上街门去告发你!你们想讹诈我!”冷虔尖叫起来。 “同样我也可以告发你!”李一平和蔼地说,“我们还是不要告来告去。” 冷虔突然用手捂住了脸,呜咽起来,口中喃喃低语:“我造了什么孽啊!老柯的鬼魂缠上了我!” 有人敲门。冷虔站起来想去开门,安小平一双沉重的手又使他坐了下来。安小平轻轻地对他耳语:“冷先生不要激动,这不利于你的健康。吩咐他们待会儿再进来。” “待会儿再来!……我此刻正忙着!”冷虔朝门口粗着嗓子叫了一声。 李一平冷眼看着他,一面又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自己的假胡子。他逼进了一步:“你没有做亏负柯兴元的事,为什么担心他的魂灵来缠住你?” 冷虔微微吃惊地看了李一平一眼。 “你说什么?”他气喘吁吁地说,“求你告诉我,那个信封是开着的,还是封着的?” 李一平不明白冷虔问话的意思。他曾想这帐本大致上总是靓坤从冷虔家偷去的,现在看来事情要复杂得多。他转念一想,那帐本既然是装在一个信封里的,看起来很可能是封着的,于是他说。“当时我没十分留意,后来我一看是好端端封着的。”“谢天谢地!”冷虔激动地叫了起来。“那么,老柯的命不是断送在我手上!” “不要转弯抹角了!你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讲出来!”李一平几乎是命令了。“我已告诉过你,我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我是来与你商洽那笔交易的,请你尊重自己。” 第四百零五章 存金疑云 冷虔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看上去已镇定了不少。真人面前不须讲假话,能够把憋在心头的烦脑对这两位神秘的客人和盘托出,冷虔反而感到心头多少可以轻松一些。他慢慢说道:“我做了一件蠢事。老柯请我赴宴时曾要我将一包他需要复核的字据带给他,我将那包字据装进了一个信封里,封了口便放在自己怀中。可是我到达柯家之后却忘了将信封交给他了。酒吃到一半,也就是老何发病之前,他问起字据的事来。我将手伸进怀中,却错将装着我自己帐本的那个信封递给了他。我那帐本平日总是随身带着的,两个信封又一般大小轻重。直待老柯回房去服药之后,我才发现了这个可怕的错误。后来,他就跳了河。我原想一定是他在房间里拆开了那信封,发现了我,他最忠实的朋友,也一直在欺骗他,以致在绝望中自杀了。这个梦魇一般的想法两天来一直困扰着我,晚上我无法入睡,我老是梦见老柯的影子在跟随着我……”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面色十分阴郁。 “既这样,你分点红利给我们还需叫屈么了”李一平道,“我猜你正打算远走高飞,是不是?” 冷虔答道:“是的。假如柯兴元没有死,这两天我就必须逃走,我没脸见他。临走前留封信给他,向他交代一切,求他饶恕。我需要偿还九百两金子的债务;再用剩下来的那点在遥远的异乡苟延残生。老柯死后,我希望衙门早日替他备案。一旦备了案,我就可以处理他的财务,有权去开启他的银柜,那里我知道放着他二百两金子,这是一笔不上帐目的应急的钱。可是现在,我却不得不设法尽快逃出这个城市,我的债主们也无法拿到我欠他们的钱了。” “我们不想麻烦你多久时间,”李一平说,“我们的买卖很简单。你把那笔金子存在哪里?” “存在天雨金市。” “那么,请你给这家天雨金市开两张三百五十两金子的批子,签字押印,留空着领取人的名字。” 冷虔从抽屉里取出两张批子,批子上已盖有他的私章。他掭了掭笔在批子上填写好数目,又签了字。李一平取过批子看罢放进了衣袖。然后说道:“可以借我纸笔用用么?” 冷虔抽出一笺白纸,与那笔一并恭敬地递给了李一平。李一平接过纸笔,将椅子移了个方向,背着冷虔飞快写了一张便条。安小宁仍站立在冷虔椅子后面监视着。 便条上写着简短两句话: 顺天府尹亲鉴:立即派人拘捕冷虔。他与柯兴元之死干系直接,详情容待面陈。 邹应龙顿首再拜 他将那便条放入了一个信封,迅速盖了他的私章。转过身来对冷虔说:“冷先生,我们此刻就走。今天早上你不许离开这里,我的这个助理就在大街对面窥视着你。如果你不听我的忠告,后果不堪设想。少陪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安小宁开了门,两人走下楼来。 他们上了大街,李一平将他写给滕贵妃的便条交给安小宁。说道;“你火速跑向皇宫,亲手将它交给滕贵妃。我先回凤凰酒店。” 第四百零六章 婢女秘密 李一平走进店堂时,领队站在柜台旁正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说着话,酒保在为他们敬酒,艳香跷起着二郎一腿坐在一旁正在那儿剪指甲。 “胡子哥,快来!”领队高兴地叫道,“我有好消息告。你听这个老家伙说!” 老乞丐的红眼睛老是流着泪,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就象干瘪萎缩的苹果皮一样。他扯了扯他那油污的、蓬乱的胡子,干咳了一声,哀诉似地说道。“我经常在西门里那几条街游荡,那儿有一家秘密的窑子。上下楼房不很招人眼目,内里的排场却是很大,非常气派。我到那里多少总能讨到些钱……” “那里是一个上等的行院,”艳香插嘴道,“我走红的时候,也被带到那里去过一两回。” 老乞丐转过身来,眯起了红眼睛向她看了一眼。 “我见过你!”红眼睛说,“下番你得告诉你的客人起码给我四个铜钱。那日他只给我两个——先生,你知道,脸有喜色的客人出来时,我甚至可以向他讨到十个铜钱!” “别扯远了!”领队骂道。 “对,正经说,我见到的那个贵妇人到那里去过两回,戴的正是你刚才给我看的那副耳环。因为她总是戴着纱巾,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却看清了她耳朵上这副耳环。那日这人和一个年轻男子走出来时,她看了看我,然后对那年轻男子说:‘给这个可怜的老头十个铜钱!’他就如数照给了。你猜我当时是多么的欢喜!” “你用不着感到惊奇,”领队对李一平说,“这些乞丐挣的都不少,什么时候你不妨也去试试!” 李一平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肚里却在暗暗吃惊。事情的发展又出乎他的预料之外。排除掉那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京城里还有第二个女人戴同样的耳环——滕贵妃的婢女就一定曾经有过一个秘密的情人。到现在为止,李一平还认为那样的事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他厉声问红眼睛:“你能断定她确是戴的那副耳环?不会看错吗?” “你且听着!”红眼睛愤愤地说,“我的眼睛虽然老是要流眼泪,但我敢睹誓我的眼光比你灵得多,我从未认错过一个人!” “红眼睛在这方面是个行家,眼光很是准确。”领队说,“胡子哥,你现在就想法子去找那个年轻男子,他肯定便是凶手。红眼睛,我问你,那人长得如何模样?” “这后生穿戴得很阔气。噢,他也许是一个酒鬼,我记得他的两颊喝得红通通的。别处我却从未见过他。” 李一平慢慢地捋着胡子.对领队说道。“最好我还是去一趟,到那行院查问个备细。” 领队狂笑起来,一面说道:“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大大咧咧地去查问,那老鸨肯定会把你给轰出来!” 李一平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领队严肃地说:“要去那里查问,唯一的法子就是让艳香陪着你一起去,在那里租一个房间,假戏真做。那里的人都认识她,谁也不会起疑心。即便一时查不出凶手是谁,至少你也可以从那里摸到一些情况。” 艳香噘着嘴道:“还得准备上几两银子,那里不是个便宜去处。至于我,你们也得考虑考虑,在家里是家里,到外面干勾当却是不同的。” “不要担心这个。”李一平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那里?” “午饭以后,”她答道,“那里午饭前是不开门的。” 李一平给领队和红眼睛又各斟了一杯酒。红眼睛没完没了地讲着他一生中撞着的奇事。安小宁回来了。那艳香自顾去厨房打点午饭。李一平对安小宁说:“吃了午饭我要带艳香到西门附近去一趟。”安小宁正待问为什么,靓坤象幽灵一样悄然出现了。 李一平说:“靓坤,你来得正好!买卖很顺利,你坐等着来分红利。今天我请客,我们到外面寻个僻静处所喝几盅去。” 靓坤点头表示赞同,于是三人一同出了凤凰酒店。 第四百零七章 逢场作合 他们在隔壁一条大街上找到了一家不大的饭店。李一平将一张饭桌搬到一个角落里,叫了好几味菜,要了三大碗酒。店伙计刚一离开,靓坤就迫不及待地问:“冷虔给钱了吗?我们得赶紧一点,听说冷虔被拘捕了。” 李一平不慌不忙从衣袖里取出那两张批子,将它们铺开。靓坤高兴得压住嗓门怪叫了一声,伸手就要拿,可是李一平飞快地又将批子收起,放回到他的衣袖里,冷冷地说:“老弟,且慢!” “你莫不是想赖帐?”靓坤有点紧张。 “靓坤!你欺骗了我们!”李一平厉声说道,“你不只是讹诈冷掌柜,你还瞒着我们——却原来这事与一起谋杀案有干系!” “胡说八道!”靓坤从牙齿缝里进出这四个字来。“什么谋杀?” “柯兴元的所谓自杀” “真是莫名其妙!”靓坤气愤地说。 李一平骂道:“你这个狗杂种不肯吐真情,唆着我们去顶缸。” 靓坤咧开嘴唇刚待叫,店伙计正端过来酒菜,伙计刚一转身,靓坤就切齿骂道:“这是你们耍的诡计!莫非你们想将那笔钱赖去不成!” 李一平拿起筷子拣了块精肉吃了,又将酒杯斟满,喝了几口,然后淡淡地说:“你先将那帐本交给我,从实告诉我你是怎样将它偷到手的,我再给你批子……” 靓坤跳了起来,掀翻了椅子,气得脸色发青,大骂道:“你这个卑鄙的贼,吃肉不吐骨头的强盗,你等着瞧!” 安小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我们回凤凰酒店楼上心平气和地谈谈。” 靓坤猛一扭身,挣脱了安小平的手,一面愤怒地乱骂。最后他冲着李一平叫道:“明日千刀万剐,少不得要后悔!” 安小平站起来还想拦住他,李一平阻止道:“让他走!犯不着跟他纠缠不清。”转脸又对靓坤说,“你知道该到何处找我们,也知道如何拿回你的那份红利。” “我当然知道!”靓坤怒火中烧,一转身冲出了饭馆。 安小平疑惑地问:“一平,你这就放走了这个恶鬼?” 李一平回答:“不忙,他冷静下来还会来找我们的,他决不肯白白丢了那笔钱!噢,桌上这许多东西可怎么办呢?” 安小平笑道:“一平,你看那壁上正有四句好话了。” 李一平抬头一看,原是那饭馆的装饰,不觉念道: “世情易改眼前花,到处逢场戏作合。 春暖不消头上雪,此间有酒且高歌。” 念罢微微点头。 安小平忙说:“此间这一桌酒菜岂可白白断送了?”说着操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将起来。 李一平并不觉得饿,他心不在焉地将手中的酒杯转来转去。想到滕贵妃奴婢秘密幽会,他感到非常吃惊,他必须十分谨慎,不能让自己贸然采取行动。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在对待靓坤的做法上是否恰当。他固然是个极危险的人物,但自己对他至今还不很了解,甚至连他固定的栖身之处都不知道。李一平对自己的冒失感到惊讶,他越想越感到不安,与靓坤的较量看来是过火了。 李一平只喝了一杯酒,而安小平则把所有剩下来的酒菜都吃光了,便满意地咂了咂嘴,说:“好酒!好菜!一平,肚子打发了,下一步我该做什么了?” 李一平用热手巾揩了揩假胡子,说道:“你先将我那封公函交到顺天府,随后,把关于领队的案卷材料取来。看来他与这些麻烦事都没什么干系,当然也不可完全排除可能。想后你可以去拜访一下卞半仙,就是那个告诫柯兴元十五日那天生命有危险的占卜先生。你查一查他是一个真正的占卜先生还是一个骗子,并且问他一声是否了解靓坤,同时你设法让他多讲一点有关柯兴元的情况。他的死是我感到最大兴趣的一个谜。” 他们付了帐,漫步走回凤凰酒店。 第四百零八章 艳香过往 艳香正等着李一平。她已换上了一条海蓝皱锦摺裙和一件玄色轻绍夹衫,头上松松地挽了一个堕马髻,插了几枝亮闪闪的簪子。铅粉胭脂虽是次等的,但一经涂抹竟很增得几分光鲜。 店堂里没有别人,午饭刚过,大家都上楼睡觉去了。安小宁下午的事不紧,有些乏意,就把沉重的身驱躺倒在那张旧藤椅上了。李一平和艳香则出了凤凰酒店一路去西门南街那家行院。 艳香在李一平前面几步远的地方走着,象通常一个妓女带着一个客人一样。假如一个男子和他的妻子出去,那个女的就会与此相反,只是在男子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艳香认识许多近路,很快他们就走到了西门,又穿过两条安静的小街,来到一扇漆黑整齐的大门前。这房子很不注目,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一个秘密的地方。 艳香在门环上敲了几下。半晌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来开了门。艳香上前跟那肥胖大人答了话。李一平见那女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堆起一脸欢喜把他们引进一间小客厅。那女人显然是老鸨,这幢房子的房东。 老鸨说他们现在可以包下那间最好的房间,租金是三贯铜钱。李一平说太贵了,讨价还价了一阵,最后达成协议:两贯铜钱。李一平付了钱,老鸨领他们上楼看了房间,给了钥匙便离开了。 艳香说:“这确是此处最好一套房间了。我可以断定,滕贵妃的奴婢就是在这个房间与她的情人幽会的。” “我要好好检查一下这个房间。”李一平道。 “你须等一等再说,不久就会有人来送茶,别忘了给她几个铜钱,这是规矩。” 她见李一平准备在茶几旁边坐下来,便又说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管怎样,我们最好还是换上睡衣,这里的人眼睛很尖。我们的行动与其他的客人不同,他们就会怀疑我们的。” 艳香半裸着身子在梳妆台前慢慢打扮。李一平早换上了干净的白纱睡衣坐在床沿。他忽见艳香的背上纵横交错着许多条瘢痕。不禁问道:“是谁虐待了你啦?背上都是伤痕,是领队吗?” “哦,不,不。”她淡淡地说道,“说来也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已经十六岁,我的主人一意要将我卖到行院去,我死活不肯,他便天天用鞭子抽打我,逼我应允。一天,不知怎么正摸上领队,他看中了我。他告诉我的主人说,他要将我买去,我的主人就给他看了我父亲卖我时画的文契,说是要四十两银子……” 她转过身来,慢慢地穿上了睡衣,微笑着继续往下说:“我的主人又加了什么我的衣食钱,改口又要六十两。领队劈手将那文契夺了去,说道:‘好了,就这样成交!’我的主人伸手向他要银子,领队两眼一脸说:‘刚才不是给了你吗?怎么,还想要双份的,莫非要讹骗我不成!’你可以想象我那主人心中是多么的愤怒,然而他却装出一副笑脸,结结巴巴地说:‘是,先生,是,谢谢你。’就这样,领队把我带走了,你想我是多么的幸运。我的主人知道,如果他上衙门去告领队,领队就会带着他的人马将他的家俱统统砸个稀烂。领队虽是脾气很暴躁,但他的心地很好。我身上这些瘢痕倒正是我这段经历的印记。” 李一平听罢,微微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走到那梳妆台前,拉开了抽屉,见里面是空的。 “你要找什么?”艳香坐在床沿上问道,“到这儿来的人都很注意,不留下任何显示他们身份的痕迹。他们知道,那怕最不令人注意的痕迹都会使他们遭到讹诈。我看你最好还是在这张床里边贴着的字画上去碰碰运气。这些字画听说都用的是隐名,你识字,或许能从中发现点什么。” 老鸨亲自捧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茶壶、茶盅、鸭梨和糖果。李一平给了她一把铜钱,她有礼貌地道了声谢便退了出去。 第四百零九章 防止偷看 艳香把床帘拉开,爬上了床。李一平摘下帽子,把它放在茶几上,然后也上了床盘腿坐在干净透凉的蔑席上。那张床本身就是一个玲珑精致的小房间,床顶很高,三面床壁都用紫檀木的雕花板一扇一扇嵌合着。艳香跪在床的后壁前,小心地把一根发针塞进木板的一道裂缝里。 “这是干什么?”李一平不解地问。” “我堵死这道裂缝。你知道客人里许多惯手都爱从这种裂缝偷看床里。今天时间这么早,不致于会有人来偷看。但这也难说定,不管怎么,还是细心点好,不要被他们看出我们在干什么。” 李一平感到新奇。但他意识到这无疑是很有用的经验,他知道自己对这里的了解是很浅薄的。 李一平抬起头来开始一扇一扇地察看那雕花板。他发现每扇雕花板上都有或方或圆的框格,框格里有诗有画,很是雅致。民间夫妇的床壁上一般也都贴有题词和绘画,但都是些婚姻美满、白头偕老的颂词或是古时烈女节妇、贤德孝行的画图,再有就是吉祥如意,花鸟虫鱼之类的装饰。可是这儿贴着的这些东西就难免显得轻浮和猥昵了。来这里的文人墨客常常会见景生情,写下些诗文和图画,一是消遣,二是留念,一般都不敢留下真名实姓。图画诗文做得好的,老鸨就用来装饰床的内壁,贴得久了,再换上新的。李一平见一联对子字迹很是灵动洒脱,不禁低声念道: “柳梅渡春色,楸梧入秋声” 他点了点头,说道:“写得很凄切,人生往往正是如此啊。”他突然直起腰来,眼光落在一首七言绝句上。绝句前两句笔迹正和冷虔房里看到的那幅夏日莲花图上的题诗几乎一样,后两句却是一丝不苟的工楷,极是娟秀,一眼就可看出是受过教育的名媛淑女们的惯常笔迹。诗道: 百年大川,逝水渺渺 莫向华章,一夜风雨 诗没有留款。 这也是当时流行的雅事。男的先写下前两句,女的再续上后两句,分珠便是联句,合壁则成一绝。上面这首诗正是这样。它用逝水落花来比况人生短暂、欢乐难久,很可能就是暗喻这种私会的关系,且写得不落陈套,甚有意境。 那个红眼睛描述滕贵妃的奴婢两颊喷红,这种喷红并不一定是由饮酒引起的,倒很可能是使冷德丧命的那种可怕的肺痨所表现出来的症象。那个年轻画家对生命的感叹、对莲花的偏爱似乎更进一步说明问题。 李一平对艳香说:“这首诗有可能就是小翠和情人合写的。” “我不懂诗的意思,”艳香道,“不过,我听起来倒象一首悲哀的诗。你认得出她情人的字迹吗?” “认得出。不过,即使认出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死了半个月了,怎会是杀了小翠的凶手呢?” 他想了一会,又对艳香说:“你现在下楼去,同那老鸨闲聊聊,请她仔细说说那对情人的事。” 艳香不快地噘起一张小嘴。说道:“你急于想赶走我吗?你……你耐着性子再陪我一会儿,假戏不真做也还得做做样子。” 李一平带着歉意陪了一笑,说道:“我心里虽捆着点事,但我还是非常喜欢你陪着我的。你去把那个大盘拿来,我们吃一点、喝一点,多聊上几句。” 艳香一声不响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取来那托盘放在两人之间,一屁股坐在篾席上,倒了两杯茶,自顾吃了一块糖。 第四百一十章 睡得很香 突然,她开口道:“这不同你在自己家里一样么?傻瓜!” “你说什么?”李一平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在自己家里?你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是不会有家的。” “别讲你的鬼话了!”艳香生气地说。“你的戏演得很象,但你瞒得过领队他们一帮粗心人,你却瞒不过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一平不由问道。 她凑近李一平,很快用手摸了摸他的肩膀,然后带着轻蔑的口气说道:“瞧这细腻平滑的皮肤,每天香汤沐浴,再涂上什么油脂粉膏的,才有这等光泽。浑身又没一处伤疤。你身子强壮是与公子哥儿们比剑要拳练出来的。瞧你那目中无人的模样,一个拦路打劫的强盗会象你这样安稳地和我一起坐在席子上津津有味地品呷着茶?那号人遇上这样的好机会,即使他们正忙着一头买卖,也要与我纠缠够了才去为他的买卖操心。他们哪里象你这样有福分,家里一定藏着三妻四妾的,娇滴滴甜言蜜语,白天黑夜哄抬着你。我不知道你是何等人,干什么样的营生,我也不须管问这些,我却是忍耐不了你这股子怠慢人的劲。” 这突如其来的一顿数落,着实叫李一平吃了一惊。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艳香以一种抱怨的声调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是我们一类的人,为什么又混来我们这里监视我们、监视领队——一个完全信赖你的好人,你是不是想拿着我们的短当笑话讲去?” 愤怒和激动使她流出了眼泪。 “你说得对。”李一平平静地说。“我确是在扮演着角色,但绝不是随便取笑你。我是衙门里的官员,正在查访一桩杀人案子。领队和你虽不知我的底细但却给了我种种方便和协助。你说我不是你们一类的人,那完全错了。我曾立誓为国家效忠,为百姓办事。我讲的这话你听得明白吗?” 艳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怒气消了不少。她抽出绢帕擦了擦脸。 “还有一句话,”李一平笑了笑说:“让我向你照实说,我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动人的女子,不仅体态窈窕,容貌可爱,而且还有一颗善良的心。” “这虽不是实话,”艳香淡淡一笑说,“不过听起来还挺入耳的。看样子你很累了,你躺下,我给你打扇。” 李一平在蔑席上躺下。艳香轻轻将挂在床角的那把芭蕉扇摘下给他打扇。不知不觉他就进入了梦乡。 李一平醒过来时。见艳香正站在床前。 “你这一觉睡得很香?”她说,“我在楼下与那老鸨母闲扯了半日。” “我睡了多长时间?”李一平迫不及待地问。 “都有半日了。老鸨母说你准是个用情很深的人。呵,她告诉了我那个小翠同她的情人到这里来过两回,这和红眼睛说的正是一样。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但却是十足的派头。那男的看上去也是出身于豪富之家,然而好象身体不太好,咳嗽得厉害。他付给老鸨母一大笔钱。老鸨母还说,他们来这里时,两次都有人跟踪。 “你这一觉睡得很香?”她说,“我在楼下与那老鸨母闲扯了半日。” 第四百一十一章 总管潘德 “我睡了多长时间?”李一平迫不及待地问。 “都有半日了。老鸨母说你准是个用情很深的人。呵,她告诉了我那个奴婢同她的情人到这里来过两回,这和红眼睛说的正是一样。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但却是十足的派头。那男的看上去也是出身于豪富之家,然而好象身体不太好,咳嗽得厉害。他付给老鸨母一大笔钱。老鸨母还说,他们来这里时,两次都有人跟踪。” “跟踪?”李一平一惊。“却是如何个跟法?” “跟到这所房子,跟到这个房间。两次都是一样。那一对刚上楼,这一个就跟着来了,他就从刚才我堵塞的那道裂缝往里偷看——当然这很隐蔽,还得付给那老鸨母一笔钱。” “那人是谁?”李一平紧问道。 “他可没留下名字。老鸨母说,那跟踪的人是个瘦高个,方巾裹着脸面,只露了一对眼睛在外面,所以没看清他的相貌。他讲话时又把个声音压抑住,看他那行动气质倒象个官府里做公的,很是有些气度。他走路时一条腿有点瘸。” 李一平听罢,一声不响地沉思着。此人不可能是别人,正是滕贵妃的总管潘德! 艳香帮着他换上了那件鸦青葛袍,系上了腰带。他戴上了帽子,用手摸摸衣袖,有点踌躇地说道:“艳香,你对我的帮助太大了,我很是感激……” 说着从衣袖里摸出几贯铜钱:“这点……你权且收了,作个茶钱……” “不,”艳香不等李一平说完就打断了他,“我一个铜钱都不要。” 他们走下楼来。老鸨正在楼下等候着,堆起了一脸笑,送他们出了大门。 上到大街,李一平对艳香说:“我现在得到北门去一趟。吃夜饭时我们在酒店里再见。” 艳香点点头,给李一平指了去北门的路,然后他们就分手了。 李一平将他的大红名帖递到皇宫大门。不一会街里走出一个内卫,说道:“潘总管请沈先生内厅叙坐。” 潘总管将一大堆公文函卷推到了一边,请李一平就在书案对面坐下。他拿起一把茶壶给李一平倒了一盅茶,然后哭丧着脸说道:“沈先生,你一定听到那个可怕的消息了,滕贵妃悲痛得差不多要发疯了。今天早上她又突然又让顺天府尹把冷掌柜给抓起来了,你知道这冷掌柜是京城有名的乡绅。一时满城风雨,到处议论纷纷,我真为滕贵妃捏着把汗。现在一切都乱了套,尸也验不成了,那个一向谨慎的忤作竟擅自离开京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李一平,改了个话题:“沈先生,我想你今天游览得很愉快,我不想说些不愉快的事来败你的雅兴。你到了城隍庙了吗?我担心下午天气太热,你不会感到什么……” “我今天确是游览了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李一平打断了他的话,“在西门南街。”他紧盯着潘德的脸,潘德的脸上没有反应。 “南街?”潘总管皱了皱眉头重复道,“噢,我知道了,你说错了一点,你说的实际上是南二街,一点没错,南二街上有个小小的禅寺很古老,是三百年前一个从西域来的大和尚创建的,那个和尚……” 第四百一十二章 尚无线索 李一平听任他把和尚和禅寺的故事讲完,没有打断他。他想,假如监视那对情人的正是这潘德的话,毫无疑问,他准有一套出色的表演功夫。等潘德一讲完,李一平说道:“我不想多打扰你了,我知道滕贵妃的案子忙得你不可开交,不知衙里缉查出了什么线索没有?” “尚无线索。”潘总管口答。“滕贵妃知道的情况可能多一点,他亲自在进行缉查。这你完全可以理解,被害的正是他的太太。罪孽,沈先生,这真是可怕的罪孽啊!” 李一平说道:“作为滕贵妃的客人,我也感到很难受,他们夫妇的同僚朋友想来更当如此了。听人说,滕贵妃奴婢是一位很有名望的女诗人,我想她大概加入过什么诗社?” 潘总管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沈先生对小翠是很不了解的。你知道,她一向深居简出.当然滕贵妃与宫外有所交往,除此之外,她几乎谢绝交游。她的奴婢没有什么知己,也不同什么名流清客来往。她不想同任何人有所牵连纠葛,这样她在宫里时便可秉公执法,不阿私情。小翠几乎从来不出门,除了逢年遇节的到她守寡的姐姐家中去住上几天。她姐丈原也是一个有钱的富绅,三十五岁头上得急病死了,那时她姐姐刚过三十。到现在一直寡居在北门外一个很华丽的庄子里。那儿空气清爽,景色宜人。丫环们老说太太每回从乡下姐姐的庄子里回来都显得精神焕发。但近一个月来,她身体一直不好,脸色苍白,样子很是忧伤,这次一去,竟被人杀了!” 停了一会,李一平决定发动一次直接的进攻。他装得漫不经心地说:“今天我偶尔在京城一家铺子里看见一轴画,是这里一个名叫冷德的年轻人画的,画得很好。听人说,他对滕贵妃很是了解。” 潘总管惊奇得一时愣住了,慢慢才说道,“这,我倒不知道,可是非常有可能。让我想想,这冷德是已故富绅的一房远亲,故也常到小翠姐姐的庄子里去。对了,在那儿当然会听到滕贵妃的事情。可惜他死得太早了,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会作诗,又画得一手很好的花鸟。他特别擅长画莲花,千姿百态,却都有一种特别的格调。” 李一平觉得潘德这些话根本不能解决他的问题,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对情人幽会的地方,但最要害的问题,即卷入其中的神秘第三者是谁,他却没有取得进展。听那老鸨的描述,很象是指潘德:个儿高而瘦、身上有官气、瘸腿…… 他决定最后再试一下。他身体向潘总管靠了靠,低声说道:“潘先生,昨天你给我介绍了许多本城的名胜古迹,这些地方白天当然是使人很感兴趣的。可是,天黑之后,可以这么说,一个孤独的旅行者的思想很自然地就会转向另一个方面……这儿你可知道哪些地方会有叫人满意的女人……” 潘总管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对寻花问柳的勾当一向不感兴趣,也绝少关心,更何况我早就是净身之人,故无法作出令你满意的回答。” 僵了一会,潘德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心想,不管怎么说,这个下流的家伙毕竟还是滕贵妃介绍来的。于是,他强笑着缓和地说道:“你知道我也没有空闲,故我……” 第四百一十三章 相似女人 李一平听后,十分沮丧。潘德的诚实规矩给他印象很深,看来他不会是跟踪去妓馆窥伺的人。那么,这个神秘的人又是谁呢?看来情况更复杂。他忽然想到,也许从滕贵妃奴婢的诗作中能够找出一点什么线索。他将茶一饮而尽,缓和了脸上的僵色,说道:“我是一个世俗的商贾,不敢说懂得什么文学,但我一直十分欣赏滕贵妃奴婢的诗,只可惜我从未见过滕贵妃奴婢的诗集,你能告诉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一本?” 潘总管答道:“这个可有点难办。滕贵妃奴婢是一个性情孤寂、谨慎虚心的人。滕贵妃告诉我说,我常劝奴婢将她的诗也刻印集子,但奴婢总是坚决地拒绝,这样,我也不好意思再去勉强了。” “这却是可惜了!”李一平说。“我真想读读她的大作,这样,当我去向滕贵妃表示我对她奴婢的哀悼时,也好就她的诗文讲几句赞赏的话。” 潘总管忽然想到说:“这我倒也许能帮你一点忙。几天前滕贵妃奴婢曾交给我一部她的诗作的抄本,是她本人誊写的。她请我帮她查核一下她的诗里有关京城名胜古迹的描绘有没有什么错误的地方。我正要将这部手稿交还给贵妃收起保存。如果你很想看看,现在不妨就拿去翻翻。” “好极了!”李一平叫道。“我就坐在那边窗户旁翻阅翻阅,你在这里继续忙你的公务!” 潘总管打开抽屉,拿出一本用蓝绢封面装订整齐的册子,李一平接过便向那窗前椅子上坐下。 他首先将诗册很快地翻了一遍,发现上面那娟秀工整的笔迹和他在那幽会的床壁上所看见的那首诗的后两句的笔迹几乎一样,只有细微的一点差别。这点细微的差别当然可以理解的,抄本是在安静的书房中仔细誊写的,而那两句诗则是在秘密幽会的过程中随手写下的。 接着他开始从头一首一首读起来,很快他就被吸引住了。他从狭隘的儒家观点出发非常欣赏这本诗集,其伦理纲常关乎世道人心,讽谕比兴切合诗旨三昧,温柔敦厚,怨而不怒,且锻字炼句、音韵声律上也有很高的造诣。李一平早年也曾写过一首劝农的长诗,他一向对那种摛红拈翠,专门描写男女间恩恩怨怨个人的喜怒哀乐诗不感兴趣,对那种叹老嗟卑,无病呻吟的诗更是头痛。然而他不得不承认滕贵妃奴婢的抒情诗写得好,她的诗孕蕴着炽热的感情,闪发着新颖奇妙的想象力,有气象,有意境,自然而然攫住了读者的心,激发起人一种略微感伤的爱慕之情。李一平记起有好些名句、警策在滕贵妃的诗集中也出现过,这清楚地表明她们主仆在文学创作上的合作是非常密切的。 李一平把诗册放在腿上,慢慢捋着假胡子,坐在那里呆呆出神。潘总管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他也不曾察觉。 他想。一个温雅润淑、感情敏觉而又才华出众的女子幸福地嫁给了一个和她志同道合的丈夫,怎么会对丈夫不忠呢?她将自己深厚、炽热的感情如此真实坦白地记录在她的诗歌中,她竟会堕落到去妓馆干那种幽会的下贱勾当。突然李一平想起了那笔迹上的细微差别来,会不会那个去幽会冷德的女人不是滕贵妃奴婢而是她寡居的姐姐。那个年轻的寡妇也可能戴上滕贵妃奴婢的耳环及手镯,因为姐妹间互借首饰的事是经常有的。冷德又是她的远房亲戚,她比滕贵妃奴婢有更多的机会与冷德接触。再者,滕贵妃奴婢不是还有两个妹妹吗?于是他问潘德:“你知道滕贵妃奴婢有两个妹妹也住在北门外的庄子里吗?” 第四百一十四章 去顺天府 潘德答道:“就我所知,那里只住着她的一个姐姐,就是那个富绅的遗孀。” 李一平将诗册还给了他,口中连声称赞:“好诗,好诗,闺阁风雅,令人肃然起敬。”现在他确信那个年轻的寡妇就是冷德的情妇,她笔迹当然会和小翠的十分相似。因为她们在家做姑娘时就跟随一个坐馆先生读书习字的。很可能她打算孝期一过就和冷德结婚。他们的幽会现在已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情,而那个低级趣味地监视这一对情人的神秘人物,看来也没有必要再去找寻了。事实证明,他弄错了。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要潘总管转告贵妃:他要求见她。 李一平在贵妃的书斋里一坐下就说:“贵妃,我打算明天就觐见皇上。我尽了最大努力进行了调查,始终无法证实有第三者卷入您奴婢死亡一事。你的分析是对的,实际上它不可能是一次巧合。贵妃,我很抱歉,我今天晚上准备为沼泽地里发现奴婢的尸体琢磨一个言之成理的解释。当然,我还要对拖延此案上报的事向皇上承揽全部责任。” 贵妃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对你为我尽的一切努力深表谢忱,对你这种乐于助人的品格十分赞赏。事实是我应抱歉,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坏了你许多游兴。你能到我这里来看我本身就是对我的一个莫大安慰,你对我的同情和帮助,我将铭记在心。” 李一平听了深为感动。贵妃完全可以把他痛责一顿,因为他毁坏了证据,延误了申报,再者,他还曾给了贵妃一种不切实际的希望。唯一使李一平感到安慰的是他曾设法将忤作支开,这样炎热的天气,尸体肯定已经腐烂,详细的验尸已经不可能了。这样,贵妃就幸运地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李一平虽还感到这件事不无蹊跷,但是一个处于神经失常状态的人的古怪行为,别人又能想象得出什么呢? “贵妃,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另一方面,也就是说在顺天府的案子上出点气力,减去一些我的内疚和惭愧。也许你对我的查缉方法已经感到厌烦了,然而这大概乃是个巧合,我与那案子的一些非常重要的人和事偏偏碰上了。冷虔与此事有牵连,他向我供认他曾骗取了柯兴元一大笔钱,这就是我通知你拘捕他的原因。我听说你已立即依我的请示办了,我很高兴。贵妃,我邹某智短力薄,而你对我却如此看重,这越发使我愧疚在心。不过,我相信在柯兴元的案子上我不会令你失望。” 贵妃用手抹了抹脸,又打了个哈欠,显出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说道:“噢,你可以直接去顺天府!” “我想,今天你不必再去考虑这件事了,如果你能允许我和潘总管一起对此案进行一番调查,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当然可以。”贵妃答道。“你想得不惜,由于心情关系,我不可能对这个案子付予更大的注意了,我一心只想着明天如何去见皇上的事,你确实是个考虑周到的人!” 李一平只感到一阵羞赧。心想,从外表看来贵妃似乎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可是她的自我克制却是那么的有力。 他说:“贵妃,你现在可以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潘总管,这样我就可以和他一起将此案的状卷、供录,从头至尾地细看一遍。” 贵妃拍手称好,唤老管家马上去请来潘总管。 潘总管获悉李一平的真正身份时吃一大惊,忙不迭对李一平表示歉意,他为上次的谈话中对李一平的怠慢和冲撞深感不安。 潘总管欲待领李一平去顺天府衙舍,李一平摇手道:“天已经黑下来了,我们不如到衙门外面去透透空气,在街上走走。如果你愿意和我一同到一家饭馆去吃顿夜饭。为我点几味地方风味的莱,我就十分高兴了。” 潘德忙辞不敢,李一平却一味坚持,说外面只知道我是福源商号的沈先生,没有什么不便。潘德只好从命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贤惠妻子 潘德选择了一家座落在城中央山岗子上的小饭馆。在这饭馆的楼上可俯瞰整个京城,此刻暑气初消,月华当空,正是观赏夜景的最好时候。 潘德点了好几味菜:姜汁鲜鱿、烤雏鹬、烧鱼翅、熏火腿、葱爆羊肉、鹌鹑蛋汤,加上酒饭摆了满满一桌。这几味菜肴做得甚是鲜美可口,李一平十分欣赏。吃着,吃着,他却想到了此时还在凤凰酒店喝豆粥、吞黄齑淡饭的安小宁,不由心里有点儿感到惭愧。 酒饭桌上潘总管将柯兴元案子的情况作了一个清晰的大概说明。接着,李一平将冷虔做赃舞弊、靓坤偷去帐本讹诈冷虔以及何兴元藏在他银柜中的二百两金子等事告诉了潘总管。并暗示说,那个讹诈冷虔的靓坤是个很可疑的人物。李一平又告诉了潘总管他已设法使靓坤将从冷虔那儿讹诈来的两张批子交出来——每张批子是三百五十两金子。他接着问潘总管:“京行里有没有靓坤的犯案记录?” “没有。邹老爷,我还从来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你这两天里对本城的了解比我在这儿几十年的还多,这可真令人惊叹!” “多半是运气不错,都给撞上了。我问你,那柯夫人年纪比柯兴元小得多,他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老柯还聘过偏房没有?” 潘总管答道:“老柯原有三房妻妾,但娶后不多年就死了两房,最后那一房夫人一年之前也死了。老柯已经六十出头,他的儿女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的成家,出嫁的出嫁,家里没个人照应他。大家都以为他会很快再续弦,但也只是猜测,没见老柯行动。有一日,老柯到一家同行会的丝绸铺去,那铺子与老柯自己的铺子买卖上有来往。掌柜的姓谢,早已死了,他老婆不通业务,搞得债台高筑,没法收拾。谁知老柯一见到她竟是一眼看中了,他们很快便结了婚。起初,人们只是当作笑话谈谈,但柯夫人却真是一个贤慧的妻子,她把一切家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有一阵子,老柯老闹胃痛,她就没离开他的床头一步,天天亲奉汤药。后来人们都说老柯最后一个老婆可娶着了。” “你曾听到过有关于柯夫人不贞的风言风语吗?”李一平问道。 从来没有听说过!”潘总管立即回答。“她的名声非常好,我所以没有敢叫她上公堂作证,原因就在于此。老柯的事发生后,我亲自到她家在客厅里讯问了她一些当时的情况。当然,根据习惯做法,她坐在一张帘子的后面答话,由她的一个丫头陪着。” 李一平想自己去见见这位柯夫人,因为潘德对她的评价与安小宁的那次奇遇严重不符。他说:“我想去看看出事的现场,我们不如现在就去拜访一下柯夫人。你就说我是州里的官员,临时委派来牟平办理案子的。” 潘总管点点头说:“我也想到那里再看看。我们现在去并没有什么不便,柯夫人已经将那房间封上了,她自己已搬到左首外屋里去住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询问案情 李一平付了饭钱,又提议在两顶轿子,潘德坚决不用。他说,他虽腿脚不便,但完全可以凑合着走下山去,山下离柯夫人的宅邸并不很远。他们慢慢溜达着不一会便到了。 柯兴元的宅邸正面是一幢水青雕砖的高大门楼,飞檐重额,煞是壮观。朱漆大门装饰有双狮铜环,门外砖石慢地,平坦整齐。 他们拍了拍门上铜环,一会儿走出来一位管家。潘德递上名帖,管家认识是衙里的潘总管,心知官府来人,忙将他们引到了一间装饰得古色古香的厅堂。他给客人端上了茶壶和水果,便忙去通报女主人。 不一会,管家回到厅堂,手中拿着一串钥匙,说是柯夫人欢迎他们的拜访。她正在更衣,请两位客人先去那柯兴元房间等候。 管家手提一盏油灯,领着他们穿过恍若迷宫一般的走廊、庭院、楼台、亭阁、池塘、假山,来到一个四面粉墙抱定的小竹园。小竹园后有一座幽静的房子,房子的阳台正俯临大花园和河流,这里是柯兴元生前日常起居的地方。 管家掏出钥匙将那扇关得很是严实的大门打开,进去又用钥匙将一扇雕花小房门打开——里面就是柯兴元的房间了。 管家点着了房间里桌上的蜡烛,说道:“如果不够亮,我就来点大油灯。”李一平环视了一下这间空荡荡的房间。房间的门窗两天来一直关闭着,因此很是闷热。房间那头还有一扇小门,出那扇小门,下几步台阶,便来到了一条不长的过道。过道尽头又有一扇门,打开那扇门,便看见了一个青花细石的宽阔平台,平台外使是沿着河岸修葺的一个大花园。老柯死的那天举行宴会的亭子就在花园的左侧,碧绿的琉璃瓦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李一平在平台上站了一会,欣赏了一下花园的夜景,然后走回到屋子里去。他注意到过道那儿的门虽然较低,但也只有身子很高的人才可能把头碰着上面的门框。 李一平再回到房间里来时,柯夫人已站在房里等候了。李一平见她婷婷修长的身子,穿一身缟白衣裙,容止端丽,气度矜持——心里不免三分信了潘师爷的评价,也三分服了安小宁的眼力。 李一平欠身向她致意,柯夫人微微一笑,以示答礼。潘师爷恭敬地向她介绍了李一平,说是皇上派遣办理案子的沈长官。柯夫人抬起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打量了一下李一平,转身叫管家退出,示意客人坐下。她自己却端正立在一边,一个年轻的侍婢跟在她的身后。 柯夫人拨弄着手中的那柄檀香团扇,不自然地说道:你们不辞辛劳来这里查访,处于我的地步不知该为你们做点什么?” 潘德刚想做什么解释,李一平却打断了他:“柯夫人,我们对你的合作表示感谢。我清楚地知道你不想回忆起那件令你十分痛苦的事,但人命关天,王法昭昭,我们也不敢半点疏忽怠慢,还请柯夫人鉴谅。” 柯夫人没有反应,只是把头低垂着,显得满面愁容。 第四百一十七章 害怕苍蝇 李一平开始检查这房间。空荡荡的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角安放着的一张大床,大床外整个遮了一幅蓝纱床帘。房间另一头堆叠着几只红漆衣箱。此外就是粉刷不久的白墙头和打扫得很干净的石板地。 李一平说:“柯夫人,这房间为何没有什么家具。我想柯先生在世时总不止这几件东西,至少亦应有一张梳妆台,台上放着什么花瓶古玩的,也许墙上还挂着几幅画。” 柯夫人冷冷地回答:“柯先生是一个十分俭朴的人,虽然他有万贯家财,但却过着清苦的日子,一个钱都不舍得花。” 李一平点了点头。说:“这是柯先生品性高洁的缘故。” 李一平的眼光第二回落到了那几只衣箱上,不由好奇地问道:“柯夫人,那里只有标着秋、冬、春字样的三只大衣箱,那只夏字的箱子放到哪儿去了呢?” 柯夫人微微一怔,不耐烦地答道:“送去作坊修理了!” 李一平忙说:“明白,明白,只是平日看惯了衣箱、屏风之类的都是四只一套,眼前少了一只,随使问问。柯夫人,最后我想请你将出事的那天晚上在这儿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讲一讲。当然,公堂上的有关记录我都看过了,不过……” 突然,柯夫人用团扇去扑打什么东西,听她厉声对那侍婢说:“这间房屋里我不想看到这些讨厌的苍蝇,我跟你讲过几遍了!快……快打!它飞到哪儿去了?” 李一平对她的突然举动感到十分惊奇,不明白她见了苍蝇为什么如此激动。 潘德安慰她说:“夫人,也就是一两只,我可以……” 柯夫人根本没理会他说的话,只催着侍婢扑打那只还正在飞的苍蝇。 “为什么不打啦!”柯夫人又大声嚷道。“在那儿……快去打!” 李一平怀着极大的兴趣注视着她。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立起身来,拿起蜡烛想点燃旁边放着的大油灯。 “不要点那油灯!”柯夫人急促地命令道。 “为什么?”李一平语气温和地问,“我是想帮你看看是否还有苍蝇.”他举起蜡烛,抬头看看天花板。 “在死人的房间里点太亮的灯对死者是不敬的!”柯夫人说出了道理。 李一平没吭声,他的两眼死死盯在天花板上看着。忽然说道:“你瞧:柯夫人,这房间里有这么多的苍蝇,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两天里房间可没有打开过啊!瞧,那些苍蝇都在那儿打磕睡呢,灯光也许会使它们活跃起来。” 他不顾柯夫人的反对,迅速就将油灯的四个灯蕊全点亮。他将油灯高高举起,仔细观察着天花板。柯夫人赶紧走过来,眼睛跟着他的视线转来转去。这时,她的脸色变白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太太,你不舒服吗?”侍婢着急地问道。 柯夫人根本没有理会侍婢的问话,一大群苍蝇从天花板上飞下来,围着油灯嗡嗡乱转,她不由得向后退缩了几步。 李一平叫道:“你们瞧,苍蝇继续往下飞了,灯光对它们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潘总管望着李一平,惊讶得都发了呆,看这光景,李一平莫非傻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凶手同谋 李一平向那张大床走去,弯下腰来检查地面。突然他又叫道:“奇怪!奇怪!它们都集中在床帘上了:”他急将床帘掀起,注视床底下。“啊!我明白了!原来它们对地下石板发生了兴趣,呵,不,它们对这底下的什么东西发生了兴趣……” 身后传来一声恐怖的尖叫,柯夫人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侍婢立即上前,跪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那苍白的脸上大汗淋漓。 潘德慌张地说道:“她猝发了心病,我们得赶紧去请……” “废话!”李一平厉声叫道。他回头对那侍婢说:“不要管她!你到这儿来,帮着我把这床移到那一边去。潘总管,你是否也来帮一把;这床太沉,两个人恐怕挪不动。” 幸而地面平滑,三个人没费多大劲就将那张大床挪移到了靠窗的那一边。李一平跪下仔细检查地面上的石板。他从方巾上取出一根银牙签,用它在石板缝隙里剔来剔去。然后,他站起身来,对潘德说:“有几块石板最近取出来过!”又吩咐侍婢:“你快去厨房与我拿一把刀和一柄铲子来,不许与其他仆人说这里的事,拿了就立即回来,听见没有? 那侍婢早吓破了胆,领了命匆匆走了。 李一平表情严肃地看了看潘德,说:“一个恶毒的阴谋!” 潘德茫然站在半边,似乎还未明白李一平的意思。李一平也不理会他,只把眼睛盯着地板看,慢悠悠地捋着他的假胡子。 侍婢拿来了刀和铲子。李一平跪在地上用刀撬起了两块石板。石板下的土又松软、又潮湿。他又用铲子移开了其他几块石板,将它们一起堆迭在一边,一数共有六块,六块石板刚好是一个五尺长,三尺宽的长方形。李一平卷起衣袖,开始用铲子将松土往外挖。 “老爷,你不能干这个!”潘德吓得叫了起来。 “我去唤几个人来!” “且慢!”李一平叫道。他的铲子触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再往下挖时,只觉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气味从泥土缝隙里钻出来。泥土里露出一块暗红色的东西。 “潘总管,那只不见了的衣箱就在这儿!”李一平于是命令侍婢。“你赶快到大门口去,告诉管家就说潘总管命令他火速到衙门去报事,要衙门立即派四名番役赶来这里。你回来时,从佛堂的香炉里给我拔一把点着的香来,快去!” 李一平拭了拭额上的汗。潘德忧心忡仲地看着昏卧在地上的柯夫人,踌躇地问道;“老爷,是不是去请个大夫来给她息个脉,她一直昏迷不醒……” “不!”李一平简捷地答道。“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很快就会醒讨来,你勿需担心。她丈夫的尸体就埋在地板下。她是杀人凶手的同谋!” “柯先生不是跳进河里死的吗?这是我亲眼目睹的啊!”潘德仍感到迷惑。 “可他的尸体却未找到。我可以断定当柯兴元回到这个房间里服药时遭到了凶手的杀害。” “那么,谁从房间里奔跑出去的呢?” “正是杀人凶手!”李一平回答。他把胳膊支在铲柄上继续说道:“这是一个相当狡猾的计谋。凶手将柯兴元装进那在箱,埋在地板下之后,又穿上了柯兴元的长袍,戴上了他的帽子,在脸上涂抹了血,出了房门,真奔花园。你们所有的人都等着何兴元从房间里出来,你们看见的又是同样的长袍和帽子,而且被他的叫声和脸上的血吓呆了,怪不得你们谁也没有看清那人的真面目。他开始时奔向亭子,但十分注意不能跑得太近了,所以在半途上他突然改变了方向,奔向河岸,跳进了水里。我估计,他潜在水里顺流而下,直到发现岸上确实没有人时才爬了上来。他将帽子扔在河中,目的是迷惑你们这些粗心的人。” 潘德恍然大悟,不住地点头,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么,这凶手又会是谁呢!莫不就是那个靓坤?” 第四百一十九章 寻犯觅踪 “靓坤确实是最大的嫌疑,”李一平道,“看来多半是他杀了柯兴元之后,顺手将冷虔错交给柯兴元的那本帐本也偷走了。靓坤身体虽然瘦小,但他水性也许不错。” “他脸上的血也许是自己弄破了头,流出来的。”潘德猜测道。 “或者他就用柯兴元的血涂抹在脸上。呵,侍婢来了。现在我们就来确认一下柯兴元是怎样被害的,你把那香拿着,靠近我的脸。” 潘德按照吩咐从侍婢手中接过那把香,靠近在李一平面前擎着。李一平将一块方巾掩盖了鼻子,然后把那暗红箱盖上的浮上铲去,又把衣箱周围的上挖出一部分。他跪下来撕去贴在箱盖四周的油膏布,开始用铲尖掀开箱盖。 一股恶臭味冲了上来,潘德立即用袖子捂住了鼻子,同时使劲舞动手中的香,好让这香烟冲和一些恶臭。一个瘦瘪的男子尸体蜷缩着塞在箱子里。身上只穿着内衣,灰白的头壳光秃秃的,左肩胛下露出一把刀柄。李一平用铲尖将死者的头拨转了一下。死者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正面对着他们。 “啊!柯兴元!”潘德失声大叫。恐惧和激动使潘德脸色大变,粗气直喘。 李一平盖上了衣箱,他将铲子扔在地上,走去将那窗户打开,戴正了帽子,拉下罩在鼻尖上的方巾,慢慢擦拭着脸上的汗。然后,他对潘德说:“衙里番役来后,让他们将衣箱拉出来,连同尸体一齐抬到衙门里去。另外,叫一顶轿子来将柯夫人押解回衙门监禁起来。请你将这里发生的这一切向滕贵妃详细禀报。告诉他我正在设法捉拿靓坤,即使他不是凶手,至少也能向我们提供这案子的重要线索。滕贵妃一心想着明天一早去皇上。现在这个案子有了新的突破,我想应天府尹最好还是明天早上升堂先审柯夫人。如果我提到了靓坤,明天早上在公堂上我们就能具结此案,然后一起同去见贵妃也不迟。我这就走了。你去应天府,就我们发现柯兴元尸体一事草撰一个呈报的手本,你我画了押明天在公堂上就是正式的证词。” 李一平告辞潘德,回到大街上。街上依然很闷热,可是他只觉得通身凉爽。一直走到凤凰酒店门口时才感到微微有点燥热和疲乏。 笑声,闹声,骂人的粗话从凤凰酒店的窗户里传了出来。那帮闲汉,乞儿,赌的赌,闹的闹,灌黄汤的灌黄汤,一个都没有睡。李一平心里很高兴,下一步的计划是打听到靓坤的消息,逮住他。 店堂里六支大蜡烛照得通亮,一片热闹的景象。赌博正在紧张地进行着,吆喝声此起彼落,安小宁和秀才却坐一旁观局。领队坐在藤椅上,正在为艳香唱的小调打着拍子。他一见李一平回来,便大声叫道:“嗨!抓贼的,你那个贼抓住了没有?” 李一平答道:“贼究竟是哪一个都未查出,叫我到哪里去抓?” 李一平在靠窗的那张桌旁一屁股坐下,安小宁忙站起来从柜台里取出两只酒杯。李一平迫不及待地问道:“靓坤来过吗?” “连个影儿都未见他晃过!” 李一平把酒杯往桌上使劲一搁,懊恨地说:“我后悔没听你的忠告,将他放走了。但我不懂他为什么就不来了。他相当狡猾,他一定知道衙门既然逮捕了冷虔,马上便会发布告。停止他柜坊的业务,清查他财务的帐目。这样一来,天雨金市的两张批子就要作废了,那靓坤还要赶来做什么只得自认晦气了。” 李一平向那赌徒们大声问道:“你们有谁知道到哪里可以找到靓坤?” 秃子和几个赌徒互相瞧瞧,都摇了摇头。 “胡子大哥,那厮从无一个常呆的窝。我想此刻他恐怕正搂抱着什么虫豸在石头缝里睡觉呢!”不知是哪一个耍了嘴皮子,引起赌徒们一阵哄笑。 安小宁问李一平:“这个家伙还干过什么别的害人勾当?” 李一平回答:“可能还杀过人。” 他低声将刚才柯兴元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安小宁。 第四百二十章 领队过往 安小宁听罢,摇头说道:“一平,我可认为靓坤他绝不会是杀害柯兴元的凶手。他不可能跳进那条河里去。我仔细观察过那条河,水流很急,河中到处是狗牙齿一般的大石块,还有许多处危险的旋涡。跳水的那个人能顺着水流向下游,而后又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爬上岸来,他必须对这条河了如指掌,单有高超的泅水本领还不够,必须具备非常耐久的能力。而靓坤根本不可能有这点本事,他决不可能干这件事。” “如果这样,”李一平说,“靓坤也必定是那凶手的同谋。这个假自杀的阴谋本身就具有靓坤特有的那种狠毒且又狡猾的行动特点。此外,既然他偷了冷虔的帐本,那么在谋杀进行时,他也一定在场。明天,我准备让潘德派人去搜捕他,估计他此刻还不可能逃离京城,他没有得到钱走不了,也不会甘心撤手。” “说到同谋,”安小宁蹙了蹙眉头说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来。那天我在柯夫人那儿,她告诉我她当时正等着另一个人。然而那人却没有来,当时我把柯夫人当作名妓,我把她的话理解为她正等着她意中的客官了。那人也许就是她的情人,很可能就是谋杀柯兴元的直接凶手,而靓坤只是个帮手。天哪,这倒提醒了我,她还说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李一平冷冷地说:“我已把她关进了监牢。事情很清楚,她是同谋犯,明天我将助审这个案子。审理完毕,退了堂,我就陪滕贵妃一起面见皇上。” 接着李一平又将关于冷德和他的情妇两次去秘密妓馆,关于那个监视她们的神秘人物以及他认为那个情妇根本不可能是小翠等等想法告诉了安小宁。然后说:“我对自己在柯兴元案子上取得的顺利进展感到高兴,因为我觉得这是我欠滕贵妃的一笔帐,现在借此正可偿还。安小宁,你今天下午有什么进展?” “我的进展也很顺利。我在这儿打了一会儿盹,就出发了。那个讨厌的秀才又缠着我吹了一通,说是他正在独自计划着一个惊人之举。成功了,可净得二百两金子的横财……” “这小子尽是吹牛皮,”李一平道,“那天我们去沼泽地他也同样吹过。噢,关于刘领队的事,军政司说了些什么?” “起先,我把老爷的信交给了军政司,谁知他们看了说,这—类材料在府尉司,我又跑府尉司。府尉司又推军政司,互相踢来踢去。我正设主张处,恰好碰到一个老相识茅兵曹,就是我蓟州平海军都尉的内侄。这茅兵曹说他也曾在大将军麾下的豹骑三营服过役,当年正与这刘领队属一个营盘。刘领队当的队正,他当的副队正,所以极是稔熟。他说这刘领队好几次都因英勇善战受到嘉奖,同时也得到伙伴们的尊敬,后来只因冲撞了一个姓武的长史,这才犯了事。那武长史是个克扣军饷的坏蛋,一个士兵背后怨他,他就命令刘领队用鞭子抽那士兵一百下,刘领队不肯执行,或长史抓起鞭子便抽打他,领队一时怒起,便将那长史按翻在地。狠狠地揍了一顿,自知肇下大祸,当夜便选之夭夭。后来那武长史接受蕃邦使臣贿赂的事被上司察觉,抓起来送军法司被砍了头。当然,这刘领队犯上的罪也就勾销了,可从此就再也不见他的踪影。听说如果哪位老爷现在出来保荐他归伍,还可提升呢!” 李一平道:“这真使我高兴,领队虽粗鲁横蛮。但还是一个正直的汉子,心地不坏,我们得尽力帮他一把。那么,那占卜先生的情况又怎样呢?” 第四百二十一章 酒店着火 那占卜先生也是一个无可非议的人。”安小宁说道。“他的名望很高,算命占课非常严肃,也甚是灵验,人们管他称卞半仙。他早就认识柯兴元,两人很有些来往。他说老柯性一情上虽古怪些,但却是一个善心的人,也经常周济别人。我又把靓坤向他描述一番,可是他说从未见过这个人。” 李一平满意地说:“好,这事就这样了。我曾推测过这种可能,就是说,企图杀害柯兴元的人曾收买了这位占个先生,让他点出十五日那天是个危险的日子。这样,他就可以事前拟订他的计划,又可惑人耳目。现在好了,我们还是上楼睡觉去,明天一早还得上公堂。小宁,这是我们在凤凰酒店的最后一夜。明天我就得公开我的身份。住进府衙里了,我们这就好好享受几天” 安小宁拿起了蜡烛,两人皱着眉头走上了楼。 他们觉得所住的房间比昨夜更加闷热。李一平想去打开窗户,然而从窗外传来无数只飞虫撞击着窗上粘糊着的肮脏油纸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躺倒在木板床上,将身上那件葛袍裹紧,又把方巾拉到鼻子尖上。安小宁还是躺在她身旁上,把头靠着李一平,两人互相依偎而睡。 李一平在木板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过了一会,他发现房中实在闷热难受。大概是吹熄了蜡烛的缘故,飞虫撞击窗上油纸的声有好象没有了。于是安小宁帮他将窗户打开。但是安小宁推拉了半天,窗户却是纹丝不动,好象是被人反闩上了。他从方巾上取下那根银牙签,用它划破了一块窗格的油纸。顿时吹进了一些清风,银亮的月光同时也漏了进来。他觉得多少舒服了一些,重新又躺倒在木板床上,把方巾拉到了额上。以防蚊子叮咬。实在是太困乏了。不一会儿,他就好呼地睡着了。 这时除了有节奏的鼾声之外,凤凰酒店里一片寂静。 安小宁惊醒了,他闻到一股奇怪的刺鼻的气味。安小宁曾经在百花仙子那培养起的感官的警觉却丝毫不曾减弱。她不停地打着喷嚏,同时立即想到了失火。她又想到这整个酒店都是木头盖的,心里一惊,忙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李一平一只脚,用自己的内力猛地向房门撞去。门撞开了,她拖着李一平跌跌撞撞来到门外一条狭窄的过道。黑暗中他感到似乎和一个滑溜溜的东西猛撞了一下,她忙伸手去抓,却未抓着,接着便听到有一人摔下楼梯的声音。半晌,楼下传来一声声强被压抑住的轻轻呻吟。 安小宁一面咳嗽,一面大叫:“快起来,失火了!失火啦!”楼上顿时一片喧闹,光着膀子的客人们都拥到了过道上,嘴里不停地骂。安小宁拽着李一平冲到了楼下。安小宁又被什么绊了一跤,她赶忙爬起来,李一平一脚将大门踢开,两人合力冲了出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浸水账本 两个人又是咳嗽,又是喷嚏,只感到头晕恶心。大街上静悄无声,空气凉爽,很快他们便感到舒服点了。李一平抬头一看,酒店楼上只是漆黑一片,并不见起火。他马上明白这准是发生了别的意外。安小宁到店堂的柜台里摸着一个火绒盒,点起了一支蜡烛,楼上的人都涌下楼来,挤到店堂里,一时店堂里的几支大蜡烛也全点亮了。 在烛光的照耀下,一个离奇的景象出现了:领队一丝未挂,象一头浑身是毛的巨猿正同秃子一起压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赤裸的身上涂抹着闪闪发光的油,嘴里不停地呻吟着。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咳嗽、喷嚏、叫骂的声音响成一片。 李一平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竹管。那竹管约两尺长,顶端雕镂着一个小葫芦。他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在我们房间里喷吹了什么毒药?”李一平大声问道。 “不是毒药,只是一点蒙汗药粉。”靓坤哀泣道。“不会有事的,我不敢伤害任何人!哎哟,我的脚踝摔断了……” 领队在他肋骨上狠狠踢了一脚。“我要折断你身上每一根骨头!”他咆哮道,“你这条毒蛇爬到我们这里来显你的活尸!” 李一平道:“他是来偷弟兄们财物的。你们看这无赖,脱光了衣服,将身上涂抹了油,滑溜溜谁也逮不住他。财物偷到手,他就逃去去。” 领队高声说道:“事情已很清楚了。我是一向不赞成开杀戒的。不过,‘偷盗朋友者死’这一条规矩恐怕还是立得不错,今天得把这个王八崽子结果了。胡子哥,你可先将他审明白,使弟兄们亦右个后戒。” 领队使了个眼色,周围跑上四条大汉,抓住了靓坤便将他按牢在地板上。当秃子一只脚踩到靓坤脚踝时,他痛得失声惨叫。领队骂了一声又狠狠地踢了他几脚。 李一平摇了摇手止住了领队,他仔细端详着靓坤。见他那瘪瘪得可伯的身子上布满了一条条长长的瘢痕,看样子是被人上过火刑。 安小宁走来把从楼下搜到靓坤用衣服裹着的两个包袱交给李一平。一李一平将那个重的包袱还给安小宁,叫他放好,将那轻的包袱打开,取出一本有浸水痕迹的帐本。 “这是你从哪儿偷来的?”他厉声问道。 “我拣到的。” “说实话!”李一平叫道。 “我说的俱是实话。”靓坤几乎是哀求了。 “去厨房里取一铲烧红的煤块和一把火钳来!”领队对酒保大声叫道。 “不!不,不要烙我!”靓坤发狂般嘶叫。“我确是拣来的!我发誓!” “哪儿拣的?”李一平问。” “就在这儿!那天晚上当你们熟睡的时候,我来到这儿一个个搜索你们的房间,在那个女人的床头后面我拣到了它。” 李一平立即看那艳香,她手捂着胸脯,压着嗓子苦叫了一声。李一平见她那强烈恳求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回头对领队说:“这样!他在这儿吵吵闹闹,街坊邻居见了不便。我和我的伙伴带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和他慢慢聊聊。对,我们把他带到沼泽地去。” 第四百二十三章 伪装跛脚 “不!不!我不去那儿!”靓坤哀求道。 领队又给了他狠狠一脚,骂道。“你这条癞皮狗,竟咬到我们的女子头上!” “我句句是实!”靓坤竭力分辩,“那天我只从这帐本上撕下了几页,便放回到原处,今夜我来这儿才真想拿走……” 李一平迅速用方巾硬塞进靓坤张开的嘴里,说道:“现在让你再胡说八道去!”李一平于是拿出那竹管给领队看。“药粉就藏在葫芦里,”他说,“若是这无赖运气好,我们这酒店楼上的人都会被散开的药粉熏得昏死过去。我的伙伴睡的不太熟,因此全部药粉都喷到了他的脸上,药粉没来得及散开,他就打起了喷嚏,呛得跳了起来,撞开了门,冲到外面来了。我曾在睡觉之前又将窗上的油纸捅破了一块,冷风也吹去了部分药粉。否则,你们且不说,我和我的伙伴已被这无赖抹了脖子了。”他转身问靓坤:“是不是你把我们房间的窗户给反闩了?” 靓坤连连点头。他感到气憋得慌,动了动那鼓鼓的腮帮,企图吐出那块方巾。 “将他的嘴用油膏布贴起来!”李一平对领队说。“然后用两根竹杆做成个担架,再把一条毯子将他身子卷起,抬到沼泽地去。若是撞着巡丁,就说是得了急病,正抬着去寻大夫去。” “秃子,放开他那只坏脚!”领队叫道:“去拿张油膏布来!”他又转脸问李一平:“要不要随身带上些家什?” 领队的“家什”指的是刑具。 “我在衙门里混过饭吃,我知道该怎么收拾他。”李一平道。“不过,你不妨借给我一把刀子。” “好!”领队说。“这倒提醒了我,请你把他的耳朵和手指割了带回来。我要让城里一些不太安分的家伙照照眼,收他们一点轻妄的心。你准备将尸体藏在什么地方?” “埋在那沼泽地的下面。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李一平答道。 领队满意地说:“好!就这样。我虽最忌杀人,但必须杀的,象靓坤这王八崽子这样,我喜欢杀得巧妙一些,不要惊动官府。” 疼痛的恐惧使靓坤的眼睛凸了出来。他象一条黄鳝一样在人们脚下扭动着身子。秃子和另一赌徒把方巾从他嘴里拉出来又马上用油膏布严实地将他的嘴封住,领队亲自将他的手脚用一条些麻绳捆束了,艳香抱来了一条旧毯子帮助安小宁将他那干瘪的身子从头到脚裹在里面。另两个人扛来了一副担架,把靓坤接在担架上。又用绳子将他拴缚牢固。 李一平和安小宁抬起担架正待要出门。秀才进来了。他看到这个场面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关你的事!”领队高声喝道。又转脸对李一平说:“夜里那沼泽地里没有人,你们可以慢慢对付他。我可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王八崽子!” 李一平和安小宁抬着担架出了酒店,转了几个弯,刚上了大街便碰到了一队巡丁。李一平简要地对他们的领头说:“请帮我将这个人送到衙门去,他是个非常危险的强盗。”两个身强力壮的巡丁从他们手上接过担架,他们边跟随着走在一旁。 到了衙门,李一平要衙卒去报禀潘总管。巡顶把担架抬进了大门栅栏里放下就走了。不一会儿潘总管跟在衙卒的后面走了出来,他一见是李一平连忙稽首致意,又迫不及待地问这问那,李一平打断了他的罗嗦:“我把靓坤抓来了,吩咐将担架抬到内厅书斋,再去请顺天府尹来相见。” 几名衙卒将担架抬到了内厅书斋,李一平又叫他们去取一壶热酒来。接着他同安小宁把靓坤从毯子里放出来,又用领队的刀子将捆着他的绳子割断,然后把他放在一张椅子上。李一平将椅子转了个方向,命令靓坤面对着墙不许回头。靓坤想抬手去撕粘在嘴上的油膏布,由于那根些麻绳勒得太紧,他的手一时还没法抬起。他痛苦地呻吟着。蜡烛光下那副变了形的丑脸和瘦瘪的、满是瘢痕的身体更加令人厌恶。安小宁注意到他的左脚踝已肿得很大,不由说:“他这伤了的脚踝使我产生了一个想法。若是那个跟踪到秘密妓院去的人是伪装的跛脚,那不是一个绝妙的办法么?你看这家伙正符合那老鸨说的:个儿很高,又相当瘦,就是少一点官气。” 第四百二十四章 靓坤过往 李一平突然转过身来,两眼盯着小宁,激动地叫道:“小宁!你提醒了我!我太傻了,竟被一个假象蒙住了眼睛……”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他赶快止住了言语,迎到书斋门外。顺天府尹穿着睡衣摇摇晃晃地正走来,睡眼朦胧,打着哈欠。他一见李一平,刚想要问什么,李一平低声对他说:“请潘总管暂时回避。”顺天府尹低声又对潘德耳语几句。潘总管唯唯退步,回到自己的衙舍去了。 顺天府尹搀着李一平步入书斋。李一平开口道:“大人,明天你在公堂上审讯,此刻我在这里先盘问几句,这不违背衙门的条规,你悄悄站定在那椅子后面,耐着性情先听一阵。” 衙役捧着酒盘在门口等候,李一平接过盘子,拉了把椅子在靓坤旁边坐下,顺天府尹和小宁则在书桌边屏气站着。李一平使个眼色叫小宁关上房门,随后他亲自撕下靓坤嘴上的油膏布。 靓坤那张畸形的嘴痉挛了一阵,结结巴巴开了口:“不!不要……杀我。” “靓坤,我们不折磨你。”李一平和颜悦色地说。“我是衙里的缉捕,专一捉拿犯案的凶手。我从酒店里那一帮人的手中将你救了出来。来,先喝一杯缓缓身子。” 李一平一手执壶,一手捧杯,把热酒送到了靓坤的嘴边,靓坤呷了一口。李一平继续说道:“我已吩咐人给你取衣服去了,马上再请大夫来看看你的脚踝。你一定很累了,脚踝疼得厉害?好了。等一会,你就好好地去睡上一觉……” 酒店里的场面和李一平此刻的态度使靓坤完全失去了自制和勇气,他也开始轻声哭了起来,泪水从他那凹陷下去的面颊滚落下来。李一平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将它打开,拿出那柄古玩匕首给靓坤看,轻声问道:“靓坤,这柄匕首是挂在梳妆台上面的吗?” “不!挂在床头,就在那架古筝的旁边。”靓坤答道。 李一平又让他喝了一口酒。 靓坤呻吟道:“我的脚踝……疼得厉害,哎哟哟……” “不要紧,靓坤。我已去请大夫来给你来治,很快就会好的。我答应过你,你不会受到折磨,他们以前总是用烧红的铁烙你,对吗?” “嗯,嗯,”靓坤哭着说道,“我是冤枉的,是那个贼女人叫他们来烙我的……” “靓坤,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不久刚杀死过一个女人,当然这是要偿命的,但是我将尽一切力量不让你受罪。我吩咐了,谁也不许碰你。” “靓坤的神智还未清醒过来,喃喃说道:“那个婬妇,确实是那个婬妇勾引我的,落后又来害我,烙得我这身子象个……” “靓坤,他们为什么要烙你? “那时我还很年轻。我从一处人家的门口走过,那个女人在窗里向我微笑,这光景就是请我进去。可是当我进去以后,她却说她只是看着我的模样长得稀奇发笑,跟着她就失声怪叫,我上去掐住她的脖子,我……我……她却拿起一只酒瓶打在我的脸上,酒瓶砸破了,尖利的瓶底刺进了我的一只眼睛。我满脸是血,疼得直叫,你看这伤疤,只剩了一只眼睛。这时闯进来好几个男人,她大哭大叫,说我要强暴她,他们一齐上来把我放倒在地上……后来,好不容易才给我逃脱。 第四百二十五章 真凶被擒 他抽泣着,一仰脖喝光了杯里的酒,牙齿打着颤继续说道;“从此我再不敢碰一碰女人,我恨透了她们。可是。就是前几天又有一个贼婬妇来勾引我了。我本想要的只是钱。我可以发誓,你总相信我的话……” “靓坤,我问你,你溜进过皇宫内院的房间里去过没有?”李一平平静地问道。 “只去过两次,都是在皇宫午休时间去的,那是最理想的时刻。早晚都有警卫。我从后院的角门进去,穿过花园溜到了房间里。房间里面却空无一人,我刚发现房门后面有个银柜,正好有人来了,我赶紧窜到花园里,爬上屋顶,翻过粉墙,跳下去就到后街,那里平日是很少有人的。” “你第二次又是怎样进去的?” “我爬上粉墙,从屋顶上下去,穿过那个花园。我将那药粉从房门底下吹进去,等了一会,才推开了门,见一个丫头已经昏迷,躺在一张竹榻上。我走进房间去开那银柜,这时我看见那个婢女赤条条躺在那儿也昏迷了。我确实不想干那种事,可是……是她引诱了我至后来她翻了个身,正张着眼睛望着我,我防她喊出声来,赶紧从床头拔出匕首,插进了她的胸膛,她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这种婬妇留在世上有何用?不如杀了倒是干净。” 他突然停了下来。汗水从他那干瘪的脸上滚落着,再沿着他那涂着油的身子很快往下流。他那只独眼里闪烁着一种狂乱亢奋的目光。 “我忽然听到房间外有了声音,便迅速藏身到梳妆台的后面。那丫头还没醒来,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了。我将竹管里的药粉全喷在那儿,推开那小门溜到了花园里,又回头把门关紧,才爬上屋顶跳到后街。我恍恍惚惚在大街上溜了几转,看见一家茶馆,便走了进去,拉了一把椅子,就躺了下来。 “我慢慢喝了几杯茶,神智多少恢复了一点。这时我才感到害怕,知道坏了人命,那皇宫大内怎肯甘休,我得赶紧从冷虔那儿把钱弄到手,然后逃走。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你们两个,你们喝茶时我细心观察了你们,等我断定你们这两个外乡人能够把冷虔那儿的钱弄到手,我就下了决心,请你们帮忙,我跟在你们后面来到飞鹤旅店……” “以后的事全知道了!”李一平打断了他的话,“我也知道你是怎样弄到那个帐本的,你在艳香的床头后面发现了它,起先只撕下几页,今天晚上你想将它偷到手。所有这些现在都无关紧要。可以告诉你,我们准备把你的罪名定为偷窃杀人。若是你招认了强暴了宫女,那么,你可要大大吃苦了,他们会残酷折磨你,让你慢慢死去,他们把你身上、腿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这叫做凌迟,你们唤作千刀万剐。你犯了强暴罪,就这样对付你。” “不!我怕!”靓坤尖声急叫,“求老爷方便我。不要把我剐了!” “不要怕!靓坤,我正是要帮助你。但最要紧的是你决不许说你强暴了婢女的事。你就说,你知道宫女常到北门外她姐姐的庄子里去。你是从花园溜进屋的,当你看见那个侍婢不在时,你就去敲门。你告诉宫女说她姐姐有紧要的事要她立即就去,她姐姐处在某种麻烦中,要她带十两金子去,但不要告诉任何人,就是老爷也不要告诉。她信了你的话。带上钱跟你出去了,走的是后院那扇角门,那外面很僻静。你将她带到了那块沼泽地。在沼泽地里你要她把金子和首饰交给你,她要呼救,你害怕起来,就拔出匕首叫她住口。她试图从你手中夺下匕首,然后你在不知不觉当中,将她刺倒了。你持了她的首饰,一对耳环和一副手镯,抢走那十两金子。你把金子花了,这些首饰还没有变卖。这些首饰在这儿,可以作为物证。” 李一平从衣袖里取出首饰给靓坤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靓坤,你就一字不差地照上面这话说。我保证他们不会打你,也不会上刑。当然杀了人是要抵命的,但那将是一个很痛快的死。那时你所有的苦恼就结束了,你也不需要再害怕被人抓住用烧红的铁来烙。他们会给你一张舒服的床睡觉,给你好的东西吃,还要派一名大夫来给你治脚踝。这样的日子有好几个月,你会养得胖一点的——明天一早上公堂,就把刚才这一套话讲给他们听。” 靓坤没有反应。他的头慢慢垂在了胸前,他疲倦得几乎要打瞌睡了。 李一平站起来低声吩咐安小宁:“叫狱卒把他先押下去关着,别忘了请大夫,给他敷药。” 第四百二十六章 府尹贵宾 李一平示意顺天府尹跟他到书斋外面。顺天府尹大梦初醒,面如死灰。 李一平道:“请允许我今夜就歇在衙里。” “当然可以,邹年兄。你要求什么都可照办公至于那件事……那件事千万不要张扬出去。” 李一平冷冷地说:“你现在把潘总管叫来,让他拨出十二名番役跟着我的亲随安小宁火速去那座凤凰酒店把一个叫‘领队’的和另一个叫‘秀才’的人给我抓来!” 顺天府尹满口应允,忙发令签,叫管家去传话潘总管。一面回头又对李一平说:“明天一早升堂,我在公堂上另设一张案桌,准备下令签传禀、朱砂笔.惊堂木,请年兄坐一旁相机助审。” 李一平笑领道:“若这样,就十分好了。” 李一平告辞了顺天府尹,当夜便歇宿在衙里。顺天府尹视作贵宾,一声吩咐,衙役奔走奉承,自不必说。 夜阑人静,李一平背靠在坐椅上,独自慢慢地品着茶。他从衣袖中拿出坤山吹药粉的竹管,轻轻叹了一口气,放在桌上。他应该早想到这种可能了,那侍婢在整个混乱过程中一直在睡,甚至顺天府尹把大花瓶碰倒,打碎在地上她都没有醒过来,还有小翠那平静安详的脸——这些事实早提醒了我,她们已经昏迷了而不可能是某种巧合。顺天府尹也没有精神狂乱的症候,他是被坤山吹在梳妆室里的蒙汗药粉倒的。顺天府尹第一次从那半开着的房门看见小翠时,她已经死了。 李一平模模糊糊听到街上传来敲四更的梆子声。天就要亮了,他想反正是睡不着,便站了起来在那雅致的书架上抽出一函用砑红销装帧的书册,打开一看见是顺天府尹的诗集的增订本,里面每一页都用五色光滑的斑石纹纸精印。他喟叹了一声把它放回原处…… 天刚亮安小宁就来了,李一平正在梳洗。他一面梳理他的假胡子,一面听安小宁说。“领队和秀才都已捉到。抓人的时候,气氛甚是紧张。一时间看去象有一场恶斗。秃子和一帮赌徒都已操刀在手,准备保卫领队。但领队向他们吼道:‘我告诉过你们几回了!谁叫你们动刀子的!我走了,秃子接替我。’然后,他让番役用铁链套了脖子。” 李一平点了点头,说道:“你现在去衙厅后院率一匹马到北门外小翠姐姐的庄子里走一趟。问一声小翠的两个妹妹住在什么地方。你回来的路上到一家丝绸铺去买两匹上等丝绸,明说是做衣料用的,你拿着十两银子去。如果你回来时我还没有退堂,你就到公堂上来找我,顺便也看看审讯的情况。” 安小宁急忙辞了李一平去后院牵马。 李一平匆匆喝了一杯热茶,便去找潘总管。潘总管告诉李一平滕贵妃已决定将今天审讯的一应事务都委托他料理,顺天府尹自己则几乎是出来应应景了。 李一平问他:“关于我们发现柯兴元的尸体的证词你写完了么?” 第四百二十七章 冤枉好人 潘德从衣袖中拿出一卷纸交给李一平,李一平展开仔细地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修改了一些句子,把发现柯兴元尸体的主要功劳归于潘德,然后在证词上签字,盖了私章。说道:“今天审判分两堂进行,顺天府尹将审靓坤,我本人审柯夫人,最后顺天府尹同我一起审冷虔。这儿是两张批子,均为三百五十两金子,约是冷虔偷挪柯兴元赃钱总数的七成,你将领取人的名字填上柯家的继承人,因为这笔钱依律应归他的子女所有。” 他又取出安小宁从靓坤那里查缴来的那个沉甸甸的包袱,将它打开,说道:“这里是四条金锭,正好二百两金子。是靓坤从柯兴元的银柜里偷走的,把这笔钱也转到柯家。还有三百两在天雨金市里存着,也是冷虔的赃钱,先将它没收了,在适当的时候也转到柯家去。” 潘师爷收下了批子和金锭,写了字据。一面带着感激的微笑说:“你抓住了罪犯,又追回了所有赃财。你怎么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成这些事呢?李一平真是可敬可佩。” 李一平不无得意地微笑了一下。衙役捧来了乌纱官帽和一身浅绿色公服。 李一平穿戴毕,进了早膳,便到衙厅后堂拜会顺天府尹。顺天府尹也身穿一件浅绿色官袍,头上一顶乌纱帽,与李一平一般打扮。 衙堂上一阵击鼓,接着三声锣响,锣毕,八名街卒吆喝着列立两厢。顺天府尹手挽着李一平走出那幅绣着獬豸的帷幕,一升上高台。李一平与顺天府尹长揖稽首,逊让就座,李一平的案桌放在顺天府尹的右首。 滕贵妃的婢女被杀、柯兴元家里搜出柯兴元的尸体。柯夫人被拘捕等等消息早已传遍了全城。公堂下的廊庑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看审的人。顺天府尹宣明公堂守规之后,便喝命带偷盗杀人犯靓坤上堂。 靓坤被带上堂来,去了枷锁,跪倒在地上、左脚踝处已经缚了绑带,夹了板。看见靓坤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李一平记起了他们第一次见到他时,安小宁对他的描绘:一条刚从毛壳里爬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小虫。 姓氏、身份验报完毕,靓坤就照着李一平昨夜教他的供词背了一道,稍有点接不上茬时,顺天府尹便凑着关节处动问几句。靓坤供毕,书记录了口词,宣读一遍,靓坤确认不讳,画了押。 顺天府尹当堂宣判靓坤盗骗杀人,依律拟斩,呈本申报刑都大堂候复。靓坤于是被重新枷上带回大牢监禁起来。 堂下看审的人好一阵喧哗,有的痛骂罪犯胆大妄为,有的对奴婢小翠表示同情,对他的情绪表示赞赏,有的嫌审得太快,没听到惊人的情节。 顺天府尹拍了拍惊堂木,喝命肃静,又高声宣道:“传柯谢氏上堂!” 令签一下,柯夫人被带到堂前跪定。见她浑身缟素,不施粉黛,一头鬓发拢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髻上插着一柄玉梳,算是装饰。一副雍容华贵、高傲矜持的样子。李一平暗暗吃惊,担心自己会不会是冤枉了好人。 第四百二十八章 秀才败类 李一平扫了一眼堂下,慢慢开口道:“昨天夜里,你丈夫的尸体在他卧房的地板下找出来了,你当时在场。关于这一点你还有什么需要辩解的么?” 柯夫人摇了摇头。 “本堂现在问你,十五日那天晚上你丈夫离开宴席回到房中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须将那详情从实招来!” 柯夫人抬起头来,形容凄楚,声音幽咽地回道:“望老爷明鉴,我只是一个不见世面,柔弱无知的女子。那夜又是出了这般的大事,想来悲痛尚犹不及,哪里还敢抛头露面,往来衙门报事,让人耻笑。小妇人实是知罪了。那夜之事,容我这里慢慢想来,细禀老爷。” 她稍停了停,抬头望了望堂上的李一平,身子却不由哆嗦起来。又开始说道:“我真不敢回忆那夜的情景,正如个恶梦一般。记得我当时去我丈夫的房间是想看看仆人们是否将新洗的床单铺好。我刚走到桌旁,突然发现房中有人。我回头一看,床帘拉开了,一个人跳了出来,我刚想呼救,那人则对我举起一把长长的尖刀,我吓得不敢出声。他向我走近几步……” “那人什么个模样,如何打扮?”李一平打断了她。 “回老爷,他脸上这着一条薄薄的蓝纱面巾,个儿很高,身子很瘦……呵,对了,他穿着一身蓝色衣裤.当时我害怕极了,没能看得很清楚。” 李一平点点头。 她又说下去:“他就立在我面前,嘶哑着声音说。‘你敢叫出声,我就……’他刀尖对着我的胸脯压低了声音说:‘马上你的丈夫就要来了,你就和他说话,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正在这时,我听见了过道上传来了脚步声。那人迅速将个身子靠在门边的墙上。我的丈夫走进来,见了我,刚想张口说什么,那人突然从他后面将他捅倒了……” 她双手捂着脸,开始抽泣起来。李一平做个手势,一旁的衙卒递过一杯浓茶,柯夫人接了一口喝光,又说下去:“我一定是吓得昏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丈夫却不见了,我只看见我丈夫的长袍和帽子搁在椅上,那人正忙着穿起那件长袍,又戴上了我丈夫的帽子。我见他满面是血,浸透了那块面巾。那人低声说:‘你丈夫自杀了,你明白吗?如果你张口乱说,我就一刀割下你的脑袋:’他粗暴地将我推出了房门,我跌跌撞撞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刚刚一头栽倒在床上,就听到外面花园里一声大叫,仆人们跑来告诉我说,柯老爷跳河自杀了……我一直想把真情讲出来,老爷,我发誓,我确是想全讲出来,可是当我下决心去衙门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张可怕的脸,上面满是鲜血,我又不敢了。” 柯夫人低声呜咽起来。堂下黑压压一片观审的人群中传出一阵啧啧的同情声。 李一平说:“你暂且跪在一旁。”随后高声喝道:“带肖亮上堂!” 衙卒押着秀才走上堂来。秀才抬头见那堂上的老爷却是酒店里的胡子哥,不由一楞。他很快恢复平静,冷眼儿盯着一旁跪着的柯夫人,一面慢慢跪了下来。 李一平厉声道:“你就是肖亮吗?竟然还有个秀才的功名!你这个败类,犯下了弥天大罪,还不快招,免得皮肉受苦!那个女人已全部供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起去了 秀才平静地说:“老爷敢情看差了,学生委实不知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也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李一平十分恼火。他本来指望秀才一看见他坐在正堂上问审,又出乎意料地与柯夫人见面,会立即垮下来,全部招认。看来他低估了这个秀才。 李一平喝道:“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女人!”又转脸问柯夫人:“你认得出这个人就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吗?” 柯夫人从容地看了看秀才,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一下。她慢慢地但清楚地说道。“我怎么认得出他来呢?那凶手当时睑上遮着一块面巾。” 李一平怒道:“本堂出于对你过世的丈夫的尊重,一再为你提供解释清楚那桩血案的机会,并且给你带来了重要的嫌疑犯让你辨认。现在你企图推翻你刚才的供词,你等于在说这个被告无罪,他不是凶手,我们把嫌疑犯弄差了。来人,将肖亮开枷释放。柯谢氏。本堂断你与一个尚不知名的奸夫一起谋杀了亲夫柯兴元!” “等一等!不,容我再细想想。”柯夫人慌忙叫道。 她咬着嘴唇重新对着秀才看后,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对:他的身子看来差不多高……不过,我仍说不准他的脸……” 李一平拖着声调长长地“嗯”了一声。 柯夫人声音颤抖了。“他……他既然当时满脸是血,如果他是凶手,他的头上就有块伤疤。” 李一平忙喝令衙卒验看。两个衙卒按着秀才的肩膀,另一个一把揪起他的头发朝后猛地一扯,前额露出一块尚未痊愈的伤疤。 “就是他!”柯夫人有气无力地叫道,一面用双手捂住了脸。 秀才死命挣脱了衙卒的手。他的脸涨得通红,破口骂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婬妇!” “他疯了!”柯夫人叫道,“老爷,不许那个卑贱的乞丐信口骂人。” “乞丐?”秀才叫道,“你才是乞丐!你乞求我,乞求我爱你,我太蠢了,我竟没有看穿你这个无耻女人的伎俩!你利用我杀了你的丈夫,你把他的钱全弄到手,然后又想把我甩掉,拿走那二百两金子的正是你……” 柯夫人正想争辩,无奈那秀才的话就象流水一样冲出来:“我太蠢了!我可以同我喜欢的任何女子结婚,她们又年轻又漂亮,可我却强迫自己爱你,爱你这个比我年纪大许多的女人!天哪!我太蠢了,我……” “亮,别那么说了,我受不住了……”柯夫人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凄切地说道:“亮,你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我是深爱你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轻轻地哭泣着。缓过长长一口气后,她擦去眼泪,抬起头来从容地看着李一平,神情开朗地说:“他就是我的情人,他杀死了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同谋!”她又回过头来看着正发了呆的秀才,低声说道:“亮,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去了,最终……还是在一起了……”她闭起了眼睛,喘着粗气。 “肖亮!”李一平说道,“原原本本从实招来。” 第四百三十章 鬼迷心窍 秀才痛苦地摇了摇头,怨声切切:“这个女人……她毁了我,毁了我这个鬼迷心窍的蠢人。不错,是我杀了柯兴元,但却是她教我的!我原只是想在那里偷点东西,酒店里的人总是嘲笑我无能,瞧不起我。一天我注意到柯家的园宅墙外有一棵大树,我断定从那儿可以爬进他的家。我想叫酒店里的那帮人瞧瞧我的本领,让他们看看真正的金子。两个月之前,我听他家仆人说老柯要外出几天,于是我决定动手。我从那棵大树上爬进了柯家的院子,我摸进了房,在黑暗中我突然撞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天哪!我吓呆了,第一次出来干买卖就交了晦气。那仆人明明告诉我他主人不在家时,这里是没有人住的。要是她叫了起来怎么办呢?于是我一把抓住她,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月亮出来了,我们互相看了看,我感觉到她的嘴唇在我手心里动了,我忙松开手,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当然也一点不感害臊。她非但没有怪我,反而冲我嫣然一笑。就这样,她直到天亮才让我走,临走时她又给了些钱。” 李一平打断秀才的话,转脸对柯夫人说:“柯谢氏听着,若是你沉默不语,本堂就认为你已默认肖亮的供述。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柯夫人痴痴地望着肖亮,摇了摇头。 “继续说下去!”李一平命令肖亮。 “从此之后,我经常上她那儿去。她告诉我柯先生非常有钱,但却非常小气,从来不肯让她称心如意地花过钱。她说柯先生自己拿着所有的钥匙,因此她无法多给我钱。我说我不在乎这么一点零头。她又说柯先生的银柜中放着有二百两金子,假如能把他这块大石头搬了,我们就能拿到这笔钱,然后一起逃到遥远的地方去。二百两金子固然是一笔巨款,但杀人却不是儿戏。我说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得漂亮,不露痕迹,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可是她老催我,她说她一天也忍受不了她过的那种日子。于是我就交给她一包砒霜,叫她每隔一天在何先生喝的早茶里放上一点儿,只要够使他肚子痛就行了。同时我又给了她一些解除肚子痛的药粉。于是她周到地照顾她的丈夫,那个老乌龟还十分感激她呢,逢人就说她的好处,外人哪里知道是她弄的毒计呢?” 柯夫人伤心地苦叫了一声,可是他全不理会,又继续说下去:“有一天她告诉我,有个占卜先生告诫柯先生要当心十五日那天,说那天是个凶险的日子。她说她才不相信这瞎话,但是不管怎样,我们正可利用这个预言来设计我们的圈套,有占卜先生的告诫在先,就是当真出了事,谁也不会疑心。她于是甜言蜜语哄得柯先生那天晚上在亭子里摆酒请客。在柯先生去亭子之前。她给他喝进了大量的砒霜。我翻墙进来时她早已将所有的仆人都打发到房子那头的厨房里帮忙去了。我们将床移开,在地上挖了一个坑,以后又将床推回原处,挖出的土和撬起的石板都堆在床下。然后我们就等着。天哪!我害怕极了。可是她却丝毫不怕,自由自在走动。终于我们听到了脚步声,我靠墙站着,那柯先生走进房来,她的嘴还象糖一样甜,问这问那,又说去替他拿药粉。她的眼光向我一扫,一面点了点头。我想机不可失,人无横财哪能富,猛跳上去将尖刀从他背后插了进去。幸好血不多,我们脱下他的长袍和帽子,这时她发现长袍的袖子里有一个封口的信封。她将信封塞在我手里,说:‘拿着,也许是钱!’我将它放进衣袋里,然后我们将尸体装进早先预备下的衣箱用油膏布封了箱盖,再推开床将箱子放进坑里。我用铲于将松土覆盖上,又将石板铺好把床移回原处。于是我就将那长袍往身上一套,帽子往头上一戴。这时她说: ‘月亮出来了,他们会认出你来的!’她拿来把剪刀,把我的头割破了一大块,血象杀猪一样往外流,我将血涂在脸上,就冲出房门,进那花园,直向亭子奔去。亭子里的人惊作一团,我乘机折向河边翻过那道矮墙,跳进了河里。我的家就在那条河的岸边,我从小就在这条河里游泳,哪里水急,哪里有旋涡都很清楚。但那日这河水确是很凉。我顺着水流游了好些路才从岸边一丛灌木的底下爬上了岸,将帽子扔在河里,拧干了衣服偷偷溜回了家。” 肖亮这个误入歧途的青年人现在已经实现了他的可悲理想,被人看作是危险的罪犯。李一平现在已经完全弄清了他所想了解的一切,但他决定还是让秀才讲完。一个青年人卑劣胆怯地杀死一个毫无防卫的老头,李一平断定是那个女人唆使他干的,这是严重的罪行,比她自己亲手杀人还要严重得多。李一平要使这些卑鄙的阴谋、狠毒的诡计多让人知道,多让人警戒。 第四百三十一章 通奸杀人 肖亮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又继续说: “回到酒店,我将信封打开,只见一个帐本,里面并没有钱,我没有财气。我想还是给她看看,也许她可以从中看出这老家伙是否在屋里别的地方还藏着钱。我第二天就去看她,我们打开银柜,可是那二百两金子早已不翼而飞!这时我完全应该明白她的诡计了,可是我真的笨,我还帮着她认真寻找。这金子当然完了,我把帐本给她看,她一点也摸不着头脑,我们只好作罢。她说她将再好好找一找那金子,反正跑不了。若是最终还是没找到,她就将她的首饰卖掉,一旦我们手中有了够花的钱,我们就逃走。我想,也罢,不管怎么说,我已腻烦了这个地方,我在路上可以把她卖给一家妓院,也许可以卖得十两金子。我回到酒店,想将那帐本扔掉,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它或许还会有些用处,于是就把它交给那儿的一个女人,请她管我保管。其实那天夜里我回来就偷偷地塞在她的床头后面,只是没有告诉她。艳香对我可好着呢!我不敢放在我的身边,因为那里的人总是在我房间里转来转去,窥探我的行迹。唉,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了。” 李一平向书记做了个手势,书记站起来高声读了一遍肖亮的供词,肖亮在供词上画了押,衙卒又将供词转给柯夫人,她也在上面画了押。 李一平对滕贵妃说了几句什么,顺天府尹清了清嗓子,判道:“柯谢氏与肖亮犯有通奸杀人之罪。情节恶劣,手段残忍,两犯供认不讳。本堂宣判两犯死刑,呈报刑部大堂候复。其执刑手段,道刑部定夺。” 他拍了一下惊堂木,宣布押下。四个衙卒上前将柯夫人和肖亮戴了枷锁,带下了公堂。 观审的人群又发出一阵阵喧哗。顺天府尹不得不将惊堂木敲了好几下。李一平回转头来正见安小宁站在她的椅子后呆呆出神——她早已站在那里看了多时,脸色灰白,神情木然。 顺天府尹高声叫道:“肃静,肃静,本堂还有第三个案子要审,现在传令带冷虔上堂!” 衙卒接过令签去提冷虔的当儿,李一平从衣袖里掏出那帐本交给滕贵妃,说:“这就是肖亮谈到的那个帐本,也就是靓坤想偷的那个帐本,上面有冷虔欺骗柯兴元钱财的秘密帐目,都是他本人亲笔记下的。” 冷虔姓名、身份验报后,李一平开口说道:“冷虔,你用不法手段欺骗了你的财务合伙人柯兴元的一千两金子,你本人也将这一切都记在你的这本帐上了。本堂将仔细查验与此有关的单据书契,确定你犯法的轻重,追回赃财。现在你就你的犯罪事实作个简略的交待。” 冷虔答道:“我承认我欺骗了我的朋友、财务合伙人柯兴元许多钱财。我对不起他。” 他的话里有一种厌倦、麻木的声调。 “我是一个破了产的人,不可救药了。但我知道不是我把我的朋友逼上了死路,正是这一点使我心里感到安宁。我认罪服法,恭候判决。 第四百三十二章 收服领队 李一平低声对滕贵妃说:“不如先将被告拘押起来,等到所有的有关材料查验完毕,再升堂细审。” 这开封府尹巴不得早点退堂,听了李一平此言,正中下怀,便草草宣布冷虔拘留候审,喝令将冷虔带下堂去。于是敲了三下惊堂木,宣布退堂。 贵妃和两位大人走过绣着獬豸图象的帷幕,向内衙书斋走去。安小宁与潘德跟随在后。 顺天府尹干笑了一声,说道:“邹兄,你帮我解决了这许多难题,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好,我现去内厅换下公服,望稍息片刻就请到我书斋来喝杯茶叙叙。既然贵妃奴婢的事就这样具结,自然也不必去麻烦皇上了。明日我就陪年兄在敝邑开怀畅游,发些诗兴。这京城方圆数百里很有些好玩的地方。” 滕贵妃说罢起驾回宫,先一步走了。潘德也乘机要求原谅他失陪。 李一平刚在外厅椅上坐定,安小宁便将一包东西放到桌上,说道:“老爷,这是你要的丝绸。照你的吩咐买了一式上等的料子,质地极好。我到小翠姐姐的庄子去过了,那真是一个漂亮的所在,叫什么菰浦山庄,十分的富裕。我打听了小翠只有一位姐姐,从未听说有过妹妹。噢,那里的人还说冷德经常去这庄子,他以那儿的风景为素材画了好些画,有几幅现在还挂在客厅里。那里的人都对冷德的死感到沮丧和惋惜。” 李一平点点头,捋着假胡子,陷入了沉思。 安小宁耐不住性,便问李一平:“老爷怎么知道是秀才杀了老柯的呢?” 李一平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笑了一笑,答道:“你是说秀才?嗯,有四个方面的事实表明是他干的。第一,你的奇遇表明柯夫人根本没把她丈夫的死当一回事,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她已有了一个情夫,老柯的死很可能与这个情夫有关。她不是说她在等一个人吗?实际上那天晚上秀才约定了到柯夫人那去,只是因为被我拉着一同去了那沼泽地,所以未能赴约。第二,去沼泽地的路上,秀才向我吹牛说。他独自一个人要搞什么惊人之事,后来他又告诉你他将弄到二百两金子,而冷虔和靓坤都提到老柯的银柜中有二百两金子。第三,我们第一天晚上在凤凰酒店时,秃子打了秀才一个巴掌,秀才立即鲜血直流,同时秃子还说到他额上原有了一块刀伤。第四,也是最后一个事实才使我突然看出了上述事实之间的全部联系。靓坤那段供述,即他发现了冷虔的帐本藏在艳香的床头后面。我注意到那艳香对秀才是爱护喜欢的,当靓坤说他在她房间里发现了那个帐本时,她那求饶的眼神告诉了我秀才把那帐本存放在她那里了,而她又不想让领队知道这件事。噢,天哪,这倒提醒了我一件事,那个朋友还在监牢里呆着呢!你快去叫狱卒把他带到我这儿来。” 狱卒把领队带到了李一平面前,跪倒在地上,李一平示意卒狱退下。他对领队说:“请站起来,我们又可好好地聊聊了。”李一平拉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领队神情懊丧地望着李一平,两道浓眉紧锁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恨恨地哼了一声说:“这么说,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抓贼的,把我也当贼抓了起来。老天,一个人还能信任人吗?没想到我竟落到今天这个结局。” 李一平和颜悦色地说:“刘领队,原谅我。我是为了破案子才不得不求助于你的,你也确实帮了我的忙。我欣赏你的豪爽好客,我注意到你在你的人当中严定了许多条规,只让他们去乞讨或干一些小偷小摸的事,而决不许犯真正的大罪,更不许动刀杀人,此外我还专门查询了你过去当队正时的材料……” 第四百三十三章 小小破绽 “这不更糟了!”领队大为惊异,“看来我的脑壳也保不定几时搬家了。罢,罢!人生一世,有什么追悔的!胡子哥,痛快地说,你要把我怎样!” 李一平急忙说:“你胡扯些什么!我已决定让你重返军队,你曾是一个出色的军士,营幕、沙场才是你该去的地方。秃子将会替你管那一帮人,你对他也是这么说的。这儿是给军政司的正式公函。上面已写明你为维护地方安靖出了气力,所以府尹出面引荐你重新归伍,你可能会被提升为校尉——现在你带上这公函可以去了!” “你去找那位姓茅的兵曹参军,他最了解你。”安小宁说道。 “那么就交给茅兵曹。”李一平微笑着说。“当你领到头盔、铠甲和宝剑的时候,最好就把它们全部穿装佩戴起来,然后再去看你的艳香,刘领队你应该娶她了,正式娶她为妻。她是一个好女子,别人不应分享她。同时。她也爱你,也需要你。” 他从桌上拿起安小宁替他买来的那包上等料子的丝绸交给领队,说道:“请把我这点薄礼送给她,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真象个校尉的夫人。并告诉她,我十分抱歉不能陪她再到什么地方去查访案情了。” 领队将公函塞进腰带,把那包丝绸挟在粗壮的胳膊下面,惘然地望着李一平傻笑,黑堂堂的脸上闪出了喜悦和羞赧的光亮。半晌,才激动地叫道:“天哪!校尉,校尉!”他转个身,兴奋地冲了出去。 “那么说,一平,这就是你拘捕他的原因?”安小宁咧嘴笑道。“那天可差点儿动起刀兵!” “不这样请,他会自己跑到这衙门里来?当然,我也没有时间去拜访他了。你此刻带一名番役去飞鹤旅店将我们在那儿的衣服包裹取来、一并告诉这里的马夫,备好我们的马。” 李一平站了起来,脱下官袍,摘下乌纱帽,仍将自己的条鸦青旧葛饱穿上,戴上黑弁帽,径直来皇宫拜辞滕贵妃。 在老管家引李一平进了滕贵妃的书斋。滕贵妃已换上了公余穿的贵妃华服,头上一顶软翅纱巾。他见李一平进房,赶忙稽首让座,老管家送上茶盘便唯唯退出。这个场面使李一平回想起他们第一次在这儿见面时的情景。 滕贵妃给李一平倒茶,李一平忽然发现那四扇漆屏不见了。滕贵妃苦笑一声,说道:“我不想再看见它了。邹大人,我已把漆屏搬到楼上锁起来了。你知道,它会引起我许多痛苦的回忆。” 李一平突然把茶杯放下,语气严厉地说:“滕贵妃,请你不要再跟我重复这套漆屏的谎话了!一次已经够了!” 滕贵妃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李一平毫无表情的脸,问道:“邹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才讲的意思!”李一平冷冷地说。“这是一个编造得非常高明的感伤故事,你又讲得十分生动。前天晚上,我听后深受感动,然而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无稽之谈。你的奴婢只有一个姐姐,并没有两个妹妹——这仅仅是一点小破绽。” 第四百三十四章 完美贵妃 滕贵妃的脸转青了,他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发出声来。李一平站了起来,走到开着的窗户跟前。他的手反剪在身后,看着窗外花园中袅袅摆动的竹子。背朝着滕贵妃说道:“你的四漆屏的故事和你奴婢的故事一样荒诞不经。你只爱一个人,滕贵妃,这就是你自己。当然你也爱你的诗。然而你是一个狂大自负又极端自私的小人,你从来没有什么精神失常、狂乱的遗传。你无儿无女而又不想做贵妃,你正是利用这一点来赢得所谓‘完美贵妃’的虚伪声誉。我是痛恨婬乱的,但我要为你奴婢说句公道话,她与你在一起生活肯定是不幸福的。” 李一平停了一下,他听见身后滕贵妃粗急的呼吸声。 一天,你开始怀疑你的奴婢和那个年轻画家冷德有私通关系,他们一定是在她姐姐的庄子里认识的。我想他们之所以互相接近、爱慕是因为他们两人都生活在郁愁的阴影里。冷德知道他活不长了,他患了不治的肺痨;你奴婢则是受到你多年压迫。你需要证实他们的关系,所以你就秘密地尾随他们到西门南街那个秘密妓馆去监视他们,你用方巾遮上了你的脸,但那个老鸨却把住了她的跛腿,你那个时候正好在花园中扭伤了脚踝。这个临时的跛腿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伪装,它分散了人们对你其他特征的注意,而且扭伤的脚踝一旦痊愈,那个跛腿也就消失了。我本来早把这个情况忘了,昨天晚上我的亲随安小宁对靓坤那只摔伤的脚踝发表了一通议论,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你的脚踝,这样我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女子的贞操是我们神圣的人伦纲常的基石,它关系到世风淳朴、人心敦厚。朝廷律令也明确规定奸夫婬妇双双都要处以死刑。你完全可以当场就捉拿住他们,你也可以将他们告到皇上那里。他们就会被连枷枷在一起,各搽半边黑脸满城游街,然后再去杀头。你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不想这么干,你不愿看到你精心建立起来的‘完美贵妃’的形象一旦毁坏,你更不能忍受你奴婢欺骗了你的丑闻公之于众,让人家笑话。于是你决定不露声色,暗中酝酿杀害你奴婢的阴谋,却又小心不让人看出你这样做是为了对她的不贞行为进行报复。而丝毫无损‘完美贵妃’的声誉。当然这一切又都不能冒着被人指控为谋杀的风险。你祖父的精神失常和那套四漆屏使你想出了那个绝妙的花招。滕贵妃,你一定独自一人坐在你这个书斋里盘算过多少个夜晚了。还有一点,我也不得不说几句。你奴婢确是一位才华出众的女诗人,你诗集中许多名句、警策都是从她作品里偷来的。你妒嫉她的才华,你不让她的诗集刻印,生怕露出马脚。然而我却读过了她自己亲手誊抄的一本诗集,可以肯定你的诗永远也达不到她的高度。” “你的四漆屏的故事真是一部迷人的传奇,海内的诗人学者、风流才子甚而闺阁淑媛都会交口传说,流为佳话,难怪我一开始就相信了其中的每一个字,而且为之深受感动。假如一切都按你的如意计划进行,你就会在一次精心筹划的将你奴婢杀死,然后你再跑到皇上面前去自首,复述一遍这个精心编造的故事。皇上当然会判你无罪,这样你就可以体面地辞去贵妃,作为一个传奇色彩的女人了此终生。你对女人毫无兴趣,所以你不会再婚,你会装出悲痛的样子为你奴婢悼哀奠扫,直到你载着你的声誉溘然死去。 “我并不怀疑你早已有了一个报复冷德的同样巧妙的计划!但你没来得及将这计划施行,他就死了。你对你奴婢的绝望当然幸灾乐祸。我听说上半个月你显得异常的高兴,而你的奴婢却缠绵悱恻,哀痛地病卧在床。 “靓坤杀害了你的奴婢,她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一点也未知道,所以她平静地死去了。你是在靓坤刚把蒙汗药粉喷完后走进房间的,你吸进了药粉昏迷了过去。你苏醒过来后却认为是你目已把奴婢杀了,这开不怎么使怀感到恐惧和激动。后来你有点显得狂乱和紧张,仅仅是因为你觉得这事不无离奇,担心是自己日夜思虑真的弄坏了头脑。这个想法使你的头脑有点糊涂,你不能沉住气冷静地将你的计划付诸实施。当时又正赶上我这个不速之客的拜访,你在头脑混乱中对管家撤了一个笨拙的谎言。说你奴婢去她姐姐庄子里了,同时又想尽快地将我摆脱。然而当你冷静下来的时候,你想到了我的到来真是一个天赐良机,这样你就有了第一个确认你的四漆屏故事的证人,你将邀我一道去面见皇上,通过我的陈述,这个不幸的故事又会增添一层神奇的光辉。所以你赶紧派人来找我,可是我却不见了,你当时肯定感到很是失望,为之大伤脑筋。你开始怀疑起你的判断和你这个计划的可靠性!仆人们开始对卧房上锁起了疑心,那具死尸留在那儿也很使你心神不安。就这样你迈出了愚蠢的一步,将你奴婢的尸体在没有检查一下的情况下就搬移到沼泽地去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拂袖而去 “那天深夜,我终于来了。你津津有味地讲过你这漆屏的故事,你的信心又升起来了。可是使你失望的是我发现了一些缺点,并暗示你存在着第三者杀人的可能。我的意见对你来说是最不受欢迎的了,后来你意识到移动尸体的不智,而我也许可能想出一个办法来帮你掩饰。因此你同意推迟去见皇上,同时放手让我去寻找真正的凶手。你认为我肯定是徒劳无功的,以为绝不可能会有第三者闯入这样的巧合。 “现在对你来说一切结果都是很好的。你没有亲手杀死你婢女,这对你可能还不满足。可是另一方面,你现在却是一个更受人同情和尊敬的诗人了。你的婢女,也可以称为诗友,被人残酷地杀害了,而你作为一个贵妃,一个不幸的受害者,名声将会越来越大。漆屏的传奇没人讲了,但你们这对终身伴侣的故事却人人称道,代代流传。你的诗不可能再有任何长进了,人们会说这完全是破坏你幸福的这一残酷打击所造成的。悲痛欲绝当然会挫折了诗思和灵感。人人都会同情你的遭遇,高度赞扬你的诗歌。” 李一平回过头来,看了看这位陷入了惘惑窘迫之中的贵妃,用一种近乎鄙夷的语气结束了他的话:“滕贵妃,我要与你说的就是这些。当然我会对这一切守口如瓶,这一点,你毋需担心。我只指望以后再也别读到你的诗了。” 窗外花园中的翠竹在薰风里发出淅淅瑟瑟的声音。 书斋内好一阵子沉默。 最后,滕贵妃终于开了口:“你太冤枉了我!邹大人。你说我不爱我的婢女,这究竟不是事实,我是深深地爱着她的。只因为我们没有子嗣,我心中一直闷闷不乐。她的死对我是一个残酷的打击,使我的心都碎了。我有好几次怀疑自己真的精神失了常,就在我的痛苦和绝望中我编出了这个漆屏的故事。就象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尽管我完全可以把我的婢女杀了,但我却没有这样做。既然我没有杀她,而且靓坤的招供已经具结了此事,你就完全没有必要对我说刚才这一番话。即使你知道了漆屏的故事不是真的,你也应该可怜可怜我这个希望破灭的人,而不应该把我的弱点和错处象作刚才那样全数抖露出来并加以残忍的冷嘲热讽。邹大人,我对你很失望,因为你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宽仁公正的君子。但为了显示你自己的聪明才干而来羞辱、贬低一个濒于绝望的人,这不是宽仁厚德的君子行止。再者,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凭着自己的想入非非硬说我仇恨自己的婢女,并为你这种无端的污蔑强行辩护,这是不公正的,也是不道德的。” 李一平转过身来,面对着滕贵妃。滕贵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只把头低垂着,不敢正觑李一平一眼。李一平锐利的目光盯着他,冷冷地说:“在没有确凿的证据的情况下我从不指责任何人。你第一次到西门南街那个秘密妓馆去是完全正当的,因为你必须对他们的关系加以证实。若是你那时冲进房去将他们两人当场拿获,或者羞愧地跑回家来俏悄自尽,或者采取其他天晓得的不顾一切的激烈行动,我就会相信你对婢女有感情的。然而,你第二次又到那儿去偷看他们,这就暴露了你变态的心灵和堕落的本性。同时也给我提供了我所需要的确凿证据——滕贵妃,就此告辞了。” 李一平稽首施礼,拂袖而去。 安小宁牵着两匹马正在宫门的外面等他。 “老爷,我们真的就回去了吗?”他问。“你在这儿可呆了只有两天哪!” “够长的啦!”李一平答道。 第四百三十六章 盯梢奇遇 话分两头,小狗子,张正刚等人正在严世蕃那盯梢,严世蕃从文庙进去,明代的文庙大都按洪武十三年“大成殿门各六楹,灵星门三,东西庑七十六楹,神厨库皆八楹,宰牲所六楹。”的定制建设,占地颇广,京城文庙比定制要大,小狗子潜入文庙在里面东转西转,没找到严世蕃一行,干脆进到大成殿中参观。大成殿是文庙的核心建筑,也是最大的,雕梁画栋,装饰精美,除至圣、亚圣像外,又列了十哲像,殿中拜祭之人倒是不多。 除了那位做生意的子贡外,对其他人一无所知,更不感兴趣,转了一圈觉得无聊,就要出来,刚到门口,眼前人影一晃,旁边急急窜出一人,小狗子连忙往后一退,险险让过。 定神一看,是一个约十六七岁的小女子,穿一件翠绿长裙,套了一件白色比甲,头上梳了个双髻,眉目如画,脸上不施粉黛,也许是走得急了,脸色微红,就象敷了一层薄薄桃红胭脂,配上翠绿长裙,直如小荷初绽。 小狗子心中暗叫一声:“美女啊。” “啊!”小女子低低惊叫一声,抚一抚胸口,象被吓了一跳。小狗子正无聊间,看这女娃清新可人,起了顽皮之心,当下脸一虎对那女娃道:“小小女子,走路如此匆忙,差点就撞伤了我老家。” 小女娃惶急的摆摆手,正要道歉,偷眼一看小狗子,却是个年轻的俊公子,脸红着低声道:“你算哪门子老人家了。” “我姓老名人家,生下来就是老人家了。” 女子眼睛瞬间变成一个弯弯的豆角,掩嘴低声笑道:“哪有人叫这名字。” 小狗子见这女子爱笑,大觉有趣,乘胜追击:“我单字一个公。你也可以叫我老公。” 女子扑哧一笑,随后发出一阵银铃般笑声,小狗子顿觉眼前如百花盛开,只听那女子边笑还边道:“原来你还是个宦官,却出宫作甚。” 小狗子也没听懂宦官是啥,洋洋得意的自以为调戏成功,当了人家便宜老公,嘿嘿笑着道:“既然知道我是个官宦人家,便要虚心听我的教导,你一个女娃家,不在家好好学学女红,学学列女传,整天出来东跑西跑,影响了大明江山怎么办?” 女子忍住了笑,回道:“你这老。。。小人家,都是说的胡话,我一个小女子出来走走,怎么就影响大明江山了。” “谁说不影响,夫在家为女,出嫁为妇,有贤女后有贤妇,是以王化始于闺门。你走路风风火火,又不敬老人家,就是不贤,不贤就坏了王化,坏了王化就是影响了大明江山。” “走路风风火火怎么了,妇德中哪有不能走快了这条?事急还有从权。况且你也不是真的老人家。” 小狗子故作惊讶:“你这么个小女子还知道妇德,也算不错,但妇德才四德而已,我老人家却有五德,道行还是比你高那么一点。” 小女子被逗起好奇心问:“从来没听过宦官还有五德,你且说说看。” 小狗子洋洋得意道:“我吃得、喝得、睡得、玩得、看得,自号‘五得老人家’,嘿嘿。” 女子这一下笑得弯下腰,头也抬不起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 众人之需 小狗子继续一本正经道:“你也不必羞愧得低头道歉,知错就好,看在你态度诚恳,我便给你加上一德,叫做‘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子本待把头抬起来,一听完了更加发笑,用手撑住腰,说不出话来,脸也笑得通红,如一个西红柿,说了这一会,她也知道小狗子是调侃她了。好半天笑完了,也不再跟小狗子说话,却又没有走的意思,心中只觉得这人有趣,红着脸靠在门边揉肚子。 小狗子调侃够了,心情大好,对那小女子道:“小女子既知道错了,我老人家便要走了,你要不要随我一起走?” 女子转头不去看小狗子,口中说着:“要你小人家多事,你自走你的,我要寻我家张婆来着。” “原来你没了婆子就迷路了,小心别被拍花子的拍走了,带到那花子窝里作个压窝夫人,生下一窝小花子来。” 女子气道:“谁说我找不到路,我家就在左近。我是怕张婆迷路。” “那张婆想来就是婆子一个,花子都不要的,我路边随手就捡一箩筐,若真是丢了,明日我再送你一个,你留个住处给我,也好送货上门。” 女子轻轻哂道“呸,你这人满嘴胡话。哪能告诉你我家住处。” 小狗子哈哈一笑,作个揖道:“如此老人家便告退,若你要婆子了,便在文庙外牌坊下贴个‘天王盖地虎’的纸条,我见了就会给你送来,价格好商量,哈哈。”说罢丢下那女子,一摇三摆的出门去了。 小女子看着小狗子背影轻轻啐一口:“才不要找你小人家买婆子,‘天王盖地虎’是什么?” 小狗子走到照壁外,张正刚等人已在等他,还望着太庙的方向。小狗子从后面哈哈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各位大侠久违了。” 众人回头一看是小狗子,连忙围住他问看到严世蕃没,小狗子胡吹一通,总之是没看到。小狗子准备去严府当差,作内应。 张大葱抓着头,问道:“你去作内应?” 张正刚接过去:“就是,你武功和机灵劲行吗。” 狗子在一边傻笑一边说:“我老实”。 张正刚打累了才停下,又跟小狗子问明情形,有点担心的道:“这严世蕃如此脾气,危险重重。” 小狗子满不在乎的道:“兵来将挡,饭来口张,本来也只是打算去看看,又不是真就靠他吃饭,这些到时再说。” 张正刚说:“每日住客栈,吃饭也只得在饭店,如此每日都是一钱多银子,再说我们赶快买间房,也可以把那几个伤员接来住,总比他们那个窝棚好。” “急的,急的!”王芯和张二葱也拉着小狗子衣服不放, 小狗子俯身刮刮两人鼻子,问道:“那客栈啥都有,可不比柴房好?” “客栈不是自家的,柴房再差也是家。” 小狗子站起叹息一声“刚需啊。” 第四百三十八章 准备入手 “公子是租房、典房还是买房?” “典房是什么?” “典房就是一次交割便可租住十年或二十年,但期间房主若愿退钱,也可收回。” “那就买房,现房。” “这现房是。。。” “就是修好的房子。” “公子玩笑了,没修好的房子如何卖得。” “有人卖得,也有人买。” “那可奇了,谁会这般傻,万一付了钱,修房子的人跑了找谁去。嗯,先不理会这傻子,公子既是买房,需正房几间,厢房几间,门市几间,楼几层,是否介意南厢倒座,可有一定?” “这个。。。要四间屋,要有庭院,一个或两个门市,楼无所谓。” “如此,公子稍等。”那房牙摸出一本磨损厉害的册子,慢悠悠的翻看起来。 小狗子无法阻挡众人的购房热情,想要请示李一平和安小宁,便买了粮和肉送去李一平处,其余人一起找来房牙,下午就开始选房。 这房牙叫吴越,约有五十多岁,有点老花,瞅着眼,把册子伸的远远的看着,看完一页后,把手指放到舌头一舔,沾上点口水,再翻动书页。王芯和张二葱目不转睛盯着房牙,生怕他说没有。 幸好,那房牙开口道:“公子,这可正好了,有三处合适,都是带庭院的,我一一给公子说来,第一处是在立业坊,正房一间,厢房两间,单层门市一间。价银二十八两。” “这个好像小了点。” “无妨,还有一处,也在立业坊,是正房两间,厢房两间,门市一间。价银三十三两。” “这个可以去看看。那还有一处呢?” “还有一处是在井东坊,也不远,共正房两间,厢房三间,单层门市两间,好在有个单门,不需从门市进屋,且剩余一些旧家具。价却要多一些,价银四十二两。” 张正刚和小狗子商量几句,决定去看后两处房,当下几人一起出发,先到了立业坊看三十三两的房。张正刚心急,无奈吴房牙年纪大,一路慢慢悠悠,看得张正刚想推着他走。 到了地方敲门,一个满面泪痕的年轻女人开了门,大约二十出头,眉眼看着还算清秀,可发髻凌乱,衣服也是脏兮兮的,一看是房牙,眼睛又是一红,吴房牙叹着气,问道:“楼子他娘可在?”,女人点点头,还是让开门任几人进去,自己背过身去,看样子是在搽眼泪。 一进去,院中拉的晾衣绳上挂着的全是带血的布,一个苍老的女人还坐在地上洗衣,看几人来了,迎了过来。 吴房牙对她道:“楼子娘,楼子可见好了?” 这一问,楼子娘眼泪噗噗的掉“血倒是不流了,也是亏了王大夫,这汤药钱都还是赊着的。” “总保了条命,也不易了。” “可如今他没了条腿,以后这日子可如何是好。这也是怪他。。。” 吴房牙听了摇摇头,想起正事,忙给楼子娘介绍道:“这几位是要来看看院子的,屋中可还方便?” 正在这时,阴暗的屋里传出一个男子疯狂的声音,“滚,滚,这屋不卖,谁来我打死谁。” 第四百三十九章 帮是不帮 不许说,“滚,滚。”,当啷一声,从房中飞出一个粗瓷碗,砸在台阶石上,碎片溅出多远。 王芯尖叫一声,张二葱一把抽出短刀,护在王芯侧边,张二葱年纪虽小,但胆子不小,以前空手对着那刀疤乞丐也敢去拼命,自跟着李一平后,更是野了不少,手里拿着短刀跃跃欲试,眼睛看着小狗子,看样子只要一喊,还真要去砍人。 吴房牙也吓了一跳,连退几步,口中连道:“这,这,我好意帮你们,这是何道理。” 楼子娘一屁股坐到台阶石上,放声大哭:“天啊,你自己惹的祸,还要迁怒别人,你这是不要一家人活啊。”,开门那女子见了,也呜呜的哭出声来。 小狗子心中不喜,脸上却还是笑着,对房牙道:“这屋如此喜气,你愿来住?不然你先进屋去劝劝,把刀子借给你防身。” 吴房牙看着刀额头冒汗,只是连连道歉,张正刚见状过去缴了张二葱的刀,自己收了,也说道:“这个情形,确实不太合适,咱们去另一家的好。” 吴房牙这才松口气,连连答应,看楼子妈还在哭,转头对开门的那女子道:“沈家娘子,我好心帮你们,你看看你当家的是个什么样子,坏了生意不说,万一伤了人怎办,以后我不敢再来,你们也不要再来烦我。” 那女子倒还得体,搽了泪盈盈的施个礼道:“是我们的错,他从断了腿,日日烦闷,还请吴叔看在街邻份上,不要责怪,我们两个妇道人家,不求吴叔却又去求谁,眼下不光欠债,家中粮也是快尽了,还是要卖了这屋,另租个小屋住,总要请吴叔费心。” 小狗子懒得再听,招呼了张二葱和王芯,先出门去了。张正刚心软,听了对吴房牙说道:“既如此,你也可帮帮她们,我们这边无妨,再去看下一家便是。” 吴房牙这才点点头,那沈家娘子感激的看张正刚一眼,没再说什么。 几人都出来后,一起往井东坊走去。一路上房牙跟两人说起这户人,原来那沈楼本是右卫的军余,原来在一户缙绅家当帮佣,一向都还好,日子也过得去,去年突然喜欢上赌博,欠了不少钱,前几日逼得急了,便偷了缙绅家女主的首饰,被抓个正着,那缙绅家的二少爷平时就是个恶少,一怒就砍了他一条腿。 张正刚不解,“那总也该去衙门里判刑,怎么自己用私刑。沈家不去告官?” “公子不知,那缙绅姓柳,洪武年间就出过进士,一贯就是大户,有钱不说,在这开枝散叶,人多势众,历代都有人做官,现今那柳家的大公子就在户部做个主事,不管到了哪里打官司,这沈家也万万没有赢的道理。” 张正刚听了低声对小狗子道:“要不要帮帮这家人,怪可怜的……” “咱们又不是红十字会,身上这点钱哪经得住这样施舍。再说他自己贪赌,还不是活该,有钱咱也给美美。” “给个几两,也就解了他们的急。” “天下比他家苦的数不胜数,帮不过来的。” “那你为何又要帮纤夫?” “不是说了他们可以当护院么,总是有用的,这家人你帮了能有什么用处,再说那腿都断了,以后干不了活,你先给几两,用完又怎么办?一开了头,就是个无底洞。” 第四百四十章 实用主义 张正刚叹道:“只是看了心中同情,你也太实用主义了。” “当然要实用,嗯,莫不是你看上他那媳妇了?” “你还差不多,我还没那么下作。” 小狗子嘿嘿一笑:“这有夫之妇帮不得,如果是寡妇就可以帮。” 张正刚骂道:“以为都像你一样心里阴暗。她都这样了,你还要调侃。” 东坊不远,几人一会就走到,一个老帮佣来开了门,进去一看便比方才那家清爽许多。 这院子有北边正房两间,西厢房三间,东边临街是单层门市两间,这三面屋檐下用回廊连通,每面台阶上立着两根柱子,以支撑回廊,向外的屋檐下有阳沟。大门开在东边靠南,挨着门市,南边没修倒座,只围了墙,庭院也算宽敞,西南角是厕所,外面种了一棵小榆树,院中摆一个石桌,正南边墙旁用几根长木和篾条搭了个厨房,灶台都齐备,灶台边摆了个大水缸,地上还堆了些煤。 吴房牙给两人介绍道:“这处的主人原本是个棉布商人,是湖州来的,今年已在南城买了三进的院子,这处就打算卖掉。” 张正刚看得基本满意,几人又一起入到各屋去看,各屋都是砖墙瓦顶,朝中庭一面开窗采光,两间正屋中原来有一个是中堂间,相当于客厅,留有几张木椅,另外几间里面也有一些家具,炕是现成的,虽是旧的,但都还能用,这处房子现在无人居住,留了个老人照看,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 张二葱和王芯两眼发亮,他们家中生活比关内还要清苦得多,以前就是住草屋,从来没进过这么漂亮的砖瓦房,好奇的到处边看边摸。 吴房牙跟着众人到处看了,问道“公子你看,此处可还如意?房主的要价是四十二两,倒也合适。” 小狗子眼珠转转,跟张正刚使个眼色,便要开始和房牙砍价。 两人打过眼色,小狗子便对吴房牙说:“这门为何不是向南开,却向东开,把门市的位置占掉一截。”吴房牙道:“回陈公子,这街是南北走向,屋子东面临街,南面已是贴着人家的院墙,如何开得出门来,这半边街家家都是向东开的。” “还是不太如意,我们也是经商,这风水方位也是要讲究的。” “公子有所不知,这门虽是开在东边,却是偏南,占住了巽位,正房是在坎位,巽门坎宅亦是大吉的布局。” 小狗子压根不懂风水,只是要找点不妥以方便砍价,房牙这八卦一出,哪里听得懂,没办法下只得一口咬定门不朝南会影响他的生意,又说厨房过于简陋,与房牙争执。 最后张正刚出来打个圆场,表示基本满意,但是要求价格减少几两。小狗子则不同意立即就买,并与张正刚吵起来,唱起双簧,以此给房牙施压。 吴房牙无奈,只得对两人道:“既然如此,我便与那主人再商议,看看能否退让一二,明日上午定然给两位回话。” 两人想了想,便同意了。 张正刚想起一事,问那房牙:“若是价谈妥了,何时能交割这屋子?” “只要寻得此处谭总甲,还有左右邻居来作中见,这个地方还有个方便,谭总甲那里红契都有现成的,若是他在,明日就可交割。两位公子是自己写红契还是找人代笔?代笔的话要加四五分银润笔费。” 第四百四十一章 乐于助人 “当然找人代笔。那,还有没有其他费用?”两人都没信心写这东西。 “契税一千取八,交谭总甲,还有是左右邻中见费,看公子心意,此外就是我的牙钱。” 张正刚拱拱手道:“吴叔说得明白,如此就麻烦吴叔再跑一趟,也好早点定下来。” 吴叔对张正刚印象很好,脸露笑容道:“不麻烦不麻烦,我也就住在这左近,此事若成,日后也算街坊了,互相帮衬是应有之意。” 当下一起出来,吴越与几人作别,忙忙赶往南城,找那房主商议。 见他走了,张二葱抓着头问张正刚:“张大哥,能不能把刀还我?” “刀还你?这刀是防身用的,摔一个碗用得着拿刀?下次再这样,这刀我就没收了,拿来切菜。” “知道了。” 张正刚狠狠瞪他几眼,才把刀递还给他,张二葱一把接过,套了刀鞘,塞到衣服里面紧紧捂住。 张大葱提着肉跟着张正刚,钻进纤夫的窝棚就大喊“大哥们,这是李一平让我们送来的。” 一帮纤夫一看是李一平的小跟班,立即热情的迎来。 张正刚左手拉张大葱,右手拉着小狗子,“小兄弟,快快,来坐下,上次太匆忙,还不及问你们名字?可以告诉大哥不?” “张大葱!” “好,好,这名字好。”张正刚自然说不出这两个名字能好在哪里。看一看两人身后,岔开话题道:“李一平怎么没来。” 张大葱回道:“李一平今日去找差事了,又一直惦记着二屯哥的伤。让我们送来吃的。说吃了肉伤好得快点。” 二屯连忙谢过两人。小狗子不太说话,只是傻笑看着张大葱说。 郑驴子有点迟疑的问张大葱:“兄弟找啥差事?当官还是经商?” “去当个账房,月钱二两银。” 郑驴子吃一惊“是来当账房的?” “原先不是的,李一平身上有十几两银子,路上用了一些,那天一见你们有难处,就全给你们了,我们只好呆在这。” 张正刚急急问道:“那你们这几日没有银子又如何过的?” “剩了点碎银子,;李一平舍不得用,前两天带着我们省吃俭用,每天都吃不饱,今天刚找着差事,预支了工钱,就把身上剩下的银子给我,让我买成吃的给二屯哥送过来了。” “啊------” 小狗子四人没有其他去处,到处乱转一番回到客栈房间,却见张正刚带了郑驴子和二屯等人,,二屯手臂上打了夹板,精神好了许多。 张正刚见了李一平,一脸羞愧的道:“方才这位张大葱小兄弟跟我说了,原来是到来找事做的,也不是大富之家,那十两已是倾囊相助,连日来你们连饭也吃不饱,还要省出银子给我们送来吃食,实在令我等惭愧得紧。” 李一平一听立即反应过来,毫不脸红顺杆爬了上去:“张兄万万不可听这小孩胡说,虽是辛苦点,但乐于助人是我华夏美德,少吃一点与救人急难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郑驴子担心的问道:“你们没了盘缠,我们一时也还不上,这日子又如何过?” “无妨无妨,他们都不知道,我昨日已典当了家传的玉佩,现今手里又有了一笔银子。” 第四百四十二章 光辉形象 安小宁惊讶的看着面有得色的李一平,这小子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很有天分,难怪天天叫着要去骗钱,而小狗子也是配合无误,迅速塑造出了一个见义勇为、有情有义的光辉形象。把张铁子一帮人感动得无以复加,他们要是个女子,恐怕要以身相许。 果然不出小狗子所料,听得李一平典当了家传的玉佩,张铁子几人一下就跪到地上,二屯更是哭了起来,要给两人磕头,李一平等人连忙去扶,张正刚体壮如牛,李一平根本扶不动他,他只是跪着,对李一平道:“张铁子一向不服人,今日服了大哥,不论陈兄如何看我,日后我永远视陈兄为大哥。” 郑驴子和二屯等人也是一起附和。 李一平哈哈笑道:“好,我应当比你们长几岁,便厚颜受你们一声大哥,朋友相交,贵在知心,也不必斩鸡头烧黄纸了,现在就听大哥一句,都起来,起来。” 张正刚等人这才高高兴兴的站起来。郑驴子还对李一平说:“大哥,你告诉我你的家传玉佩典在何处了,日后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赎回来。” 李一平哪有什么玉佩当了,都是胡说的,这也难不倒他,他岔开话题道:“落在鞑子窝的时候,把那玉佩东藏xz,后来想明白了,所谓家传,也是个怀念祖宗的意思,重的是情不是物,只要心里有了这个意思,那东西又算什么。” “可是……” 李一平摇摇手打断郑驴子,“这些日后再说,大哥自有办法,典来的银子我已买了个住所,过两日你们便把受伤的都送来这边休养。” “不好再麻烦大哥。” “既认了我作大哥,还有什么麻烦,住你们那窝棚万一中个风寒什么的,这伤就麻烦了。” “那好。” 院中石桌边围了一圈的人,有此处的总甲谭顺林、房主江有义、左右邻居、房牙、代书人、以及李一平这六人,张正刚和郑驴子等人也来了,把个院子站得满满的。经过房牙的商议,房主同意减少一两银,小狗子和李一平急着用房,也就同意了。于是中午就请来此处总甲谭顺林和左右邻居,办理交割。 谭总甲约四十岁,一副美髯,左手抚着胡须,右手拿着已经盖好清军厅印章的红契,正在大声读着。 “立卖契人江有义,今因另居他处,有破瓦房住屋一所,合门市两间,正房两间,西厢房三间,屋房大小共七间,计地八十三步,门窗户壁上下土木相连,四围门壁及窗瓦砖石,并天井明堂及石俱全。坐落,东城井东坊二道街总甲谭顺林地方,东至官街,南至周来福家墙为界,北至江旺家墙为界,西至本家墙角滴水为界。今凭官房牙说合,情出卖与小狗子住坐,永远为业,三言议定,时值价银四十一两整,计税三钱二分八厘,其银当日公同收足,外无欠少。自卖之后,如有亲族人等争竞者,卖主一面承管。两家情愿,各不反悔,如有先悔之人,甘罚白米百石入官公用,立此卖契,永远为照。天启七年四月二十七日。卖主江有义,中见人谭顺林,左邻江旺,右邻周来福,房牙吴越,代书人陈则同。” 谭顺林念完了,又对两人说道:“二位听清了就可以画押了。” 小狗子又把红契拿过核对一遍,确认后把四十一两银子交给房主,那房主自己还带了称,无误之后,以上人等便按序画押按印,等大家都画完了,小狗子给了谭总甲税费三钱二分八厘,原本的红契是要画完押,到清军厅交税后才盖印章,这谭总甲有兄长在清军厅做事,连红契都有现成的,这税到底进了谁的腰包实在难说。 第四百四十三章 左邻右舍 然后又付了吴越的房牙钱二钱五厘,安小宁觉得吴叔人不错,加了二分五厘,共二钱三分,润笔费给了五分,左右邻的中见费本来一般是一两分,安小宁都给五分,两个邻居立即热络起来,帮忙张罗。另外谭总甲也有一份中见费,本该和左右邻一样,但李一平直接塞到他手上,却是两钱银,谭顺林在袖中轻轻一掂,悄悄收了,眼睛都笑眯了。 当下人人高兴,那原来的房主江有义也不立即走,这人不算大商家,人却颇为大气,李一平知道他是棉布商人,一直与他交谈,不一会,关系已十分融洽。李一平问明他在南城的店铺位置,准备有时间去看看。 其他人纷纷帮着规划房间布局,又是介绍木作店、布店,谁家货好谁家便宜,一一跟安小宁详细解说,生怕他不明白。 谭总甲今日收成不错,心情很好,过来跟安小宁说起这二道街情况。 “公子你们来后,需记得值更一事,二道街住户是六十八户,除去几家无力的,便每两月轮一次更,要在更铺中值守一夜。若不愿守,也可出钱请人。其他河工应役事,就待办过户帖再说。” 安小宁点头答应:“该我们值更时就麻烦谭总甲通知一声。” 谭总甲心情正好,一挥手道:“不麻烦,旺仔哥在你前一天,到时候让他通知你便是。” 旺仔哥的房在二人的北面,是二人的左邻,他约三十六七,也是左卫的军余,平日在三义庙、观音庙、天妃宫等庙宇外卖些香蜡纸烛,有一子一女,都还小,人有点内向,不爱说话,听了谭总甲的话只是点点头。 说完这些,谭顺林问起二人作何营生,听到李一平断案如神,颇为刮目相看,不是一般人能做。李一平谦虚一番后,对谭总甲作个揖说:“我们初来咋到,若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请谭总甲和各位街坊多指教。” 谭总甲又捻着美髯说道:“指教谈不上,这街原本住的都是左卫军户,一总甲是五十户,年生久了,有走的有来的,房也是分拆转卖,现今有六十八户,倒是民户占了多半,街坊中既有当家丁军士的,也有打杂帮佣、经商买卖。虽是有穷有富,但街坊邻里相处一向不错。” “谭总甲这几日我们收拾停当,就找个饭店请街邻吃个饭。到时还要麻烦谭总甲帮我们介绍各位邻居。” “二位何必多礼,不需要什么饭店,就在门口摆两桌流水席,所费不多,又远比那饭店热闹。” 安小宁听了不由有点担心道:“这,我们都不会煮菜,就担心味道不合大伙口味。” “无妨,城隍庙那边有厨役市,每日都有些厨子等在哪里,专门就是上人家里做饭席的。工钱也不高,一日就是分银。”说话的是右邻周来福,他房屋在这院子的南边,江南嘉兴人,说一口怪怪的官话,是个裁缝,就在东门大街一家衣店做活。 安小宁这才放心:“原来如此,那到时再来请大家。” 谭总甲说得差不多了,就告别出门,安小宁和李一平连连道谢,原来的房主江有义、还有代书人陈则同也站起来,跟谭总甲一起走,众人送到门口。 谭总甲临走对两人交代道:“若是有事,不要客气,只管来找我,邻里相助都是应当的,你们刚来不熟,住久点就好了。” 又对旺仔哥和周来福道:“你们是左右邻,人家初来不明白的,你们要多帮衬,要买什么东西,多带带路。” 李一平二人不愿住在官府,倒是更愿意和这些百姓在一起。 第四百四十四章 街道管理 江旺又是只点点头,周来福倒是热情的道:“谭总甲你放心,你就是不说,我们也得来帮忙,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两位公子又是读书人,咱更不能丢了我们二道街的份。” 谭总甲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作别而去。 等他们一走,李一平就安排起四个跟班打扫清洁,虽说平日有人打扫,但才买来的房,总要自己收拾一下更放心些,屋中没有工具,江旺见状也不言语,从自己家拿了两个条帚过来,王芯和张二葱干劲十足,拿着就开始打扫。江旺又拿了两个木桶,带着小狗子和张大葱去找坊中水井的位置,准备打点水来冲洗庭院。 周来福是个热心人,他和吴叔两人在跟李一平计划要购买的家什,周来福掰起指头给李一平细说起来:“咱们一般人家,装油米盐面,粗瓷盆罐总要几个,房中木椅各一张,每屋要一个烛台,还有马上要用的被单床褥,夏天蚊虫多,床帐、帐钩也是马上要买,竹帘也可以要一副,厚棉被可以等秋后,厨房里用的,铁锅、瓷碗、勺瓢、火钳、擀面棒、菜刀、菜磴要一套,打扫的炊帚、笤帚……”李一平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念,张正刚在旁边帮忙记,这些东西准备起来,实在繁琐,又不象以前有超市,一趟搞定,都是要在各种铺子去采购,漏掉一样,也许就又要走通城去买。 安小宁对这些没有兴趣,她从小到大从未做过家务,在百花门也不曾干过这些。送了谭总甲和江有义出门后,见庭院中忙乱纷纷,她不想做这些,站着不动又不太好意思,干脆悄悄溜出了门,在二道街周围转悠起来。 这二道街与东大街呈垂直方向,街道往南连通一道街,再接到了东门大街上,,虽说是六十八户人,但院落只有四五十处,有十多个院子住了两户以上,每家院墙外都挖了阳沟以防内涝,街面上是土路,填了些小块的青石板。几乎每个院子都有门市,少半改为了住屋,有大半开着店铺,店铺种类也多,有果品、生熟药铺、巾帽、食店、浆洗等,以巾帽居多,城中购买巾帽的,多半都会到井东坊来,所以街上走动的人不少,生意情况应当不错, 二道街好在家家有茅房,路面上没有堆着乱七八糟的粪便,前面不远的一道街就有两大堆粪便垃圾,臭气熏天。但也是没法的事,一道街位置比二道街更好,租房人也多,很多人家把原来的厕所填了,新修了房屋,五谷轮回之事就靠马桶,一旦错过了粪车,就只好到处乱倒,这让安小宁第一次觉得有城管也不错。 “安大哥!”背后传来一声叫喊。 安小宁转头一看,是郑驴子。 “传宗,你有何事?”安小宁终于想起郑驴子的本名来。 郑驴子扭扭捏捏半天,脸红颈涨没憋出来一句。 安小宁奇怪的看着他,这郑驴子当日和唐漕口对峙时,可是嚣张得很,口齿也还伶俐,岂知也有这副模样的时候。 终于,“大哥,二屯的伤就见好了,大夫说再几日就可以不换药了。” “嗯,很好么,那他打算回家了?” “是……不是,他自己不想回去,张大哥逼他回去的,张大哥也逼我回去。” “原来如此,那你打算听他的?” 第四百四十五章 京城买房 “二屯听张大哥的,我,我还得再看看,我不想回去种田。邹大哥你也是大哥,我想听听你怎样说。” 李一平想了一想,带着郑驴子沿着二道街往北走,郑驴子来问他意见,应当是想来跟李一平混,但现在不知道李一平前景如何,又有点犹豫,所以想来探听一下李一平有没有其他打算。 想到这里一边慢慢走一边对郑驴子道:“兄弟,若是太平盛世,我也会如你张大哥一样,让你回去种田,但现在不是。你或许不信,大明的乱世迫在眉睫,乱世一来,纤夫也好,农夫也好,没有人能躲得开,你是愿意躲到一边任别人来决定你的生死,还是愿意在乱世中争得一个机会,去决定自己的命运?两条路说不清楚那个更好,这不是别人可以帮你决定的,只有你自己可以。” 郑驴子抓抓头:“那邹大哥你呢,你会怎么选?” 李一平看着郑传宗微笑道:“我要留在这里,等机会的到来。现在大哥还给不了你什么,连你的工钱也付不起,你若愿留在京城,可以住在我这里,先自己找个差事做。” 郑驴子听了,更是踌躇不定。李一平拍拍他肩膀说道:“自己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下决定。” “嗯……” 下午周来福就带了安小宁和张正刚等人去购买急需的床单被褥等用品,江旺就带领着张二葱,王芯冲洗庭院,江旺的老婆也过来帮忙,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妇女,平日帮着江旺卖点香火,倒是能说会道,带着王芯亲自动手把灶台里面清扫一番。 李一平和郑驴子两个对家务一窍不通,又怕繁琐,只好在外面东游西逛,到东北方的三义庙转了一圈,估摸着安小宁他们该回来了,才打转回屋。 一进院子,里面人声吵杂,原来这附近好几家人都来了,石桌上堆了一堆布匹被褥,周来福指挥几个女人在帮忙缝线,地上已经冲洗得干干净净,灶台上摆上了一个大铁锅,台沿上胡乱摆了些粗瓷碗盘。正屋中传来安小宁声音:“这边支高一点,这床是给伤员睡的,绑紧点,别弄塌了……” 周来福一看李一平回来,忙指着几个女人家对李一平道:“公子回来啦,你看这说话就要收拾好了,这几个都是一个小甲的街坊,听说来了新人家,都来帮忙来着。” 说完他又对几个女人家道:“看到没,这就是邹先生,以后有啥写写算算的,就不用找代笔了,请邹先生帮忙便是。” 当下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纷纷和李一平见礼,反正是周围几家的女人,李一平到最后一个名字都没记住。进到正屋,人比院子里面还多,张正刚一头大汗,正在给一根竹竿上帮床帐,看样子比舞弄他的镔铁棍还累,小狗子给他扶着杆子。这间正屋是原来的中间房,没有床,正好周来福家有一张旧的没用,安小宁买了来,弄好被褥床帐,准备给二屯用。另外一个正屋中也有几个人在收拾。 幸好人多好办事,到了晚饭时间终于收拾好了房间,一众女人忙着回家煮饭,周来福和江旺也回家了,剩下都是自己人,王芯收拾灶台,成了个大花脸,张正刚满脸汗水,其他人也是跑了一下午,又累又饿,但见到收拾一新的院落,互相看着呵呵的笑起来。 安小宁高兴了一会,让大家围到石桌旁开始分派房间:“西边正屋我住,东边正屋留给二屯几个伤员,带喜你住西边第一个厢房,小狗子你们三个幸苦点,先住到门市里面,张兄和郑兄,你们来照顾伤员,就住到第二个厢房,李一平今天偷懒,就住第三个厢房。” 张正刚连忙推辞,要求正屋让给李一平,李一平笑着谢绝了,这房间安排是两人商量过的。当下众人兴高采烈去饭店吃饭,吃完后张正刚和郑驴子便告辞出城。 等六人回到院子,天色已经快黑了,安小宁点起两个买来的灯笼照明,没有了外人,王芯马上跳起来,象快乐的小鸟一般到处飞舞,在各个房间跑来跑去,等看够了,进了自己的厢房就不出来,隐隐听到有呜呜的啜泣声。小狗子几个则在门市里面用多出的门板搭了个简易床铺,胡乱挂起床帐,在里面又打又叫,闹翻了天。 安小宁呵呵的看着,淡定的道:“这些小孩子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李一平则拿根树枝在天井的石桌和水缸边比来比去,一边对安小宁说:“以后等二屯他们走了,我就住正房去,小狗子他们住我那个厢房,厨房改造一下,中间这个石桌拆掉,把天井腾出来锻炼身体兼休闲娱乐。然后在角上打一口井,这样用水方便点。你看咋样?” 安小宁当即表示赞同,还具体建议安一个双杠和一个鞍马,并进行了可行性分析,然后他又陪李一平看了一会,打个哈欠道:“不知怎地,今天瞌睡来得特别早,我先进屋了。”李一平点点头,继续测量柴灶尺寸。 安小宁一进了屋子,立马关上门挂起灯笼,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掏出红契,手抖着看了半天,内牛满面的嘴巴蠕动着:“我终于在京城买房了啊,几千斤粮食,就买房了啊,黄金地段的独栋现房,没有按揭、没有公摊,没有大修基金,没有物管费,全装修,带门市,赠送花园,赠送厨卫,赠送家具,永久产权,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第四百四十六章 训练队伍 第二天一早,晨钟未响,公鸡打鸣声已是此起彼伏。王芯早早就起了床,拿个木盆装了水,在院子里清洗昨天买来的瓷碗,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安小宁听了动静,再睡不着,只好也起了床,打开床帐一看,墙壁上到处停满蚊子,还好昨天就买了床帐,不然别想睡觉,大明的城市清洁确实堪忧,安小宁这个屋子里什么吃的都没有,还是有两个鼠洞,昨晚就有几个老鼠在窗台上爬来爬去,折腾了大半夜。 穿好衣服后,安小宁又清理了一遍身上的银两,两人身上原本各带五十两,昨日李一平买房买家具,剩得不多了,安小宁觉得钱也不能带在身上,把五十两银子包好,准备一会给李一平。 “看来该把珠子变卖了。”安小宁一边想着,一边推开窗格,只见王芯小小的背影坐在地上,衣袖裤脚都卷起来,拿了个布帕在洗碗,两个羊角辫有规律的跳动着。 听见开窗的声音,王芯望过来,见是安小宁,高兴的道:“安大哥起来啦,我给你打水洗脸。” 说罢麻利的到灶台上拿来一个小点的木盆,到大水缸边给安小宁打水。那水缸很大,比王芯矮不了多少,缸中的水位不高,王芯只有十二三岁,又一向的营养不良。只见她踮了脚,费力的舀了半盆,却抬不上来。 安小宁倒不拒绝王芯帮他打水,但见她费劲,又过去接住,放到石桌上,敲敲她脑袋道:“那边不是有瓢么,以后用瓢就好了。” 王芯仰着头眯眼一笑:“知道了,我就是笨来着。” 安小宁也笑笑,两手捧水洗了脸,凉凉的,再看时,荡漾的水中印出自己的倒影,头发也长了一点,还有右衽的青衿,安小宁讶然失笑,她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的易容形象。 王芯看他发呆,侧着头问他道:“安大哥,这水不好么,我去井里重新打来好不好?” “不用。”安小宁回过神来,手在身上搽了搽水,直奔门市,伸脚就在门上踢起来,“全部起床了!”。 里面一阵鸡飞狗跳,一会后,张大葱睡眼朦胧的开了门,看着安小宁讨好的道:“安大哥起来啦,我帮你打水洗脸。” “我洗过了,你们都到院子列队。” “能不能再睡会,我们昨天睡。。。” 安小宁不容质疑的道:“不行,现在马上出来列队。”说完转身回到院中,张大葱一看来真的,也不敢再说,三个人连忙出了门,小狗子最高,站在右边,张大葱中间,张二葱左边。 “今日开始,天亮就要起床,先练列队,后练体能,每人两百个俯卧撑,两百起坐。晚饭后再来一次。” “两百啊,太多了,哎哟。” 张大葱刚说得一半,安小宁一脚就踢过来,看着三人冷冷道:“以后训练时我没说发言,谁也不许说话,发言时也要先举手。” 三人从未见过安小宁这副模样,吓了一个激灵,都不敢说话,一个个站得笔直,有点害怕的看着他。 “王芯,你去把昨日剩的竹竿切几根篾条出来,马上。”安小宁边说边把脚上捆的刀抽出来,扔到石桌上。 第四百四十七章 干他丫的 王芯正要把安小宁的洗脸水倒了,看了这情景,连忙放了水盆,进了右边正屋,拿出一截剩下的竹竿,到灶台边砍起来。 “吱呀”一声,李一平的门开了,院中动静太大,他也睡不着,就出来在廊下看他们训练。 王芯看了,站起来道:“大哥,我给你打洗脸水。” 安小宁还是冷冷的说:“做好篾条再去。” 李一平忙摆摆手:“王芯你忙你的,我自己来。” 王芯怯怯的又坐下,开始做篾条。 几人就这样站着,小狗子三人不知道安小宁要干嘛,提心吊胆的看着安小宁,院子中只有王芯费力的切竹子声。 好一会,王芯终于拿了两根篾条过来,安小宁随便选一根,挥了两下,试了试劲道,篾条在空中发出呼呼的风声。小狗子三人都不由吞了一口口水。 “现在开始喊号子,小狗子带头,三人一起喊。” “碗是左,筷是右” “碗是左,筷是右” “先出左,后出右” “先出左,后出右” “左手右脚,左脚右手” “左手右脚,左脚右手” 几人连喊十遍,没有出错,他们在一路上练过,还算有点基础。 “现在一个一个来,小狗子先喊口号,张大葱走。” “开步走,碗、筷,碗、筷-----立定。” 张大葱走步还没问题,一停步就乱了,两脚连踩几步才停下。刚松口气,呼一声,篾条破空而来,啪的一下打在他手臂上。 “哎呀!” “啪”,“不许叫。” “哎呀!” “啪。”“不许叫” “----” “立定是怎么做的?” “听口号后,迈左脚,右脚靠左脚停。” “张大葱喊口号,张二葱走。” “开步走,碗、筷,碗、筷-------立定。” 张二葱全神贯注,终于是走对了。 “二葱走得不错,二葱喊口号,小狗子走。” “开步走,碗、筷,碗、筷-------立定。” “哎哟!” “啪”,“不许叫。” “哎呀!” “啪。”“不许叫” “-----” “按顺序再来。” 几轮下来,三人都挨了打,手上都有了几道红色的印迹。 安小宁拿着篾条,看着三人问:“现在可以发言,你们为什么会进关?” “是鞑子。。。哎呀!”张大葱刚说半句,篾条又打过来了。 “我开始说过,发言都要举手。” 张大葱连忙把手举起回道:“是鞑子占了咱家。” “为啥鞑子占得了你们家。” 张二葱举手道:“咱打不过他们。” “说得好,打不过别人就没有家,现今不是个讲道理的世道,有人要打你的主意,占了你的院子,打断你手脚。你们怎么办?” 小狗子举手大声道:“咱们干他丫的,可是大哥,我们练练刀枪不好么,为啥要练这排队呢?” “我说有用就有用,现今不是你们练刀枪的时候,比刀枪更重要的是纪律。训练的时候一律不得讨价还价,以后就按我说的,每日都要训练,下面是体能。” 安小宁说完看看天色,晨钟已经敲过。把篾条交给李一平低声道:“一平你看着他们,有人做错就打,不会伤着的。要好好管教一下,都敢跟我讨价还价了。” 李一平应了,送安小宁出门,到了门外才对安小宁问:“这些都是小孩,这样是不是太严酷了点,再说现在也不用打打杀杀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 交接库房 “十六七还小呢,现在他们这么大的,好多都娶妻生子了,张正刚他们的例子你看了,那沈家你也看了,哪有什么道理可讲,现在不练,真等到要用的时候就来不及了。他们做工的事先不忙,下午也要训练,晚上识字。” 安小宁又想起一事,“我那袋银子在我枕头下面,你先收着,中午要给他们吃肉,开不了火就到饭店去买,不然营养不够,另外今日张正刚他们要来,你帮着安排他们住下。” 说完才出门往文庙而去。 李一平回到院子,带着三人开始练体能,这也是路上安小宁教过的,俯卧撑每组二十个,现在一共要做十组,每组中间休息。 做过三组,人人累得直喘气,张二葱人小,第四组就做不动了,爬在地上撑不起来,脸挣得通红,李一平见了心中不忍,便道:“二葱人小,做一半就是,可以去休息了。” 张大葱一见,也对李一平道:“大哥,我也做不动了,昨天晚上没睡好,没力气了。” “那,好,你也休息……” “请店幌!” 安小宁刚走到俵物店附近,就听前面一声喊,是蔡掌柜带着他小儿子正在店铺外挂店幌,安小宁来了几次,才注意到这店子的名字,原来是叫“东元”。 安小宁连忙过去帮忙,蔡掌柜的小儿子十六岁,叫做蔡申举,模样比较老成,连胡子也留了,蔡掌柜让他叫安小宁大哥,他不情愿的嘟哝一句,谁也没听清楚。 这般大小的孩子正在叛逆期,自卑又自恋,喜欢用叛逆的外表把自己包裹起来,其实只要夸几句就能轻易破开这外壳。 安小宁亲热的拉起他手道:“原来是先生的公子,受过先生和师母教导的,就是不一样,看这模样也俊朗,做事也沉稳的,我说句不敬的话,我这个师弟以后成就定然远远在先生之上。” 这么一说,那小儿子的脸上终于见了笑,蔡掌柜当然也不会介意儿子强过他,呵呵笑着:“你就别夸他了,能早点安家立户,不让我操心就不错了。”又对蔡申举道:“还不叫大哥,你大哥可是文化人,你要是能有你大哥一半出息我就谢谢菩萨了。” 安小宁一听这话,又把自己和蔡申举放到了对立面,不利于团结,忙接过话头对蔡申举道:“大哥虚长几岁,托大叫你声师弟,我这心里可对你羡慕得紧,你看看,有先生和师娘疼着,年纪这么小就能做工补贴家用,师哥象你这般大,还在家吃闲饭哩,有啥事用得着大哥的,尽管开口,不过等你以后升官发财了,可要记得你师哥哦。” 这年纪的少年,别人一说他优点,立即就得意不已,那蔡申举听了,口中已是连称安小宁为大哥。 轻松搞定了这个叛逆期,蔡掌柜把幌子也挂好了,他从凳子上下来后,叮嘱安小宁:“开门第一件,便是把幌子挂好,切记不能掉在地上,是要惊走财神的,要是被东家看到,这差事就没了。” 安小宁连忙受教,这古代破规矩还不少。三人又一起把门板全部取下,这就算新一天开张了。 店中此时还有一个伙计,正在搬弄海参,要把货物补齐,蔡掌柜叫了他过来,介绍安小宁认识,这人叫卢友,从山东来,老实巴交的,老蔡随意对他呼呼喊喊,安小宁跟他交谈几句,才知他也是在二道街住,不过是租的房。 这东元俵物店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晚间另外有个叫老汪的在铺中守夜,不过白天不在,整个店铺是在一个三进院子的南面,蔡掌柜告诉安小宁只能在一进走动,二进三进有东家的家眷、丫鬟和婆子一类,东家没喊是不能进的,只有东家的老婆,也就是老板娘有时会到店铺来,东家原先有三个妻妾,前面两个死了,现今只剩下一个小妾,另外有一子一女,女儿平日也在三进,儿子却听说在外地,老蔡说也没见到过。 老蔡带安小宁转了一圈,一进中也是五脏俱全,东西两边都有厢房,西南角是厕所,也是正规布局,原因是西南角一般认为是煞位,厕所的污秽之气可以压煞气,东厢靠南是厨房,其他厢房都是仓库。二进的大门就在一进的正北面,那里面看着好像还大,听老蔡说二进开了一个侧门,方便家眷进出。 今日主要工作就是老蔡与安小宁交接库房,老蔡拿了货册,打开一间西厢房,里面放的全是倭刀和折扇,平日打扫和擦拭是卢友和蔡申举在做。老蔡对安小宁道:“我们的倭刀长短都有,倭人叫什么野太刀、小太刀、打刀,我们就只写长刀、中刀、短刀,你记账时要记住区分,否则就乱了。” 安小宁拿出银清册看了看,写长倭刀的售价从七两到三十两都有,不由问老蔡道:“银清册上长倭刀也有几种价,又是如何分的呢?” “长中短也要分三品,倭人的刀种类多得很,我也搞不清,反正上品倭刀的刀身上都有铭文,你来看看。”老蔡抽出一把倭刀,寒光四射,带血槽的雪亮刀身上果然有两行铭文,在近格处。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不同待遇 老蔡还刀进鞘,又对安小宁说:“有铭文的一般是上品,另外一些没铭文的,东家试过觉得好的话,也归为上品,刀柄上捆个红布条。中品则捆个青布条。” 安小宁一看刀架,果然有很多捆青红布条的。 老蔡又一一给安小宁看了中刀和短刀,说起倭刀的顾客,一般都是些武官、富家子和打行,还有一些京师和边镇的客商来批发。老蔡把倭刀吹得神乎其技,连说官军该多买些,打鞑子不在话下。 安小宁口中赞同,心中却不大在意,明军的问题远不是武器,但即便以武器来说,这倭刀太贵,性价比又差,虽看着漂亮又霸气,但刀身就三四厘米宽,又长又薄,拿来街头砍人可以,真要上战场,遇到长矛、大刀、狼牙棒这样的重兵,不死才怪,那天张正刚用铁棒一棒砸断青手的太刀就是明证。所以在安小宁看来,倭刀最好的用途就是给鬼子剖腹。 老蔡带着安小宁按册子点完倭刀,又开始点折扇,折扇最先就是由日本传入,先是青楼女子用的,后来因用着方便,普及开来,库房中的倭扇上画着些山水花木禽鸟,好点的有描金粉涂银泥,苏州和南直隶等地制扇作坊很多,还曾有何得之、小官这样的制扇大家,一扇可值二三两银,工艺不比小日本差,所以倭扇最多是有点异国风情,虽说销售还可以,但不算利润高的货物,当下也是分类清点了。 两样点完,老蔡有点累,两人又回到门市上,把门市中摆放的倭刀倭扇一一点过才坐下休息,此时也还早,街上零零落落几个行人,店中生意都还没开张,安小宁给老蔡泡上杯茶,自己也端上一杯。 几人正聊着,蔡申举突然看着门口低声道:“别进来,别进来。” 安小宁背对门坐着,听了回头一看,竟然是那沈楼的娘子,还是穿的那天那一身衣裳,发髻收拾了一下,神情憔悴,她当然没听到蔡申举说话,怯怯的走到门口,看看招牌,犹豫了一下后,迈步走了进来。 蔡申举和卢友都是懊恼的“哎!”一声,然后蔡申举无精打采的迎过去,问道:“沈家娘子可是要买俵物?” 沈娘子小心的看蔡申举一眼,“是,我,我想买点鲍鱼给我家相公将养。” 蔡申举看都不看她,头扭在一边回道:“这边的干鲍每两价银三钱五分,那边大一些的每两价银五钱五分。” “啊,这么贵,那我再看看,看看。” 沈娘子脸红着,尴尬的站在鲍鱼货栏边。蔡申举在旁边翻着白眼,他一开始就知道这沈娘子买不起,纯属浪费精力。现在的日本俵物是真的奢侈品,比广东福建产的要好,每年从日本运来的数量不多,东元俵物店的海鲜大部分要发往京师等地,留小部分在铺面,不是一般人消费得起。 老蔡在柜台后轻轻哼一声,安小宁看他们样子,似乎十分讨厌这沈娘子,正要问老蔡原因,那老蔡先开口了,低声对安小宁道:“刚开门就进来一个女子,晦气得很,况且她家男人还是个小偷。你也要记着,如果开门第一个进来的是女子,等她走了后要烧草熏屋,草灰还要扫到门外去,如果是孕妇就更晦气,最好在门外就挡着,这样才能不得罪财神,你可一定要记住。” 安小宁才想起老蔡和这沈娘子都在立业坊住,难怪知道沈楼的事。不过要是按老蔡这理论,后世的母婴店赚个屁钱。 “这样啊,那如果进来的是清军厅同知大人的夫人,又当如何?” “那又不同,同知夫人是沾了官气的,又岂是这种市井妇人可比。” 第四百五十章 歪瓜有主 几人搬来井东坊的第十天下午。院子里面人声嘈杂,空气中飘着煤燃烧后的气味,今天是他们宴请街坊的时候。 “这边这边,把桌子摆过去点,别挡着门,狗子你再到江旺家借几个凳子。王芯,你一会先把碗筷叠好放那边。” “知道了。” 李一平流着汗,指挥几个跟班,在门口摆好了两张大桌子,周来福家老婆在灶台边帮忙烧火,家庭妇女显然更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利用煤的热量,一个从厨役市请来的厨子忙着切肉煮菜,郑驴子在给他打下手,二葱就在旁边看着,张正刚和郑驴子就把二葱送过来了,其他几人的刀伤差不多好了,但伤口还包扎着,张正刚担心其他街坊看了会多心,就只送了二葱来,郑驴子留下照顾,他自己还和其他人留在窝棚。 不一会,门里门外都飘满了肉香,几人准备了一天,晚饭时就要请各位街坊来吃流水席。请客的时间是请相士算过,本来总甲谭顺林建议中午开始,考虑到白天外出做活人多,安小宁也不在,就改在晚饭时候,而头一天谭总甲带着他们已经一一通知过邻居。 申时刚过,饭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有四五个菜,就是烧猪肉、炖猪蹄、烧羊肉、馒头、杂粮饼之类,用几个大瓷碗装了放到桌上,灶上就轮流把几个菜热着,吃完一碗再装一次。这就是流水席的做法,费用也不多,加厨子工钱用了近二两银子。猪肉一斤是二分银,买了三十斤,羊肉便宜些,买了五十斤,坊中六十八户人家,一家至少三四个,两三百人,一人能吃不少肉,可算是不错的牙祭。 肉香一出来,就有几家街坊来了,昨日说了之后,他们就期待着今日这晚饭,在家的就早早过来,李一平不停的跟街坊打着招呼,江旺在一边跟李一平介绍,好让众人都认识,这也是办这流水席的目的。 来的第一桌都是坊中的妇女,白天在家的,赶了个早,拖儿带女的来了,各自拿了碗,先来的就围坐在桌边,十多人坐满了一桌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称赞两人。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问:“你们从哪里来的?” “这位婶子,我们是辽东来的。”李一平撒了个谎。 “啊哟,那可不是被鞑子占了么。” “是,所以我们一路逃进关来。” “这天杀的鞑子尽不干好事,前两年丢了那啥广宁的时候,逃难的人多得不得了,听说有些全家都死路上了,看着真是可怜。” “是,我们两人还算好,进关投了亲戚,他们这几个可是遭了罪了,爹妈都死在路上,到处流浪几年了。”李一平说着指了指王芯他们。 一众家庭妇女一听,爱心泛滥,拉过最小的王芯,七嘴八舌的关怀起来。 另一个妇女道:“你们可成了家?” “还未成家。” “那可不行,你们可得赶快,听说你们都是读书人,一定知道无后可是不孝,这事包在你王婶身上,一定要给你找个好人家女子。” 王婶旁边一个女人接道:“王婶你是不是要招他做女婿咋的,你家女儿才十岁,你可别听她的。” “哈哈哈!”旁边一群女人一阵大笑。 王婶听了骂旁边那女人:“死娘子尽乱说,我家女儿着啥急。” “是,不着急,反正他们这里可是有五六个男人家来的,王婶你慢慢选就是。” 一群女人又是大笑,张二葱被拉在旁边,倒懂不懂的,跟着他们一起笑,那王婶的女儿才十岁,被笑得红了脸,肉也顾不上吃,抓了个馒头跑了。 李一平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正这时,身边传来安小宁的声音,“他已经歪瓜有主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一醉方休 一众女人脸上有光,立即叽叽喳喳合计起来。李一平乘机躲回院子,让安小宁对付这帮中年妇女。 吃过一会,街道上出来的人渐渐多了,蔡申举坐的第二桌很快坐满,吃了起来,这桌都是男的,上了一碗酒,一桌人轮着喝,不一会酒碗里面就飘了些菜渣子,不过大家都不以为意。 第一桌女人见人多了,也不耽搁,加快速度吃完,腾出第一桌,走的时候还在讨论哪家女子适合安小宁,等她们一走,马上又有街坊上来坐满,拿了碗筷开始吃。王芯等人赶忙重新端来菜碗,又收了空碗拿到院子里面洗了,以备下一轮使用。 院子里一片忙碌,李一平也去帮忙装菜,刚装了一半,周来福老婆就道:“安公子你这样装可不成,肉太多了,后面的还有好多轮,到时可就没肉了。还是我来。” 李一平只得又把碗给了周来福老婆。等她装好,放在灶边热着。 谭顺林见李一平还在院中,进来对他道:“安公子你还是去外边陪着,今日主要是让街坊认识你两人,厨房的事交给这些女人就是。” 卢友在旁边也附和道:“就是,贱内马上也过来帮忙,你就去外间陪着,真是的,让她明日再洗衣服偏不信,明知道今日事多,非要洗了来,等会看我不收拾她。” 这卢友也是二道街街坊,已来过几次,比较熟悉,他在老蔡面前虽老实,但在家却是说一不二。 李一平只好又到院外,跟安小宁一起陪众人喝酒,并负担起倒酒的职责。街上的人已经很多,都在一边等着桌子,站成一堆堆的聊天,谭顺林带两人一一介绍。 桌子上坐的大半都是些男子,女人敢上桌子的总共就一桌,大多数则是装了饭菜蹲旁边吃着,少数家规严的,根本不许女人出来吃饭,明代南方风气开放,手工经济发达,妇女地位有所提高,悍妇妒妇都不少,北方女人相对地位差些。但因人口流动频繁,京城交汇处各地人都有,所以风气上也是混杂各地特色。 终于第二桌又吃完走了,老蔡父子也告辞离去,又是一番忙乱,摆好后又坐上一桌。就这样吃了六七轮,看着人渐渐少些,两人陪了半天,也认识了不少街坊。 四个小跟班和帮忙的几个人忙里忙外,王芯正收拾桌子,叭一声,一把腰刀甩在桌上,吓了王芯一跳,一看,是一个还算强壮的男子,穿了件半旧的胖袄,腰带上挂个木牌,脚穿黒鞑靴,头上戴个皮毡帽,大模大样坐了下来,口中连道:“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主人家先来点酒,可馋死我了。” 安小宁忙过来招呼:“兄台先坐,这就上酒,还没请教是……” 谭顺林从旁边过来怒道:“周烂钉你干啥,这是新来的街坊,你这般模样岂非吓着人家。” 那周烂钉见了谭顺林,赶快把腰刀从桌子上拿下来,赔笑道:“原来谭总甲也在,我这不是饿了么,我平日就这模样,又不是故意今日来吓他们。” 谭顺林这才语气放缓:“这是新来的邹兄弟和安兄弟,以后你们要互相多帮衬。”又对安小宁道:“这是周不发,是京城副总兵钱中选大人的家丁,有时在镇海门当值,有啥急事进出的话,可以找他帮忙。” 安小宁笑着对周不发一抱拳:“原来周兄是副总兵大人的家丁,难怪如此豪气,有周兄这样的壮士帮着钱大人守城,我等小民才可以放心在此安家,一会我们一定要多敬周兄两碗酒,以表敬意。” 这周不发从小练过些刀枪,力气也有点,才选到那副总兵的家丁。因为好铁不打钉,好男要当兵,他既当了兵,所以人称周兵丁,街坊中难得有人说他句好话,听了很是受用。与安小宁称兄道弟,要一醉方休。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大耳刮子 “周哥,周哥,你咋地才来,我在街口守你半天了。”一个贼腻兮兮的年青男子急急跑来,他中等身高,却十分瘦,戴着个边鼓帽,穿个束腰袍裙,腰带里面插着把折扇,他挨周世发坐了,又把板凳移近一点,未语先笑,讨好的对周世发道:“周哥,今日当值辛苦不,要不要小弟给你捶捶背。” 周世发看都不看他,不耐烦的道:“滚开,少来这些虚的,先把上次的份子给老子了再说其他的。” 那男子脸皮甚厚,也不管其他人在,站起就开始给周世发捶背,一边道:“看周哥你说的,你的份子还能少了不成,最近手头紧,一缓过来,立马就先给了老哥。正好,周哥明天要是得空,咱几个再去玩两把,连上次的一起就给老哥了。” 周世发转身一把推开他,骂道:“滚,要捶就让你老婆来捶。” “周哥说笑了,我那粗手大脚的老婆来,我还怕她捶痛了周哥。” 谭顺林咳嗽一声,那男子听了看过来,见是谭顺林,也陪上笑脸打个招呼,谭顺林才对他说:“你来了怎地不先和主人家见礼,一来就说你那些破事,快来先见过邹公子和安公子。” “是,是,谭总甲教训得是,也是我急着找周哥,你看,这礼数都忘了,两位邹哥哥安哥哥莫怪。我姓邓名柯山,字---” 旁边周世发一脚蹬在他屁股上,“字你个腿,你敢把你那破字说出来,老子大耳刮子扇你。” 邓柯山挨了一脚,连忙把裤子上的脚印拍两下,笑容不改,对周世发微微弯弯腰说:“我这不是跟新街坊见礼么,这字都不说,以后如何相称哩。” “你他娘又不是读书人,磨盘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还取啥字,再说就你那德行,也好意思取个字叫‘美德’?我都替这两个字羞得慌。” “周哥,你看你说的,我还是上过两年私塾的,两箩筐也不在话下,你消消气,我不说还不成。” 邓柯山这话不软不硬,周世发似乎来了气,眼睛一鼓,李一平见状不妙,忙插到两人中间,拉了邓柯山道:“来来,邓兄先坐,要我说,邓兄这柯山二字原本就大有学问,人生一世犹如烂柯山中一梦,可见令尊令堂都是有学问又有见识的人,有这般好的名,字不字的不重要,周兄你也消消气,街坊间有事都好说,今日我就陪几位好好喝几碗,其他事明日再说。” 周世发这才道:“我就看邹兄的情面,不与你计较。” 邓柯山顺势坐了,对李一平说:“邹公子就是有学问,我最敬重有学问的人,你就叫我邓二就可以,安兄也是,别的不敢说,这左近街坊都知道我--” 周世发冷冷一笑:“都知道你坑蒙拐骗。” 邓柯山也不介意,嘻嘻笑着继续:“街坊都知道我是个热心的,你要有事用得上我,没说的---” “没说的,一准被坑了。” 谭顺林实在看不下去,骂道:“你俩适可而止,有啥事下去说,别在新街坊面前丢人,邓柯山你自己拿个蒸饼把嘴堵上。” 周世发停下不说,脸扭一边去,邓柯山毫不生气,自己去拿了个蒸饼,一看桌子,嘴巴还是不歇:“邹哥,你们的菜呢,我咋坐半天了还没上呢。” 谭顺林气得冲过来想打他:“这流水席哪有人没齐就上菜的?你能不能把你那臭嘴闭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借酒吹牛 安小宁起来拦着谭顺林:“谭总甲别着急,我看这天也晚了,你也还没吃,就坐这一桌,里面帮忙的几位婶子大哥也可以来吃,正好凑一桌。悄悄对李一平说:一平,快让王芯他们上菜,多拿些碗,好倒酒。” 邓柯山一听有酒,又兴奋起来,谭顺林刚坐下来,见他又想说话,把桌子一拍,邓柯山硬生生又把话吞了回去。 安小宁看事态平静,赶忙进了院子去请帮忙的卢友、周来福、江旺等人,这三人的老婆也不能上桌子,自己装上饭菜,就在灶边小凳上坐了吃。刘一平虽不同意这种做法,但也没法去说这个理,只好由她们,因为周来福这类保守派的存在,王芯也就别想上桌子了,她倒是毫不在意,她原来家里比这边还保守,上不了桌子不说,往往还是家中男人吃完了。女人才能吃点剩的。 招呼了大伙去吃饭,安小宁正要出去,刘一平在旁边低声说:“那邓柯山脸皮可比你还厚。” 安小宁笑道:“那我跟他多学习,别说他了,你一会也陪大家多喝点酒,最后来这两人都有趣得很。” “也只有你觉得有趣。” 两人一起出来跟众人坐了一桌,把郑驴子和二屯介绍给其他人认识了,只说是朋友,摔断了手,在此处养伤,众人也不疑有他,一起吃吃喝喝,此时天全黑了,暮鼓响起,刘一平又去支起灯笼。 安小宁听着钟声问谭总甲道:“谭总甲,我们这样会不会犯了宵禁?” “无妨的,宵禁是不准坊外行走,坊内也是不禁的。” “哦,原来如此,那我们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邓柯山立即接口:“对,难得我们二道街又来街坊,还都是人中龙凤,你看看,卢兄威武,二屯兄孝顺,安兄沉稳,邹兄更别说了,又有学问又大气,咱们一起敬他们,来,干了。” 这邓柯山尽说好话,郑驴子强壮点就是威武,二屯貌不惊人,也没学问,态度又热情得很,大家只得附和着一起干了。 这样喝过两轮,李一平二人就开始挨着敬酒,他们喝的是米酒,度数很低,席中又有人问起两人在辽东的事,安小宁乘着酒劲把故事又说一遍,这故事他是越说越熟练,连李一平不注意时,也觉得确有其事。 众人听完又是一阵唏嘘,邓柯山听安小宁说两人能文能武,举杯对二人道:“我敬两位哥哥,小弟最敬重杀鞑子的好汉,可惜鞑子打不到京城来,不然我非去杀两个不可。” 周世发头扭在一边道:“邹兄和安兄虽是读书人,可人家身高体壮,就你那小身板杀鞑子,捆一个给你都杀不死,就凭你这德行,不当二鞑子就不错了。” 邓柯山还是嘻嘻笑着,“周哥又说笑,我再不成器,就算杀不了鞑子,上城墙甩两块石头总可以的,等周哥啥时候要杀鞑子了,小弟给你磨刀牵马。” 周世发骂道:“你也不怕闪了舌头,建奴上月把朝鲜王京都占了,说不得那天真打到京城来,我倒看你敢不敢上城墙。” 第四百五十四章 拆厕建房 邓柯山听说鞑子真可能来,吓得张了嘴呆在哪里,过一会才拉着周世发问道:“周大哥你可别吓我,你可知道我不经吓,那山海关天下雄关,哪是那么好打下来的。” 周世发哼一声,也不理他。 李一平对后金攻取朝鲜的时间不太清楚,但东江镇的核心就在鸭绿江两侧,既然朝鲜王京都丢了,多半东江也损失不小,短期内可能无法有效牵制建奴。 他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大的事,端起酒碗劝邓柯山道:“建奴也不是闹一天两天了,邓兄你哪次看到他们能进得了关的,有山海关不说,他身边还有插酋、毛大帅,他真敢跑那么远到京城来,这两个人就该跑到沈阳打秋风了。所以邓兄大可不必担忧。” 邓柯山听了这才放心,笑逐颜开和李一平干了一碗。 旁边谭总甲显然对这些遥远地方的事情不感兴趣,只关心二道街这一亩三分地,他打断几人的话题:“邓二,听说你那里又租了一户人家?” “是,正要与谭总甲说来着。” “是立业坊那沈楼一家?” “正是,他们不是欠了钱么,把老屋卖了,到我这里租了一间屋子一间门市,也是立业坊吴叔来说的。” 安小宁听了,知道他所说的吴叔就是那房牙吴越。 周来福插一句:“听说可是小利,还是偷的主人家东西,这样人你也租?” 周世发一听又来了气:“以后坊里丢了东西就找你邓二。” 邓二叫起屈来:“大伙可别冲我来啊,吴叔来说的时候我也是不许的,吴叔非说这家人可怜,急着找租处,我这人心肠软,帮人行善么,这才答应的。再说沈楼那腿都断了,还能跳出去偷东西不成。” 谭顺林想想又说:“你家都住了一户了,他们一来你院子就是三户人。你统共才四间屋,如何住得下?” “刚好住得下,我家住一间,王家两间,沈楼家一间,不是刚好么。我还想着把茅房填了再修一间,还能再住一户。” 谭顺林眉毛一竖:“你敢,你填了茅房你那些污秽倒哪里,这二道街其他不说,总比其他街干净。你一填,其他人有样学样,这街上成个啥样,你敢修,我就敢带街坊来拆。 “算我周世发一个,看他敢。” 其他人也纷纷声讨,邓柯山见了只得答应放弃这个打算。 谭顺林这才放过他,过一会叹口气:“这吴越也是,你立业坊不要的,整到井东坊来干啥,算了,邓二,你平时看紧点,但也别欺负了人家,沈楼他娘也是够难的,小利归小利,街坊间的情谊也不要坏了。” “是,谭总甲说得在理,我邓二其他本事没有,就是重情义……” “好了,你也别来这些虚的,大家喝酒。” 李一平和安小宁这才知道沈家也搬来了,谭顺林他们说这事,两人半天插不上话,这时连忙又举杯与众人同饮。 这般吃吃说说,直喝到二更,菜都热了两次,众人才喝完,走的时候都有点微醺,那邓柯山还是一路缠着周世发。 第四百五十五章 苦命女人 等他们都散了,一众人开始收拾,安小宁寻个空,问李一平道:“邓柯山老要仙人跳是啥意思?” 李一平嘿嘿一笑:“坑蒙拐骗。” “啊,难怪周世发说他坑蒙拐骗,那为啥他们只看不上沈楼,对这邓柯山还是不大介意?” “应该是因为沈楼是偷的东家,这是大忌,而邓柯山都是整的外面的人,听周来福说,邓柯山找周世发是撑腰来着,最后出来的人要有威势,周世发有刀有武力,人也算高大,能吓着肥羊。” 安小宁摇头道:“我还道周世发是个正直的,原来他骂邓柯山只是分赃不均。” 正说着话,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我,我们来晚了,能否装点饭菜。” 转头看去,正是那沈家娘子,低了头站在边上,手里还拿了个碗,两人对望一眼,知道她是不好意思来吃饭,只等众人散了才敢出来,可见平日一定是受了不少闲话。 沈娘子见两人不说话,更加窘迫,口中说着:“实在没有就算了,谢,谢谢。” 安小宁忙道:“有的,沈娘子稍等,你把碗给我,我给你装去。” 沈娘子赶快把碗递给安小宁,安小宁进院子装了满满一碗肉,想了想,又另外拿个碗装了,一并拿来给了沈娘子。 沈娘子看多了一碗,感谢道:“谢谢二位公子了。” 李一平见了她几次,都是一副憔悴神情,周围人谈话中也是歧视得很,心中毕竟有点同情,问了她一句:“你家相公的伤可好全了?” 沈娘子声音有点低沉:“谢公子过问,倒是结疤了,要下地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哦,大夫怎么说的。” “没,没怎么说。” 安小宁看她不愿多说,只好道:“那沈娘子路上慢些,早点回去热热就吃,天气热,千万别放久了。” “谢两位公子,明日我再把碗还来。”沈娘子说完施个礼走了,看着走路还有点一拐一拐的。 周来福还没走,在旁边看了,对两人道:“这沈娘子原先姓李,还是个官宦家闺女,万历间犯事,家被抄了,她先就是卖到柳老爷家,后来大了有点姿色,听说柳老爷有点那意思,结果妻妾都吵闹,逼着又卖了,沈楼在柳家帮佣,正好没娶媳妇,几两银子捡了个便宜。娶回来的时候,这附近的都在背后笑话,说是柳老爷祸害过的,久了看这娘子人本分,心也好,慢慢就不说了,开始沈楼对她也可以,后来几年肚子都没见动静,听说沈家母子就开始不待见她,经常打骂。再后来,沈楼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去迷那赌博,那岂是我们小户人家能玩的,出了这事,连带把这娘子也害了。” 正说着话,就听得那边有男人吼叫和女人惨叫声。夜深人静,声音传得远,几人仔细一听,好像是沈楼和沈娘子的声音,周来福是个爱热闹的,一听了就道:“瞧,刚说着就出事了,我们快去看看。” 说罢当先就往那边赶去,李一平对安小宁道:“这命苦的女人,他家看看。” 安小宁不及理他,也跟着周来福过去,到了邓柯山院外,院门紧闭,里面果然是沈家在吵闹,只听那沈楼在里面咆哮:“你这不要脸的,不要脸,你还敢躲,站过来,过来!!” 然后就是棍棒打在身上的啪啪声音,沈娘子尖叫了两声,后面就是低低的哭泣,那沈母没什么动静,邓柯山也没说话。 “你说,为啥多了一个碗,他为啥要多给你一碗。” “那公子是好心人……” 第四百五十六章 自觉训练 “屁好心人,你跟他做了啥,要多给你一碗,你贱到为一碗肉就要干那不要脸的事,打死你,打,打。” 他叫一声打,里面就是一声棍子声,沈娘子这次只是压抑的嗯了几声,估计是咬牙忍着。 李一平和安小宁面面相觑,这多给一碗肉还给出个是非来,而且这一来两人别说劝架了,连辩解都不好说,郑驴子和张大葱也跟了来,刚好听到这几句,气得想去踢院门,被安小宁死死拉住。 这时周围好多人家都开了门出来,听了沈楼的话,在街中议论,李一平一看不行,连忙捅一下旁边的周来福,周来福楞一愣才反应过来,对着院子里面骂道:“沈楼你少血口喷人,你家娘子过来才片刻功夫,我在边上看到的,就在门外站了一会,能做个啥,人家公子好心,知道你有伤,多装些肉,你倒狗咬吕洞宾。” 里面也传来邓柯山的声音,“可不是,那公子我是看过的,知书达理,你沈楼爱打老婆玩只管打你的,扯得上人家公子何事,你再胡说八道,老子大耳刮子扇你。” 附近街坊都是刚到安小宁那里吃过饭,对两人印象都不错,听了周来福的证词,当下纷纷出言谴责那沈楼。 沈楼虽最近脾气暴躁,也不敢犯了众怒,当下没了声音,好半天后才听他骂沈娘子:“滚院子去。”,然后门响了一声,再无动静。 街上众人听了,又议论一阵,好心的还过来劝劝安小宁,让他以后别管沈家的事情,过一会看再没热闹,便纷纷回屋,安小宁几人也往自家回去,安小宁一路心情低落,郑驴子等人一路上不住口的骂沈楼,但也只是骂他不识好歹,没人说他打老婆不该。 回屋后众人一起动手,收拾了院子,大家今天都累得够呛,收拾完就各自回屋了,院中安静下来,只余下一些昆虫鸣叫。安小宁端个凳子在石桌边发呆,李一平也过来坐下说道:“你也别多想,这事咱又没错。” “我倒没什么,只是觉得……”安小宁想了半天,“觉得那沈娘子一生坎坷,今天无端挨顿打,又被赶到院子里,这一夜会是种什么心情”。 李一平笑笑道“还能有什么心情,我看她那心早就死了。前几天她到俵物店,想给沈楼买点海鲜,还被蔡家父子奚落一番。” “哎,咋我们来了这么久,没见过几个幸福的……” 李一平看他那样子,又不好开他玩笑,只得岔开:“咱们只是上班族,层次太低,接触不到而已。” “你是上班族,我是待业青年,说真的,你每天上班忙什么?” 李一平笑起来:“事情真不多,比原来公司里面轻松多了,每日就是记账和打杂,账房那点事早学会了,对了,我这上几天班,你知道在那俵物店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 “有两个厢房里面全是生丝,我乘老蔡开门偷偷看到的。东家和老蔡还经常半天半天的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你东家还做丝绸生意?” “肯定是运去日本的,老蔡不是说过那东家每年要去两次。” 安小宁还是不太明白,“那跟我们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想也跟着去一趟日本,打听清楚了,以后咱们自己买条船做海贸赚钱。万一鞑子来了,咱也好坐船跑路。” “嗯,那好,明天我也要去找账房的差事做,多存点银子,不然拿啥买船。” “好,但以后谁守小狗子他们训练呢。” “有啥好守的,反正走两下就行了。以后让他们也去找个事做。” “走两下?他们的俯卧撑和起坐呢?” “张家兄弟都说累,二会做得起五组,大会两组,只有小狗子自己非要做十组。靠自觉就好了。” “什么?靠自觉?!!” 第四百五十七章 上门女婿 深夜,俵物店后面的三进中,所有房间都黑漆漆的,只有西边的正屋窗纸映着淡黄色的烛光,房中赵东家穿着身汗衫躺在梨木摇椅上,一双柔荑在他额头上轻轻按压着,身上脸上的陈年旧伤不时隐隐生痛,脑中有时憋得极为难受,每当这时,他便要靠这样按摩舒缓。 赵东家丝毫不见平日的凶相,脸上刀疤似乎也舒展了一些,他舒服的眯着眼说道:“宛娘你的手法越见出色了。” “这些微末之技再好也不算什么,老爷行于万顷波涛之上,刀光剑影之中挣下这个家底,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好,又如何对得起老爷的辛苦。” “出海有啥辛苦的,老子整天呆在铺子里才辛苦。” 那宛娘看着三十好几岁,额头已有些皱纹,但双手仍是如少女般光洁白嫩,她坐在赵东家背后,一边按摩一边悠悠说道:“我只盼着老爷你哪一天可以不用再出海,不用每日为你担惊受怕,再等香儿嫁了人,给我们养个小外孙,我也就知足了。” “屁话,不出海又干啥,不出海能有这院子,能养这么多丫鬟婆子?老子天生就是走海的人,虽说多半都是那些狗官赚了,但总比每天在店铺卖点东西来劲。” 宛娘叹口气:“每次你都是这般说,我也不指望其他了,就盼着香儿早些成家,给我们抱个外孙。” “怎么早得了,你要找的是上门女婿,这他娘不要祖宗的事,就是市井之徒,又有几个能愿意。你还非要个读书人,这下可好,一找找三年也没找到。” 宛娘低着头眼圈微微发红,等了一会轻轻道:“要是证义还在,又怎么会这么难,要不然还是把我姐的小儿子过继过来,跟了赵姓,咱们就有个盼头,香儿转眼实岁都十七了,老拖着也是亏了咱们闺女。” 赵东家不耐道:“你去办就是,跟你那势利姐姐说好了过继的事,就赶快给香儿找媒婆说个婆家,别光知道说,说,都说三年了还没弄好。” 宛娘心中颇为委屈,原本赵东家有一妻两妾,前面两个死了,赵东家本来还要再娶,一次出海下身受了伤,后来就再也没提。她其实还是愿意为女儿招个上门女婿,这赵东家三天两头都要出门,招上门女婿就能把女儿留在家中,总还有个说话的。所以一直对过继的事没太上心,她姐姐倒很热切要过继一个儿子给自己,但也只是看自家有钱而已。 但合适的上门女婿真不好找,转眼这香儿就要十七,不敢再拖,她才又提起过继的事。听赵东家同意了,开始计划起香儿的婚事,当下对赵东家道:“老爷你下次什么时候出海?乘还没走,先找媒婆来商议一下。” “日子我定不了,还等一批货,到齐就走。这三姑六婆的事我才不管,你先办着就是,我回来再看。 宛娘只得道:“那好,这次铺子里面带谁去?” “还是老蔡,船上各家货都有,不可乱了,没个财副可不行,只有他放心点,我们走后,铺子上的事情你要多看着,那新来的账房还不知底,每日都要把银钱点清。” “知道了,不过每日防着也是麻烦,既是不知底,老爷可以试他一试。” “嗯,那也简单。”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严格要求 “起床!” 天不亮,李一平又开始踢门,三个跟班昨天宴请时帮忙,累得够呛,早上还是躲不过,睡眼朦胧的起来,到院子里面站好了,等着练习列队。 郑驴子早早起来,这几天他们都是这样,开始看着新奇,后来觉得队列训练实在无聊,只当笑话来看,练体能时倒还觉得有用,郑驴子也跟着一起做,除了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外,又在铁匠铺打了两对哑铃,增加了一项。 “今日小狗子发令,整队。” “是,长官,向右对齐。” 长官李一平拿着根篾条,满意的看着三人的队伍,他这个长官连个伍长都算不上,以前是个半吊子军迷,这种队列训练虽不能提高个人能力,对形成纪律性和服从性却最为有效。 “立正,请长官指示。” 三个人站得笔直,等着李一平开始队列训练。 “稍息,下面开始体能训练。” 小狗子大声答应:“是,开始体,体能训练。” 张大葱立马傻了眼,前几天他乘安小宁心软,偷了不少懒,今天李一平把体能放前面,可是逃不掉了。李一平昨晚听安小宁说了之后,果断让安小宁早上休息,自己守他们先练体能。 先做俯卧撑,李一平要求做十组,每组二十,张大葱两兄弟拼了老命,做了五组一百个,到第六组已经十分吃力。 “一,二……十一……” 张大葱满头大汗,双臂酸涨麻木,上身虽是撑起来了,但下半身贴在地上,怎么也动不了,汗水顺着脸颊流到眼睛里面也腾不出手来搽 “啪”一声,篾条打在裸露的背上。张大葱痛得一激灵,下半身立即就抬了起来,他现在对这篾条比对刀子还怕。 “十二” “啪” 张大葱就这样挨着打,做满二十个,刚做完,就扑在地上动弹不得,张二葱比他只稍好一点。 李一平看他们实在不行了,下令换做仰卧起坐。 等几人又开始练,李一平对郑驴子道:“为兄有一事拜托。” 郑驴子忙道:“大哥请说,火里水里绝不皱一下眉头。” “那倒没有,只是请你按我刚才的办法,监督他们训练,俯卧撑做不起了,就换做仰卧起坐,累了再换俯卧撑或哑铃,一个半时辰内,每样做满十组,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到位,最后是队列训练,就按往天的办法,不到位就用篾条打。” 郑驴子听了,有点为难:“大哥,这些小兄弟这样练法是不是太辛苦,要不就让我教他们点棍法。” “可以,不过要把我说的几样练完才行。” “可是那样不把他们累坏了么……” “记不记得那日你们与唐漕口打斗?” “当然记得。” “那青手是否厉害。” “是厉害,但那青手拿了刀子,若是他不用刀,我们也不怕他。” “用我这个法子练出来,还是那天那些人,再多两个青手拿刀也不怕他。” 郑驴子将信将疑:“这法子能打过那青手?” “对,还不需要你大哥这样天生神力的人。” “那,我就试试,帮哥看着他们。” “不,不是看着他们,你是救他们的命。” “啊!?这……” 李一平要忽悠郑驴子认真监督,一脸严肃的道:“若是将来他们碰着青手那样的人,他们的结果就看你是如何监督他们训练,若是你严格,他们就能活,若是你不严格,他们就非死即残。所以他们的命就在你手上。” 第四百五十九章 银锭掺假 郑驴子一听,也紧张起来,他对李一平的话还是信服,只得放下那点同情:“大哥既然如此说了,传宗知道如何做。”说罢又对着三个跟班拱拱手,“三位小兄弟,大哥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有得罪处,只有请三位见谅了。” 李一平满意的点点头,把篾条交给郑驴子,看着他指挥训练,直到三人都挨过郑驴子打,才放下心。 照例等到蔡家父子开了门,挂好店幌,李一平和蔡申举一同到库房擦拭倭刀倭扇,蔡申举一边做着,一边对李一平抱怨。 “哥,你有空了也教我做帐行不?” “当然可以,但我还跟你老爹学的,你干嘛每天守着宝山空手回?” “我又不会写字,他教一点就要骂我,说我以前上私塾不认真。没法跟他学。” 李一平呵呵一笑,这跟着老爹学就是如此,只好答应了,但看这蔡申举猴儿一般性格,能学几个字很难说。 “也不一定要学账房,你看我这账房不是也要干杂活。” “干杂活也好过出海,我爹说让我准备一下,可能要跟东家出海。我娘担心得不得了。” 李一平不动声色,笑着道:“出海还不好,给你娘找个倭国媳妇回来。” “我才不想去倭国,海上就靠一条船,万一翻了坏了,我又不会水,想起来就怕。” “你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有时间我还可以教你游水。” “倒是没说,只说快了。你可别跟别人说,我爹叮嘱过的,我也就跟哥你能说几句话。。。” 两人正说着,就听老蔡在院中拉着破锣嗓子喊李一平。 李一平开窗对老蔡道:“先生叫我?” “是,快到铺中来,东家找你办事。” 李一平连忙出了门,到了铺中,赵东家昂然站在中间,看他来了,招招手让李一平到了面前,拿出一包东西。 “把这包碎银拿到立业坊的倾销店兑换了,我午后要用。老蔡你忙完先来二进,有事。” 他说罢也不说是多少银子,背着手回了二进。 李一平心中微微有点诧异,平常稍多点银两都是由老蔡处理,今日这么多银子,却让他去办,不知这东家找老蔡有何急事。 诧异归诧异,事情还是要做,李一平当着几人的面称过,对蔡掌柜道:“先生,总共是二十一两六钱六分,分后面大致四厘。” 老蔡点点头,吩咐他:“那点没关系,早去早回,去了就说是东元店的,他们不敢动手脚。” “是,谢先生指点。” 当下收好碎银,一路寻到立业坊的倾销店,门口一块大大的布幌写着“倾银”二字,进了门,一名店伙迎过来 “公子倾银还是兑钱” “倾银,我是东元店来的,烦请先用天平称过。”李一平把布包拿出摊开在柜台上,柜台坐的掌柜一听是东元的,过来看了看份量,用天平称了,给李一平看,是二十一两六钱六分七厘,比李一平自己称的还多出一些。 称过重,掌柜问李一平:“公子如何倾?” 李一平不太懂,想想道:“你一般如何做的?” “公子可以做两个十两足色银锭,一两六钱做成水丝小锭。五分六厘交了火钱,公子还可以落得一分辛苦钱。”掌柜恭敬的说。 突然他又凑到李一平耳边压低声音道:“东元店的银我们不敢掺假,但用点手法,每锭省出两三钱银总是有的,成色不变,重量不少,任谁也看不出来。只要公子同意,你我两家平分。” 这掌柜约在四十岁,皮肤黝黑,一副粗犷模样,他的态度可说很和蔼,但总让人觉得什么地方别扭。 第四百六十章 打入内部 李一平心中微动,随即笑道:“哦?你可知我是东元店少东家,我自己的钱怎会与你平分?” 那掌柜眼中露出些嘲笑之色,脱口道:“公子说笑,你明明是---”,突然发觉失言,停了停才把话圆回来:“你明明不可能是,那东元少东家我是见过的,哪里是你了。” 李一平面带微笑,指指那店伙:“确实是玩笑,我也如他般是东元的店伙,但东家待我有知遇之恩,我岂能负他,兄台也是好意,但我只有心领了。便按刚才你所说,两个十两足色,一个一两六钱水丝,火钱不少你,半点不得掺假,剩下的一分一厘碎银便请全数退与我,好让我还给东家。” 掌柜和店伙楞了楞,似乎没想到李一平会这样,又看他神态坚决,没有办法,只好按李一平说的,细细称了,分出两个银锭重量,掌柜又过来收了火钱,剩余一点碎银都退给李一平。 李一平一直仔细看店伙操作,眼睛一眨不眨,看他一丝不差把碎银放入熔器做成银锭,比看贼还认真。那店伙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终于两个大银锭和一个水丝都做好,李一平纳入怀中收好,两人同时松口气,店伙是因为不用再被人监视,李一平则是因为办完了这事,他曾听老蔡说过倾销店的手段,一不注意就会被他们掺入铅铜之物,这行业中还有人专门研究过伪造真银纹路,让行家都分辨不出,所以他只有用笨办法,一路监视那店伙。 当下收好银锭,一路回到俵物店,还没到午饭时间,东家虽没说银子给谁,但经手的是银钱,当然必须交到东家手上,与其他人打过招呼后,穿过店铺,直接敲了二进的门。 开门的是晚间守铺的老汪,老汪是个油盐不进的类型,啥事都只听赵东家的,以李一平的能说会道,也碰了几次灰。他听了李一平要求面见东家,也不说话,冷冷的嘭一下又关了门,李一平只得傻等在门外。好半响,门又开了,赵东家走出来。 李一平把银锭和布包中的一分碎银双手递给赵东家,一边恭敬道:“东家给我的碎银共是二十一两六钱六分七厘,倾了足色十两两锭,一两六钱水丝一锭,用火钱五分六厘,剩余一分一厘,都在这里了。” 赵东家接了,用手掂一掂,也不看成色,口中嗯了一声又转身回去了。 等他回到二进,侧门进来一人,赫然是那倾销店的掌柜,他到赵东家面前,神色淡淡的,似乎与赵东家十分熟悉,赵东家把布包递给他,他打开看了,对赵东家点点头,表示分毫不差。 “赵大哥,你那新来伙计是个死心眼,好处不要不说,剩一点碎银都要给你还来,这样的账房哪去找,现在总能放心了。” “也可能是大奸若忠。” “那就不是小弟能试出来的了。你这里的老蔡每次来,也是要多少贪墨点,你从来不说他奸,总不成这个不贪的反倒是奸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海上买卖 赵东家听了,丑脸上露出点笑,自失的叹道:“真要是大奸,也不会来我们这小庙。看来也该是个老实人了。” “他老不老实另说,但大哥不可说如此丧气话,我们靠海吃饭,人虽不多,也没怕过谁来,大哥现在家业大了,气魄倒小了。” “说得好,憨勇你这几日安排好你店中,再通知一下疤子、黑炮,最多半月,恐怕我们又要出海了。” 那叫憨勇的倾银店掌柜一脸高兴的道:“是,早等着大哥招呼呢,平日做这买卖憋气得紧,扭尽手段,也不过骗几个零散钱,做几年也不如出海一趟,我这就去准备。” 李一平回到店铺,一人在柜台后坐了,补记好上午卖出的帐,周围无人时,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低声自语一句:“老蔡都没见过的少东家,你一个外人如何倒能见到,可知道我面试过多少人,考察过多少人,这用烂的招数还好意思拿来蒙我。” 安小宁无精打采走在西城卫安门大街上,他们住到井东坊二十天了,小狗子等人的训练现在是郑驴子在管。 走完了大街,还是毫无头绪,看着西门渐近,安小宁想起张正刚等人,不知最近如何,干脆便出了城寻到他们窝棚中。 窝棚内一众纤夫都在忙碌,张正刚见了安小宁,忙迎上来,请他坐了,安小宁看着窝棚内捆了很多包衣服被褥,问张正刚道:“张兄,你们这是……” “我今日正打算去找你们,前几日二屯来过,他伤基本好了,不用再换药,我们也呆了十来天,无事可做,明日就打算回乡。” “原来如此,那张兄也一同回乡?” “当时出来的时候,各家就是把人交到我手上,现在自然要亲自送到各家。” “哦,那张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正刚犹豫了一下才道:“现在还是不知道,传宗说不会回去,要呆在京城,或许我过段时间还是来这边,只是不知道能做什么讨活。” 安小宁知道张正刚颇为佩服李一平,只是知道李一平是个账房,挣那点工钱恐怕光够几个人吃饭,估摸着张正刚一是担心给二人添麻烦,二来也担心前途。 “嗯,张兄到时只管先来,至少有个住处,随便找个地方做工,也不会挨饿。” “那好,到时又要麻烦二位了。晚间我再来,当面跟陈兄和几位小兄弟辞行。” “那我就恭候张兄。” 在库房中,“你是说两日后你们就要出海?”李一平漫不经心的问道。 蔡申举一脸沮丧,“真的,我爹昨晚让我收拾自己东西,后来又把大哥叫来了,说什么不知道,不过前两次出海前,都是这样,跟交代后事一般。我娘今早上又说要去买肉。” 李一平眼睛转一转:“这么说你也要出海了?” “当然了,不然叫我收拾东西干啥,我才不想去那倭国,我爹上次说漏了嘴,说那海上不但怕风浪,还有海贼,连东家……” 蔡申举回头看看门,转过来后压低声音:“连东家也要干没本钱买卖,上次他们就抢过一条船,人都杀了,自己这边也死不少。” “嘘,这话可只能和我说,出去千万别乱说,咱么都是在东家手上讨活的。” 蔡申举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我爹说是东家非要我去的,他说以后我爹老了,就让我跟船当副手,以后不知道还要出多少海,就算一趟能没事,哪能一辈子没事。” 李一平心中恍然,这东家招自己来,就是因为要带老蔡出海,留个账房在店铺中,幸好这蔡申举不识字,不然也不会招募他这外人。 第四百六十二章 海上风险 当下一脸担忧的望着蔡申举,“哎,蔡兄弟你也不要太多担忧,你爹也是留好后路的,你看,不是还有你哥么。” “他就是偏心,大哥又会写又会算,他不弄到店铺来,非把我弄来,我宁愿去食铺当个小二,也比丢了命强。” “也未必就丢了命,来,正好现在得空,大哥教你些救命法。” 蔡申举一听,打起精神,等着李一平传授。 “海上的危险,就是风浪和海寇,行船时风大,少去甲板上,万一被吹到海里,你又不会游水,就危险得很,有浪时要呆在仓中,用绳子把自己捆好,不要呆在货架下,不然那船一摇晃,就撞着砸着。遇到海寇的话,躲在仓中,等打完了再出去……” “那如果东家输了呢?” “那你就跟海寇求饶,说不定海寇心软,就把你放了。” “海寇能心软不?” 李一平摇摇头:“一般不会,但也不排除个别的发善心。” “啊……完了” “还没完,刚才说海寇,再说风浪,万一风浪大,船翻了,掉海里的时候你要抱着木头,这样就不会沉。” “哦,不沉就好。可那不沉又怎办,能不能漂到岸上去?” “当然不能,只有等等看有没有其他船经过,但东海可是无边无际,兴许个把月才有条船过,你在海里等船的这一个月,要小心海里的东西,第一就是鲨鱼,这鱼比几个人还长,两排牙齿比刀还利,在水中行走如飞,还有大八爪鱼,抱着人把血吸干才放,这还不算什么,蔡兄弟你划水跑快点就是,最怕人还是海怪,长着人脸獠牙,听说是以前死的倭寇变的,被它吃了,连魂魄都要吸走,下辈子都没指望了,还有哥斯拉,食人鱼……蔡兄弟见到它们的话,一定要跑快点。” 蔡申举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这哪是救命法,明明就是没命法,它们都是海里的土着,大海茫茫,自己如何跑得过它们。 “格、格、格”,蔡申举越想越怕,牙关颤动,说不出话来。 李一平拍拍他肩膀,最后叹口气:“只消记住大哥刚才说的,运气好的话,兴许也能回来,蔡兄弟” 蔡申举快急出泪来,“大哥,我爹说你最机灵,你帮我想想办法,只要能不出海,大哥你就是我恩人,恩人。” 说着就要跟李一平磕头。李一平连忙扶着他,让他坐了,自己摸着下巴,一副思考状,蔡申举两眼含泪,巴巴的看着他。 过了半响,李一平才沉吟道:“本来也有一个法子,就是我替你去,大哥这条命是从鞑子那里捡来的,替蔡兄弟跑一趟也无妨,不过我初来咋到的,东家定然信不过我,只怕也是不行。哥哥也没其他办法了。” 蔡申举听了,如泄气皮球般焉下来,耷拉着脑袋,眼中泪水滴滴落下,看着半条命都快没了。 “不过……” “不过什么?”,蔡申举精神一振,猛地抓住李一平袖子。 “哎,就是有点难办。” “不,不难办,只要大哥你说,让我干啥都成。” “如果你爹和你突然生病,就走不成了,东家无人可用,我就可以帮你们走这一趟。” 蔡申举如同抓到稻草,眼中闪动兴奋的光芒,眼珠乱转,“生病,对,生病,怎生生个病才好,风寒,不行,天这么热,长痘,这也装不出来,怎生才好。” 李一平循循善诱:“小病可是不行的,最好是吃点什么东西,下不了床,但又别太重。” 蔡申举猛一拍手,“拉痢,我想到了,我放点巴豆在饭食中,我和我爹都吃。也不会太伤身。大哥……” 他转头一看李一平,才想起李一平要替自己去喂海怪,不由又有点不好意思,轻飘飘来了一句,“就是委屈大哥了,以后每年给你多上香。”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主意生效 李一平心中暗骂一句,脸上还是笑吟吟的:“蔡兄弟不要见外,我一直把你爹当做先生,把你当做兄弟,现在能为你们解忧,也算是报了先生的恩德。但此事总是有损先生身体,蔡兄弟万万不可对任何人说,以免我好心还落个坏名声,也免得你落个不孝的名声。” 蔡申举连忙答应,又谢过他,然后就开始策划,李一平旁敲侧击,引导他完善了计划,比如到无人认识的药铺买巴豆,如何藏药,如何放入饭菜。 蔡申举从善如流,记在脑中,等到吃过午饭匆匆溜出店铺,往西城买药而去。 李一平忽悠成功,心中高兴,在他原来的零散历史知识中,知道海贸很赚钱,但究竟如何做,总是要考察过才知道,也需要建立一些人脉。而第一步就是获得这个机会,眼看有了希望,在心中暗暗计划起来。 蔡申举不久就回来,跟李一平暗暗使个眼色,示意药买到了,李一平微微一笑,两人也不交谈,就在店铺中坐到下班。 李一平和卢友一起回了二道街,刚进院子,就见到安小宁坐在石桌旁发呆,伸手在安小宁眼前晃晃,也没动静。 李一平看他有点兴奋过头,忙拍拍他手:“生意归生意,小狗子他们的训练可不能停,这生意如果做好了,有人来捣乱怎么办。” “行,行,都依你,我再想想,你别打扰我。” “想啥想,去屋子里面写方案去,成本、利润、预算、人员、时间计划、供应商、市场策略、竞争分析,都要写下来。” “对,不过不用写那么多,没事你别来叫我。” 安小宁起身就进了房,嘭一声关了门。 安小宁这一写直写到晚饭时分,张正刚来跟大家告别,李一平叫来酒菜,留张正刚住下,郑传宗已决定留下来,二屯则打算回去,张正刚答应送这些人回去后再来京城,几人相处时间不长,但互相很投脾气,一直在院中聊到深夜。 等到月上中天,三人说到郑传宗,张正刚对李一平道:“郑传宗不愿回乡,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他跟我说很佩服你,想跟着你做些事,以后若有什么冒失的地方,还要请兄弟不要见怪。” 李一平道:“兄弟言重了,我与郑兄弟也极为相投,即便有什么,自家兄弟有啥好见怪的。” 郑传宗在旁边听了也说道:“正好张哥也在,我郑传宗烂命一条,佩服大哥为人,自愿跟着大哥奔个前程,就算命丢了,也不关大哥事,张哥可以帮我作个见证。” 张正刚默然不语,等了片刻后叹着气道:“谁不是烂命一条”。 什么,老蔡拉痢?什么时候开始的?”憨勇愕然的看着赵东家。 “这狗日两父子,老蔡连床都起不来,蔡申举也差不多。” “后日就要出海,要不要推迟两天,看看老蔡情况。” 憨勇踌躇起来。老蔡已经跟赵东家出海两次,每船上货物分属多个货主,价值也高,万万不可搞混了,因此财副是个不可缺少的角色,这次出海的货物都已经存东城外一处地方,赵东家每次和老蔡消失,就是去收货点货。 赵东家摇头道:“现在货都上了一半了,这次的货近五万两,哪能长久停在岸边。” 第四百六十四章 知遇之恩 憨勇道:“要不然,还是让老蔡上船,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赵东家盯他两眼:“让他上船,你知道他是吃坏东西还是得了疟疾,到那船上万一害得大家都拉痢又怎办。” 憨勇道:“也是,这可如何是好。” 赵东家低头在屋中走了两个来回,他手下人打打杀杀还行,识字的只有一两个,能做账的就根本没有,这憨勇自己开了个倾银店,也有个账房,但人十分油滑,赵东家寻了许久才找到个老蔡比较可靠。现今他一病,这人还真不好找。 憨勇想了想,突然道:“新来的如何?他还算守本分,不然就带他去。” “本分是本分,但毕竟时间尚短。” “不管时间长短,到了海上他还能如何?” “到了倭国呢,卖货收货都是在岸上,大笔银钱往来,不知底的人如何放心。” “他不是还有个表弟么,正好蔡申举也去不了,上岸时,便把他表弟留在船上,大不了回来多给些银子,既是给他恩惠,也多少是个牵制。” 赵东家想了片刻,同意道:“嗯,也是个办法。” 店铺中,卢友一脸惋惜,“一家都拉痢,看着这几天是无法上工了,他说可能昨晚吃的肉有问题,他哥现在回来照看着。” 李一平一脸气愤,“这卖肉的没良心。” “谁说不是,但看着东家气得很,还骂了老蔡几句,说他误事,这店铺上有啥好误的,我两人忙一点,应付几天该没问题。” 李一平道:“我们这几日就幸苦点,帮他们担待一下,等着下了工,我们就去老蔡家探望一下,中午我先去买点吃食。” “好,但别买肉了。” 两人正商量着,听得二进门一响,探头一看,是老汪出来,他面无表情的到铺中对李一平道:“东家叫你。” “好,马上去,烦请汪兄带路。 李一平跟在老汪身后,他还是头次到二进,晃眼看了看,这二进不小,但布局也就与其他院子一样,只是北边正屋分了一间作正堂,门开着,用来接待客人,老汪带着李一平来到东北角一扇门外,这间是赵东家的书房,整个院子是坐北朝南,也是坎宅,书房所代表的文昌便设在东北位。 “老爷,人来了。” “嗯,让他进来。” 李一平对老汪微微拱手,这种无礼的人最恨别人也无礼,所以李一平还是要做足礼数,老汪一如既往的不理会他,转了头等在门外。 李一平不以为意,推门进了书房,进去一看却完全不是他想的书房景象,房中摆了一张花梨书桌,桌上倒是摆了文房四宝,压尺镇纸也一应俱全,可惜全部蒙上一层灰,显然许久未用,书房正中很不合适宜的摆了一把醉翁椅,墙上没有半张书画,却挂满了各色倭刀。 赵东家背手站在房中,见李一平进来,开口道:“你在我店中已有一二十日,还习惯否?” “回东家话,还习惯。” “听老蔡说你账房的事都会了?” “能做一些,这也多亏蔡掌柜平日指点,两位伙计也待我甚好。” 那赵东家并不善于言辞,问了几句就断了话,李一平见识过他性格,也不胡乱说,书房中一时寂静下来。 赵东家本来是想说客气点,却实在觉得别扭,干脆也不再绕弯子。 “你敢不敢出海?” “敢与不敢,东家吩咐便是。” “不怕死在海上?” “也怕,不过晚辈父母一贯教我安守本分、知恩图报,虽是危难时,也不敢忘,东家于我有知遇之恩,无论东家吩咐什么,我尽量做到就是。” 第四百六十五章 被人看上 赵东家点点头,“老蔡说你重情义,他没看错你。嗯,听说你还有个表弟?” 李一平略略一想,赵东家问这话可能有两个目的,一种可能是招表弟来铺中,以安自己的心,二是告诉自己知道自己有亲友在bj,以防自己起其他心思。 “回东家话,我有两个表弟,眼下都在一起住。” “两个?老蔡不是说一个表弟?” “前几日我带信回蓟州,说在bj有了住所,这个安姓表弟也跟来了。” 赵东家皱皱眉头,这人还不止一个表弟。想了片刻后道:“我船上还缺一个伙夫,你表弟愿不愿来做,等回来后可得数十两银。” 李一平一听,明白这赵东家还是对自己不太放心,但这对李一平并不是坏事,能有个熟人在身边总是安心些,便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方才说的这个表弟定然愿意来,我便先代他答应了,谢过东家的关照,晚辈日后定然加倍用心为东家做事。” 赵东家道:“那好,那你回家收拾好行装,带好衣物笔墨。” “是,不知几时走?” “应是后日午后,出海总是险途,你明日就不必上工,安排好你家中事情,后日午后来铺中。”又对着外面的老汪大声吩咐:“老汪找夫人取十两银子给新来的账房。” 老汪在外面答应了一声,听着脚步走远了。 李一平听了犹豫一下:“那明日岂非只有一人在店铺,要不我还是来。” “不必了,店铺中又能赚什么钱。你现在就可以先回去。记住了,除你表弟外,不要与任何人说及此事。”赵东家不再与李一平细说,躺到了醉翁椅中闭目养神。 李一平见状施礼退出书房,期待的机会终于到手,他站在二进中深深吸口气,舒缓一下心情,正在得意,三进的门突然吱呀一响,李一平探头一望,一张红扑扑的秀丽脸庞出现在眼前。 李一平反应过来,这个女子似曾相识。 那女子也同时发现了他,一脸惊讶,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李一平,右手指着李一平,结巴起来:“你,你,你。” 片刻后她脸上才现出惊喜的神色,左右看看无人,两个眼睛又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她小声道:“你这怎生寻到我家来了?” 李一平不及回话,脑中急转,但眼下东家就在书房,当务之急是搞清这女子的身份,一旦被东家知道详情,恐怕不太妙,必须妥善处理此事。 当下李一平也压低声音道:“谁说是你家,这里明明是我家。” “又是满嘴胡说,这院子是我爹买的,怎么会成了你家。” 原来真是东家的女儿,李一平心中叫苦,连忙一施礼:“原来是小姐,小生失礼了,我是新来的账房,叫李一平,那日唐突了,请看在我为小姐一家祈福的份上,不要见怪。” 赵小姐眨眨眼睛:“信你才怪……” 赵小姐正说着,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赵东家出现在门口,冷冷看着李一平,两人说话声音都很低,他只听到有人交谈,没听清楚内容,但一个未出闺门的女子和陌生男子说话,总是不妥。心中对李一平便有点不快。 “爹!这就是新来的账房啊?”赵小女子丢下李一平,走过去亲热的站到赵东家身边。 第四百六十六章 小宁吃醋 赵东家不去理他,冷冷问她:“你二人认识?” 李一平怕赵小姐乱说,忙接口道:“是,那日东家同意用我后,我便为东家祈福,曾偶遇小姐,帮小姐指了路,是以认识。” “哦”赵东家容色稍霁,也同他女儿一样疑惑道:“为我祈什么福?” 赵小姐以为他要说孔方兄,又忍不住笑,嘴角翘起,她爹最不喜人油嘴滑舌,倒要看这李一平如何碰一头灰。 “孔子弟子端木子贡乃儒商之祖,文庙十贤之一,晚辈就是向他祈福,求他保佑东家财源广进,一生平安。” 赵东家的刀疤脸上终于带上点笑,走海的人,最喜欢别人说平安二字,点点头:“原来如此,果然是读书人,难为你知道这么多,那你先回店铺去,一会在老汪那里领了银子,先安排好家中事情。” “是,小生告辞。”李一平对两人各施一礼,赶紧脱身。 赵小姐完全没料到李一平又换一个答案,嘴巴张着多大,半响才想起做了个万福回礼。 等李一平出了二进,赵东家才板起脸问她:“他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给我指路,不过我可没见他有没有给爹祈福。” “哼,一个女子家,怎能老在外边乱跑,还与不认识的男子说话。” 赵小姐拉着赵东家手晃起来:“爹,我那天不是和张婆走散了嘛。” “以后没事,就多在家陪陪你娘,过两日我又要出门,不要整天在外边疯。” “知道啦。” 一刻钟后,李一平慢悠悠走出铺子,怀中揣着老汪拿来的十两银子,他侥幸蒙混过关,那赵小姐也没告他状,不然这赵东家必定会对自己有看法,这出海机会可能就没了,赵小姐也是个怪女子,说话没头没脑。 摇摇头,一路走着,经过文庙外,下意识看了一眼,一看可好,李一平差点一个趔趄,安小宁看着他,感觉让人发毛。 李一平张嘴,半响才回过神来。安小宁说“这是要约会啊,难不成那小妞看上你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准备买粮 安小宁一路回到二道街,这个时候还是上午,街上行人众多,大多是来买巾帽的顾客,在二道街的十多家巾帽店走进走出,看起来人流量不小,安小宁估计着开个店应当生意还不错,应该能养活现在这几个人。 他越想越乐观,哼起小曲,突然见前面周世发忙忙慌慌从南边一道街跑来,气喘连连,看着像被狗追一般,安小宁迎过去问道:“周兄为何如此惶急?若是急事,要不要兄弟帮忙?” 周世发对安小宁印象甚好,停了步子,抹抹额头的汗,大口呼吸几下,把安小宁拉到街边低声道:“安兄你不知,建奴来了!” “建奴?!真跑京城来了?” “没有,是锦州,奴酋五月六日从沈阳出兵,建奴大军八日已过三岔河,现在恐怕早开打了,兵部王大人急调钱副总兵赴榆关,我要随行,明日便走。这他娘的狗鞑子,打完朝鲜也不兴歇歇,忙着投胎咋的。” 她赶忙问道:“建奴有多少人只调京城的兵马,能挡得住么?” 周世发道:“听把总说,建奴至少十万人,北方各地军队都有调动去山海关,安兄,我要先走了,乘消息还没传开,我得先给我娘买点粮米柴火准备着。” 安小宁赶忙一拱手:“周兄请便,请一定放心杀奴,要是可能的话,帮我多杀几个建奴,家中不必担心,每隔几日我会让芯去你家中帮忙照看你娘。” 周世发万万没想到安小宁会这么说,眼中显出一些感动,也拱手对安小宁道:“我周世发平日不是什么好人,但杀鞑子绝不会含糊,就冲安兄今日这番话,某绝不会给二道街丢脸。” 周世发说罢急冲冲往家赶去,安小宁也急忙回院子,走了十多步,听到身后周世发远远喊道:“安兄,等我回来,我们不醉不休。” 安小宁连忙回头大声答应了,脚下不停,一进院子,看到郑传宗、小狗子等人还在院中训练,王芯坐在地上洗衣服,李一平的门关着,估计还在写他那方案,安小宁让他们都停下,又把李一平叫出来,大家围在石桌边,这石桌本来打算搬开,后来用着觉得确实方便,就一直留着。 安小宁看大家都到了,才道:“大家听着,现在都放下手上的事情,我们一起去米店买四石粮。”他略略算了一下,他们这里七个人,算每人每天一斤粮,每月要二百一十斤,接近两石。这次建奴的进攻应该打不到京城来,安小宁估计最多打个把月,他们必定要撤走,粮价就会平复,而且自己和郑驴子还马上要走,所以只买四石的粮应该就够了。 李一平奇怪道:“买这么多粮干嘛,四石粮要四两多银子了。” 安小宁把刚才周世发讲的简单复述一遍,院子中众人听完,大家都不说话,落针可闻,海狗子、张大会等人脸上都现出仇恨的神色,建奴已经毁了他们一个家,难道还要再毁他们一个家,安小宁安慰大家两句,舒缓了一下情绪,然后道:“现在先跟我去买粮食,可能很快粮价就要涨,马上就出发,大家拿好口袋。” 一群人慌慌张张拿出米袋,木盆等物,赶到东门大街最近的一家米店,这店家也认识他们,明代城市平民的购买粮食习惯与后世不同,他们平日很少有粮食储备,一般家庭都是只买几日或十几日粮食,等到快吃完了又去买,所以他们来了不足一个月,就买了好几次粮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有钱生活 京城海运方便,粮食从不缺少,价格也比较稳定,显然这个店老板还不知道消息,米粟麦的价格都是每石一两一钱。他听几人要买两石粮,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众人不动声色,他也只好叫伙计称了给他们,当然那称上定然是动过手脚的,只不过这家还算好,卖附近街坊大概还能有一百一十斤,已经算很有良心了。 安小宁给过钱,那粮店掌柜刚把银子收好,就有一个伙计急冲冲跑进店铺,在他耳边低语一番,那掌柜听罢,狠狠看几人一眼。郑驴子望着他一笑,一把扛起两包粮袋到肩上,小狗子等人也拿好其他袋子盆子,回家而去,那掌柜气呼呼的收了店幌,在门外挂起一块售罄的牌子,把门板全部上好,停止销售粮食,待价而沽。另外几个已到粮店门口的人见状,赶快上去拍门,里面却再无人答应,几人气得连连跺脚,赶快往其他粮店跑去。 大伙回到家,把粮食倒入米缸,还有很多装不进去,王芯腾开了一个衣柜,把米袋直接放在里面,由于担心老鼠,又把衣柜搬到了海狗子他们房间,他们房间有三个人,打老鼠更容易。现在他们住到以前小狗子住的厢房,小狗子住到了二屯养伤的正房。 等到这些都安排好,安小宁让王芯去通知左右两家邻居,让他们也多少买点粮,小狗子则把郑驴子叫到一边,跟他说了出海的事,李一平的打算是安小宁留下,可以教几个跟班识字,而且郑驴子还会点拳脚,出海来说,更有用一些。 郑驴子听说回来有几十两银子可拿,满口答应,小狗子便拿出李一平给的十两银子,分了五两给郑驴子,让他自己收好。郑驴子眼睛都直了,他从未拥有过如此多钱财,他双手捧着银子,傻傻问道:“这都是给我的?” 小狗子笑道:“当然,东家说出海总是险途,给了我十两卖命钱,你要是害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郑驴子满不在乎的收了钱,眉开眼笑道:“既是险途,今日就去找个姑娘耍耍,就没啥好后悔的,哥你去不去,我请你。” 小狗子笑着摇摇头,郑驴子怎么用钱他当然不会去管,他以前到这种场所去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道德上的问题。 郑驴子身上从来没这么多钱,正在兴奋的时候,见小狗子不去,急急出门而去,小狗子还以为他去了勾栏,结果一会又回来了,拿了几只油纸包的烧鸡,还抱了一坛酒,摆在石桌上,一边对小狗子说道:“三只烧鸡,才两钱银,有钱就是他娘的好,五两银子两天怎生用得完。” 郑驴子大呼小叫着招呼大家都来,大葱几人扑过来,扯下几块鸡肉就狼吞虎咽,二葱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问郑驴子:“你发财啦?怎么有钱买这么多鸡?” “你大哥是发了点财,不过也是托你哥的福,反正你只管吃你的,晚上还有,明天也有。” 几人就着酒,把三只烧鸡吃个精光,连午饭都省了,郑驴子酒足饭饱,拍拍肚子哼着小曲去找女人了。 李一平叫上安小宁,进了正屋,跟安小宁说了出海的事。安小宁沉默一会,才道:“这时出海也真是危险,你真要去?” 李一平坚决的道:“一定要去,否则我如何知道这海路走私渠道。” 第四百六十九章 街坊邻居 此时院外已经喧闹起来,李一平开了门来到街上,街上的购物者已经全不见踪影,二道街的街坊三三两两拿着粮袋往外面赶,一些人还不断催促,几个走得急的,摔一跤马上又爬起来,丝毫不敢停留,一副紧张模样。 李一平见到江旺老婆江王氏拿了个粮袋正回来。过去问道:“江家嫂子,你可买到了?” 江王氏一头的汗,拍拍粮袋:“可亏了你们说得早,赶去董家粮店,拼了命才买到四十斤。” “价格变了没?” “一石要一两五钱了,听店家说明天还要涨。” 转眼工夫一石就涨了四钱,这乱世真是好赚钱,李一平算了算,问她道:“你家四口人,四十斤也吃不了多久。” 江王氏一脸无奈道:“谁说不是,那江旺今日去了天妃宫卖香火,我一人就只能拿得动四十斤,再说买多了人家也不卖,只有盼官军早点把鞑子赶跑。” 李一平道:“后面定然还要涨得厉害,万一不够也别去买高价粮,来我们这里借一些,等价低了再还回便是。” 江王氏连忙道谢后,匆匆回屋把粮放好,安小宁等人此时也出来,看着街上慌乱的景象,心中感慨,这还是远在关外的战斗,虽说直线距离不远,但毕竟中间还有山海关屏护,若真是来到京城下,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旁边李一平突然拉拉安小宁袖子,把嘴巴往北边一努,安小宁转头一看,沈楼的老婆沈李氏也拿了个袋子,忙忙慌慌的往东门大街跑去,经过几人面前时,看到安小宁在,脸一红,低头快步走过,自从那天闹了那一出后,很少看到她出来,看着神情更显憔悴,衣衫也更脏乱。 李一平低声对安小宁道:“她为啥看到你脸红哩?” “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啥原因。” 安小宁道:“你不用说了,幸亏我是女的,要不然----。” 李一平一脸坏笑看着他:“你看你又小人之心了,我说的原因是,她那天拿了你一个碗没有还,看到你自然心虚脸红了。” 安小宁:“……” 下午郑驴子不在,由李一平监督着三人训练,买了院落后小狗子等人每天训练两次,二十多天下来,行动整齐划一,很有了点整肃之气,这几日郑驴子带着他们练习简单的棍法,就是直劈和直刺两个动作,因为李一平要求始终要成队列状态,横扫就没办法用,看着他们简单有力的动作,李一平对郑传宗的训练成果还是很满意。 外面一直吵吵嚷嚷,等到快晚饭时分才消停下来。等到卢友下班,来到李一平这里,垂头丧气的抱怨一直上班,没买到粮食,李一平大方的借给他四十斤粮食,卢友道着谢收了,李一平又背上二十斤粮食,两人同去老蔡家看望。 蔡申举脸吐得发白,但精神还行,悄悄给李一平一个得意的眼神,老蔡就不行了,精神萎靡,老蔡的两个老婆估计饭量小,看着要好一些,正妻哭哭啼啼跟两人抱怨说她买肉的时候明明看得好好的,不知怎地,吃了就全家食品中毒。李一平安慰他们一番,和卢友送上粮食,两人坐了一会,辞别老蔡一家回了井东坊。 第四百七十章 让我提亲 一夜过去,李一平天不亮就叫起小狗子等人,又在院中训练,三个跟班自听说建奴入侵后,训练热情又高了一些。 李一平把训练交给郑驴子,,然后收拾好一些衣物,上午已过了一半。 按东家的安排,明天就要出海,今天已是呆在京城最后一天,他突然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约会,心中一动,出门往文庙走去。进了照壁后,又来到大成殿门外。在门口左顾右盼一番,见殿中还是寥寥数人,也没看到那赵小姐,孔夫子要是知道有人把大成殿当了约会之处,恐怕要活过来打人。 “张婆,你自己去走走,不要等我,我要拜孔圣人,拜好久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赵小姐声音,李一平毕竟还是心虚,赶忙躲到殿门内,不敢让张婆看到。 “小姐,夫人可是说过,让我寸步不离小姐的,这几日小姐老是要来文庙,夫人还在怨我,我----” “知道了,我给我爹祈福,要是人多了,就不灵了,你就在门口等我。” 赵小姐语气坚定,捡了点李一平的理论,那张婆不懂,只好答应了。 等了片刻,脚步轻响,赵小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今日上身是一件白色比甲,下面穿了件五彩褶裙,褶上交错染着五种不同色,行走时褶裙飘动,色彩缤纷,看得李一平眼前一亮,她进门左右一看,见到门后的李一平,脸上现出惊喜神色,就要叫他。 李一平赶快把手一摇,又指指门外,赵小姐连忙把嘴捂了一下,走到门角,到了张婆看不到的位置,声音压到最低,对李一平抱怨:“你这小人家,怎么今天才来,害我来回跑了几天了。” 李一平道:“怎么没来,我每晚都在这里等你,害我几天没睡觉,你又没写要白天来。” 赵小姐眨眨眼,满脸不信。 李一平担心时间久了张婆会来看,催赵小姐道:“你买几个婆子?” “谁要跟你买婆子了。” “那小姐找小生还有何要事?我可只卖婆子。” 赵小姐忍俊不禁,眼睛又成了弯弯的月牙:“找你买个主意。” 李一平愕然:“这玩意可贵了,不知小姐带够银子没有。” “呸,只给一文钱,你不卖给我,我就找我娘告状去,就说你那天调戏我。” 大无赖遇到小无赖,李一平只好无奈道:“那小姐是要买什么主意?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其他我不会。” 赵小姐眼睛转了一下:“你古灵精怪的,帮我想个法子,我不要嫁人。” 原来这小妞费这么大劲找自己就是这么个原因,脑袋中迅速转起来,口中随便说道:“出家当尼姑就不用嫁人。” “当尼姑有什么好,那三姑我都不要做,你另外想。” 李一平脑袋中已经计议一番,乘机打听东家家庭情况,当下对赵小姐道:“小姐若要在下想个主意,要先告诉在下,谁要你嫁人,你为啥又不肯嫁,小生才好对症下药。” “我娘和我爹都要我嫁人,我不要嫁,在家里我娘和我爹都疼我,都听我的,嫁到别人家就得听公婆的,有什么好。” “我就说你女训没学好,在家听父母,哪有父母听你的道理。” 这时有另外一人拜祭完,往门口走来,两人赶快住口,假装参拜十贤,等那人走了,赵小姐转头看看门口,张婆没在那里张望,才接着低声道:“我爹就两个子女,我哥都好久没回来了,就我一个在家,我娘和爹都疼我,当然就听我的。” 李一平道:“这么说来,东家就只有你和你哥,那你嫁了人,以后谁来侍奉他们?” “谁说不是,原来我娘要给我找上门女婿,最近不知怎地,又要找媒婆给我说婆家了。” 他想了一下措辞,试探道:“你不会是想让我提亲。” 第四百七十一章 替人想招 赵小姐脸一红,又点头道:“正是。我娘原来一直说要给我找上门女婿,这几日却突然说要给我找婆家了。” 李一平听了,猜测是老板娘和东家达成了什么协议,或是这赵小姐确实年龄大了,不敢再拖延。 他一时想不好,使用个拖刀计:“想到安小宁的铁拳,不免一身冷汗,这个问题我回去研究研究再给你答复。” “不行,我娘催得紧,等我爹这次回来就要定下,哪能等你,你今天就要想出办法来,不然我就去我娘处告你。” 李一平被这小女子抓了痛脚,居然难得的被人要挟,但这主意一时又拿不出来,只好求饶道:“小姐你可难为我了,一时半会我哪想得出,你若真不想嫁,还得靠着你娘,你得搞清楚为啥她不坚持给你找上门女婿了,知道原因才好想法子不是?” “不行,你今天就得想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也要跟我爹出门,明天一走,上哪找你去。” 李一平开始后悔今天来约这个会,现在也不敢走,万一这小妞发狠,真去告自己一状,这段时间的策划就完了,想到这里,只好开动脑筋,认真想起来。 “你可以装作自杀,坚决不嫁。” “不行,那样的话,以后我娘肯定找好多丫鬟婆子看着我,连门都出不了。” “那你说你一心向佛,要当个女居士。” “女居士也是要嫁人的。” “这,那你就说年纪还小……” “不小了,我实岁都十七了。” 李一平暗暗咕哝道:“谁说不小……算了,那你就说你喜欢女人。” 赵小姐眼睛睁得老大:“你别胡说。” “那你喜欢男人?” 赵小姐脸一红,正好旁边又有一人过,才忍住没打李一平。只听李一平又道:“我主意就这么多了。” “不行,你要是想不好,我现在就叫张婆进来,说你调戏我。” 李一平走投无路,只好道:“反正我只有最后一个主意,这个主意再不行,就算了。” 赵小姐认真看看李一平半响,终于点点头:“那你快说。” “最后一个办法,既然你娘曾经打算找上门女婿,说明她一定有什么理由,只不过不好找,才改为找婆家,所以,你就跟你娘说你有心上人了,可以当上门女婿。” 赵小姐听完道:“就这么个主意?要是那么好找,那还不早就找好了。这个不算。” 李一平只得道:“我给小姐再说个人选,不过你听了不许发火。” “好,你快说” “真不发火?” “真的。” “这可是你逼我的。” “快说。” “蔡申举!” “我才不要,他还没我大。” “小姐你看,蔡掌柜跟着东家这么多年,知根知底,蔡申举虽是小点,颇有乃父沉稳之风,再说小蔡就在你爹手下讨活,哪敢欺负你。” 赵小姐想一想,又摇头道:“不行,娘肯定不会同意的,老蔡的家境哪能和我家比,蔡申举更是连字都不识,我也不愿意,除非他是读书人。” 说到这里,赵小姐突然盯着李一平看起来,眼神怪异,李一平心叫要糟,果然听她道:“听说你中过秀才的?” 李一平赶快否认:“那是多年前的事,我现在除了算账,其他字都不认得了。” “哼!”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东家之问 在家中吃过午饭后,李一平与安小宁背上包袱,来到院中,郑驴子带着四个跟班准备送他俩一程,因为没告诉小狗子等人他们要出海,所以四个跟班以为两人只是要出趟稍远点的门。 李一平在门口站了,回头对郑驴子道:“不用送了,这段时间多教他们。训练也别松,这次你可别心软。” 小狗子道:“大哥你放心,我们不偷懒,练好刀枪杀鞑子。” 张大葱两兄弟也附和,李一平高兴的拍拍他们肩,又到郑驴子面前,按原来的礼节用力握了握手,两人多年好友,毕业后又在一起工作,交情已不用多说什么。郑传宗也与众人道别后,两人出门往俵物店而去,郑驴子带着四个跟班站在门口看着,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二道街的尽头。 两人到了铺中,除卢友外,还有个中年女子,坐在老蔡原来位置上。李一平见过两次老板娘,都是她来铺中收银的时候,此时恭敬地上去见了礼,又把郑传宗引见,说是自己表弟。老板娘似乎心情不错,眼睛在两人身上扫过,轻轻一笑道:“原来是账房的表弟,今次跟着账房好好做事,日后老爷定然有赏赐。” 安小宁连忙应是。 老板娘又接着道:“老爷方才吩咐过,你们到了后直接去二进。” 李一平答应后,带着安小宁准备去到二进,老板娘突然在后面问道:“听说账房还中过秀才?” 李一平心中一惊,老板娘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别有意思,是不是赵小姐昨日回去说过什么。万一她找个老夫子来考校自己,可就现出原形了。 他不敢再胡吹乱说,谦虚道:“那还是晚辈在辽东时,多年来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已是忘得差不多了。” 老板娘不置可否,含笑不语,只是大有深意的瞟他一眼,挥挥手让他去了。 李一平走过一进时,看到原来放生丝的厢房房门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这次还是老汪开的门,老汪换了一身黑色短装,比平日多了一丝彪悍,看样子也是要一起出海,二进中还有两人正站在一起说话,一人黑得如炭块,另一人脸上一个大疤,似乎是一整块肉被拿掉一般,听得门响进来,目光漠然的看过来,似乎看的不是人,只是两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李一平混江湖多年,直觉上告诉他,这些人定然是老海寇,气质与一般的流氓团伙完全不同。但老汪既未介绍,他也不便跟他们交谈,安小宁淡然一笑。 老汪对那两人也爱理不理,李一平心中微微奇怪,这老汪还真是,除了东家,谁也不在他眼里。老汪带两人又到了书房,里面隐约听到有两人说话,老汪在门口道:“东家,账房和他表弟到了。” 里面传出赵东家声音:“让他们进来。” 两人进去后,李一平扫一眼屋中,赵东家和另外一名男子都站着,那名男子穿一身玄色直身,竟然就是那倾银店的掌柜,正拿着把倭刀,抽出一半在手中翻看。见了李一平,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也不解释。 李一平故作愕然状,呆了一呆才回了个礼。 赵东家看了安小宁两眼,问道:“你这表弟是何处人士?” 李一平跟安小宁点点头,让他自己回答,来之前两人已经对过几次口风,应当没问题。安小宁便回道:“在下是山东阳谷人,与李一平是表兄弟,前几年家里过不下去,也去了蓟县,与表哥一向交好,表哥前些日子带信回来,说在京城做事,我便跟了过来。” 因为口音无法掩饰,两人商议后编了这么一段话,赵东家听了没细问,可能觉得无此必要,即便是编的谎话,也不怕这两人闹出什么。 他对两人道:“到了海上,海贼众多,你们二人可带了防身的兵器?” “回东家,我们未曾带。” 赵东家突然道:“你们可敢杀人?” 两人都没想到他如此问,一时未答出来,那倾银店掌柜也转过头来,看着二人。李一平很快回味过来,赵东家不再掩饰他自己也是海寇,是要试探看两人是否愿和他一条心。当下不再犹豫:“回东家,在下在辽东杀过鞑子,若是碰到海寇,自然也不怕。” 第四百七十三章 驾船远航 两人体格都不错,安小宁露了两手。赵东家点点头,终于放下心,这两人看起来不是迂腐的人,李一平人既本分,又有胆量,说不定是比老蔡更合适的人选,当下反而觉得老蔡食品中毒也不是坏事。 “那你二人上船后选把刀,万一有用时,也不致空手对敌。” 赵东家说了几句,就让他们退了出去,两人就在院中找了个条石坐下,院中陆续又来几人,与开始那两人在一起大声交谈,旁若无人,还有三人拿出烟袋抽起来,明代的烟草传入较晚,但普及很快,本来就有依赖性,加上一些医家又说抽烟极有好处。 老汪也不给李一平等人介绍其他人,两人便一直干坐,直等到快未时末,赵东家和倾银店掌柜从书房走出来,二进中七八人纷纷围拢过来,口中喊着“大哥”。 黑炭走过来,对赵东家道:“大哥,啥时候走,我银子早用光了,在这岸上憋得快死。” 赵东家哈哈笑道:“马上就走,憋不着你。” 他跟着就对那个疤脸和黑炭道:“疤子、黑炮,你们走东门,分开走,老汪你带陈财副两兄弟走北门。” 黑炭大大咧咧道:“大哥你啥时走,别晚了今天就走不了。” 赵东家一脚踢过去,那黑炭哎哟一声跌到一边,只听赵东家骂道:“老子自然有事,你他娘再催我,就自己剁根指头下来。” 说罢冷冷扫视一圈,一帮海贼立马安静下来,那黑炭也不敢再说,大疤奉上一脸丑笑,点头哈腰道:“既然大哥有事,晚一会不妨的,大不了明天走。” 赵东家手一挥,一群人走侧门鱼贯而出,出门后两群人就分开走,李一平二人跟着老汪,往北过户部分司,经带河门出城,门口军士明显比平日多,却只是对入城查得严,对出城的并无关注,几人一直向北到了卫河河边。 卫河三河交汇,河面宽阔,岸上也是排满各类店铺,靠南的河边连绵停着许多漕船和海船,大多是双桅样式,岸上许多挑夫背着沉沉的粮袋正往船上运送,周围的士兵也很多,李一平见状,问安小宁:“这些漕粮是不是要直运山海关的?” 安小宁点头:“应该是,听说山海关大军云集,粮食定是需要不少,走蓟运河再入沽水的话,最多到遵化附近,还是要走陆路,而且那段水路是逆流,都要靠纤夫。海运只需要扬帆借风,顺海岸北上,顺利的时候一两日就可到老龙头。” 他多次走北运河水路拉纤,因此对这些还算比较清楚,老汪破天荒对两人说道:“近日辽海中水师船只多,你们上船后最好呆在仓中,过了登州就没事了。” 李一平对老汪拱手道:“多谢汪兄指点。” 老汪点点头,不再说话。带着两人沿河岸一路走,河边的船没有方才多了,终于在一艘海船前停下来,老汪一指道:“就是这艘了。” 李一平抬眼望去,一个简易的码头边,一艘宏伟的三桅福船出现在眼前,船长约十丈,尾部的舵楼高高耸起,楼下向后伸出两根长长的船舵,三根高大的桅杆矗立,桅顶各有一个可容两人的望斗,他所见一侧挂了一艘小小的脚船(柴水船),还有一块披水板悬在船身上,并未放下,甲板两侧排了茅竹编列的护板。 周围没看到挑夫的身影,货物应当是早已装好了,此时正好黑炭和疤脸也带人到了,看到三人,黑炭大声道:“你们到了还还不上,等人送行是不。” 老汪不去理他,带头走上跳板,那跳板颇长,人走上去微微晃动,老汪毫不在意,如履平地般走过去,安小宁长期在运河做工,也是习惯了的,三两下也过去了,李一平就不行,只得把两手平举,摇摇晃晃走过狭窄的跳板,中间差点没站稳,眼见要落水,连忙使劲一冲,险险成功跳过,背后传来黑炭几人笑声,李一平也不生气,回头对几人拱拱手道“见笑、见笑”。 等他回过头,仔细打量起船甲板,板面宽度约在二丈五六尺,上面放满绳索,带竹肋的硬帆折叠在桅杆底部,两侧各有数个仓门,通向下层,甲板上两侧各摆了三个炮状物,都用油布蒙住,每面护板各开三个炮门,在船头架着一副车关棒,一根粗大的铁链缠绕在上面。一个宽肩细腰的水手赤膊坐在车关棒上,望着北边出神,板面上四仰八叉睡着几个全身黝黑的水手,见是老汪上来,都跟他打个招呼。那车关棒上的人听得动静,只回头看了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老汪看到他们,露出点笑,问道:“二当家呢。” “你们他娘的可总算来了,这船一停四五天,等得人发毛。”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仓门传出,随即一个花白的头颅升了上来。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与人对峙 花白脑袋下面连着一个极魁梧的身躯,噔噔噔几下跳上甲板,船身似乎也随之摇晃了几下,身后跟着几个满脸横肉的手下,等他站稳,李一平细细一看,此人脸上长了一圈钢针般的络腮胡,显得整个脑袋比别人大了一圈,须发都呈灰白色,面相看着却只有三十多岁,他看着老汪骂骂咧咧道:“早走不走,非等鞑子打过来,他妈现在海上全是官船。大哥呢?” 老汪冷冷道:“大当家去了天妃庙接宋先生,何时走何时不走大当家自有道理,你是二当家,但也得听大当家的。”,二当家哼一声,“我自然听大哥的,但大哥还得听何大人的。” 转头一看身边的李一平,虽是高高大大,但皮肤很是白皙,怪笑道:“难不成老汪还带个戏子解闷。” 老汪还是那副样子:“二当家慎言,这是新来的账房。” 李一平当然也不能不说话,走海的人只重强者,这时代的戏子可不是个好词语,现在示弱,海上行程可够得熬,微微笑道:“二当家可是看我象个戏子,不过看着象也未必就是,就如二当家看着两鬓斑白,实际却不是个老头。” 黑炭和疤脸正好上船,听了这话,嬉笑着对二当家道:“可是说得不准,二当家是太聪明,事情想多了,才白了头。” 二当家听了,收起怪笑,不去理黑炭,却向李一平移近几步,盯着李一平,双目凶光四射,身后几个手下同样一脸不善,从两边围过来,而李一平微笑着与二当家对视,目光停在二当家眉心下两眼之间的谈判位置,这个位置可以不受对方目光影响,又能给对方压力。安小宁手放在刀柄上,地上躺着的几个水手看气氛不对,也站了起来。 老汪一步走入两人中间,挡着二当家的路,沉声道:“大哥和夫人交代,要我一路照看,还请二当家不要让我难做。” 二当家目光被挡住,偏头过来看着李一平,口中说道:“船上的事什么时候归女人管了,要不是看大当家面上,嘿嘿……” 黑炭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夫人的话我黑炮就听得,便光凭她救过大当家,我也服她。可是读书人,你二当家摆出这个样子,气跑了先生,你是会算账还是会写字?” 二当家狠狠看黑炮一眼,知道此时奈何不了李一平,转身往下仓走去,走下一半后,回头对李一平道:“海上风浪大,可要小心别掉海里。”旁边几个水手跟着怪笑,李一平拱拱手道:“多谢二当家提醒,既是同一条船,在下自然没有先掉海的道理。” 等二当家消失在仓口,疤脸哈哈笑着对李一平道:“你够胆,比那软蛋老蔡对味。要是有人难为你,只管和我说。” 李一平对两人拱手道谢,黑炮一摇手,直接就去了下层,边走边喊着:“二当家,好久不见,躲着作甚,我们正好叙叙旧。” 等他们都走了,老汪带两人到船尾桅杆下,对李一平道:“你二人在船上走动时要多在一起,特别晚上,晚上睡觉在二层,尽量靠里睡,有大当家在,也不需怕他。” 李一平谢道:“多谢汪兄关照,我也少有怕过谁。 第四百七十五章 老板驾到 老汪点头,这账房看着比老蔡顺眼。当下带着两人下到船舱中,这艘船大小介于一号和二号福船之间,共有四层,底层放压舱石或比较重的货物,以保持船身平稳,一般不住人,二层是水手住宿的地方,三层中间为水柜,后部为伙房,也有一些舱室可以放一些货物,顶层是甲板,是主要的活动场所,操帆操舵和作战都在这层,所以两侧加了护板,而舵楼就比甲板更高出一层。 三人到了二层,仓中不高,中间又被隔舱板分为很多小格,许多舱室中堆满了一堆堆生丝缎匹等物,舱中弥漫着生丝味、汗臭、尿臭味,借着三层舱口透下的光线,三人弯腰行走,老汪选了一个靠船尾的舱室,放下自己的小包袱,这个舱室附近也有个舱口,光线较好。 “底舱都是些瓷器,没事的话就不要下去。”老汪对两人吩咐后回了甲板。两人就在舱中养神,李一平从行李中拿出一包茶叶,分一小撮给安小宁,两人放在口中嚼起来,海员最大的敌人是坏血症,虽然去日本不比欧洲人的大航海那样遥远,但迷航和风浪同样可能造成时间延长,因此李一平还是准备了一包茶叶,以补充维生素。 安小宁一边嚼着,一边对李一平道:“一平,这二当家为啥看咱不顺眼?” 李一平一听二当家这几个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不止我们,你看他跟黑炮、疤脸也一样不对付,而且他虽是二当家,这两个人却一点不敬重他,当真奇怪。” 安小宁道:“管他什么人,想欺负咱就是不行。” 李一平想起他和唐漕口的事,劝道:“我们不用怕他,也不去惹他,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安小宁点点头。 安小宁一副沉思状:“原来是这样。” 此时甲板上传来一阵阵喧闹,听得众人七嘴八舌喊着大当家,应该是赵东家来了,说来李一平来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这赵东家的真名,或许连这个姓都不定是真的。 既然是老板驾到,两人也钻出船舱,到三层舱口时,正好碰到二当家,他带着几人也走到穴梯旁,看李一平离得更近,连忙冲过去挡住梯子,不让两人先上,李一平看他这副浅薄模样,原本还有点担忧无故惹上一个敌人,此时倒放下心来,大度的左手一伸,微笑着做个请的手势,二当家以为他服软,心中得意,带着几人上去了。 安小宁不服道:“一平,你让他作甚。” 李一平淡淡道:“此时让他一下有何打紧,看他这浅薄模样,何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有机会收拾他。”说完抓着穴梯登上甲板,甲板上沾满了人,李一平大致数了一下,约有四十多人,这么大的福船如果用于战船的话,可装一百多人,但现在主要是运货,多一人就要多装一份淡水和食物,因此人数不会太多,大家都站在东家身边,唯有开始坐在车关棒上的那人,还是不动,似乎不喜热闹,李一平暗暗奇怪,对这人留上了心。 第四百七十六章 起锚开船 那倾销店老板和老汪就站在赵东家身边,赵东家另一侧还有一名文士打扮的人,三十多岁,一副美髯,十分精明的模样。 二当家现在已经换了一副面孔,一脸恭敬的对赵东家道:“大哥别来无恙否,几月不见,可想死小弟了。”身后七八名手下也一起行礼。 赵东家昂然不动,“哦?!那我可是想不到,韩武你这几月白头更厉害,可是想各位兄弟想的?” 黑炮等人立即在后面哄笑起来,二当家当然不敢反驳老大,只好尴尬的陪着笑转向那文士道:“见过宋先生,这次先生多跑一趟,辛苦了。”宋先生倒是笑眯眯的还了礼道:“二当家也辛苦。” 赵东家看到李一平,招手让他过去身旁,“宋先生大家都认识,这里给大伙介绍两个新弟兄,新来的账房和他表弟,上了船就是兄弟,咱们走海的人,须记住同舟共济几个字。” 赵东家别有意味的看二当家韩武一眼,那韩武忙点头:“大哥说的是,我一定和他同舟共济。”李一平听了彬彬有礼的对赵东家道:“二当家先前已对小弟十分关照,提醒在下小心掉海,在下铭感于心。” 二当家期期艾艾的不敢接这个话。 赵东家也不再让他说,大手一挥喊道:“废话不要讲了,起锚开船。” 甲板上众水手大声欢呼,抽开跳板,车关棒上那人终于起身,与另外几人一起转动起车关棒,此人中等身材,宽肩细腰,行动间步履沉稳,神态安静,这就是个长期习武的人。 随着几人动作,车关棒转动起来,铁链慢慢向上提升,在船头木滚上发出渗人的摩擦声,一个巨大的四爪铁锚终于被几人拉出水面,锚刚一出水,另外几名水手拿着长长的竹篙,费劲的撑在岸上,身子伏低,脚用力蹬着船板,口中一边喊着号子,片刻后缓缓离开岸边,船是尖底海船,他们这艘船吃水约一丈二三尺,所以不能象沙船等平底船一样随处可停,航行时都靠船帆,没有船桨,启动的时候暂时只能使用竹篙,等船离岸,两名舵手把稳船舵,竹篙略略调整后,船面朝大海,顺流而去,此时阵阵海风吹来,二当家韩武大喊一声“升帆!” 船上又是一阵欢呼,李一平实在费解这帮人为啥这么高兴,便如同去公费旅游一般感觉。除了掌舵的两人,甲板上其他人一起动手,开始升起主帆,带竹肋的硬帆十分沉重,而是多人大声喊着号子,终于将三面主帆拉上桅杆顶,宽阔的帆面如乌云般遮住阳光,甲板上光线一暗,顿时阴凉起来,帆面的支撑主要依靠竹肋,每根竹肋两边都系着一根缆绳,总共有几十根缆绳,几个水手按风向调好帆面方向后,将缆绳固定在甲板木桩上。 船借着风势,又是顺流,很快提起速度,快逾奔马,这段河道已是卫河尾部,十分宽阔,船破开江面,带起阵阵浪花,风吹在船帆上发出呼呼的声音,宽阔的船帆轻轻晃动着,桅杆和船身随之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第四百七十七章 韩武计谋 不一会船已驶出卫河河口,进入辽海,前方海天交接一望无际,远方有片片帆影向北而去。 赵东家意气风发的站在船头,只要回到海上,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中,其他事已不在心上,那宋先生陪在他身边,两人说着什么,这时黑炮走到身边对他道:“大哥,那边来了个开浪船,可能是水师的,我们要不要把旗打起来?” 赵东家顺着黑炮指的方向看去,一条小号船样式的开浪船远远的往这边过来,转头看看宋先生,宋先生点点头,黑炮顺着中间的桅杆手脚并用,如猴子般爬进望斗,拿出一面蓝底的旗帜挂起来,旗帜迎风招展,那开浪船片刻后便转弯离去。 李一平有点惊讶的看着旗面,船在平静的辽海航行,水手们不时根据方向调整着风帆的方向,一路也遇到多艘船只,大家互不理睬,即便赵东家是亦商亦寇,也不敢在内海乱来,况且还挂着登州海道的官旗。 离开海岸稍远后,甲板上几名水手扯开蒙布,几门火炮出现在李一平眼前,船舷每侧共三门火炮,炮身旁边放了七八个子铳,子铳尺寸也不小,母铳装填口的后面还插有一个铁闪,用于安装子铳后的固定,是原始的炮闩。 最让李一平眼前发亮的是靠船头的一门火炮,他走过去细细查看,几名炮手模样的水手也不管他,此炮长约七尺,李一平用手掌大致比了一下炮口,内径约11到12厘米,身管与炮口的倍径为二十,倍径似乎偏小,但炮身具有红夷炮前细后粗的典型特征,炮身上有四道加固的铁箍,炮身中段两侧一对炮耳,应当是明朝仿制的红夷炮,另外炮身下还有一个矮小的炮座。两舷各有一门炮,船头车关棒旁边也有一门,全船是三门红夷炮。 他看过一些红夷炮的图片,并不记得具体形制,看旁边有几名炮手,便打起几人主意。李一平对旁边一名炮手道:“这位兄弟,我能摸摸不?” 那炮手嘿嘿笑道:“先生摸就是,你们读书人还喜欢这玩意?” 李一平有求于人,自然要奉承一下:“我这读书人最喜欢与兄弟这样的好汉交往,要是人人都像兄弟你这般能放炮,那鞑子如何能占了我老家。” 那炮手是个憨厚人,听了好话,也不知如何回答,摸着脑袋笑着,明代的识字率不高,普通人对读书人还是很敬重,方才那赵东家介绍李一平时又颇为客气,所以大部分人对李一平还是有种尊重。 “那先生你摸就是,摸不坏的。” 李一平伸手一摸,感受着炮管上的金属质感,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还从未接触过这么大型的兵器,想到自己抚摸的是一门火炮时,似乎是在感受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 “兄弟,能不能问问这炮有多重?” “这个俺也不知道,总得有几千斤。” “用药多少?” “一铲子!” “一铲子?那铁弹多重?” “老重了,好几斤。” 这兄弟看来是个半吊子,李一平只好换个角度:“那你咋瞄准呢?” 那憨厚兄弟傻傻一笑:“瞄啥,老子抵着他打,看他跑得掉。” 李一平彻底无语,这人整一个山寨炮兵,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好跟这个炮手随便攀谈起来,得知这炮手叫王贵,山东人,原先是个渔民,跟着赵东家很久了,李一平发挥特长,一会功夫就和此人热络起来。 “你可是喜爱火器?”旁边一个阴测测声音想起,又是那惹人厌的二当家韩武,李一平转过头,回道:“确实如此,不过尚未用过。” 韩武嘿嘿笑着:“先生既是读书人,刀口舔血不太合适,不如就试试火器如何?万一遇到个海贼什么的,也好防身。”他见识过不少读书人,以前那个老蔡软蛋一个,这李一平今日落了他脸子,他便想让李一平出个丑,这样在船上地位自然就会降低,到时再慢慢挤兑这破账房。 第四百七十八章 力气服众 旁边那炮手王贵接口道:“那李先生拿个鸟铳就是,那东西轻便。” 韩武狠狠盯他一眼,王贵憨头憨脑,也不知道何处不对,只听韩武怒道:“你个傻子乱说甚,李先生如此高大,当然要用大的,再说那鸟铳已分完了。” 王贵抓抓头道:“那还有啥火器大哩,难不成要李先生用红毛炮?” 韩武笑着转身一挥手,背后一个手下也是一脸嘲弄神色的过来,递上一把粗大的火枪。火枪枪身在五到六尺之间,靠近枪托的枪管上支着一根夹火绳的蛇杆,枪口看着能放进一个指头,至少有半寸以上,管壁也甚厚,看着怕有近二十斤。 李一平一看就明白了这韩武的心思,他定是当李一平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看他拿不起这火铳出丑,这时的读书人也确实大多如此,多半都是羸弱得很,最多带把剑附庸风雅,又极为鄙视武人,古时文人所追求的上马为将下马为相已无人再提。 此时甲板上剩下的人都是看过来,海上行船是这时代最凶险的事之一,水手都是最重勇力,都要看看这新来的账房有多少斤两,安小宁当然知道李一平天生神力。 安小宁直接贴到那人面前,,此时赵东家和几个小头目都去了船舱,只有那不知底细的宋先生,笑眯眯的在一旁观看,看着也不打算管闲事,其他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无人上前劝说,眼看要打起来,耳边传来李一平的声音:“如此好的火器,正该我来用。” 两人回头看去,李一平已在众人注视之下单手接过那把厚重的火铳,二十斤的重量不算什么,但单手握持,还要靠较强的腕力维持枪身平稳,周围一帮子水手轰然叫好,宋先生也是点头微笑,李一平看着斯斯文文,手上却如此有力,王贵更是赞不绝口:“李先生真不是一般先生,一手就能拿动这斑鸠铳。” 他摩挲着枪身,还是如抚摸火炮般,如同拥有着一种强大的力量,都说男人心中有爱枪情结,李一平的理解是男人的力量崇拜,他人生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枪,而且极可能是十六到十七世纪的名枪,今日看到的几样东西已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韩武看着李一平脸上流露出的享受表情,微觉奇怪,不理解这个表情啥意思,看来这个账房真不是那么好对付,想到这里,黑着脸转身就走。 “二当家请留步。” 韩武回头道:“你想如何?” 李一平微笑拱手道:“二当家给一枝如此好的火铳,在此谢过。” 韩武冷笑道:“哼,拿得动可还得用得来。” “正是,所以我刚发现二当家还忘了给我几样东西。” “啥东西?” “火药、铅弹、火绳,还有叉棍,没有叉棍却如何打得准?” 韩武原本就没达到目的,哪肯老老实实给这李一平,“药弹自己找,没有什么叉棍。”,他干脆耍起赖。李一平呵呵笑着道:“二当家可是事情太多,忘了还有个叉棍,想来这么个棍子又不能吃,二当家肯定不会贪墨的。” 第四百七十九章 来他一枪 韩武气极,右手猛一指李一平:“你……” “我带你去找叉棍。”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李一平一看,是开始孤单坐在车关棒上那人,靠在桅杆旁淡淡看着自己,李一平方才就曾留心到他,只觉得他气势沉稳,有点渊渟岳峙的感觉,此时细细打量,见他面目英挺,神色间有一种不同于其他海贼的正气。 韩武连丢面子,不愿再呆在此处,怨毒的看看那人,说道:“朱斌,我记下了。”,说罢带着几个手下回了下仓,甲板上十多个水手发出一阵轻轻的哄笑,李一平摇摇头,这韩武气度狭小,为人浅薄,看样子在船上也是不得人心。 李一平对朱斌道:“多谢朱兄弟仗义。” 朱斌挤出点笑:“举手之劳。”,说罢直接从舱口跳下,也不走梯子,不一会又出现在舱口,右手在甲板上一搭,微借点力,轻轻一跃,又跳上甲板。李一平拍掌叫好,这朱斌果然是个练家子,朱斌左手递过来一个带铁叉的棍子道:“就是这东西。” 李一平道过谢后接到手上,木棍底尖,高四尺多,正好适合此时明代一般男子支枪瞄准,对李一平稍微低了点,不过也可以将就,李一平拿着棍子和枪按着原来看过的一些方法比划了几下,即便是在不夹火绳的情况下,操作也很不方便,很多时候需要单手举枪,看来自己臂力都还需要专门练习。 朱斌只是淡淡看着,不知懂不懂,还是王贵过来,大略给李一平讲解一番。他当然只是说个大概,另外一个炮手热心的拿来两个药壶,李一平在他们指导下开始装药。 先倒了一些粉末状黑色火药在引药锅中,药锅在枪管右侧,上面有一个可以水平转动的铁皮盖子,锅内的枪管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引火孔,倒好后李一平把盖子转过来盖好,然后竖起枪身,王贵换了一个壶,却不直接倒入枪管,而是倒在一个木管中,李一平看到这次倒出的不再是粉末状火药,而是米粒大小的颗粒,心中暗暗赞叹,这些海盗能知道定装也很不简单,至少比大多数官军专业。 王贵装满一管后递给李一平,李一平一股脑倒入枪管,又接过铅弹,在手中试了一下,大概五十多克,磨得还算光滑,也装进枪管,手感略略发滞,比较合口。李一平从枪身下抽出木质通条,从枪口使劲一压,王贵忙喊道:“先生,这捅条不可太用力。” “哦,为啥?” “压死了打不远,捅条还容易断,略微压实就好。” 李一平连忙受教,王贵虽然理论不太懂,但实际操作看来还是很有经验。若压得太死,发射药会因为缺氧而燃烧不完全,大大减小射程,自己方才一激动,确实忘了,当下减小力道,感觉到停顿后,又轻轻压了几下。 李一平把枪放到支起的叉棍上,万事具备,只欠火绳,王贵和另一炮手两人拿出火石、火镰、火绒,放在甲板上敲起来,冒出烟后把一截火绳点燃,这火绳就是麻绳用醋浸泡晾干,他们点燃一头后小心的夹到蛇杆上面。 李一平看了这个过程,不由有点疑惑的问道:“要是打仗,人家快到了才用火石,万一不燃不就死定了?” 王贵满不在乎道:“咱们海上多远就能看到,来得及的。就算点不燃,拿刀干死他就是。” 旁边朱斌突然道:“军中火器队,甲长队长都要带好火种罐,交战时灭了是要杀头的。”其他人并不在意,李一平却注意到了,此人似乎曾在军中,否则如何得知,不由多看了朱斌一眼。 王贵装好火绳后,轻轻扳一下扳机,试了一下位置,此时的引药盖没打开,没有走火的危险。做完这些,王贵对着火绳又吹了一口,火头变亮后,几人都退开几步,李一平便装模作样瞄准起来,这管壁厚重,应当没有炸膛的危险,所以也不太担心,甲板上一众水手看这边几人搞得热闹,又围过来观看,也包括那个宋先生,笼着双手站在边上,只等李一平射击。 视野中一片汪洋,空荡荡的,李一平也不知道瞄什么好,正好几只海鸟在前方飞过,李一平急忙扳开引药盖,肩抵枪托,对着照门准星,三点一线瞄准,右手扣动了扳机,蛇杆一沉,引药锅中火光闪现,随即一声巨响,枪身向后重重的一退,引药锅和铳口猛地喷出一股浓重的白烟,白烟中一道长长的桔红火焰闪亮耀眼…… 第四百八十章 感觉有面 黑漆漆的船舱内鼾声如雷,李一平双眼圆睁,他虽然神经还算粗大,但在这种黑暗、吵闹又空气污浊的环境中,也没那么快适应,听着舱外传来的轻轻浪花和船身吱吱声响,久久无法入睡,还好他不晕船,不然更加难受。 摩挲着怀中沉重的斑鸠脚铳,一丝笑意又浮上嘴角,下午那一枪打出去,毫不意外的没打到海鸟,倒把底舱的赵东家等人惊了出来,狠狠挨了一顿批,顺带着王贵等几个帮忙的也挨了训,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宋先生竟为他说了好话,最后没有没收火铳,只是要求他们不到外海不许再乱放。黑炮和疤子悄悄竖起拇指,赞他厉害。 他伸手摸了摸身边的一个布包,里面放了两个药罐、木管、一包铅弹、一截火绳和一套火石,这是火铳的配套装备,现在都暂时归他使用,回想下午的装填过程,李一平还是觉得太过繁琐,操作难度很大,战场上两分钟一发都不容易,而且发射时火绳被爆烟从蛇杆上冲掉,火头也熄了,重新装填的话还要清理药锅,重点火绳,并不比第一次打放省事。 胡思乱想间,不知多久才沉沉睡去。天快亮时,甲板上值夜的人下来,带起一阵喧闹,李一平再睡不着,跟着安小宁一起起床,这间舱室共住了六人,老汪也在此处住,不知是否是要照看李一平。 上到甲板上,李一平用力呼吸两口新鲜的空气,海风吹过甲板,一夜的疲倦顿时散去,甲板上有二十人左右,倒有四五人在舵楼的右侧排队。 “厕所也太少了。”安小宁暗骂一声,这福船唯一的厕所就在舵楼边上,舵楼这一层有一部分是在船身外的,所以拉屎就直接落到海中,免了打扫。船舱的二层也有马桶,但李一平估计从来无人清洗,实在不敢坐上去大便。 他到角落里去抓了几张草纸,安小宁也拿了纸跟在李一平背后。这时其他一些水手开始搬一些东西,有长矛、挠钩、弓、箭、刀、鸟铳、飞爪、飞钩等武器,哗啦啦扔到甲板上,王贵在红夷炮边摆了个木盒,里面装了四颗铁弹,朱斌在中间那根桅杆上爬了两次,往望斗中放入了两把弓和一把箭束,然后就呆在了望斗里。李一平羡慕的看着他猴子般上下,正好朱斌看过来,李一平笑着向他微微点点头。 “这海上行船,先生可过得习惯?”,身边突然传来说话声,李一平一看,是那宋先生,正神清气爽的站在旁边,昨日幸好他帮忙说话,否则那火铳还未必留得住,忙客气的施礼回道:“劳宋先生挂怀,已是习惯了。” 宋先生还是一副笑咪咪的样子:“在下宋贤,字道石。此行只是押货而已。” 李一平自然知道他不只押货这么简单,也赶紧道:“晚生李一平,还未谢过先生昨日帮助。” 宋先生眼中闪过一丝狡猾,接道:“李兄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只是没料到李兄一个读书人,却对那火铳一学就会,实在难得。” “是,晚生原籍辽东,身负国恨家仇,是以对这些兵凶之器多有留意,让先生见笑。” 宋先生微微摇头:“何来见笑,原说君子六艺,其中便有射,现时倒没有几个君子拉得开弓,能用用火器,也勉强算得上,但昨日那火铳确实大了些。” 李一平回道:“宋先生说的是,不过这火铳虽大,威力也大,这要打中了,可比弓箭厉害。” 宋先生道:“应当如此,且这枪弹去得快,看也看不到,实在比弓箭厉害。”说罢他又一指朱斌所在的望斗,“可为何望斗中只见搬上弓箭,却不见搬上火铳,李兄能否解我之惑?” 两人一问一答都很大声,周围人又留意起来,也包括刚上来的赵东家、黑炮、疤子等人。大伙反正无事,这李账房又颇有点不同,大家都想听他能说出什么道道。 李一平低头想起来,周围人都静静等他发言,他吊一会胃口才说道:“晚辈不才,觉得原因有三,望先生指正,其一为桅杆位高风大,极易吹跑引药或吹熄火绳;其二,望斗中空间狭小,火铳长度在五尺以上,装填多有不便;其三,若遇敌船,两船相接之时,火铳打放一次,弓箭已发五六支,故望斗中还是用弓箭为宜。” 宋先生还没说话,那黑炮倒是开口了,他哈哈笑道:“狗日的你这个读书人硬是不同,倒真是这么个理,老子其实也明白,就是没你这么说得清楚。” 宋先生拍手道:“李财副见识不凡,只是一个望斗,便可说出这许多道理。”说罢又转头对赵东家说:“大当家当真了得,手下既有勇士,又有如此账房,不知在哪里寻得,待我回去也要去看看。” 宋先生说话也是比较讨喜,周围水手哄笑一阵,赵东家脸上也露出点笑,这宋先生算起来其实是外人,能得外人称赞自己手下,自然也面上有光。 口中还是谦虚一下:“我哪懂何处找人,门口贴个榜,自己寻来的。” 第四百八十一章 结交朋友 宋贤摇头道:“那就只好羡慕赵兄运气实在好。” 他这一番说话,既赞了李一平,又赞了其他水手,顺带还捧了一下赵当家,看他整天这笑眯眯的,颇有点李一平的风格,此时终于轮到李一平上厕所,他告声罪,连忙上了舵楼,在厕所中吹着海风,一边看着底下白色的浪花,一边大便,实在也是种奇特经历。 这一整天李一平开始做自己财副的正事,按当时老蔡记的账簿,在各舱中挨个检查货物,大概有三成货物是赵东家自己的,其余都是由宋贤押的货,清货时宋贤和老汪就陪着李一平一起,但不知道真正老板又是谁,李一平根据船上挂的登州海道的官旗,估计就该有这位大人。 这些货物中生丝和丝绸织品为最多,其中白生丝六十担、黄生丝二十担、白绸一万七千匹、纱绫一千二百匹、纶子七千匹、红绸五千匹,以及少量的天鹅绒等物,底舱有一些作为压舱石的瓷碗盘,总载重量在四十多万斤,货物把二层水手舱室占掉不少,三层也到处堆满货物。船上所载与李一平以前了解的贸易货物差不多,基本都是丝绸和瓷器,只是没有见到棉布和糖制品。 这些丝绸类产品到日本的利润据说有十倍,但李一平一直比较怀疑这个数据是文人的夸张,中国古代文人对数量的记述通常都喜欢用十、百、千、万之类,效果不错,但作为参考数据恐怕就不太靠谱。所以他一定要自己走一趟,考察清楚。正好他作为财副,所有售价到时都会知道,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其中的七成货物是宋贤押送,李一平粗粗估值已在三万两以上,可见贫富差距古今都是一样巨大。这七成中又是分过的,货总册上写的甲先生多少、乙先生多少,一直到了丙先生,总共是三个,不知道宋贤是老板还是跟自己一样的帮工。 舱室中货物堆得满满的,也不可能挨着点,李一平只是按舱号大致查看,在货总册上做一些自己的标注,又在每个舱室门边隔仓板上用拼音写下该舱室货物数量,宋贤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如观天书,不解问道:“李兄所写何字,为何我不认得?” 李一平恭敬回道:“这东西是我自己乱作的记号,先生自然不认得了,我用这符号标注,以免有人乱改。”宋贤会心一笑:“你也太小心了,就你要防的那人,识不识字还难说得紧,遑论乱改了。” 李一平知道他是说二当家,不由笑道:“宋先生说的是,不过我既是做的账房,银钱货物都差不得,小心无大错。” 宋贤摸着胡子点头道:“你做事用心,脚踏实地,总有奇思妙想,并非如那些眼高手低之徒,平日高谈阔论,用时一无是处。我痴长几岁,便称你一声贤弟,你也别再见外称我先生。” 李一平客气道:“这如何使得,宋先生是大当家的贵客,在下自当执晚辈之礼。” “你总不会交朋友还要听大当家号令。” 第四百八十二章 船上琐事 李一平哈哈一笑,拱手道:“宋先生既不嫌弃,在下就冒昧称先生宋大哥。” 宋贤道:“这才对,听说兄弟还中过秀才,当知孔子所说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智,益矣。为兄最多算个直友,兄弟却是文武双全,日后要借重兄弟多智的时间尚多。不知兄弟以为如何?” 李一平不太听得懂,当下含糊道:“有什么事宋大哥只管吩咐就是,小弟必定竭尽所能。” 宋贤听了,笑眯眯的点着头,两眼中又闪过那种狡猾的神色。 如此走到第四天上午,他们的海船通过登州外海的庙岛列岛,李一平知道,北边就是旅顺。后金在曾攻克旅顺,旋即撤走,此时的旅顺还在东江镇控制中,渤海仍然是安全的,一路不时可以看见登州开往旅顺的军船,他们这条船打着“登州海道”的官旗,没有遇到任何查问,但李一平怀疑只要一入黄海,他们只需要把最后一个字改一下,“登州海盗”恐怕才是他们的真正旗号。 到第五天下午日落时分,福船顺着山东海岸驶出渤海,进入黄海海域,李一平在船头眺望远方夕照下的黑色海岸线,按那些水手所说的,这就是山东陆地最远处,那么就该是威海卫了。 安小宁坐在一边甲板上,耍着手上一把倭刀,坐了这几天船,她开始的兴奋劲已经过了,船上活动空间有限,人也不太熟悉,现在很是觉得烦躁,其他水手也差不多,时间稍久之后,各种情绪开始蔓延出来,烦闷后就要饮酒,酒后脾气更大,今日光打架就已有两起,甲板上闹成一片,所为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太阳很快就沉下海面,满天星光出现在天际,晚上安小宁轮到在甲板值夜,还有黑炮等五六人也在甲板,李一平担心韩武耍小动作,也陪在甲板上,身上带了一把倭刀。看着黑炮用一块牵星板对着海平面比来比去,这时的航海导航主要靠罗盘和牵星板,牵星板用在晚间维持航向,船上有夜间专门负责值班观星的人,后世海军一直沿用的值星官就是如此来的。 船舱的穴梯轻轻作响,赵东家出现在甲板上,来查看有无人偷懒,看着几个吸烟的,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他走海多年,知道水手的感受,如果限制太多,会适得其反,只要不在船舱里面吸烟,也就不去管他们。 他跟黑炮嘀咕几句,背手站了一会,又吩咐黑炮夜间小心后,就要回下层。他一转头发现李一平也在甲板,有点意外的问黑炮:“为何安排财副值夜。” 黑炮忙道:“李先生是来陪安兄弟的。” 李一平抱拳道:“东家说同舟共济,在下自当出一份力。怎好意思一直让各位兄弟守夜。” 赵东家点头道:“甚好。” 黑炮在一边也说道:“李先生够义气,要我黑炮说,这样的读书人才叫读书人。” 赵东家听了,看黑炮两眼,突然对李一平道:“李账房你随我来。 两人走到船头车关棒的位置,有一名水手在这里坐着,赵东家用脚一踢,骂道:“滚开些。”那水手赶忙滚开,去了中间。这福船长十丈,也就是三十一米多,赶走这人后,十米内再没有其他人,赵东家背着手,看着前方海面,李一平也随他看去,船头的视野非常开阔,海上波光粼粼,苍茫的大海和无际的星空让人越发感觉渺小。 第四百八十三章 被人恐吓 在船头上等了半响,东家还是没说话,李一平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但肯定不是要和自己演泰坦尼克,心中还在想着是不是要跟他说说货物等事。 终于,赵东家开口了,声音很低沉:“账房可知,这船上的第一个财副最后去了哪里。” “晚生不知。” “我把他捆在这铁锚上,晒了五天,百多斤的人,剩下不到六十斤。” 赵东家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李一平心中猛地一紧,温柔安静的夜色如同忽然危机四伏。脑中快速回想这几日经历,除了开那一枪外,似乎并无什么过错。一边暗暗戒备,一边用眼角关注赵东家的双手,见到还是在背后。口中回道:“那定然是这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赵东家并不看他,还是淡淡道:“他收了外人银钱,以致我独子被杀,你说该不该死。” 李一平听老蔡和赵小姐都说过这小东家,都说是出门好多年,原来已经死了,难怪他们那么惯着赵小姐,口中回道:“既是不守本分,也怪不得东家,只是可惜了少东家,他定然是如大当家一般顶天立地的豪杰。” 赵东家对他的马屁毫无反应,还是淡淡的口气叙述着:“有相士说我杀伐过重,必祸至后人,如今果然如此,独子早夭,便只剩下一女能侍奉左右,但女大当婚,还要留着便是一个难事。” 李一平听了心中开始明白,一定是赵小姐回去后说了招自己为婿之事,赵东家才会跟自己说这些话,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一时也不知如何解说。 赵东家淡淡道:“你想不想当我女婿?” 李一平心念电转,不知道这东家到底什么意思,小心的回道:“不知东家可是听谁说了什么,但一直居无定所,来东家店中,不过求三餐一宿,自食其力,没有过其他想法。” 赵东家双目直盯着李一平,“你以为你说的话骗得了老蔡,就能骗得过我?便只看你记账用笔,也不是秀才的能耐,若非看你银钱上还算老实,亦不会让你来当这财副。” 李一平他少有如此被动的时候,被人当面揭穿,不过经过生死历练,李一平早已淡定自若。赵东家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这船上大半人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但你要做我女婿,也不是不可以,钱财之物,给你才是你的,若我知道你有欺诈奸猾行为,我也不怕再挂一个人到铁锚上。” 第四百八十四章 准备干仗 “真难吃。”安小宁一边吃着风干的肉干,一边抱怨。 李一平嘴里嚼着茶叶,没有说话,脸上还是带着那种职业的微笑,安小宁并不知道那晚他们在船头说了什么,只以为是东家有事情交代李一平。而李一平似乎没有受到那夜的影响,仍然如常的与众水手打成一片,既然赵东家还有意招他做女婿,暂时他也不担心什么。 这是在船上的第二十天,他们昨日经过朝鲜济州岛,没有走济洲海峡,而是从济洲岛西边继续南下,来到长崎往南的航线附近,今日桅杆上每个望斗都安排了人,一直在望斗中到处张望。这时船身左边的侧风吹来,水手们急忙调好帆面,又把右侧披水板放下,减小横漂,侧风吹在宽大的船帆上,船身微微摇晃。 李一平不会看牵星板,几次想学,黑炮等人几句话敷衍过去,并不愿教他。昨日经过济洲岛后,有了个参照物,他勉强找到点方向。知道此行还算顺利,已经快到日本了,一路没遇到大的风浪,也没碰到其他海贼。 几乎所有水手都到了甲板了,人人都在身边放好了武器,主要是刀、长矛和挠钩,还有一些飞爪,王贵等炮手将两桶火药搬出来,正在给子铳装药弹,朱斌还是在中间望斗中,双眼炯炯有神,打量着海面,他黝黑肌肤上布满汗水,阳光一照,油亮油亮的,赵东家也在腰上插了把倭刀,带着二当家韩武等人在船舷便张望。 这个时代的海商,他们可以在任何合适的时候瞬间转化为海盗,而没有丝毫技术上的障碍。尤其又是这条船,船上的货物大半是别人的,水手若要丰厚的收入,最好的来源就是抢劫其他船,过济州岛后,离日本唯一的通商口岸长崎已经不远,遇到其他商船的可能很大。 甲板上气氛比往日明显不同,除几个积年老贼毫不在乎的闭目养神外,其他水手精神显得十分亢奋,坐立不安,时常把手中刀抽出来半截,又放回去。安小宁吃完肉干后,似乎也觉察到了,正要开口问李一平,李一平已经低声在他耳边说话了:“今日若是遇到其他海船,恐怕就有仗打了,咱们不是来拼命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冲到前面去,保住性命要紧。” 安小宁道:“知道了,一平你放心,舍了这条命,也要保你平安。” 李一平有点感动,许未真兄弟也曾如此说过,他相信他们是真心的,他其实所给予这些人的并不多,他们的回报已远远超过自己的期望,这时代人的淳朴是他原来没有想到的,如果换位而处,他自问自己能否做到。 安小宁掏出烟筒递过来,李一平这几日也开始抽烟,船上就这么点大地方,久了之后是人都有点烦躁,抽点烟确实有放松的作用。 正要接过火石敲打,只听到中间桅杆上朱斌突然大喊了一声。 “前面有船!!” 甲板上哗啦啦一阵乱响,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赵东家几步并一步的跳到舵楼上,一把将一个正要上厕所的水手掀回甲板,自己在舵楼上站了,用手遮住阳光,往朱斌手指的方向望去,远方海面上果然有一个黑点,还看不太真切,对舵楼下两个掌舵的水手道:“给老子靠过去看看。” 第四百八十五章 作战动员 两人马上调整航向,韩武也带着其他人改变船帆方位,以便更好的借风,甲板上绳索纵横,每次调整船帆都要解开又系上,并非是一项轻松的工作,顿时人声喧哗,忙成一片。 一切调整好,船已是和远处那帆船斜向并行,赵东家又到了船头,自己上了前桅望斗,不时从望斗中发出号令,调整方向,两船距离迅速接近。 李一平在靠近船头的右舷占了一个视角不错的位置,此时已经可以看出对面那艘船的大致结构,身后几个水手挤来挤去,想到前面来看,黑炮和二当家韩武就在他身边,黑炮和韩武虽是平日不对付,但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两人都是认真观察。 那艘船正又西南向东北航行,必定是从中国沿海或南洋返回的,共挂了四个船帆,船头是首斜桅,斜斜向前伸出,挂着一个白色软帆,船尾挂一个西洋式方软帆,但两个软帆面积都不大,中间两个桅杆上挂着跟福船一样的折叠式平衡纵帆,桅杆没有望斗,船头则是带有木栏的“大和型”船头,就如同一个东西方帆船的杂交品种。船上看得到有人走动,主桅的顶部有一个人影,应当是在往这边眺望。 韩武开口对黑炮道:“是倭国的朱印船。” “没错。”赵东家已经从前桅望斗下来,到两人面前说道。 一人也走过来:“大哥,看这吃水,货该不少,干不干?” “干,为啥不干,不干出海作甚。” 黑炮猛地转头对甲板上众人大喊一声:“抄家伙做买卖了!抢下船来每人一百两,砍一个脑袋一百两,想分银子的就他娘吆喝一声。” 旁边的人也大声喊道:“多拿飞爪,别用火瓶。” 甲板上一片鬼哭狼嚎的欢呼声,兵器碰撞着当啷作响,水手听了百两银子也兴奋异常,叫唤过后,开始进行准备,他们把长矛、挠钩、飞爪等物都拿到右舷放好,不少人拿出简易的皮甲开始穿戴,几个用鸟铳的人已经在开始装弹,李一平对那东西不太感冒,药弹都是三四钱,威力太小。 王贵等炮手把大弗朗机装好子铳,又在子铳后插好铁闪,然后便开始给那门红夷炮装填。装填的过程和火铳并无区别,只是用的工具更多,他们撤开炮座下的木楔,向后移动炮身,然后王足贵拿着一个长杆的装药铲,从火药桶中铲起一铲火药,从炮口装进去,然后从地上木盘中取出一个大约六、七斤重的铁球,填入炮口后,用一个圆头推杆压实。最后在火门上倒上一些引药,装填就完成了。似乎比那斑鸠脚铳还快不少。 李一平回到二层,拿好了自己的斑鸠脚铳,他知道对面那种朱印船,德川家康为发展贸易,给日本海商发放朱印状,同时也发放给中国海商,它的全名叫“异国渡海朱印状”,持有它的,才可以到长崎入港,有朱印状的都可以叫朱印船。 甲板上纷纷乱乱,李一平到三层后不忙上去,就在穴梯旁先把药弹都装好,又把那柄倭刀插在腰上,虽然他不想拼命,但也要有所准备,大海上又不比陆地,无处可逃,真到了紧急时刻,也只有拼了。 一转头间,突然见宋贤在他的船舱中,竟然悠然自得的坐在一个木桌旁,半眯着眼正慢慢喝酒,看李一平在,把杯子举起笑道:“账房何急如此,可要喝点酒,以壮胆气?” 李一平一笑,过去接了酒杯一饮而尽。用袖子抹抹嘴巴,对宋贤道:“宋先生处变不惊,小子却还没这个修为,只是两船交战,万一败了,宋先生所押货物定是荡然无存,为何不阻止大当家?” 第四百八十六章 海上战争 宋贤还是半眯着眼睛,对甲板上喧闹之声充耳不闻,向李一平说道:“在下只是押货的,只管货,管不了船,就算拉下老脸去阻止,断了大伙财路,惹一身怨恨,又有什么意思。” 李一平道:“事关性命,宋先生就一点不怕?” “富贵险中求,大当家身经百战,想来也败不了,若是赢了,见者有份,在下也可以分一杯羹不是。” 这宋贤一个读书人,说起话来倒是毫不掩饰,李一平哑然失笑,:“先生果然非同一般。小子佩服,一会若交战,先生可到二层暂避,更安全一些。” “多谢兄弟提醒。”宋贤笑咪咪的一拱手,又端起酒壶倒起酒来。 李一平回到甲板时,对面的船感觉到了船的不怀好意,已经改变了方向,掉头往东偏南的方向开去,看样子想跑,但速度又不如船,距离仍然在逐渐缩短。现在还是上午,他们若是想拖到晚上脱离,恐怕很难。 此时的风向又有变化,与两船的航向比,已是逆风,但并非完全的逆风,是略微偏左的逆风,将帆面调整到与风向平行方向略略偏过一点,就仍然可以借到部分风力,船又放下了右侧的披水板,三块平衡纵帆在此时优势尽显,倭船的前后两块软帆则完全只有反作用,都已经放下,只剩了两块硬帆。 一个时辰后,船已追到不足一里之内,双方性能上的差距显而易见,朱印船大概也明白了跑不掉,没有继续转向。距离迅速又拉近到两百步,船比朱印船略高,李一平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对方船上的人和几门火炮,还有晃动的长矛、挠钩,阳光下的甲板上不时有刀光闪动,朱印船主桅上站着那人还在对着自己这边大声叫喊,不知在叫些什么。 随着距离的接近,船上的水手手执武器发出声声怪叫,对面船上也同样传来大声的叫骂声,听着嘈杂的声音,李一平有点紧张,手心微微出汗,又暗暗观察赵东家,见他神色冷静,目光一直没离开对面那船。 接战在即,李一平到人少的左舷准备点燃火绳,一动起来,手竟然有点发抖,敲了几次火石没点燃,还是安小宁过来帮忙,两人才把火绳点好。 王贵等人已把船头的红夷炮装填好,另一人拿了个前端分叉的点火杆站在旁边,两个叉上各缠了一根燃烧的火绳,准备好后,王贵转头看着赵东家,但赵东家还是静静看着对面,没有任何表示。 前方朱印船可能也看到了这边的火炮,,想把船身打横在前方,要用船舷的几门火炮还击。赵东家终于微微点头,点火杆随即落向火门。 “轰”一声巨响,炮身猛地一退,甲板一阵颤动,船头上烟雾弥漫,船继续前进,穿过那片白色的烟雾,浓重的硝烟味充斥鼻孔,李一平眼睛被熏得有点想流泪,随着炮响,心口咚咚的狂跳起来,紧紧抓住手中的斑鸠脚铳,手握的部分已满是汗水。 炮声一过,赵东家的大喊声传来:“往左转舵!” 船迅速也开始转舵转帆,航向指向朱印船斜前方,与朱印船并排前进,同时又拉近距离,船占了速度优势,朱印船的每次调整都处在被动状态。 “轰”,对面朱印船的左舷喷出一团白烟,一个黑色的铁球带着尖利的呼啸从船前方掠过,远远的落入左舷外的海面,“哗”一声带起大股的水花,此时船已完成转向,王贵等人又用右舷的红夷炮还击,铁弹落入了朱印船身后,同样还是没有击中。 “我今天会不会真死在这里。”听着响起的炮声,李一平脑海中突然跳出这样的问题,他卧底变成了海盗,会不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一场打劫中,茫然间抬头四顾,烟雾萦绕中,赵东家的身影站立在船头,纹风不动。 第四百八十七章 开工赚钱 “小宁,你只有刀,没有接舷之前不要露头,别冲前面。” “知道了。” 对面的朱印船左舷两门火炮各发两发,无一命中,王贵也用右舷的红夷炮打了两发,同样没中,再次装填后双方都没有发射,这个时代的铁炮都无法连续发射,虽然装填速度并不慢,但连打三发后,就要等它散热,一个小时不会超过八到十发。双方都留下最后一发,等到距离更近的时候使用。 船上十多个水手手执长矛和挠钩,脚边放了飞爪,在右舷边严阵以待,还有七八名水手拿着鸟铳,其他水手多手执倭刀、腰刀、短柄斧、钢叉等短小兵器,散布在甲板各处,双方帆船上都有很多缆绳纵横,除了刚接舷的时候可以用长矛交战,一旦跳帮后就不适合长兵器。 李一平等了一会,没有动静,从护板上探出头去一看,朱印船已在五十步外,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个黑色的铁球冲出白烟,向自己方向急速飞来。 李一平全身发麻,还不及反应,就听得“嘭”一声,李一平右手约五米处的护板突然炸开,铁球挟裹着无数的毛竹碎枝横扫那一段甲板。一名长矛手就在护板后,被铁球直接命中,随着一声闷响,长矛手瞬间变为了无数块碎裂的肢体,向周围飞散,一阵血雾喷洒在周围甲板,那铁球余威未尽,撞破左舷护板跌入海中。 片刻后,几名受伤的水手才开始惨叫起来,他们被毛竹碎片钉了一身,其中一人被那名倒霉长矛手的血雾洒了一身,马上又被十多块大小不等的碎块击中,血流如注,整个人如同从血水中捞起来一般,倒在地上长声惨嘶,身上的剧痛令他的身体蜷成一团,剧烈的翻动痉挛着。 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那名重伤员的叫声戛然而止,赵东家用左手将头颅随便的扔到一边,又提刀朝另外一个嚎叫的伤员走去,那伤员左眼插着一根碎片,满脸血污,见了赵东家过来,连忙摇晃着手,把衣服抓起放到嘴唇咬住。赵东家见了,淡淡说道:“再叫一声,就要你命。” 那伤员点点头,死死咬住衣服,不再出声,另外一个是个轻伤,见这个情形,也赶快闭嘴。赵东家神色如常,一脚踢开地上一截大腿,来到被打坏的右舷护板旁,两船相距只余四十步,对面一个铁炮手(对着赵东家开了一枪,打在了船身上,被二寸五分的船板轻松挡住,在移动的船体上用滑膛枪射击移动物,是不可能有精度可言的。 赵东家不为所动,转头对众水手大吼一声:“杀他娘的,开工赚钱!” “杀!!!” “轰”“轰”“呯、呯” 船右舷的几门红夷炮同时开火,七八名鸟铳手也开始射击,对面的朱印船被接连命中,传来阵阵惨叫,它已经打完了火炮,一时不能再发,陷入挨打的境地,船的红夷炮炮身滚烫,也不能再发。 王贵等人快速发射,三人一组的炮手配合娴熟,打过一炮,一人拉出铁闪、一人提起发射完的子铳,另一人填入新的子铳,开始那一人便又插入铁闪,比鸟铳手还快得多,近距离威力仍然不可小视,打得对面那朱印船的左舷木屑横分,很快一片狼藉,护板残缺不全。 第四百八十八章 海上血战 李一平此时心跳剧烈,喉咙发干,安小宁在他旁边,趴在护板上露出个头,看着对面的甲板,发出沉重的呼吸声,那半截手臂仍然在李一平眼前,时刻分散着他的注意,李一平鼓起胆气,猛地一把抓住那手臂,使劲甩向外面海中,扔出后手上残留着一点凉凉的感觉。 安小宁在旁边道:“一平,快打那边,好近了,一个一百两。” 李一平这时才想起自己也是个火枪手,慌忙站起来,腿有点发软,眼前的朱印船已在十步左右,木质护板残破不堪,双方火炮都不再射击,船火铳手稍多,又有望斗的弓箭手,完全压制了对面甲板,李一平深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调整好火绳位置,把火头吹亮后,开始寻找目标。 朱印船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声,有惨叫,也有发号令的声音,船上赵东家也在大喊,总共四十余名水手全员上阵,在甲板各处待命,老汪、憨勇、黑炮、韩斌等人都是神色如常,拔出兵刃安静的等待接舷时刻到来。 黑炮看见李一平端着把大火铳,瞄了半天也没动,其他人都是填好就打,这账房估计是吓呆了,忘记咋开枪了,不过也比原来的老蔡好,至少敢上甲板干仗,那老蔡上次是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抓” 赵东家话音刚落,七八个飞爪越过两船间五步的距离,钩住了朱印船的船帮和护板,还有一个飞爪正巧钩到了一个倭国水手的肩胛,船这边使劲一拉,飞抓便深深的钩进倭国水手的背部,将他拖出朱印船的船舷,他身体一沉,眼看要落入海中,背上飞爪的绳索猛地拉直,勾着他的肩胛骨将他掉在半空,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手足乱动乱抓,脸上涕泪横流。 抓住飞钩绳索的人都是发力,两船的距离从五步猛地接近到了两三米,朱印船护板后一声大喊,突然站起七八个水手,举起长矛和挠钩刺杀过来,船也同样如此。 一时间,护板上长矛纵横往来,锋利的长矛毫无阻滞的破开他们的衣甲,有几对厮杀的对手都是同时被对方刺中,一名船水手被刺中咽喉,仰天倒在甲板上,用手捂住脖子,想要大喊,却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声音,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流出,这一轮中,双方各有数人中枪倒地,另一些人伸出挠钩勾住对方船舷,脚下用力蹬着甲板,拉近距离。李一平在船头位置,与朱印船并不相接,依然没有开枪。 “嘭”,两船的船舷终于撞在一起,船身猛烈的摇晃了几下,李一平连忙用左手扶住护板,片刻后船身又趋平稳,双方甲板上同时杀声震天,朱印船上木板纷纷推倒,露出后面手执兵刃的水手。 其中一个倭国武士打扮,头目模样的人口中大喊大叫,挥着手中的倭刀,刚刚站起,船上突然一声枪响,震耳欲聋,那头目胸前血花一闪,喊叫的声音被生生截断,他如同被一个铁锤砸中一般,胸腔突然塌陷下去,头下脚上的仰天摔倒,一只鞋子飞起老高,还未落地便已经断气,斑鸠脚铳的巨大威力显露无遗。 黑炮大喊一声:“账房一百两啦。后退者死!!!要拿银子就跟我上。” 船上的水手嘶声大喊,纷纷涌到接舷的部分,与倭船水手隔着护板互相砍杀,船舷边血肉横飞,不时腾起团团血雾,密集的人从让所有人都无法闪避,只是凭着本能将刀枪向见到的敌人杀去。扔飞抓的水手将尾端的绳索捆在火炮或桅杆上,两船已经连为一体,双方都没有了退路。 朱斌在望斗中连发三箭,射中挨着的三人,弓箭深深插入三人体内,那三人非死即伤,露出一段缺口,憨勇正在这段,看准机会,猛地带头跳过船帮,向两边砍杀,船上其他水手跟着蜂拥而上,一起冲过船舷,朱印船甲板一片混战。 船大概有四十人,朱印船损失大一些,只有三十出头,双方在狭小的甲板上生死相博,面对面的冷兵器搏斗瞬间便造成巨大的伤亡,甲板上的血水迅速汇聚,从船舷的缝隙中一股股流向大海。 第四百八十九章 咫尺对决 安小宁的背影在眼前一闪,李一平赶忙伸手也没拉到,看他在船舷边拼杀一阵,也跟真跳入朱印船,李一平暗暗着急,方才近距离一枪命中后,精神上好像突然放松了许多,反应也快了不少,他也没有感觉到恶心或呕吐什么的。李一平打安然度过第一次的战斗,以后即便再遇到战斗,生存的概率就会大很多。 此时也没有其他办法,朱印船上刀光剑影,自己追过去未必帮得上忙,李一平只好加快速度装填,先把火绳取下,装好药弹。对面杀声震天,各种各样的嚎叫声不绝于耳,李一平心中担心安小宁,边装弹边观察,几次看到安小宁的身影,一闪又淹没在人群中,朱斌的身影最为显眼,他行动迅速,招式简单直接,砍杀之时势大力沉,已经连连击倒数人。 李一平从枪身下抽出捅条后,几次都没能对准铳口,只得把火铳贴在胸腔,手也贴在胸口保持稳定,才插进去,略略压实,几滴血珠飞过船舷,落在李一平脸上,他也不及去搽,专心的装弹完毕,最后又重新夹好火绳,位置略略调整,对准了引药锅。 一切做完之后,已过去了大概一分半钟,李一平才又拥有了攻击能力,他心中一松,似乎已在慢慢适应这种战斗气氛,他把枪直接架在护板上,寻找最近的目标。 视野中一个彪悍的身形纵横开阖,赵东家手中倭刀疾如电闪,与一个倭国武士杀在一处,那倭国武士也不弱,同样势大力沉,两人都是优良的倭刀,刀口都互砍出不少缺口,一时分不出胜负。老汪忠心的护在侧后,寻机相助赵东家,让那倭国武士的侧翼始终处于受威胁的状态,不得不一点点向船头方向退却。突然朱印船的右舷护板外跳入一个倭国水手,要夹击赵东家侧后,老汪连忙上去敌住,那水手也颇有两下,很快就成了捉对厮杀。 赵东家听得动静,却丝毫不惧,面前的倭国武士已处于下风,两人身形很快,李一平一直想射击那倭国武士,却难以对准,赵东家略占优势,杀得那倭人往船头退去,眼看那倭人避无可避。 突然李一平眼角中发现,赵东家身后的船舱口冒出来一个穿朝鲜棒子裤的人,纷乱中,他并未注意到只露出头的李一平,往船头看一眼后,捡起地上半截长矛,向赵东家背后扑去,李一平把枪口对准他,两船贴在一起,李一平离这人不过几步距离,他有九成以上把握击毙他。 那朝鲜人瞬间到了赵东家背后,赵东家全神贯注在前面的对手身上,老汪也未发现,船上其他人打斗正酣,谁也没注意到船头位置的变化,李一平打开药锅盖,手指放在扳机上,透过照门准星对准了朝鲜人的身影。 正要扣动扳机,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夜星光下赵东家狰狞的丑脸,一时间,赵小姐灵秀的面容和赵东家丑陋的刀疤在脑海中交替出现。 “你的命在我手上,还有你所谓表弟的命。” “听说你还中过秀才?” “我娘原本是要找上门女婿的……” “他收了外人银钱,以致我独子被杀……” 朝鲜人右手往后一拉,再猛力一送,锋利的矛尖向赵东家宽大的背影急扑而去。 第四百九十章 东家受伤 “噗” 长矛狠狠的刺入赵东家背部,赵东家身形一滞,前面的倭国武士乘机也一刀刺入他小腹,血水顺着血槽喷涌而出,赵东家大声惨叫,几声惊呼同时响起:“大哥!”“大当家!”,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赵东家身上,无人注意到护板后的李一平。 “呯”斑鸠脚铳终于响起,一枚重一两五钱的铅弹毫不费力的撕开朝鲜人的身体,在他的后腹部打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朝鲜人被击得往侧边倒去,撞到船舷后又软软的弹回甲板,血洞中鲜血泉涌,夹杂着一些内脏的碎块。 倭国武士将刺入赵当家腹中的倭刀使劲一搅,再猛地抽出,赵当家满口吐血,颓然倒地,老汪黑炮等人此时才赶到,看得目赤欲裂,那倭国武士已是强弩之末,气喘吁吁的不敢停留,其他的倭国水手完全处于下风,被福船上的水手分割包围,结局已定,这武士刚才杀了对方大当家,明知已无生路,只是一心要多拉几个垫背的,乘着黑炮等人未到,翻身跳过船舷护板,到了福船甲板,跳下时一个趔趄,脚下无力,差点没站住。 刚刚看清甲板情况,面前一个黑乎乎的长东西已经飞到眼前,那武士连忙挥刀一挡,那东西竟是把大火铳,十分沉重,武士力战之后握持不住,倭刀脱手飞出,随即一把倭刀横扫过来,倭国武士体力耗尽,退让不及,被砍中肋下,但入肉不深,对面那人跟着下面猛出一脚,踢中他下腹,力道平平,但这武士此时也再顶不住,被踢得向后连退数步,跌倒在甲板上,这样一耽搁,黑炮老汪等人已经赶到,他们围着那手无寸铁的武士挥刀乱砍。 李一平踢倒那人后没有逼上,刚才用刀砍杀的时候他心中其实也发虚,手软软的使不上劲,看着老汪等人的刀不断挥舞,带起的血珠挥洒得到处都是,那武士惨叫一阵之后慢慢没了声音。那几人依然不依不饶,直到那武士被砍得血肉模糊,四肢断裂,内脏肠子流得到处都是。 此时朱印船上胜负已分,倭船的水手只剩下不到十人,几乎个个带伤,全部跪在地上投降,其他的都已经变成了甲板上的尸体,李一平在站立的人群中,安小宁的身上也满是血迹,但看他行动,应是未受重伤,李一平终于放下心来。 “李兄快与我一起去看看赵大当家。” 李一平转头一看,宋贤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李一平狐疑的看他两眼,如果他是早来到甲板,是否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但宋贤神色如常,李一平更不敢问他,只好点点头,赶忙跳过船舷,把宋贤接了过去。 甲板上满是血水,脚下一路打滑,李一平抓着一根缆绳,扶着宋贤来到赵东家身边,疤子正把他抱在怀中,用一件衣服死死按着赵东家的腹部,衣服已被沁成红色,血水汩汩的从指缝中流出,赵东家脸色苍白,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宋贤一把握住他的手,带着哭腔道:“大当家,你这是,这是……” 老汪、黑炮韩武等人也回到这边,看他伤口,已是没有生机,纷纷哭着跪倒在地,李一平两眼发红,泪水也快要流出,宋贤抹一抹眼睛,哽咽着道:“大当家放心,我们赢了,方才伤你的两人都被李账房击杀,你只管好好养伤,不要,不要多想。” 赵东家听了,眼睛恢复点神采,望向李一平,嘴唇动了两下,没说出来。 李一平彭一下跪在赵东家身边,涕泪横流,口中断断续续道:“小子晚了一步,累大当家受伤……请大当家责罚。” 老汪和黑炮也同样哭着道:“请大当家责罚。” 赵当家轻轻摇摇头,目光比平日柔和许多,那宋贤还是握着他手,口中说道:“大当家安心养伤,船上事务,请大当家安排一人暂理。” 赵当家嘴唇微动,声音很小,二当家韩武刚想凑过去,宋贤却把头伸到赵当家嘴边,把耳朵贴在他嘴上,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好半响,他抬起头道:“在下明白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邻里对峙 京城,二道街的院子中,张正刚跟小狗子说着他打听到的消息。 “前几日有运粮的海船回来,听说鞑子打宁远没打下来,掉头又回去打锦州了,大哥果然说得很准,看样子这次建奴只能自己退去。” 小狗子放下心来,张正刚在路上也听说了鞑子入侵的事,很担忧这几个兄弟,加急赶路回到京城,才知道李一平和安小宁都出海了,两人闲时说起关外的战斗,小狗子把李一平原来说得告诉了张正刚。李一平本来就知道结果,现在当然应验,但张正刚对李一平的佩服又增加一分。 王芯和三个跟班正在收拾两个铺面,他们请周来福做了几件连衣裙,正用衣架挂起来,门角还放了一个人形的木质模特,这是李一平根据后世的样式请木匠做的,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一些迷信,不能做成无头无脚的,那木匠做了很久才把它做好,用费比预算多了一些,因为一直打仗,珠子也没当,银钱一时有些吃紧。 自从战争开始后,京城一度人心惶惶,市场萧条,但二十天过去,没看到鞑子进来,大家慢慢平复,市场活动也在恢复,小狗子决定把服装店开业了,好让大家都有事可做。 这段日子张正刚正好也在,训练几个跟班的任务就让张正刚做着,这张正刚对这些队列之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尤其听说是李一平定下的规则,执行得一丝不苟,即便以小狗子这个军盲的眼光看来,海狗子等人都有了一种军人风范,行走坐立都如同一个模子出来的。连带着这张正刚的气质也有些变化,他现在坐在石桌边也是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 “代兄,我打算明日便把服装店开起来,除了店铺外,我到书坊印了些传单,准备让卖婆去闺中宣扬,不知代兄是否认识卖婆。” 张正刚大摇其头:“大哥你可问着了,我还真是从来没接触过卖婆,农村里面就有点稳婆,货都是担郎挑来,京城这边就更别说了。” 小狗子想想也是,这张正刚一个外地人,跟自己也差不多,哪里找得到什么卖婆,心中估计了一下,应该周来福和江旺知道,一会晚间可以去找他们。 这时二道街上传来一阵喧哗,听着有人在追打一般,两人对望一眼,同时起身,到院外一看,却是那邓柯山一路狼狈的跑来,后面跟着十多个手执刀棍的人,邓柯山口鼻流血,帽子也掉了,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小狗子连忙上去扶他,身后十多人转眼追到跟前,挥起棍子就打,邓柯山一闪身躲到小狗子身后,那几人也不管小狗子在前面,照样打来,张正刚一看不妙,大吼一声,右手猛地抓住一人,轻轻松松的拦腰抱起,朝其他几人扔过去,将前面几人撞开,口中对院中喊道:“海狗子拿棍子出来。” 那几人被这么一挡,眼看张正刚铁塔一般,凶焰略减,带头的一人看着两人道:“我们只找这骗子,其他人多管闲事,就别怪我手辣了。” 海狗子几人拿着棍子冲出门来,人人手执五尺五寸长的硬木棍,海狗子还带出了张正刚的那根斌铁棒,费力的递过去,张正刚铁棒在手,底气更足。 他也懒得和对方说话,想起李一平那套法子,心中正想看看效果如何,口中大喊道:“列阵。” “杀!” 张正刚和海狗子四人排成一排,间隔三尺,每人左腿在前右腿在后,侧身而立,同时齐声大喊,将棍子斜上前方,几人动作整齐划一,顿生一股肃杀之气,那边前面几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脸露惊容,海狗子几人心中油然感到一种自豪。 二道街上其他一些街坊此时也赶了过来,手中都是拿着棍棒之物,一些买东西的人在远处看热闹。 小狗子眼看要打起来,担心伤人,连忙站到中间,向对面那十多人拱拱手道:“在下是这二道街街坊,不知各位为何追打邓公子?大家可否坐下好好说和,不要动手。” 那边出来一个中年人,对小狗子道:“这骗子找了个丐女,勾引我家少爷干了那事,然后冒充那丐女的相公,敲了我家少爷一大笔钱不说,他几人还把少爷打了一顿,我们可找他好久了,今天我等一定要将他抓回去,让少爷解气。” 小狗子一听顿时觉得束手,这邓柯山作为街坊倒是还行,平日见着了,多远就喊着刘哥,但大家都知道是骗子,自己要是帮他,岂不是帮着害人。 那邓柯山见小狗子面露犹豫,生怕把自己交了出去,忙探出头来向对面骂道:“你们几个行商的,仗着人多,要欺负咱京城的人,这里这么多街坊,你说我骗你家少爷,证据有没有?证人有没有?那丐女又到哪里去了?”邓柯山这话就给街坊提了个醒,这些人都是外地来的,不怕报复,现在虽然有十几人,但不会增加太多。 街坊们自然知道邓柯山多半是骗了人,但也是站住了道理,见官都要个证人证据,你总不能空口白话就来抓人,当下有两个和邓柯山交好的就鼓噪起来,此时的街坊渐渐多了,有了七八个男的,一看是外人来打街坊,都拿了棍棒在手上,与这边对峙。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主打配合 小狗子见了这状况,邓柯山也说的有理,自己若是全然不管,以后街坊中便无法立足,当下对那十几人道:“若是这位邓兄真骗了你们,各位大可去清军厅告官,同知大人如何审理,我等自然没有话说,但这般无凭无据的拿人,我们这些街坊却万万不许,各位见谅。” 那边的中年人还待再说,他旁边一个壮汉眼见街坊慢慢越聚越多,拖下去恐怕不妙,对其他人大喊一声:“别跟他们啰嗦,这狗骗子欺负咱们少爷,抓了他回去领赏钱了。”说完带头猛冲过来,那十几个人反应不一,有快有慢,冲在最前面的倒只有两三人。 “两人一组,杀。” 随着张正刚的大喊,小狗子和张大葱一组,对付左边一人,张二葱,就由张正刚带着,几人同时喊声杀,前腿微曲,后腿一伸,手中长棍作枪,迅疾刺出,分取对方胸腹,他们每日就只练两招,一个是刺,一个是劈头一棒,每日几百次练下来,每次刺杀都带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凶猛气势。 那带头的壮汉本以为两个半大孩子一棍就扫翻,岂知出手就是这般威势,反而慌了手脚,前面两根木棍一左一右,一刺胸一刺腹,来势凶猛,他手中一根棍子还高举在头上,冲得又快,此时稍一犹豫,还没考虑好挡哪个,已经被两根长棍同时刺中。 这是后世的双人刺刀战术,简单有效,关键是两人的同时发动,腰腿手一起发力,因为刺刀杀伤力甚强,都强调一击制胜,气势非常重要,李一平知道一点这个战术,也用来训练几人,此时见到成效。 “啊呀!” 壮汉一阵剧痛,捂着肚子蜷成一团。那边张正刚和张二葱也把另一人戳翻,两人这一倒,后面跟着的人乱做一团,只有两边还各有一人冲来。 “杀!”“杀!” 四人又是同时暴喝,小狗子等三人叫得尤其大声,叫完似乎确实能增加一些力气。两侧上来的两人又是倒地。地上转眼间就倒了四个人,滚着叫痛,对方其他人似乎吓傻了,都呆了一下。 二道街的街坊们也呆住了,邓柯山眼睛睁得圆圆的,他以为依靠张正刚,这人力气不同于常人,但万没想到的是,这么几个青年居然将四个壮汉轻松放倒,他不愧是老江湖,马上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敢欺负我们街坊,大伙揍他们啊!!” 这些街坊都是几十年在一起,在他们看来,街坊间情谊远比对错重要,只是对方人也多,所以也有点担心,此时见到刘家这几个人如此厉害,有了主心骨,街坊中的男子胆气大增,都大喊着举起棍棒冲过去与那帮人打起来,街上一阵大乱。 张正刚一看,也别列队了,口中喊道:“两人一组,冲啊。” “杀!” 小狗子和张大葱兴奋的满脸通红,他们练了许久,整天是些莫名其妙的走队列、俯卧撑、组合刺杀,练得精力旺盛,又无处发泄,天天都有种想跟人打架的念头,方才的一幕让他们充满成就感,李一平教的这些简单东西,真有如此效果。 眼看打成一团,几人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嘶吼着冲杀过去,两人一组的组合在混战中更显威力,对方本就是乌合之众,靠着人多壮胆,现在既被众街坊牵制,又根本无法应付那种组合刺杀,转眼就被打得狼狈不堪。 邓柯山捡了地上一根棍子,跟在四人背后,找到地上躺着那个带头的壮汉,一顿乱打,一边打还一边骂着:“叫你打我,叫你打我,刚才打我打得开心不。” 第四百九十三章 索赔银子 眼看邓柯山把地上那人打得头破血流,连忙过去拉住他,不让他再打,邓柯山丢了那人,又跑去打其他地上的。 “大伙跑啊!”对方带头的中年男子头上也挨了好几下,自己这边已经倒在地上七八个人,慌乱之下也顾不得了,转身就跑,剩下几个还在抵抗的一听,也撒丫子就跑。 小狗子和张大葱杀得兴起,嚎叫着带领几个街坊追过去,张正刚急得没法,这地上躺着的都七八个了,好几个还在流血,不知如何收尾。小狗子转眼看到邓柯山还在打人,气不打一处来,过去一把拉住他手,气道:“邓兄你想杀人还是怎地。” 邓柯山一听他口气不善,眼珠转转,停了手,陪笑道:“这厮刚才差点打中我兄弟,我一时气愤,看我这性子。” 张正刚知道他是个滚刀肉,说的话没一句靠谱,心中担心追过去的小狗子等人,往一道街那边赶去,走到半路,小狗子等人就回来了,张大葱头上流着血,但脸上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两个街坊还抓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拖着往这边走来。 地上七八人大多已经都坐起来,流血的自己捂着脑袋,街道上街坊们站了一圈,七嘴八舌的责骂他们,特别是十多个家庭妇女,骂得唾沫横飞,小狗子他们把抓到的那个公子也扔到地上,这就是方才那十多人的少爷。 那人看到邓柯山,一脸愤怒,站起来指着邓柯山道:“你这个骗子,快还我钱来。”扑上来就要厮打邓柯山。众人见他还要行凶,也不用棍子,围着一顿拳头又打倒在地上,张正刚知道这人其实是受害者,不忍看他挨打,上前拉开众人。 那公子挨了打,终于认清形势,害怕的看了一眼围绕的人群,他本是个外地人,送一批货去京师的,到京城停留的时候到处招摇,结果挨了邓柯山的骗,跑回船上叫来家仆,找了三天,终于发现仇人,这才发生追打邓柯山那一幕。 要说这公子也算倒霉,他平日锻炼不良,跑得慢,等手下开始逃跑,才气喘吁吁的赶到一道街,还想着怎么痛扁邓柯山一顿,却正好看到了溃退的手下,正要开骂,一个家仆喊了声“少爷快跑”,结果被张大葱听到,一看这是正主,劈头一顿打,总算有个忠心家仆回来救,张大葱冲得太快,没有了小狗子配合,反被那人打了一棍,等大伙赶到才抓住这王公子。 邓柯山洋洋得意的对那公子道:“王公子,你敢到我们二道街来行凶打人,可是当我们二道街街坊都是死人?” 周围街坊听了觉得脸上有光,反正现在是痛打落水狗,都是又骂又吐口水。那王公子露出畏惧神色,期期艾艾的不敢应声,方才张正刚阻拦众人打他,他便下意识的往张正刚这边挪了挪。 邓柯山见他不说话更是得意,他自己当然也绝口不提骗过人,只是指着张大葱流血的头说道:“王公子你今日打伤我们这么多街坊,你说如何了结,京城清军同知就是我娘舅,要不要一起去清军厅走一趟?” 张正刚听着这话,再看看邓柯山表情,先用些没影的权势压住受害人气势,接下来应该就是要找这王公子私了。 果不其然,“你若不愿去,就看你如何让我们街坊满意了。” “大哥,赔,我赔银子。”…… 第四百九十四章 银子到手 邓柯山拿着个夹剪,笑眯眯的给帮忙的街坊发银子,帮忙打架的都发了一两,包括张大葱在内的两个受伤的得了二两,连帮着吵架的几个大婶也得了五钱银子,他把那王公子和几个家仆全身搜了个遍,得了六十多两银子,连个铜板都没给人家留下,又逼着王公子写了个认罪书,承认是来二道街无故打人,然后才放他们走了。 这些街坊拿了银子人人高兴,这时的一两可是够买一百多斤粮食,他们互相吹嘘着自己刚才多么威猛,当然顺带也表扬一下几个人,张正刚也得了一两银子,他很不愿意成为邓柯山骗人的后盾,但方才的情况几乎成了二道街的卫国战争,此时若说些不合时宜的话,肯定会起反效果。他虽然心地善良,但也不是个榆木脑袋,随大流收了银子。 等大家慢慢散去,张正刚几人也转身进了院子,那邓柯山却屁颠颠的又跟了进来,他贼眉鼠眼的看看周围,把院门关上,到石桌边把剩下银子都取出来,小狗子倒没什么,让王芯带了张大葱去包扎伤口,他自己就在一边陪着,小狗子和张二葱蹲在石桌边,羡慕的看着桌上几十两银子。 张正刚看着他烦,虽然这人和李一平手法都差不多,但不知如何,就是看他不顺眼。当下冷冷对邓柯山道:“邓兄你这怎地把自己扎进去了,要不是今日街坊帮忙,看你如何收场。” 邓柯山把瘦脸抬起来,奉承的道:“可不是,多亏今日大伙帮忙,尤其是这位用铁棒的大哥和几位兄弟,方才街坊多,有些不便,现今就是要来多多酬谢各位的。” 他把桌上堆的银子细细分了,除去刚才发的战斗奖金,还剩了三十两的样子,他分为大致相等的两堆,然后对张正刚一拱手道:“兄弟你选一份,今日若不是你们这几位兄弟,我定然要大吃苦头,别客气。” 张正刚一脸严肃:“邓兄,我可不是帮你,你不必分我份子,我也做不来这种事情,以后如果有人追打邓兄,可别往我这里跑。” 邓柯山滚刀肉一个,他早知道张正刚是这种人,也不生气,笑着道:“兄弟看不上我这等人没关系,这银子总没错,就当我给几位小兄弟一点伤药费、劳苦费,方才辛苦了,也要吃点东西补一补不是。” 张正刚还是一脸官司,又要数落他时,旁边小狗子过来,选了一份银子收入了自己怀中,张正刚愕然的看着他,不知他是何意思。 小狗子对邓柯山一拱手道:“邓兄弟,在下小狗子,我等正好缺银子,便替兄弟领了这份心意,但我们不是收的份子钱,是领你街坊的情。” 邓柯山有了台阶,本来也是看他们武力强横,打算跟这几个人打好关系,管你什么名义收的,反正是收银子。也呵呵笑着道:“兄弟这样就好,街坊间千万别见外,几位受累,好好歇息一下,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张正刚无法,只好也拱拱手,做了面子上的礼节,要送邓柯山出门。哪知道那邓柯山转头看到门市里面摆放的连衣裙,竟然咦一声,自己就跑了进去,拿起一件就翻看起来,他拿的是一件紫色的绢质连衣裙,套头穿入,布纽扣在颈后。 第四百九十五章 海战之后 长崎和平户的外海,散落着一连串的岛群,因其中有五个大岛,而被称为五岛列岛,“净海王”汪直曾占据此处。 五岛列岛岛屿众多,离长崎和平户很近,在明代一直是海寇很好的藏身处,也有许多私港存在,一艘福船和一艘朱印船正在这片海域缓缓航行。 宋贤、韩武、黑炮、疤子、李一平五人坐在船头,每个人头上包了个白色的绢带,宋贤眼圈微红,黑炮和疤子精神萎靡,两眼无神,韩武沮丧中带着一种不平,而李一平只是低头不语,其他一些水手在甲板上呆坐。甲板上已经冲洗过,但很多地方还留存有暗红的血迹,下仓不时传来伤员凄凉的惨叫声。 前日一战,朱印船上全部四十一人都被杀死,包括投降的十人在内,福船水手死九人,伤十一人,其中重伤四个,朱印船上装满南洋购回的胡椒、龙诞香,还有一万一千两的白银和少量黄金。货物粗略估值超过六万两,到日本售卖的价格肯定会更高一些。 收获虽然很丰厚,但最重要的是,赵东家和憨勇都战死了,没有了领头的人,人人心中都有点迷茫,而老汪从赵东家断气开始,就一直跪在尸体旁,到现在滴水未进。 宋贤转述赵东家的最后遗言,竟然是让宋贤挑头把这趟走完,因为最后说的什么,只有宋贤一人听到,虽说他是外人,但身份超然,代表着背后的权力人物,韩武虽然是二当家,当在船上人缘奇差,黑炮等人根本不服他,也没敢出来提出异议,宋贤最妙的是并不一人决定,而是找了黑炮、韩武、疤子这几个有影响力的人,又以李一平击杀两名凶手为名,将李一平也拉入决策圈子,如此一来,大家看他不是抢权,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各位,大当家鹤驾西归,我等人人心中都是难过,然则船上还有众多兄弟,现今该当如何,我只是外人,虽然受大当家临行托付,还是要听听各位意见。”宋贤打破沉默,声音低沉的开始说话。 韩武两眼左右看看,抢先道:“我觉得眼下还是要先出货,把银子收了,再说其他,否则带着两条船,人也少,万一再碰着其他船,说不得被人抢去。” 疤子看一眼黑炮道:“我听黑炮哥的。他说啥就是啥。” 几人便都看着黑炮,等他说话,他看着甲板,半响才抬起头:“我十三岁跟着大当家,出生入死到了现在。”他猛地拉开上衣,露出一身的疤痕,“大当家救我三次,我这条命早就是大当家的,船算啥,银子算啥,此时一心想着这些的,不知是个什么玩意。” 第四百九十六章 如何处置 韩武脸上微红,怒道:“我又没说没想着大当家,然则人死不能复生,要是能让大当家活过来,这银子和船不要都行。” 黑炮看也不看他,继续道:“我的意思,大当家遭逢不测,家眷都不在,我等没护佑好大哥已是不该,现今首要的是如何保存大哥遗骸,否则如何跟夫人交代。” 韩武道:“难不成现在就掉头回京城,交易不了,没有银钱,那又如何跟宋先生交代。” 疤子猛地站起来,对着韩武狠狠骂道:“你娘的银钱,银钱,你他娘除了银子有其他东西不。即便有银钱也是给夫人小姐的,轮不到你来分。” 韩武也站起来道:“那也不是你疤子说了算,这里还有宋先生,你叫个啥。” 宋贤连忙起来拉开两人,一边劝着一边坐到中间,把两人隔开,口中道:“两位万勿伤了和气,大当家尸骨未寒,真是起了争执,我如何对得起大当家的托付。 好容易安抚下两人,他看李一平一直未说话,对着李一平道:“李财副虽是刚来不久,但击杀两名凶手,又是大当家看重的人,你有何意见,可说出来大家一并参考,请勿惜言。” 李一平看看宋贤,他当日担心宋贤看到那一幕,这两日相处下来,似乎宋贤并无任何异样,放下些心事。那日战后,船上死尸纵横,断肢如麻,着实恶心了两天,只吃了少许东西,脸看着也瘦了一圈。 “我觉得两位说的都有道理。”李一平开口先是一把稀泥,韩武虽对李一平印象不佳,但听了这句总算对他稍稍改观,黑炮和疤子也转头看过来。 “大当家都是我等恩人,想我李一平自辽东流落进关,得大当家赏识,给以重任,终于得以在京城安身,若无大当家,哪有我李一平今日,这知遇之恩不知如何报答,我跟各位一样,恨不得以身代替,换回大当家一命。” 李一平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述说,比单纯的嚎叫更有感染力,黑炮和疤子眼圈又一红,甲板上其他水手也慢慢靠过来。 “然则天不遂人意,要收了大当家早日成仙,我等唯一能为大当家做的,便是照顾好大当家家眷,如何算是照顾好了,首要一条,活的人都要个念想,咱们必须得带些东西回去。不知各位以为如何。这事做完,便可依二当家所说,早日处理货物。”李一平说半天,其实还是把韩武的意见放到后面。 黑炮也不问韩武了,开口道:“李兄弟说的我听得,你就说说如何带法。” 李一平道:“各位,现在是六月,这海上又潮又热,今日已是第二天,若是回京城,至少十余日,万万来不及,要是坏了大当家尸身,我们就是更大的罪过。即便带回京城,我们又如何敢让夫人和小姐来看。” 黑炮和疤子对望一眼,知道这也是实情,海上以前死的弟兄都是扔到海里,没有能带这么远的。 第四百九十七章 生死有命 宋贤看其他都不说话,接道:“如果大家都没意见,此事就不可再拖,若依李兄意见,是火化还是海葬,只留衣冠?” 黑炮和疤子抢着道:“火化,总有骨灰,那衣冠算得什么念想。” 韩武大声道:“船上如何可火化,总也要到了李家私港再说。” 宋贤踌躇道:“到人家地方,万一不许又如何。”眼睛又看向李一平。 李一平暗骂这宋贤,他一个挑头的,事事都是让其他人决定,自己不担任何责任。想想说道:“找个小岛,用柴水船上去,找来柴火火化。” 韩武对李一平没好气的道:“那要多长时间,烟火一起,遇到其他海寇又怎办。” “我日你老娘!”疤子猛地将韩武扑到地上,两手不停打下去,韩武赶紧护住头脸,李一平坐在位置上没动,这韩武实在讨厌,而且一点不会看火候,活该挨打。甲板上水手见打起来了,纷纷围过来,安小宁受了轻伤,过来看李一平没事又回去坐了。 宋贤叫来朱斌,好不容易拉开两人,韩武被打破了鼻子,还流着血,隔着宋贤还不停叫骂。 宋贤突然大吼一声:“够了!二位要是还要打闹,我便让你二人来做挑头的人。” 这两人看宋贤发怒,终于是不再说话,韩武人缘很差,但毕竟也有几个贴心手下,憨勇和黑炮也管不住他们,除了宋贤,他们还真找不出挑头的。 宋贤怒气冲冲看两人一眼,才对几人道:“此事就依李账房说的,找个有树木的小岛靠岸,打来柴火为大当家火化……” 李一平突然插话:“宋先生,方才我还没说完,除了大当家,其他知道住处的阵亡兄弟也要火化,都要送回家,不知道住处的,就安葬在小岛上,做好标记,日后若能寻得家人,总要落叶归根。当日许诺的抢下朱印船的一百两赏银和人头赏银,还请宋先生做主,先发到各位兄弟手上,正好朱印船上也有现银,这是各位兄弟拼命得来的,理当发放,以安人心。死难的各位兄弟,知道老家的,等回去了把赏银和人头银送到各家,至于其他的是否还给补偿,就看几位来定。” 所有围观的人同时愕然的看着李一平,他们从来没考虑过其他几名死亡的人,包括水手们,以前死去的水手都是扔进大海,因这次有大当家和憨勇阵亡,所以还全都留着,只是没人会认为应该送他们回家。 韩武气得脸发红,他本就认为火化耽搁时间,容易暴露船只所在,现在李一平居然要全部火化,那得多打多少柴火,多挖多少坑。好在刚才疤子那一顿打,他也不敢再乱骂,只是冷冷道:“李账房这个主意好,但你可知如此要多出多少时间,万一中间被其他海贼发现,你可负得起这个责任。” 宋贤眯着眼睛,没有说话,李一平还是淡淡的说着:“这船上每个人,都是娘亲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带出来,几十年含辛茹苦,谁又没有爹娘兄弟姐妹,难道二当家认为他们就不该有个念想。” 韩武道:“他们倒念想了,你把船上剩下的兄弟摆在何处,万一被其他海寇发现,累大伙送命,他们家人又哪去找念想。” “那二当家能保证不火化就不碰到海寇?我等都是自愿出海,生死有命,若是这怕那怕,还不如在家种地。我李一平做事只凭良心,人家爹娘几十年辛苦养育的,死在这边荒之地,我们就不能花半天时间让他们安息?若真为此送命,那我李一平也认了。”说罢,他站起来转头对甲板上围着的水手道:“大家都听到了,你们愿不愿意有一天死去时,无人安葬你的骸骨,无人带你的魂魄回家?死去的都是你们朝夕相处的同伴,要跟我一起去安葬同伴的,站出来一步。” 朱斌毫不犹豫站出来:“李先生,我跟你去。”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十多个水手不顾韩武恶狠狠的眼光,纷纷站出一步,王贵对李一平道:“李先生你说得对,里面有个我们村的,我要带他回家。” 韩武气得脸色发白,正要跟宋贤投诉,却听得宋贤在旁边大声道:“不愧是大当家带出来的义气兄弟,也算我宋道石一个。另外,按李一平说的,把众位兄弟的赏银先发了。” 韩武瞬间成了化石。众水手却一片欢呼,船上沉闷的空气也为之一新。 第四百九十八章 谈而论道 两艘柴水船载着八名水手靠在了岸边,本来福船有两艘柴水船,朱印船一艘,那日接舷时撞坏一艘,就剩下两艘,两艘小船跑了两趟,运上去十一名船员和九具尸体。死去的九人中,只有三个知道老家,都要火化,其他六人便就地安葬。 朱印船抛锚停在海岸不远处,福船上留了近二十人,李一平让黑炮等人用竹竿挂上衣物,搭了些假人放在甲板上,在稍远点的地方戒备。 李一平、疤子、宋贤、朱武、王贵、黑炮都在十一人中,还有一个精神恍惚的老汪,他坚持要陪着大当家的尸身,上岸后众人便拿着斧头到一处山丘砍伐木柴,天气炎热,大家都是赤膊上身,只有宋贤不顾汗流浃背,仍然穿着衣服,朱武拿了大斧头对着一棵树猛砍,其他人拿着短柄斧,砍些小点的树枝。等到朱武砍倒一棵树,就上来两人抬着往海滩走去。 “哗”一声,又一棵小树被砍倒,宋贤对李一平道:“李兄弟,我们两人抬这株如何?” 李一平点头答应,跟宋贤一起抬着往海滩走去,宋贤身体单薄,年纪又大些,抬着很是费力,停了两次才抬到沙滩上,李一平让宋贤稍稍休息,去找块石头架起,用短柄斧开始砍截树枝,此时老汪在远处守着几具尸体,附近海滩便只剩下他两人。 宋贤衣衫全透,坐在原地不停搽汗,坐了一会后,看着李一平忙碌,口中问道:“李兄弟方才一番话,尽得人心,不知以前家中是否有人为官吏?” 李一平一边砍,一边笑着道:“先生说的哪里话,我家中都是行商的,从未出过官吏,我也只是凭着良心做事,没想过什么得人心。” 宋贤感叹一声:“那李兄便是天生口舌便给,我便不成了,家中虽是出过举人,到我这辈,便只得替人做些押货之事,真是对不起先祖。” “宋先生文采斐然,定是中过功名的,为何愿出海做这凶险差事?” “说来惭愧,确实中过秀才。” “那为何宋先生不继续考个举人?” 宋贤摇头道:“在下得中秀才,便出门游历,途经河南山东等地,所见都是连年旱涝,一路耕地荒芜,蒿草人高,农村人家只余十之六七,少者十之三四,想那朝廷诸公,地方父母,皆是科举高中之人,却为何不见孔孟所言之盛世。” 李一平听他说及敏感言辞,微觉奇怪,按理说这宋贤一路表现得颇为圆滑,丝毫不像个交浅言深的人,不由停下来,反问他道:“那宋先生是否觉得孔孟之道无可学之处?” “倒不尽然,于身或是至理,但却未必有用于国,现今执异议者也众,是以我又游历泰州,学习阳明心学。” “那宋先生又有所得?” “非也,不论理气之说还是心即理,都不是我要找的,万千百姓,衣食住行,林林总总,纷纷扰扰,世间万象是否一个理字道得清,道得清又是否做得来。我或许是天分太低,道不清也做不来。心灰意冷,也不愿再去学些道不清的东西,但苦于无钱吃饭,干脆作了个幕士,这才来了这船上。” 李一平看他流汗太多,递过刚打来泉水的水壶,一边说:“这些东西或许只有阳明先生这样的天才才能明白,宋先生何必执着如此。便如这火铳,我只需提出要求,百步杀人,至于如何炼铁炼钢、打磨铳管,是工匠的事,我就不需要懂。” 第四百九十九章 貌似识破 宋贤猛灌几口山泉,呵呵笑道:“李兄总能说出些不同的道理,现今大当家一过,李兄以后有何打算?” 李一平道:“现在还没想,等回了京城再看,如果还是走海,到时还要请宋先生多多照看。” “李兄弟文武双全,定非池中之物,他日一飞冲天之时,请李兄照看才是。为兄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当日上船之前,大当家曾请我考校李兄,可知我如何跟大当家回话。” “不知。” “我对大当家说,李兄弟确是读书人,却未必中过秀才,但为人可靠,心思灵巧,做事沉稳,可堪大任。” 李一平讶然道:“宋先生太夸奖了,但为何说我未必中过秀才?” “无论李兄弟有没有中过秀才,我也当李兄弟是好友,在此不妨提醒李兄一二,李兄虽识得许多字,但以李兄用笔的手态,不像长期用笔之人,我看大当家也早有所怀疑,后来李兄与我互道姓名时,未说自己的表字,凡中过功名者,鲜有无字的。” 李一平故意透露些错误,而宋贤专在这个没有旁人的地方讲,可见并无恶意,苦笑着对宋贤道:“多谢宋先生提醒,在下身世确有难言处,不便相告,若是还有什么错漏,请先生一并指出。” 宋贤接着道:“后一日,我与你在舱中点货时,曾说‘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智’,是我故意说错的,此语其实应当是‘友直,友谅,友多闻’,出自《论语季氏篇》,李兄若是考过秀才定然应当读过,但李兄并无诧异之色,由此可见李兄这秀才” 拱拱手对宋贤道:“多谢宋先生了,宋先生对大当家的回话也是用心良苦。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要先生一句话,在下绝不推辞。只是宋先生从上船便对我关照有加,不知在下是如何入了宋先生法眼?” 宋贤笑眯眯的,抹一把脸上的汗水:“李兄弟谦逊好学,善与人相处,才思敏捷,武可上阵杀敌,文可识字算数,或许其他文人眼中都是微末之技,但为兄恰恰认为都是经世致用之学,这个世道,光会吟诗作赋有个屁用,以后若为兄无钱吃饭,来投靠老弟你的时候,还望记得为兄才是。” 李一平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中年人,感觉似乎有点喜欢上了这个有趣的人。 十人用了两个时辰,砍好了柴火,架成三堆,又在山丘上用了一个时辰挖好六个坑,因刻字确实太耗时间,李一平请宋贤用毛笔在六块木板上写了墓碑,十人一起动手将六具尸体入土为安,死得最惨的那个是被铁弹打成碎片,众人用一段白绢草草包成一团,也放进坑中埋好,李一平收买人心,装就装到底,挨着给每人磕个头,口中喊着:“兄弟上路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其他人也学着李一平跪了,送每位水手上路,宋贤没有跪,拜了一拜。 这边收拾完,几人又到海滩将赵东家和憨勇等人的尸体摆上柴堆,在柴堆上洒上些桐油,老汪跪在沙滩上呆呆的看着他们忙碌,疤子拉了他几次也不起来。 第五百章 善意谎言 这老汪平日沉默寡言,其实心地还不错,但这种人最爱钻牛角尖,李一平心中有些担心,便走过去对老汪道:“汪大哥,你也别跪着了,人死不能复生,京城还有夫人和小姐需要照看,你要是急坏了身子,没把夫人和小姐照顾好,日后见了大当家你如何跟他交代?”老汪一听到夫人和小姐几个字,身子轻轻抖了一下,迷蒙的眼睛中开始慢慢恢复些神采,口口喃喃有词。 疤子佩服的看李一平一眼,看到老汪总算有点反应,有过来扶老汪,老汪跪了一天多,膝盖无法打直,李一平等人过来架起他,放到一块大石上坐下,李一平把他放好后又对他道:“老汪,你记着,大当家虽然走了,但他走以前给你安排了两样事,你要做好了,不然到时他要责罚你的。” “啊,大哥给我安排了啥事?”这是老汪两天来说的第一句话,他两天如同苍老了十岁,又滴水未进,嘴唇全部干裂,声音也是十分沙哑。 “大当家走之前告诉宋先生,其他人他不放心,一定要让老汪把他的骨灰带回京城,然后照看着夫人和小姐,直到他们百年,到时你才能跟他们一起去见大当家。” 宋贤也帮腔道:“是啊,我亲耳听见的,大当家吩咐说要你一定做到。” “好,好,大当家安排了,我老汪一定做到。”老汪双眼中散发出神采,从李一平的描述中,似乎大当家只是出了远门,安排他招呼好家中事情,他以后的人生就是要照顾好夫人小姐,然后等着大当家回来。疤子等人都佩服的看着李一平,他们都劝了老汪一天了,丝毫没有效果,这李账房三言两语就搞定。赶忙拿来水壶和蒸饼给老汪,老汪口中喃喃有词,一边吃一边念叨着。 一支火把将四堆柴火挨着点燃,三人的尸体在慢慢焦黑,疤子等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边哭边大声喊着:“大哥,升天做神仙了,要记着保佑我们啊。疤子下辈子还跟你出海。” 火光中李一平嘴唇微动,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轻轻说着什么。 福船在狭窄的入口水道中小心的航行,这是一处条件极佳的天然港口,入口狭窄,两侧岩石上有岗哨走动,周围群山环绕,是优良的避风处,内中又十分宽阔,眼中所见已有五艘船只停泊,岸旁有几个码头,可供福船停靠,岸上山势陡峭,岩石嶙峋,一处山头上还有几门火炮,在码头边一片平坦的地方建了不少木质的房屋,居然有很多是商铺,还有一些砖石结构的仓库模样的建筑,外边人来人往,看着似乎一个小镇般,宋贤黑炮等人显然是来过多次,神色平静,安小宁则一路好奇的东张西望。 第五百零一章 见中间商 码头木桥上站了七八人,带头的一个男子大约三十来岁,长身玉立,容颜俊伟,身后的随从中有两人是倭国武士打扮。待福船驶近,他眼见护板破碎,又人人捆着白色的头巾,脸上露出差异之色。 船上扔过缆绳,岸上人帮忙把福船缓缓停靠好,下锚后搭好跳板,宋贤带头走了下去。那带头男子迎上去对宋贤拱手问道:“宋先生,你们这是---” 宋贤简要说了经过,那人摇头叹息道:“咱们海上讨活的人,难免这一天,赵叔当年回大明的时候,我想着他该能少点危险,一年走两次也不多,谁知还是如此。” 或许是见多了生死,那人随即便恢复常态,与黑炮韩武等人一一见礼,直到李一平走到他面前,宋贤在一旁介绍道:“李公子,这位是船上新来的财副李一平,难得的是文武双全,手刃杀害大当家的凶手,为大当家报了这血海深仇。” 他又对李一平道:“这位便是此处私港的主人,李公子。” 李一平躬身行礼:“李一平见过李公子。” 李公子也回个礼:“在下李助。李财副气宇不凡,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李一平当然不会把这客套话当真,微微一笑,退到一边,李助身后站着一个满脸精悍的武士,黑炮和韩武跟他道:“新右卫门兄。”那人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李助当下安排自己的人手帮他们安置伤员和水手,他自己拜过赵东家骨灰后,带了宋贤几人往山上一处大院落走去。走到门口,看着是一处中国式的院落,进到里面却如倭国一般的布置,在榻榻米上摆了一个长长的条桌,众人分主客坐下,那新右卫门并不入席,坐在李助背后。 几名穿着和服的侍女端来酒水,身上确实有老蔡所说的香味,其实也是沉香、等混合,南洋到日本的香料是每年较大宗贸易。到了此处,日本的俵物便不再是稀奇东西,各式菜肴都是海鲜,让李一平大快朵颐。这帮人没说要为赵东家斋戒,黑炮等人也是照吃不误。几人在船上吃了二十天面饼、肉干,早就淡出鸟来。 酒过三巡,李助稍微吃一点就停住,微笑着等几人吃过一阵,对宋贤道:“此次你们带来多少货?” 宋贤回道:“李财副处有账簿,大多是缎绢之类,作价近十万两。若李公子还是全收,价也可少一些。” 韩武在旁边补充说:“还有一艘倭船,停在南边海湾中,上面的货也不少,估计也是好几万。李财副,是不是。” 李一平回道:“二当家说得差不多,那船上太过狭小,无法清点,总是有几万两。” 两人说的已经是十多万两银子,这李助看起来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李一平不由对他的实力开始重新评估。但此处离平户和长崎都很近,宋贤为何不自己进港售卖,却要让此人做中间商。 第五百零二章 处置物资 他算过福船上的货物,购买价大概是五万两左右,听宋贤的意思,应该是卖十万,利润率不过一倍,虽然也十分可观,但远远没有传言所说十倍那么夸张,而且从日本回去的时候,还可以带回倭刀、漆器、折扇、俵物等东西,还可以再赚一些,其中的俵物利润率低,但倭刀利润可以达到三倍。 李国助淡淡的点点头,对韩武道:“这次赵叔都走了,你们船上的货,还是老规矩,我全都收下,也就不少价了,那倭船的事不要和其他人说,过两日等那两艘船走后再进港,你们这几日可以先选好要带回的货品。反正要等那两艘船走,也不急于一时。” 他说完略略转头,对身后的新右卫门吩咐道:“他们船的伤员都安置到别院。找两个大夫来看看。”新右卫门应了一声。 韩武这个讨厌鬼在李国助面前很老实,态度十分恭敬,脸上带着献媚的笑,与面对李一平等人时大相径庭,宋贤听了李国助的话,对李一平问道:“李兄,有三成货是大当家的,售出后大致是三万两,你们是否要买成货物回去?” 李一平没想到会问自己,楞一下后回道:“此事还是听宋先生和黑炮哥的,我刚来不久,所知不多,似乎不太合适拿主意。” 黑炮对宋贤道:“我和李兄商议一下再说,夫人原本就不太愿开那俵物店,如今大当家不在,她是否还愿留在京城都难说。” 李国助插话道:“赵叔在京城是现成的路子,这趟拉些货回去,总还能赚些,光带银子就实在不划算了。”他自然希望他们能带货物走,这样他能少付现银。 黑炮听了心中有所动摇,当即与李一平商议一番,李一平建议把福船上的货款买成货物,朱印船上的货物变卖后留一些银子,这样能赚到些利润,如果夫人临时要用钱,也不至于全在货物上。黑炮对这方面本来就没什么主意,也就答应了。 韩武见这两人也不跟自己商议,完全把自己当个外人,不由心中不快,脸上不自觉的又流露出来,以前赵东家所掌握的资源中,日本这边是李国助,大明这边是宋贤背后的人,眼下赵东家一过,这个事情还能不能做得成,就看谁能得到这两边的支持。有船的人很多,能真正做海贸并掌握利润的人却实在不多。 他讨好的对李国助连连敬酒,一边说道:“李公子,不知南边那人最近如何了,若是李公子要动手,有用得着我韩武的,一定效劳。” 李国助的两眼眯起,寒光一闪,李一平感觉他身后的新右卫门也微微动了一下,显然韩武说的话是他十分敏感的问题。他很快恢复原状,摩挲着手中杯子对韩武道:“二当家有心,只可恨那人现今势力大涨,既勾结荷兰人,又网罗了一群海寇,船近千条,我眼下唯有先观其动静,静待时机。” 黑炮道:“现今我们虽不是李公子手下,但李公子有朝一日清理门户之时,若需要我们效力,只管招呼一声。” 疤子也骂道:“这姓郑的不是个东西,两人定是有苟且之事。” 黑炮和韩武等人都嘿嘿的淫笑一阵,那李国助也淡淡一笑,又恨恨说道:“他先是吞没我李家大量财货,当年我父过世不足两月,颜思齐亦在小琉球离奇死去,郑一官又统领了颜思齐部属,如此巧合,我一直甚为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第五百零三章 掌握主动 “去年以来,他与荷兰人多有冲突,听说他想要招安,但朝廷似乎并无多大诚意。他也只得个海寇的命。” 李国助说完仰头喝了一口,韩武当然是附和他,口中道:“李公子说的是,就凭他郑一官也想要当官,差得远了。” “二当家此言差矣。” 韩武一看,又是李一平,这人昨日一番忽悠,大家之慨,让人人分了赏银,又亲自动手安葬了几名丧生的水手,全船人对他佩服不已,连看他的目光都大为不同,韩武对当初给他斑鸠铳后悔不已,否则这人怎能因为格杀凶手而地位高涨,同时心中愤怒,自己在船上与这些人相处数年,从未如此得人心,他一个财副,区区二十天,就已经取得和自己一样的地位。现在自己附和一句,他也要来反对一下,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那李账房有何高见,即便是净海王,朝廷当年招降也是假的,朝廷眼中何时把我等海商放在眼中过。”韩武故意以账房称呼李一平,便是提醒李公子,此人不过一个算账的。 李国助也静静看着李一平,看他能说出什么。 李一平已经继续讲道:“若是条件合适,朝廷便会真的招安,此人既能让李公子这样的人杰如此看重,定是十分精明之人,手上又有如此强悍的实力,一旦他受招安成为大明官军,必定势大难制。” 李国助终于皱起了眉头,郑芝龙此人他十分熟悉,一表人才,精通闽南语、荷兰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日语,受过天主教洗礼,也拜妈祖、佛主,甚至会弹西班牙木吉他,与各方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人很精明,脸皮也很厚,如果真成为官军,应该是很能混的。宋贤看着李一平,左手扶着美髯,若有所思。 韩武兀自不服:“官军又如何,老子杀过的官军……” 黑炮咳咳两声,韩武才想起宋贤这位官方代表还在这里,虽说是一路的,但背后都是官面的人,面子上总不好看。 宋贤眯着眼,当着没听到。李一平乘机打压:“此处都是自己人,二当家说说不妨,若回到大明,却要慎重一些,不要惹出无谓的烦恼。” 黑炮道:“李兄弟此话有理,二当家可要把嘴把严一点。” 疤子这几日正看韩武不顺眼,也说道:“原来二当家还杀过官军,这抓住了可是要杀头的。” 韩武气得满脸通红,黑炮和疤子一样杀过,说起他来倒是义正言辞,又不好发作,李国助看看几人,笑着给韩武敬了一杯酒,算是让韩武含混过去。 第五百零四章 为人筹谋 李国助心中其实还在想着刚才李一平的话,自汪直之后,鲜有海寇招安,一是明朝廷对海寇一贯的强硬政策,二是海寇本身对明朝廷的疑虑很重,偶有招安也是互相防备,不能长久,所以他一直也认为没有这种可能,现在李一平却指出大明主要威胁是北方的后金,对海寇极可能改为宽松政策,自己远在倭国的,也不用招安,但一旦郑芝龙招安,自己再找他算账便颇为不利。 李国助对李一平拱手说:“李财副方才的话发人深省,若依李财副之见,我该当如何对付此僚。还望不吝指点。” 李一平装着不是太明白的表情,看看宋贤,宋贤颇解人意,跟李一平解释:“李兄或许不太清楚此中曲折,这郑一官按说是李公子的义弟,以前深得李公子先考的器重,但为人不堪,乘着李公子在倭国处理先考的后事,吞没了李家外地资产,进而在福建外海称霸一方。” 李国助恨恨道:“吞没财物不算,此人担心我的报复,多次遣人潜回倭国,试图暗害于我,又在福建拦截我的船只,我与他已是不共戴天。” 李一平知道李国助说的多半是实话,郑芝龙在天启五年突然崛起,一年前他也不过是荷兰船上一名通译,通过吞没李旦财物和接收颜思齐势力后,成为福建外海最强的势力,当时他不过二十一岁。因为他有个老婆姓严。但李旦在笨港的财货才应当是郑芝龙最大的收获,李旦经营数十年,以他东亚最大海商的能力,笨港的资产至少有数百万银两之多,可惜都让这个阴谋家夺走了。拿了人家东西总是担心别人来要,这郑芝龙为了不再担心,派人来对付自己的义兄,也是情理之中。 李一平想着数百万两白银,几乎要流出口水来。好容易把口水吞下去,一本正经的看向李国助说道:“如此不义不孝之徒,人人得而诛之,能为李兄稍尽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 韩武无限嫉妒的看着李一平,这人靠着两张嘴皮子,在船上随时和水手吹牛打屁,上到宋贤,下到煮饭的厨子,谁都能说半天,这李国助见多识广,居然也被他几句话引得如此关注。 李一平想了想措辞,开口道:“李公子,我们首先确定一个问题,你的目标是报仇还是要成为最大的海商?” 李国助犹豫一会,终于道:“报仇。” “报仇便是取他性命或夺回财货,眼下我先说说李公子和郑芝龙的优劣之势,若是有不妥处,请李公子见谅。” 李国助亟不可待:“李兄请说。”他此时称呼已经变为李兄。 “李公子所依仗者,一是令尊在倭国留下的资产,以令尊多年经营,也不会弱于笨港多少,二是在倭国的地利,李公子的力量在倭国远强于郑芝龙。他郑芝龙一千条船,能开来倭国的不过几十条。而李公子的劣势也是两个,第一,缺少货源地,第二,在福建的势力不能与郑芝龙相比。” 李国助边听边点头。 李一平接着道:“郑芝龙的优势有三,其一,福建海外众寇云集,他既有吞没的资产,又有得自船只人马,眼下众寇推他为主,势力远远超过我方。其二,他占据的福建外海是贸易重要的货源地,良港众多,不做倭国贸易也可以与南洋交易,还有为荷兰、英国、西班牙、弗朗机等国做货物中转,仍然能赚到大笔利润。其三,便是靠近大明,以大明如今的形势,招安的可能的,一旦招安后,便成为大明官军,若他交际官绅,得到大明官方的支持,再统合各部海寇,就是一个亦官亦盗的集团,李公子你想想,既有贸易利润,又有自己的大批人马,还有大明官方的支持,这样的对手怎么对付?” 李国助眉头紧锁,若真出现这种情况,郑芝龙就是下一个净海王,而且比净海王还要可怕,李一平原来的时空郑芝龙正是这样一个存在,当然其中的过程要曲折得多,郑芝龙招安后,原本的手下都脱离他和他开战,打了八年才一统江湖。但现在的李国助无法知道这些人会跟窝里反,根据眼下的情况,出现李一平所说这种形势的可能是有的。 忽然他眉头一展,笑着站起来道:“李兄抽丝剥茧,说得明白,虽是意犹未尽,但今日各位远来辛苦,便都到别院早些休息。” 韩武黑炮等人有点愕然,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要叫休息了,但李国助既然已经站起来,也只好起来告辞。宋贤和李一平都知道李国助是怕人多耳杂,定然还要另外来单独找李一平的。 李国助送他们到门口,对自己的一个随从道:“你安排宋先生和李兄他们到别院休息,受伤的人也安排在那里。” 第五百零五章 制作假账 那人答应了,李国助又对几人道:“几位就先到别院休息,但别院住不了许多人,除伤员外,其他人都最好留在船上,以免倭船的事流传出来。” 黑炮答应道:“李公子放心,这是我省得,我下船前就吩咐好了,晚间我也在船上,不会让人溜出来。” 李一平等一起施礼与李国助道别,那新右卫门一直紧跟在李国助身后,手随时放在刀柄上,看来李国助所说的刺杀确实有过。 一行人跟着那个李家的随从来到另一处院落,是个两进的院子,外进八间屋,二进是六间,几名伤员都住在外进,二进就安排的宋贤等领导。几名侍女还在屋中忙着整理被褥。 四个重伤员和几个轻伤员都运到了这里,重伤员中有一个肚子被刺破的,撑着到了这里,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被竹片炸坏眼睛那人伤口也化脓,估计难以活命。两个断腿断手的好一些,李一平坚持用开水把棉布消毒后再包扎,使得他们伤口没有太过恶化,今日到私港后李国助派来一个大夫,配了些药,可能能活过来。 李一平找来一名侍女,让她把棉布用开水煮过再晾起,准备明日给那两人换,那眼睛受伤的人一直在屋中哀嚎,大家听了都有些不是味道,总要让人想起那日的血腥。 宋贤等那侍女离开后,拉过李一平到一边,低声道:“李兄弟,这李公子的先考是李旦,在这倭国是有名的人,若是能得他相助,你以后做海商可有许多便利。” 李一平知道他提醒自己要好好帮李国助出主意,也是好心,笑着答应了,他也问宋贤:“宋先生,看这意思,我们是不到长崎了?就在五岛就要把货交了么?” “是,我们的船没有朱印状,李公子虽是旧识,但这东西也是不愿借的,我们货给他,他赚一些,我们赚一些,也省事。” “每次都是如此么?” “都是如此,这处私港到长崎不过半日路程,他就要赚去一截,不过谁叫他有朱印状呢。” 李一平想想道:“那船上不是有朱印状么。” 宋贤笑道:“那上面写了船主姓名,长崎奉行的手下人应当都是认识这些船主的,我们去了跟人家如何说?” 李一平听了笑笑,他也是随便一问。 宋贤看看周围,神神秘秘问道:“李兄弟,那朱印船上的货物清点过没有?” 李一平看他模样,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也压低声音:“船舱中狭小,只是大致猜的,别人问我我都说无法拿出来点数,反正品种就是胡椒、龙诞香、、丝绸有一点,还有些没见过的布。” 宋贤点点头:“朱印船上的货,也是李公子买,这倭船账簿我那日便已经扔了入海,现在是没有的,都是由你来做,李兄弟若是做得好,你自己做海商的本钱都可以挣出一半来。” 李一平知道宋贤意思,就是要让些价给李国助,然后李一平做个假帐,他与李一平两人吞掉部分货款,李一平看他说的直白,也毫不脸红:“宋先生放心,我省得如何做,到时少不了先生一份辛苦钱,只是点货时还要先生在场,以封他人之口。” 第五百零六章 根基不固 “自然,我估计李国助还要来找你,若是方便,到时你可以先与他说好这事。若不方便,就由我去找他。” 李一平一边点头一边看周围,这宋贤看着斯文,其实也是一肚子坏水,难怪他学啥好学问都是落个道不清。两人一路货色,几次试探后已经狼狈为奸,最妙的是现今这两个管事的都不是货主,正好勾结起来。 而此事宋贤一人做不了,必须李一平这个财务配合,李一平一个人也别想独吞,必须宋贤这个挑头的来封他人之口,李一平不知道赵东家临终到底跟宋贤说的什么,当日其他人都在悲伤的时候,宋贤就首先寻到倭船账簿,并扔入海中消灭了证据,然后又在海岛上说当初曾在赵东家面前为自己美言,跟自己拉近距离,如果宋贤在赵东家受伤的短短时间内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天的收入,那他的心机其实远在自己之上。 李一平正打算过去,旁边宋贤却突然又问了一句:“李兄弟你说郑一官招安做官军有许多好处,你为何自己不弄个官军当当呢?” 李一平愕然转头望着他,喃喃道:“对啊”。 果然如两人所料,晚饭前来了一个李国助的随从,没有进屋,让侍女悄悄进来请了李一平和宋贤,只是宋贤没想到自己也被邀请一起。两人分头出门,跟着那随从又到了中午的那院落中。 这次李国助在门口等候,见他们来了,远远的就抱着拳迎了上来,那新右卫门仍如尾巴般跟在后面。 李国助客气的将两人迎入,这次换到一个小点的房间,侍女来倒上清茶,李国助挥退侍女后,对两人客气的道:“打搅两位休息,实在不该,但今日李兄所说实在令我辗转难安。因为李兄是财副之故,现在你我正在交易中,未免给李兄引来疑虑,又特别请宋兄作陪,冒昧之处请多谅解。” 说罢对着两人鞠躬,宋贤忙道:“李公子客气,你我多次合作,我们都是了解的,李财副的人品连赵当家以前也是赞不绝口,我在不在都一样。”他口中如此说,但是也没有走的意思。 李国助客气完毕,迫不及待的对李一平道:“李兄下午所说郑一官招安一事,我按李兄的条理一想,确实大有可能,这次奴酋攻打锦州,虽然结果还不知道,但朝鲜今年被攻下后,奴酋确实能将更多兵力用于大明。大明江南富庶,财赋重地,是决计不能乱的,一旦郑一官在东南作乱,朝廷确有可能进行招安,便如李兄所说,有钱有兵,又有了官身,便再难对付他。如此想请问李兄,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 李一平知道郑芝龙后面的事,算是开了金手指,此时早已智珠在握,他最想做的是维持好眼前这个李国助的关系,因为他只认识这人,而不认识郑芝龙,如果眼前坐的是郑一官,让他对付李国助,他同样会答应,只要能对他自己有利。 李一平从容的一笑,淡淡道:“李公子此时想的是否是尽力阻止这郑芝龙招安?” 李国助微一错愕:“是。” “那小弟建议李公子,现在该做的是,乐见其成。” 李国助猛地站起,又坐下,想了想道:“李兄意思是招安未必如我们所说般好?” 李一平点点头:“郑一官的招安可死可活,却要着落在另外一人身上,先问一句,李公子认为郑一官最大的劣势是什么?” 李国助果断道:“根基不固。” 第五百零七章 全盘皆活 “正是,郑一官最大的缺点是根基不牢,他一夜暴富,年少成名,吸引了大批贼寇在身边,但这些海寇都是桀骜不驯之辈,他们会服一个靠男色上位的人?不会,他们只是因为利益结合在一起,一旦郑一官招安,这些人会纷纷复叛,到时候郑芝龙的实力就会在内斗中大大削弱,一旦他没了实力,大明对他的态度也会有所变化,李公子你的机会便来了。” 李国助两眼寒光闪动,这群海上的贼寇头子确实都是这种人,李一平说的是很有可能的,郑一官太过年轻,真正服他的人并不多,他又问道:“那我真的是什么都不做?这另一人又是谁?” 李一平又摇头:“要做,不过不是李公子来做,是那个最重要的人来做。这个人在,郑一官的招安便是危局,这个人不在,郑芝龙便全盘皆活。”李国助露出严肃的神情:“请李兄指点。”“李公子你在福建的官绅中应当有内线,或是极有影响力之人,他便是最重要之人,李公子远在倭国,福建发生任何事,都不及反应,而此人能在最短时间内了解讯息,若是能力强,甚至能直接抓住机会动手。不知李公子有无此人。若是有的话,无论如何,要保住此人,不可让郑一官暗害了他。必要时可以让他撤往福州等地,只要保住性命,等到郑一官稍露破绽,就可给他致命一击,他郑一官也只是凡人,岂能无往不胜?” 李国助嘴角露出笑,淡淡道:“李兄果然高才,若没有这样的人,先父如何能成为最大海商。” 李一平道:“李公子请一定通知此人,现在万万不可与郑一官硬碰硬,稍稍退避,时机很快会到来。到时李公子召唤一声,万水千山我也赶来助李公子除此奸徒。” 其实李一平说的最重要的人叫许心素,是李旦在大明的代理人,也是盟友,现在在福建买了个把总的官职,但影响力远不止一个把总,此人在李旦在世时能量极大,多次担任大明官方和荷兰人之间的调停人角色,也经常走私货物给荷兰人,与福建大小官吏都有良好关系,并且有自己的货物网络,可以组织货源并销售舶来货物。 福建外海势力繁杂,后来的发展证明,杨六杨七、钟斌、李魁奇、刘香之流都是些不甘于人下的货色,不管郑芝龙招不招安,他们间终不免一战。 所以李一平强调此人的关键,就是要给郑芝龙安一个钉子,让他无法完全获得官方的支持,从而一统东南海寇,只要李国助能活着,自己就能有一条相对稳固的贸易线路,郑芝龙便不能垄断日本贸易,否则自己还要给他交过路费,历史记载是三千两银子,来去两趟不就六千了。李一平要保下许心素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许心素的货物网络。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建立起来的,如果能和这人搭上关系,东南的糖类、茶叶自己也就能做一些,现在只要结交好李国助,到时候自然有机会和许心素合作。 李一平给李国助出完馊主意,心中十分自得,李国助想了一会,脸上露出笑,对李一平大加赞扬,宋贤眯着眼附和道:“李兄弟大才,也是赵当家赏识的,赵当家多次跟我说过,以后想让李兄来负责船上,只是考虑到李兄弟刚来,资历太浅,后来走的时候太过突然,也没指定李兄弟来当大当家。” 李国助静静听着,没有插话,他知道宋贤一定会有其他话说,这些文人就是如此,铺垫很多,不到最后你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宋贤继续絮絮道:“眼下船上还是二当家说了算,李公子你知道,福船上的货多半不是赵当家的,我也是不能做主,李兄弟便想着那倭船上的钱款卖出来后,能多分一些给赵东家家中,毕竟孤儿寡母的---” 李一平站起打断他道:“宋先生不可如此,不要令李公子难做。我还是另想他法。” 李国助忙拉住李一平,对两人道:“是否那韩武一意阻止?” 宋贤也不说是,只是摇着头道:“没想到赵当家刚走,人的脸就可以变得如此之快。” 第五百零八章 得个官身 李国助怒道:“他如此忘恩负义,看我以后如何收拾他。” 李一平忙劝道:“此事还是不要闹大,眼下船上人心惶惶,实在不宜再生事端,所以我和宋先生想了一个法子,盼着能悄悄给赵东家和十几位死伤弟兄多争些口粮。只是需要麻烦李公子,这事虽是好心,但做法却见不得光,怕污了李公子的英名。” 李国助走南闯北,已经知道两人憋的什么屁,今日这李一平的表现很让他看重,再者宋贤是他北方航线的重要助力,他就陪着两人演出一阵,商量好了那法子,倭船的货让利一成,李国助只付九成的款,但是明面的帐上只有六成,中间三成归李一平和宋贤,这两人也是打着为赵东家家眷争取的旗号,三人各有利益,李国助得了一成,李一平宋贤得了三成。 倭船上的总价值李一平估算应该是八万到十万两,三人各能得万两左右,当下三人又商议一番,定下下货的时间和办法。 几人心照不宣,商议完毕后李国助亲自送他们出门,今日他既赚了不少银子,又得了几个不错的主意。心情非常不错。这次之后,三人关系近了不少,李一平看重的是这两人的资源和人脉,从眼前形势来看,自己很可能得到他们支持,从而取代赵东家的位置。过万两的收入就更加不错,这次交易一完,韩武的野望也就只有落空了。 李国助派一随从送两人回到别院,时间尚早,宋贤邀请李一平到他屋中坐坐。李一平一直在想宋贤所说的当官军的事,穿越后他也有过投军的打算,但九边他都不愿去,陕西和宁夏很快要和流寇乱战,也没有多少发财的路子,山西宣府这边过几年要面对后金,自己白身一个跑过去,当了炮灰太不划算,是以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宋贤一提,他倒觉得在山东或天津当个官军,有个一官半职,倒能得不少好处,也比较安全。郑芝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坐下对宋贤问道:“宋先生说的当官军一事,我思来想去,确有益处,不知应当如何施行。” 宋贤打来一壶茶水,给李一平倒上一杯,一边道:“李兄眼光长远,短短时间颇得李公子和众位兄弟的敬重,今日听你说及郑一官之事,突发此想,若是能得个官身,对你我都大有裨益。” 李一平认真听着,宋贤接着道:“好处李兄今日已说过,北方海贸虽不能与江南、福建相比,但每年得利也不算少,眼下你我朋友相交,我也不再瞒你,赵当家船上货物中,登州两位大人,天津一位大人。” “这个官身是否就要着落在几位大人身上?” 第五百零九章 船只靠岸 “然也,赵当家在时,虽是为几位大人做事,但并非十分情愿,钟大人几次想自己派人做海贸,但与倭国这边没有路子,李国助也是言明只认赵当家。” 李一平低头思考,这几位大人就是提供大明的方便,李国助提供倭国的方便,若是到几位大人手下得个官身,说不定就成了人家棋子,连现在三成的货也没有了。又觉得此事不可行。 宋贤精明非常,看他表情已知他所虑,接着劝道:“李兄也不必担心,条件都是可以谈的,现今赵当家不在,李国助明显倾向于你,只要我在几位大人面前说合一下,你大可成为新的大当家,海上还不是你说了算。条件么,总是可以谈的。” 李一平脸上微微带笑,看来李国助对自己是个关键,好在已得到他好感,只要日本的路子在自己手上,就可以和几位大人谈条件,自己来做对宋贤也有好处,对未来推翻严世蕃也有好处。 “那宋先生,若是要得个官身,应该走什么路子?” “眼下的官身说来也容易,若是要文官,可以先捐个监生,若是要武官,可以当兵,也可以当军,就看李兄如何定夺。” 李一平想起冒充秀才的漏洞,决定道:“武官好了,这兵和军不是一样么?” “兵是募兵,军是军户,九边那些战兵营就是兵,到处的卫所就是军,李兄弟你还未附籍,两样都是可以的,若是当兵,可以到巡抚大人的标营,花点银子打通关节,升个把总千总不难,若是当军户,银子还少一些,就到登莱附近卫所或天津左右卫,我也都可以帮忙打点,只是若要得个官职,也是要花银子纳级的。” “军户?”李一平听着这个名字有点头痛,明朝的世袭军户制度恐怕可以列为最蠢的制度之一。“若是当募兵,平日是否要住在兵营。” “不定,看大人安排了。有官职的话,可以自己买房,也可以住在兵营。” “有没有自己的兵营?” “没有,巡抚标下,左右营和中军营三个营头而已,除非李兄做到参将,才会有自己的兵营。” “军户呢?” “军户都是分开驻扎的,便如村庄一般。有些田地和住所。” “嗯,田地---” 李一平假装点头。 三日后,别院中一片喧哗,二十多名水手都在院中胡吃海喝,海上漂了二十天,又被关在船上三天,一放出来便如饿虎出笼,船静静的停在码头上,安小宁等三人还守在船上,此时的私港中只有他们两艘船和李国助的三艘。福船的货物这两日已经全数搬到了李国助船中。 第五百一十章 分赃回京 李国助派来的人适时赶到,大声道:“李当家的船马上要走,你们快来人把那船上的货下了。”一院子的人根本无人理会他,韩武倒是听到了,可惜喝得太多,站起来走了两步又歪在一边,他举举手,指了那李国助派来的人一下,一头倒在了地上。 宋贤站起来,对李国助的人道:“这位兄弟,你看到了,我们这里人都醉了,怎地突然说要下货?” “宋先生,是李当家吩咐的,有一艘船马上要走,正好带着一起。” 宋贤一脸无奈,看了看一群人,对李一平道:“李财副,你可还能点数?” “可以。” “那你再找两个未醉的,我们一起去船上,这位兄弟,我们去几个人清货,下货的人就只好请你们代劳了。” 李国助派来那人答应了,李一平抓起喝得最晕的疤子,又让李国助的跟班扶了一个韩武一伙的,一起到了码头边。一到那边,李一平把疤子一放,疤子就摊在地上,口水长流。韩武那伙的人就更加不堪,背靠在一块大石上,吐得满身都是。安小宁也已经把船上两人灌得半醉,他自己也手脚发软,眼神恍惚。 宋贤对那随从道:“好了,兄弟,我们加快些,好让你们的船早些出发。” 那李国助的随从忙去喊了些人,就开始下货,李一平便在甲板上摆了个桌子开始记录,那些人从船上背下一包包的胡椒,给李一平点数后再装到旁边一艘船上,宋贤找了个凳子坐在岸上,笑眯眯的看着。 这一搬就搬了两个时辰,好容易点完,李一平假装揉揉发酸的腰,站起身来,跟刚来的李国助汇报。 “李公子,福船上白生丝六十担、黄生丝二十担、白绸一万七千匹、纱绫一千二百匹、纶子七千匹、红绸五千匹、天鹅绒三百斤、瓷碗一千五百件,与贵属计价银十万零八百九十两。” 李国助看看随从,那人点点头。李国助便又示意李一平继续。 “今日倭船胡椒一千三百担,交趾吉贝布一千六百匹,朝霞布三百匹,胡丝两百担,加上沉香、龙诞香香料,计价银九万九千一百两。” 李国助在与随从核实一遍后,让随从退下,自己拿了账簿,开始拿个算盘打起来。核算完后,低声对李一平和宋贤道:“二位,便按我们前日商议,福船货按全额,十万零八百九十两,倭船货价九成,我凑个整数,就给九万两。你们这两日选的沙鱼翅、海参、干鲍和倭刀、值银两万八千两。我总计给十六万两千八百九十两,你们账上的事便自行处理。” 宋贤和李一平满口答应,李国助又问:“银两放到何船?”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道:“都装。” 一担担的白银从仓库搬出,装入两船,俵物和倭刀全数装入船,登州两位大人的银两装在福船上,赵东家的货物和倭船货物变卖的银两都装在倭船上,两人的计划是,只安排五六人在倭船上,都是相对亲近李一平和宋贤的人,这样减少其他人发现多出三万两白银的机会,回航时与福船一道,也可以保障安全。到登州后,福船就不再前行,打发韩武等人回登州,船直达天津,宋贤也随船到天津分赃回京。 第五百一十一章 双人战术 “有钱真好。”郑驴子拿着几两碎银子,满足的道。 张正刚也满脸的笑,前几日邓柯山分给他们的十多两银子解决了急用,门市第二日就开张,王芯拿着书坊印的传单,在二道街到处发给来买巾帽的人,三天来卖出了八件连衣裙,三件绢缎的,五件棉质的。今天关门后一清点,回收了七两多银子,其中赚的有二两多,但于两人来说已是不错的收入,张正刚原先拉一个月纤也没有一两,。 “杀!!” 院子中传来一阵暴喝,郑驴子听得心口一跳,不由有点恼怒,三个跟班从那天威武了一把之后,每天训练都如同打了鸡血,每次刺杀都是如此嚎叫,周来福已经过来抗议过一次了。但三人丝毫不受影响,现在下午的训练都是门市关门后才开始,张正刚减了一半的量,训练时间不长,因为晚上还要上文字课,郑驴子成了小学语文老师兼数学老师。他选了几百个常用字,一个个与繁体对照了,晚上便教他们学习。 张正刚脸上带笑,他跟这几个大小朋友一起,每天仿佛都充满了活力,特别是在小狗子他们身上,能看到家乡小孩所没有的希望,晚上他也跟着学习写字,现阶段对他来说,笔杆子远比镔铁棒还要沉重。 又一声“杀”之后,张正刚按捺不住,跑去院子一起练习,他已经在开始研究三人和四人刺杀战术,郑驴子也只知道双人战术,所以并未教过,张正刚对这东西似乎很有天赋,按着双人的特点摸索,已经有点头绪。 郑驴子无奈,到院中看几人发泄着过剩的精力。王芯升起火,坐在灶台前的小凳上正在煮饭,她现在已经是个熟练工,简易厨房一会便冒起炊烟。 张正刚正带着张二葱,与小狗子和张大葱对抗,是今日才开始的双人组对抗,四人在棍头包了厚厚的棉布,正在进行对抗,他们的对抗没有过多的来回,冲上来就是不顾一切的刺杀,绝无被动防守的意识,刺杀动作经过每日练习,早已十分娴熟,经那日一战后,气势更加凶猛。但张正刚毕竟身手强悍,虽带着小点的张二葱,但几轮比试下来还没输过。 又是一轮,中间隔着十步距离,小狗子和张大葱低声商议一阵后,转头齐喊一声“杀”,小狗子随后口中低低的喊着号子。 “一,二,进。” 张大葱闻言缓步跟进,两人步调一致,如一人般逼过来,这次张正刚和张二葱口号失误,只好停在原地防守,气势上立处下风,小狗子两人一致的动作让张正刚也觉得有种压力扑面而来。 “你娘的。”张正刚暗骂一句,这两个破孩居然能让自己有压力。 小狗子两人缓步走了三步,双方接近到七步距离。 “一,二、快” 两人步幅加大,张正刚眼睛一眯,正面接近的人不好测算距离,而且这两人还在变速,双方是一样长的棍棒,在最合适的距离发力刺杀才能获胜,在枪对枪的正面搏杀中,时机非常重要。对面的突然加速让张二葱已经有点慌乱。 四步,“冲!”小狗子猛喊一声,两人脚下同时用力,速度陡增,张二葱再忍不住,也不等张正刚,手中长棍猛地刺出,却判断错了距离,力道用尽时,小狗子才到棍头处。 第五百一十二章 拓宽生意 张二葱连忙要收回再刺,就这短短时间,小狗子和张大葱很有默契的不理张二葱,直扑张正刚,张正刚已经成了一对二,两人一左一右,小狗子大喊声杀,两根长棍就要刺出。 “嘭嘭嘭” 大门一阵猛响,几人都停了下来,张正刚忙道:“我去开门,我去。” 他走到门口,暗暗抹把冷汗,小狗子这两人都不强壮,但天天光练这么两招,刺杀速度已经十分惊人,而且默契度很高,两个同时刺来自己难挡,这敲门声正好,不然自己这不败金身就可能破了。 以后不能跟徒弟一起练了,他在心里暗暗说一句后,到门口开了门。邓柯山的一张瘦脸出现在门口。 “郑哥、张哥、几个小兄弟,王妹妹,大家都在啊,哟,饭也快好了,真是赶的巧,张哥正练功呢,有空也教教小弟,那青楼的事啊---” 郑驴子只听声音便知道是邓柯山来了,这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三姑六婆、青楼妓院、光棍游手无所不知。郑驴子虽对他印象不佳,但现在毕竟是一起共事,赶快请他进来,三人到门市中坐了,王芯又端来三杯茶。 邓柯山一脸得意,对两人说道:“郑兄,张兄,两件事,青楼和卖婆,先说青楼,这青楼的事总算定下来了,我跑了三家,还是群芳楼最好,那鸨儿是我熟识,前两日她非要一两,我磨了两天,总算是谈成了八钱,我们就卖三两五钱一件,不过她要大会兄弟在大厅帮忙倒茶。” 这鸨儿倒是好主意,卖不卖得出都不亏,眼下盼着赚钱,也只好答应,问邓柯山:“那何时可以开始?” “今晚就行,他们的花魁叫桂儿,按郑哥说的,送她一件衣裙,鸨儿把尺寸都给我了。” 郑驴子接过纸条,自己收了,又有点担心道:“三两五钱是不是贵了点,那些客人能愿意么。” 邓柯山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郑兄就不必担心他们没钱了,青楼可不比勾栏,群芳楼红花魁一晚是十五两,还他娘的不包括唱戏和酒席,这京城内城外,多的是京师的官绅豪商亲眷,好点地段的门店都是他们的,他们一日所费,当我们一年不止,不多赚点,良心不安。” 郑驴子和张正刚都听得一愣一愣, 邓柯山接着道:“方才说的是青楼,三两五钱一件,然后便是卖婆,我找了八个。” 郑驴子惊奇道:“邓兄可真是交游广阔,连卖婆也认识如此之多。” “八个算什么,三姑六婆我认得多了,要找都还有,这八个里面五个卖婆,三个插花婆,好些还有把柄在我手上,也不要跟她们太客气,咱们定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哪由得她们多拿。”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夫人心事 张正刚道:“卖婆还能有啥把柄,不就是卖东西的么。” 邓柯山一脸奸笑:“张兄你这就不知道了,这帮子三姑六婆没几个好东西,老子要收拾她们,一堆的法子。” 郑驴子忙劝道:“邓兄,我等还需要她们用心做事,你给的太少,她们不用心做也是枉然。” “是,是,郑哥说的是,我还是听你的,要不咱今天就把份子定下来,我也好跟她们安排。” 郑驴子知道他是要明确他自己的份子,想想道:“那卖婆就统一卖一两八钱,我们得一两三钱,卖婆得两钱,邓兄你拿三钱,邓兄意下如何?” “成,就按郑哥说的。那要不要每个卖婆拿个样衣去?” “拿,现今只得五件,你就先给五个利落点的卖婆,其他的过两日才有。” “好勒。” “当,当,当” 一个卖婆敲打着惊闺走在后巷中,敲完后在侧门边等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丫鬟。 “婆子,我家小姐问你有没有好的花粉。” 田婆子堆起一脸褶子,也不管这丫鬟才十多岁,讨好的道:“这位姐姐,花粉只是普通的,但我这里可有个新的衣裳,你家小姐要是穿了,一定舍不得脱下来。” 那丫鬟嘴一撇:“就你们卖婆那张嘴,什么东西都是好的,我可是刚派来伺候小姐,要是东西不好,累我挨骂,我可要拿脚踢你。” “哪能呢,姐姐你不知道,凡是我田婆子卖的东西哪有不好的,要是不好,我一早就给他退回去了,真要是累你挨骂,以后把我田字倒过来写。” “那好,你跟我进来。”菊香让开门,领了田婆子进院。田婆子一路跟着到了三进,接着又要往西厢的闺房进去。 “菊香,你带的何人。”菊香转头看见是夫人带着张婆在回廊中,忙过去回道:“夫人,是外面的田卖婆,有新衣服带来小姐看看。” 赵夫人打量一番田婆子,对那田婆子说:“你卖东西就卖东西,可别弄些乱七八糟的事出来。” “夫人放心,老身绝不做那等事。” 赵夫人点点头,放她两人去了闺房。等她们进了屋,张婆在一边道:“夫人可要吃些点心。”赵夫人缓缓摇头,又叹口气,张婆接着劝她:“夫人也不必担心,东家出门又不是一两次,眼下鞑子都退了,到处也太平,不会出什么事的。” “如何吃得下,他走了一月有余,可这段日子我这心头突然烦闷不已,总觉着怕有什么事,所以连香儿也不让她出门,哎,这走,行商的人便是如此,一出门便是许久,让人牵肠挂落的。” 张婆道:“那夫人总也要用些吃食,若是饿坏了身子,老爷回来老身可如何交差。” “老爷回来,这东西便吃得下了,此处无事,你且去忙。” 张婆叹口气走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娇美容貌 闺房中赵小姐贴在窗户上,听了赵夫人说完,又站立一阵后,沉着脸掀起珠帘出来,菊香和田婆子等在外面,田婆子正在认真打量高几上一个插花瓶子,菊香看小姐出来了,说道:“小姐,刚才在外边敲惊闺的是这位田婆子,她说有好看的衣服,我便领了进来。” 赵小姐无精打采问了一句:“又是比甲褶裙?” 田婆子过来行个礼,口中道:“却都不是,保管小姐没看过,我田婆子卖的东西,一定是要配得上小姐这神仙般的人儿才是。” 赵小姐听了奉承话,终归开心些,笑道:“你这卖婆,东西还未拿来,就光是嘴上了得,你一天要见多少神仙来着。” 田婆子一边放下背篓,口中道:“小姐这样的神仙岂是随便见得,要不是老身今日走这巷子,怕是一辈子也看不到,小姐不光人长得清丽脱俗,屋中陈设幽雅,连那插花的手艺,也是了得,不是神仙人儿又是什么了。” 赵小姐格格一阵笑,这卖婆的口才恐怕比得上那个小人家,不过她天天走街串巷,当然能练出来,这陈账房一个读书算账的,又不知去哪里学的。 “那你便说说插花如何好,说对了我便买你两件,说不好,就不让你拿出来了。” 那田婆子刚打开背篓,正要拿出来,听了这话只好放回去,还是不慌不忙道:“小姐开了金口,那老身便说说。” 赵小姐和菊香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这几日她们都被赵夫人关在家中,这卖婆口舌便给,全当是个乐子。 “堂厅宜大,卧室宜小,小姐这鹅颈瓶七寸有余,正是小瓶,合用闺中,花出瓶口八-九寸,长短正应了古人之法,瓶身纤瘦,小姐便一高一低插法,低枝又捏弯,错落有致。要不是小姐这般心思灵巧,如何做得出这样的雅致插花来。” 菊香笑道:“田婆子你哪去学得这些,难不成你在家也插花。” 田婆子道:“还不是听那些小姐夫人们说的,都是我东西好,她们买了心中高兴,便留我多说会话,你看我这蠢笨模样,就是记得了,又哪里插得出来。” 赵小姐经她这么一阵谈话,心情好了不少,笑着道:“既然是小姐夫人们说的,那她们都是会的,定然也能插出这等花来。好,便算你说对了,把你的衣服拿出来我看看,若是做工还行,就买你两件。” 田卖婆好话说尽,费了许多口水,终于到了重头戏,连忙小心的拿出一件连衣裙来,抖开了给两人看。 一件白色的缎质连衣裙展现在两人面前,前面没有开衽,领口是高领,一朵淡雅的荷花完整的绣在正中,腰身也不同于一般深衣,略略收紧。 赵小姐眼前一亮,一把抓过,在身上比起来,菊香也转过来细细看着。 “小姐,这衣服没衽,好看倒好看了,怎么穿得进去。” 田婆子一边帮着拉袖子,一边道:“菊香姐姐你就不知道了,这衣服是套头的,纽子也是在颈后,穿上身可比深衣漂亮,午前我卖的那一件,那小姐穿上就不肯脱,说是连睡觉都要穿,要不让小姐试试。” 赵小姐正有此意,赶快和菊香一起掀开珠帘,到屏风后换衣服,一阵悉悉索索之后,走了出来。一袭白色的连衣裙,走动间腰肢如柳,裙摆摇曳,胸前荷花映衬着娇美的容貌,真是淡雅如仙。 第五百一十五章 看傻了眼 田婆子和菊香一时也看呆了,赵小姐也没想到这么合身,看两人呆看自己,有点脸红,微怒道:“这连衣裙穿上如何,你们倒是说说看。” 田婆子这才回过神来:“好,好,真是好看,连我这么老的婆子都看傻了眼,要是叫男人家看了” “嗨,你这婆子胡说什么。”菊香听她有些胡说,赶紧叫住她。 “是,是,反正就是太好看了,我看月亮里面的嫦娥也不过如此。” 赵小姐心中高兴,调笑那婆子道:“你这婆子还是乱说,嫦娥是配猪八戒的,你可把我当做了什么。” 田卖婆看她表情,知道是说笑,也笑着回道:“看我这嘴,小姐怎么也是配唐三,不,不,是配玉皇大帝,小姐你可得多买几件,换几种颜色的,真是,看看这漂亮的,这一出门还不把那些花魁羞死了。” 菊香也在旁边道:“真的,小姐穿起来真好看,这衣服腰身窄些,怎地一下好看如此多。” 赵小姐一阵得意,就不计较田卖婆把她和青楼女子相比了,也不问价,大方的道:“那就买三件好了,我要两件,给菊香也买一件。” “真的?”菊香高兴得跳起来,立即跑过去翻田卖婆的背篓,里面却只有一堆胭脂花粉和一个奇怪的木架子,再无衣服。 “怎地没有了?那你还叫小姐多买几件?你这婆子骗人来着。”菊香失望之余,对这婆子发起火来。 “哎呀,菊香姐姐你这话可错怪我了,这衣服不比胭脂花粉,每人尺寸不一,都是看了样衣,我帮着量了尺寸带回去做好再送来,今天却是巧了,这件就真这么合了小姐的身。” “哼,那你要做到何时。” “这,老身也不知,老身已经卖了十多二十日,每日都有订的,三天前订的都还没有做好,光今日就已接了三件,衣店也不知还排了多少,总之一定帮两位催快点。对了。”田卖婆突然想起一事,在背篓中拿出那个木头架子,对两人道:“小姐你看,这衣服都是绢缎所做,挂钩上别弄坏了,每件衣服还配一个,这个,叫衣架,用这个套了再挂在挂钩上就不怕了,你说说,这多好。”说着便接过裙子挂在衣架上。 “真巧。”赵小姐拿着那衣架左右看看,赞叹起来,虽然衣架是十分简单的东西,但初次见到,还是新奇。衣架上还用彩笔画了一朵漂亮的兰花,写了个兰字。菊香也看得啧啧称赞,她转头问田卖婆道:“这衣店老板真是能人,衣店是开在哪里的呢?” 那田卖婆不肯说,怕这些人自己去了店中购买,嚅嚅道:“老身也不清楚,都是别人送过来的。” “你这婆子,你还能卖一辈子这衣服不成,我家小姐说了买三件就是三件,你不说我可真自己去找了,这京城巴掌大点地方,还不信找不到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分配银两 田卖婆这才不情愿的道:“那小姐可说好了,这裙子二两八钱一件,衣架二钱,可得从我处买。” “得了,这件现成的我要了,订的那两件每件给你一两银子订钱。总行了,快说。” “是井东坊的兰花衣店。” “井东坊。”赵小姐轻轻念了一声,听老蔡讲,那小人家也是井东坊的,那里尽出些古灵精怪的人,那日回来就跟娘说了觉得李账房不错,娘亲也有答应的意思,好像娘亲也跟父亲商量了,从那以后,似乎对这人有了一丝牵挂,他和父亲一起出海四十多天了,已经到了倭国没有,海上风浪有没有吓着他,父亲又对他观感如何。 一时心情又惆怅起来,抬眼间,看到回廊下娘亲的背影,纤弱而孤单。 “阿嚏”李一平在船头重重打了个喷嚏,“难道郑驴子又在念叨我?!” “一平,总算要到家了。”安小宁陪在李一平身旁,看着远处黑色的山东海岸,语气中露出欣喜之情,他已经自然的把京城那个院子看成了自己的家。 “嗯。”李一平看看前方航行着的福船,脸上又带上了职业的微笑。下完货的第二天,韩武听得朱印船上货物卖了六万两,有点狐疑,质疑了两句,李一平拉出了宋贤做大旗,同时还有当时醉得不省人事的疤子和韩武一伙的水手,那两人稀里糊涂的,好像又大概记得有此事,加上宋贤诈唬了几句,韩武没敢再问,到朱印船上转了一圈,只看到二层的六万两银子,其他地方到处看了,也没找到还能藏银子的地方,他没有办法,只好接受了这个数字。 最后宋贤召开扩大会议,商量如何分配,原本赵当家出发时许诺过从他的利润中给每人一百两银子,但现今他不在了,又有了大份的收入,大家都决定不要这基本工资了,并从六万两中拿出一万五千两给大当家家眷。 其他的四万两加上朱印船上剩下的三千七百两现银,就有四万三千多两,宋贤、韩武、黑炮、疤子、李一平五个每人三千两,伤最重的两人当晚死了,也找不到家人,总共便只剩下三十七人,除去几个,是三十二人,每人九百两,还剩了一千六百两,李一平建议给两个重伤员各加三百两,剩余一千两全部给王贵同村那个阵亡者的家眷,大家都同意了这个方案,只有韩武不太高兴,他这趟出来总共就只分到三千多两。 上船时宋贤安排了安小宁、朱斌、王贵三人和一个叫王勇的一起上了朱印船,那王勇会看牵星板,可以帮助导航,以免和福船走失,李一平留意到他和宋贤有两次眼神交流,应该是宋贤的人,不过自己没有其他心思,也不用管他。最后李一平为了收买人心,把另外两个断了手和腿的重伤员也带上了自己的朱印船,在甲板上用淡盐水给两人清洗伤口周围,换了包伤口的棉布,福船上的人看了,对这个账房已经佩服到了极点,不但会算账写字,还会杀人,对兄弟们又极好。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我是好人 李一平看了一眼那王勇,他正在船尾掌舵,自己现在可以确定他是宋贤的无间道,他不在甲板时必定呆在二层,而且在最靠近底舱舱口的隔间内,其实宋贤也只是担心自己把他甩了,毕竟三万两银子都在朱印船上。 断了手脚的两人,一个叫秦方,才得二十岁出头,左手被齐腕砍断,伤口十分整齐,倭刀在这类海上搏杀中的凶狠可见一斑,另一个叫宁承,大概快三十了,被砍断了一截左腿,也是倭刀的伤,两人在李家私港中治疗了几天,李一平又一直用开水给棉布消毒,每次都亲自给他们换,伤口已经结疤,命是保住了,只是当日流血太多,精神还是不太好,只能帮忙做些简单的事,李一平担心他们得坏血病,一直要求他们每天咀嚼茶叶。这两人知道李一平帮他们多争取了三百两银子,又一路得他照料,已经对他感激涕零。 “李哥,你以后还出海不?”秦方也看到了大陆的海岸线,心中高兴,说话也有了些力气。 李一平笑道:“还不知道,秦兄弟你还愿出来?” 秦方道:“我也想,就是断了手,帮不了多少忙。” 宁承坐在一堆银子上,他原本分到一千一百两,后来李一平帮他又争取到三百两,总共一千四百两,他分到钱后便一直带在身边,随时不离开视线,睡觉也压在下面当枕头,其他人也与他大致类同,李一平只是担心他如何把这四五十公斤银子运回老家,此时这宁承懒洋洋道:“能捡一条命你就知足,还出海,你那手都没了,给李哥添麻烦不是。老子这个瘸子就知道这点,不出来丢人,这趟回去买些地,买几个丫鬟家奴,每天伺候着老子,不出来了。” 秦方有点不好意思,呐呐道:“那,那我也---” “秦兄弟不必担心,这事看你自己意愿,愿意跟着我,不出海也可做其他事。若是愿意出海,我也用得着秦兄弟这样的勇士。宁大哥你回乡也挺好,但日后若有困难,找到我李一平,我绝不推辞,都是共过生死的兄弟,不要客气。” “我老宁除了服大当家,就只服你李账房,大当家那是豪杰,咱服他,李账房你是文武双全,做事公道,又不嫌弃人,我服你,老宁要是脚没断,铁定跟着你干。现在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老家在临清,下船时我把地址告诉你,来了临清就找我老宁。” “好,一定,那秦兄弟你老家又是哪里的?”李一平又转过来问秦方。 宁承也不等秦方,就抢答道:“他哪还有啥老家,他老家辽东凤凰城的,早成了鞑子窝了。” 李一平好奇道:“原来秦兄弟也是辽东来的,我有几个小兄弟也是,都在京城,你们倒是可以亲近亲近。” 秦方有点委屈的往北方看了一眼,又看看在调整风帆的朱国斌,对两人说道:“那又不是我丢给鞑子的,朱哥还不是辽东逃出来的,我和他都是自己扎了个木筏浮海出来,被赵当家救起来,咱们原先老想着打回老家去,后来广宁一丢,再连辽西都差点丢了,大伙都焉了。今年听说朝鲜也被打下来了,这老家恐怕真回不去了。” 宁承不屑道:“老子就不信那鞑子那么厉害,老宁我要是没断腿,非要去砍一个鞑子脑袋回来看看,你们他娘的辽东几百万汉人,打不过鞑子几万人,你们咋打的。” “我,我---”秦方半天说不出来,这几百万人又不归他管,宁承老冲自己发什么火。 李一平看秦方委屈的表情,拍拍他肩,安慰他道:“秦兄弟别多想,宁大哥也是心直口快,咱总有打回去那一天的。若是你没有其他去处,便跟我一起去京城,你也有银子旁身,在我家附近买个院子住下来,住我那里也行,我那里有你几个小老乡,平日间也好照料到你。” 秦方听了,很快便忘了刚才的不快,高兴道:“那我就跟着李哥,我信得过你,你是好人。我还有一只手,我可以干活,不用人照料。” “好人,是的,我是好人。”李一平一脸亲和的微笑。 第五百一十八章 绰绰有余 两日后,两艘船到达登州附近。上次路过并未停留,这次却要把银子交回,必须停下了。 登州位于山东北端,自明初便是向辽东运送军需的重要港口,因战略位置重要,由州升为府。登州城池周九里,高三丈五尺,厚二丈,城门四个,水门三个,四个城门皆设瓮城,最大不同是,在城北建有水城,即宋代之刀鱼寨,洪武九年设登州卫后,为方便海船运送辽东军需,在城北挖土筑城,倭乱时改名为备倭城。六月增设登莱巡抚,总理征东军务,驻地就在登州,首任巡抚为陶郎先,东江设镇之后,加巡抚东江。是明朝廷控制辽海和维持东江镇的重要枢纽。 登州附近水师船只众多,不久便碰到一艘明军的鸟船,福船悬挂着登州海防道的官旗,鸟船只是慢慢靠近,没有其他有敌意的动作。 李一平看到福船下了锚,随即放下一艘柴水船往鸟船过去,船上似乎便是宋闻贤。过了一会,柴水船又返回来,却是往朱印船开来。李一平远远便看到宋闻贤脸色阴沉,心中不由悬了起来。 “李兄弟,李大人卸任了,转任南京户部右侍郎,现在的巡抚是孙国桢。” 宋闻贤一登船就把李一平拉到一边,低声告诉李一平这个消息,李一平看宋闻贤这幅哭丧脸,估计他便是那李大人的幕士,现今老板换了,他这个高级幕僚当然有点危险。出海时已经是五月十五,估计这李大人没来得及通知宋闻贤,否则他定然是马上变卖货物,不会再拖这么一个多月。 李一平对这两个大人都是一无所知,但既然自己不知道,以后就肯定不会是大佬,他试探着说道:“那,要不咱们把这福船的银子拉着跑了。” “那怎么能行,这鸟船就在旁边,都是钟大人手下,再说,我全家老小都在登州,又如何跑得掉。” 李一平摸摸鼻子,问道:“那李大人现今走了没有?” “走了,留了几个家人,还等着把银子收回去,他倒是好,走了还收银子,我却不愿跟他去南直隶,孙大人我也不认识,也罢,有这次赚的,便做个富家翁。” 李一平看他样子,其实还是热衷权势的,否则以他此次将近两万两的收入,作个富绅绰绰有余。他看看鸟船道:“那鸟船上是谁的人?” “钟大人的。” “钟大人现在听谁的?” “当然是新的巡抚孙大人。” “李大人有多少货款?” 宋闻贤无力的回道:“李大人便是账簿上的甲先生,他的货你都知道。” “那现在便是三万五千两,宋先生,你看这样如何,把本钱一万七千两还给李大人,赚来的一万八千两---” 第五百一十九章 晋身之阶 宋贤眼睛一亮“赚来的银子给孙大人,如此也不至于得罪李大人太过,孙大人这边也有了晋身之阶。” 这李嵩人走茶凉,能拿回本钱该算不错了,但孙国桢这边未必需要送这么多,李一平本来打算说送个八千两,两人再私分剩余一万两,自己至少多挣个三四千两。哪知这宋贤居然要全送。 一万八千两的晋身之阶,送礼给内阁大学士千两也够了,如果只是求一个幕僚或吏职,哪用得着这么多银子,钱谦益出两万买状元,他倒好,买个幕士一万八。 宋贤看李一平样子,以为他怀疑自己要独吞钱款,忙解释道:“我送他这份大礼,不过是为以后能在登州附近通行,否则咱们在京城采买装货,万一被拦截,损失就大了,为兄自己也不过图一个幕士,好日日接近各位大人,打通关节。正好李兄弟也在,要不就把你官身的事一起办了。” 李一平听了没有说话,在京城采买,货物都是经大运河运来,一路上钞关就是六个,加上运费、工资和转手利润,比产地贵不少,最好的方法是从江南直接购货走海运去日本,但舟山群岛海盗众多,风险不小,不是有条船就能在南方做海贸的,自己现在本小力弱,还是在北方赚点小钱算了。这样的话就需要这几位大人提供方便,不过他还是觉得一万八千两太贵。 “赵东家当年为何要跟几位大人合作,按说利润这么高,他只要送些银子给水师的人就可以了,不需要让几位大人搀和进来,让出这么多份额。” “李兄弟你就不知了,那赵东家曾被水师拦截,杀了军船上许多兵士,结果他船上的财副怕受连累,向另外一伙盗贼出卖了赵东家停船的河湾,结果把赵东家独子给杀了,货也被抢走,后来赵当家便找人寻到钟大人那里,说只要帮他剿灭那帮盗贼并拿回货物,就帮钟大人他们赚钱。是这样来的,钟大人李大人都是没出一分银子,最先的本钱都是从赵东家那里分来的。” 李一平听了才知道赵东家跟这几位大人如此关系,宋贤又接着道:“这还不算,后来钟大人尝了甜头,觉得不够放心,把韩武和黑炮几人的家眷也弄到了这登州城里,赵当家住在京城,他也跟我摆谈过,只说年纪大了,想安生下来,让家眷呆在京城也好,反正赚的银子也够用了。” 李一平点点头,看来这碗饭还真不易吃,黑炮等人的家眷还在人家手上,原来让的份额太大,自己也很难争取。李嵩原来是白拿的银子,要是依自己,一文钱也不给他,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这李嵩最后会当个什么官,万一当个阁老、尚书什么的,到时候收拾自己易如反掌。权衡一下之后,还是不要心太黑,该孝敬的就孝敬好了,不过银子花了自己也要拿点利息。 他想一会,对宋贤道:“宋先生,那孙巡抚新来,并不知原先李大人份额多少,这一万八送出去,可别让他起了更大的心思。再说李大人一任不过一年多,万一这孙大人也是一年多,岂不亏得慌,倒是那钟大人,他熟知海商情形,瞒骗不过,不如-----” 第五百二十章 回来就好 鸟船穿过半月湾,向水城的水门开去,登州水城城周三里,高三丈五尺,厚一丈一尺,万历年间包砖,水城北方临海,西北跨山,东南濒河,南北各有一门,过水门可以直通辽海,后来的孔有德这群汉奸便是从此处逃走的,但现在他们还在辽东钻老林子,跟以后的老板干得不死不休。 水门两侧城墙各有数门火炮,西面城墙沿着丹崖山蜿蜒而上,丹崖山顶便矗立着着名的蓬莱阁,蓬莱阁踞山面海,气势宏伟,景色极佳,是古代四大名楼之一,因海上经常出现海市蜃楼,而被称为蓬莱仙境,传说中八仙过海、徐福东渡就是在此处。 但宋贤和李一平都无暇欣赏,两人心中各有所思,现在是下午,李一平和宋贤搭坐鸟船准备进登州,首先要找的便是登州海防道钟大人。 “李兄弟,凡沿海处不设兵备道,由海防道管兵备之事,你以后投了官身,也是求得着他的。” “是,多谢宋兄指点,此事若成,日后请教宋兄之事更多。” “无妨的。”宋贤眉头还是微微皱起,显然还在担忧没了依靠。 很快鸟船便进入水门,其中一个宽阔内港,停泊了十多艘军船,岸上人来人往,挑工如蚁,四面城墙环绕,旌旗飞扬。李一平看了岸上一队行走的官军,多少有些雄壮气势,服装和面色也比蓟州和天津要好。 “宋兄,登州的兵士似乎比天津还强一些。” “确实,登州北临辽东,由此至旅顺顺风时一日可达,当年辽沈失陷之时,浮海而来的辽东汉人不计其数,有些没有船的,便自己扎木筏或直接抱根大木就出海,好多人死在海上,到了的也不少,是以登州辽民甚多,辽人体格壮实,臂力过人,对建奴又有国恨家仇,原本就是不错的兵员。你看船上的朱国斌,便是当日浮海而来,半道被大当家救下的。” “难怪如此。” “哎,李兄弟你或许不知,戚少保便是登州人,早年袭替登州卫指挥佥事,后来才调去浙江备倭。要是如今戚少保还在,又岂容建奴跳梁。” 说话间鸟船靠到岸边,放下跳板,两人跟着一名明军把总,往海防道衙门走去,宋贤告诉李一平,那便是钟大人的官署。官署门口两边各站两名士兵,把总去找人通报时,两人在门口等着,回报的人一会便回来,领了两人进去。 李一平跟在宋贤背后,刚走到二堂门口,一个豪爽的声音便传了出来:“道石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叫我日夜担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一平从宋贤背后探出头一看,面前一个方面阔耳的高大官员,也留了一副美髯,身穿红色官服,胸前一个云鹤图案的补子,头戴乌纱帽,脚穿官靴,腰间系了一个革带,一脸的喜悦之情。给李一平的印象便是颇有领导气质。 “道石见过钟大人,累钟大人费心,此行都还顺利,只是途中偶遇海寇,赵海明为保船货,却不幸身故。”李一平直到此时才知道赵东家名叫赵海明。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一时之选 钟大人一脸惊讶,随即变为痛惜之色:“哎,赵当家这又是何苦,船没了可以买,人没了留下船又有何用,但他这份忠人之事的人品,却并非人人能有,若我大明官军也能如此,大明有福矣。” “是,这都是钟大人善待赵海明之故,他感激之下哪能不用心做事。” 钟大人摇摇手,又关切的道:“道石你自己没事,这海贼可是凶残得紧,难怪前些时日我心头突发忧虑,应当便是忧心你等。” “托大人的福,毫发无损。” “好,这就好。”钟大人一脸欣慰,他看到宋贤背后的李一平,问宋贤道:“道石,这位是?” 李一平连忙出来按宋贤的指点跪下行礼道:“在下李一平,见过钟大人,钟大人时刻不忘忧国忧民,那些兵士耳濡目染,定然更加用心杀奴。便是在下初次见到大人,也为大人的这份胸怀感佩不已。” 钟大人抚着胡须,将马屁照单全收,“你这后生仪表堂堂,方才所言,也可见有份忠义之心,快请起。” 宋贤等李一平起来,在一旁道:“李一平是船上财副,原本也是读书人,凭着心中激愤,亲手格杀了杀害赵当家的凶手,能文能武,眼下船上众人都对他敬畏非常,倭国那边李家公子,对他也是很欣赏的,李一平听闻我说及钟大人胸襟人品,非要跟来一仰尊容。” 钟大人缓缓点头,打量了李一平几眼,宋贤的意思已经说得明白,此人已得到倭国李家的支持,带此人来便是想用这人取代赵海明,他既是财副,财务都清楚,也不必再避开他。他先请两人坐了,自己坐在主位,这才让下人来上了茶。 宋贤等下人离开便开始汇报此次的收入,那倭国朱印船当然是不会提到的,他缓缓道:“钟大人,此次出海,虽有些波折,但你的货品毫发无损,本钱是八千两,原以为就只能赚的八千两,碰巧的是,此次倭国缺货,便多赚了八千两,如此一来,钟大人便该有两万四千两。” “哦!?”钟大人轻轻说了一声。 随后宋贤又一脸惋惜:“只是可惜了李大人的货,那海贼打劫之时,有一贼寇跳入舱中,走投无路之下放了把火,我虽全力抢救,但还是烧坏了李大人多半货物,眼下刚好够李大人的本钱,心中惶恐,还不知如何跟巡抚大人交代,请钟大人责罚。” 钟大人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心中满意,他闻玄歌知雅意,宋贤的意思已经了然于胸,李大人奉严嵩之命调走,人走茶凉,不在其位,不得其利也是应当的,这两人还算识趣,找这个理由让出近半利润给自己,严嵩要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道石哪里话来,这海上行走,原本就有风险,能护得大半已是难得,既然还抢回了本钱,便把本钱还给李大人便可,此中情形,想来李大人也是能谅解的。”两人谈话间已经是对李大人的利润达成一致意见。 “是,多谢大人体谅,不知李大人现在何处。”宋贤早知道李大人奉严嵩之命已走,却故意如此一问。 “道石你还不知道,李大人前些日子已去了南京任户部侍郎,现今的巡抚是孙大人,道石原本是李大人幕僚,日后是随李大人去南京,还是留在登州?” “啊,原来李大人已经高升了,我出海近两月,确实不知此事,但我家在山东,故土难离,还是想留在登州,只是我不识得孙大人,看来以后只好回家种上几亩地了。” 钟大人哈哈一笑道:“道石啊,你跟随李大人良久,人品才干都是一时之选,若是回去种地,却让我大明少了一个人才,不如我替道石引见一番。以后还是跟着孙大人,也不用去那南边。” 第五百二十二章 脸皮真厚 如此便多谢钟大人了。不知孙大人是何处人士。” “孙大人原是浙江民籍,以右副都御使巡抚登莱、东江,此次建奴寇边,孙大人坐镇登州,运筹帷幄,海上舟师往来,威逼三岔,又调遣东江镇奇兵掩袭辽东,令那新奴酋十分忌惮而不得不退兵,旁人不知,我等下属却是要明白的。” 宋贤此时已经心中大定,继续道:“钟大人说的是,我等下属正当以孙大人为效仿。这李一平亦是这般心思,他是辽人逃难进关的,路上听了众位大人的兵法人品,心中感佩,非要为国杀敌,我想着如此他也能与众位大人近些,多聆听些教诲,总是好的。” 钟大人自然也不会问严嵩其他的利润,他对这些都很清楚,自己能粗粗算出来,大概还有几千一万两,他并不想全吞掉严嵩的利润,适可而止是他多年的心得,如果倭国海贸能继续做,自己跟孙大人便是利益攸关的紧密关系,远比现在吞这一万两划算。 眼下就是要说李一平的事了,让谁来当大当家他钟大人并不能做主,也并不在意,他只是要有个抵押,好放心把货交给这人来做,他听了宋贤的话,认为这李一平是打算把他自己当做抵押,比原来的赵海明懂事,但光他自己还不够,一出了海,谁还找得到。 钟大人看看李一平,缓缓问道:“李公子的心意我明白了,但为国杀敌也是十分艰险之事,不知李公子是否已成家?” 李一平方才在一旁听着两人谈谈说说,原以为自己算脸皮厚的,见到这钟大人和宋贤,才知山外有山,两人都是演技派巨星,而且理解力也很强,几个来回已经把严嵩的利润分配完毕,又落实了宋贤的工作,难得的是两人坏事商量完,居然听不出一点坏心思,不明白的,都会以为他们在真心为别人考虑。“脸皮真厚!”李一平在心底赞扬两人一句。 此时李一平听钟大人问话,连忙站起道:“回大人话,小人此次回京城便打算成亲。” 宋贤微微有点意外,路上并未听到李一平说起婚事。 “如此甚好,若是从了军,也是可以全家都来登州的,无事时,我可请李公子和道石去蓬莱阁,一睹海上仙景。” “小人先谢过大人厚爱。” “不知李公子想到战兵营还是入辎重营,或是入我水师?” “大人,小人能力所限,担心损了战兵的威名。小人祖上是浙江的军户,现在小人便也入个军户,需要上阵之时,也是可以的。” “军户?”钟大人有点疑惑起来,这年头还要当军户的可少得很,各处卫所都逃得差不多了。这人竟然还巴巴的要去当军户。 “小人是想着,军户中升官恐怕快一些,若能当个一官半职,也算为祖上挣了个脸面。”卫所官职不值钱,但品级不算低,说出去总是个官,钟大人接受了这个解释。只要李一平来就好,登州的兵备事务就是海防道在管,就算是军户,他也是可以控制的。 第五百二十三章 忠勇之士 万事孝为先,陈公子既有如此孝心,我也当成全,那陈公子希望在我登州何处托籍?” “威海卫。” 李一平跪在地上大声喊道,膝盖被石板磨得生痛,心中痛骂这该死的封建制度。 新到任不久的登莱巡抚孙国桢正襟危坐,他神情肃穆的看着前面跪的李一平和宋贤,也不叫两人起来。昨日两人拜会钟大人后,便搭鸟船回福船上,福船连夜靠岸将银两运上岸来,钟大人派人护送,今天午前到登州城中钱庄换为了银票。午后钟大人便带了他们来孙国桢的官署。 “听白山说,你们两人有建奴情形要报与我知,速速讲来。”白山便是那钟大人的字,他正陪着笑站在一旁。 李一平声音响起:“启禀都爷,我两人是登州军民,前几日搭乘一商船去天津,于登州海外遇一渔舟,形迹可疑,拦下后擒得建奴细作一人,拷问得知原来那奴酋十分奸狡,不但大军入寇宁锦,还派细作由辽海潜入登州,携带银钱企图打探消息,寻机焚我粮草,小人在船上截获建奴探子携带的银钱近万两,原本有些犹豫,亏得同船的宋先生晓以大义,宋先生言道,现在登莱的都爷既是文曲星下凡,也是武曲星,这次建奴入侵,都亏得孙都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救大明生民无数,小人感佩五内,幡然悔悟,特将截获银两送来请都爷处置。唯一可惜是那细作乘我不备,跳海死了,尸体也没找到。” 宋贤低着头听着,李一平在船上便要求在巡抚面前由他先说,争取能搭上宁锦大捷的顺风车,升个一官半职,不然光入个军户有什么用。耳中听到李一平肉麻的马屁,宋贤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脸皮真厚。” “近万两?”孙大人脸上波澜不惊,还是正襟危坐的姿态,李一平一番话中漏洞百出,不过大家都是演技派,演点国产大片烂片不用太严谨的,只要票房好就行,眼下票房已经摆在面前,只要大家配合一下,吃相不太难看就好。 很快,为了男一号早日拿到票房,男二号钟大人便出来串戏了:“抚台大人,这位李一平是威海卫袭替小旗,并无实职,平日做些小生意,都是往来天津登州附近,偶尔也去一趟其他地方,他有心报国,此次又擒获建奴细作,经属下核实,确有其事,唯有这银钱下官不敢做主,便请大人处置。” 孙大人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江湖之远,不忘国事,我大明有如此忠勇之士,何愁建奴不灭,两位请起。” 李一平这才摆脱了别扭,站了起来。 “白山,两位请坐。” 孙大人这话说完,李一平跟宋贤在右侧下首坐了,李一平本来一屁股坐满,眼角看到宋贤如同小媳妇见公婆般,只把屁股挂了一个角在椅子上,再一看那钟大人也只坐了半边,只好也挪出来一些,心中又是一阵骂。 第五百二十四章 银子开路 李一平偷眼看了一眼孙国桢,他胸前一个孔雀,表明他已经是大明的三品文官,并且是巡抚,毛文龙这样的一品武官见了,也只有磕头的份,孙国桢这样的巡抚,一般实职是都察院副都御史,正三品的官,巡抚只是他的工作职务,本身并没有品级,掌握辖地的军政民政大权,各省巡抚相对固定,有些地方则是根据情况时设时撤。 登莱虽然地方不大,但管辖着东江,是对后金作战的重要方向,容易立功,每年银钱过手的数目也很多,算得上实权派了。这个任上能干得好的话,后面的官途还是不错的。 钟大人又开始为宋贤说话:“抚台大人,这位宋贤,原本是李大人幕僚,文书钱粮都是精通,此次在海上捉拿这细作,也是出了力的。” “嗯。”孙国桢略略点头,表示听到。“他两人既拿住细作,亦可算为宁锦之捷出力,白山你报功时也不要忘了。” “是,下官一定牢记他两人截杀细作之功。”两人的对话中,已经把那一万两省略掉。 李一平听得心中高兴,昨日说要入军籍后,这钟大人看在八千两的份上,已经答应把他搭上大捷的顺风车,,眼下七月初,登莱这边的报功核功正好还没做完。此时的军户户籍一文不值,黄册上有名无籍之人多如牛毛,钟大人找人把黄册上加他一个军户小旗,也无人会去查实,报功抓获奸细也并不显眼,钟大人答应此次把他升到试百户,自己马上就要是个官了。 眼下巡抚大人这边也已经同意,银子开路,就是好说话,既然宋贤要送礼,自己分不到银子,就拿点利息好了。剩下的,便是要说说海贸的事,李一平现在觉得跟他们一起做海贸实际上并不亏,赵东家觉得亏,是因为他只需要钱。 一万两的大礼便是京师中也不多见,孙国桢自然知道还不止于此,看着钟大人问道:“李一平是威海军余,那宋先生现在何处高就?” 钟大人忙站起来回道:“抚台大人,宋贤家在登州,此次李大人走后,便想回乡归农,下官为国惜才,冒昧向抚台大人荐举。” 宋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晚生原本是有归农的打算,此次海上遇贼之后,方知建奴凶残,岂能独善其身,晚生愿略尽绵薄之力,襄助都爷扫平建奴。又怕才疏学浅,难入大人法眼。” 钟大人又在一旁帮腔:“此二人原也做些行商之事,在威海、登州、天津各处贸易,间或去江南一次,所得颇丰,近年曾多次得我登州水师相救,又敬仰大人品行,愿每年从利润中拿出数成,襄赞军资。” 孙巡抚听到水师和数成利润,也已经知道他们所求何事,这事也并不难办,只是在自己辖区提供方便而已,各取所需,脸上露出些笑容:“宋先生太过谦逊,白山的眼光我是信得过的,你两人心意我明白,但还要记得不止敬仰本官,还需时刻牢记为我皇分忧。” “是,小人牢记。” 孙巡抚又接着道:“既然宋先生有大才,白山又荐举,便请宋先生屈就参随,主理登州海防钱粮。” “谢都爷垂爱,晚生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一平你既是威海卫小旗,此次立功,定然不免升迁,白石。” “下官在。” “如此忠义之士,升迁后应当实授,不可寒了天下义民之心。” “大人放心,此事下官省得,待朝廷封赏下来,下官自会安排。” 孙大人表了态,该办的事情就办完了,他也不问那一万两银子在何处,右手把茶杯轻轻一端。钟大人和宋贤立即起身,李一平也连忙跟随。 “如此我等不打扰抚台大人处理公务。就此告辞。” “好,老夫另有要事,便不远送,来人。”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走进来:“老爷。” 孙国桢对李一平三人道:“这是我府中管事徐升,以后有要紧事,便可直接找他。” 三人都与那徐管事见礼,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巡抚门前也是不小的。那徐管事还算和气,与三人一一回礼。 “徐管事你代本官送钟大人和二位先生。” “是,老爷。”说罢他手一引,请几人先行。三人再次跟孙巡抚行礼后退了出去。 钟大人昂首阔步走在前面,宋贤似乎故意走得很慢,拉出一段距离,走出二堂,进大堂之前,宋贤退到徐管事身边,李一平知道他要把银票给徐管事,大人们是从来不自己收钱的,他也不停留,快步走入大堂。 第五百二十五章 升官乐事 隔了一段距离后,回头快速瞟了一眼,只见到宋贤正挨在徐管事身旁,徐管事拿出银票看了一眼,点点头,宋贤又把右手伸过去,袖口笼在徐管事的手上,袖中晃动两下。那徐管事脸上露出亲热的笑容。 李一平转头到大堂等候,从怀中摸出一个十两的银子,好一会两人才出来,李一平也装作感谢,学宋贤般,从袖中把银子递过去。 徐管事笑脸如花,与两人称兄道弟,一路把二人送出照壁才依依惜别。 钟大人就与二人在门口告别,吩咐李一平在天津等候官身的消息,李一平答应了。至于后面出海的事,至少还要几个月,可以慢慢商议。 钟大人走后,两人在巡抚官署门口站了片刻,李一平看看高大的军门和两侧的黑鹿角,对宋贤笑道:“原来宋先生便在此处上直,真令小弟羡慕啊。 两人连连合作,关系已经十分亲密,宋贤笑道:“一个大院子而已,又有何羡慕。”说完领头往城外走去。 李一平跟在他身旁道:“巡抚大人安排你主理登州到天津的海防钱粮,是个什么职务。” “狗屁职务,海防钱粮算个什么,又不是东江镇的钱粮,他不过给我一个名义罢了,不过有这个职务倒是方便我几处行走,毕竟水师的钱粮我能搀和一下,那些丘八总要给些情面,抚台大人应该便是如此考虑的。” 李一平拱手道:“如此就恭喜宋先生了。” 宋贤笑着摆摆手:“你我二人就不必这些虚的了,虽是又有了安身之处,但孙大人自有班底,我等新人不过充充门面罢了。倒是要恭喜兄弟你高升百户。” “宋先生明知那军籍的百户是个什么玩意,可是调笑兄弟来着。” “岂敢,岂敢,原本以为你未附籍,只能垛集后花钱纳级,现今钟大人直接给你添的小旗,再立功封赏,到了试百户,再要纳级当千户,就只需两三百两,此处就省下一千多两了。” 只见宋贤一脸坏笑的道:“不过有一样李兄弟你却是不值得恭喜了。” 李一平奇怪道:“哪一样?” “李兄弟可知升官的乐事?” “发财。” 宋贤在中心鄙视一番后说道:“非也,升官首要有件乐事,改个号、娶个小。便是要改个官场上合用的字号,又要纳一个贴心的小妾,可惜啊,李兄弟既无号可改,连大妇也无,可就两样都没有了。哈哈哈!” 宋贤的家便在登州城中,但显然城外的一万多两银子对宋贤更加重要,他与李一平一同出城,在东边春生门外雇了一架马车,往船停泊的海湾开去。李一平对他这种过家门而不入,一心分赃的精神表示了钦佩。 因为船的银子是不能见光的,宋贤不打算在登州的钱庄存这笔惹人注意的赃款,而且其他人就在船上,众目睽睽,他也拿不到银子,所以他决定按原计划和李一平一同到天津,顺便帮李一平打通天津的关系。 其他的韩武等人,都在登州附近居住,福船平时也停靠在登州,昨日靠岸后,宋贤便把他们解散了,韩武眼看李一平跟着宋贤拜访海防道,便知道自己的野望落空,以后未必会跟着李一平做海贸,恨恨的走了。黑炮和疤子还有老汪因为要回京城帮着办理赵东家后事,也转移到了船上。 第五百二十六章 有所作为 马车行走了半个多时辰后,宋贤带李一平下车,沿着山路又走了大概两刻钟,来到一处海湾,船正安静的停泊在其中,桅杆上挂起了登州海防道的官旗,山上还有几个放牛的小孩在好奇的打量那艘大船。 甲板上朱国斌和安小宁正等得焦急,看到二人到来,连忙放下脚船,拉了两人上来。 “宋先生,李先生,还顺利否?”疤子知道情况,一来就问两人。 李一平点头道:“顺利,宋先生现在是孙抚台的幕僚了,大家以后吃饭可要指着宋先生了。” 宋贤也眯眼道:“一个无职的幕僚有何作用,我告诉大家,李兄弟已经是威海卫百户,过些时日告身就下来了,大家可要记得以后要称呼百户大人。没准很快就要叫千户大人了。” “恭喜李先生了!”“恭喜、恭喜。” 众人一路上对李一平都印象很好,此时由衷为他高兴,尤其是安小宁和秦律方,高兴的脸上通红,安小宁还拍起了巴掌,虽然军籍的百户不算什么实权人物,但总归是官不是,打入敌人内部更近一步。 李一平左右团团一作揖:“多谢各位,到了京城,兄弟做个东,请各位一定赏脸,一醉方休。” “一定,一定。”众人都是兴高采烈,这次路上遭遇挫折,大家人心惶惶,现在总算有个好的结果,收入也非常不错,这船上有几个打算跟着李一平的人,李一平眼下有了官职,大家以后也有出路。 王贵对李一平道:“李哥,我先下船了,我要把同村兄弟的骨灰送回去,还有银子,下次要出海了,招呼一声便是,黑炮哥和疤子哥都知道地方。” 李一平对他抱拳道:“王兄弟自便,你家远否?这么多银两,我送你回去再走。” 王贵露出些为难的表情,他家就是登州附近的渔民,离此处并不远,但银两确实有点多,他和那个同村的加起来有两千多两,十公斤,还要拿那兄弟的骨灰。 宋贤看李一平又想做好人,在一边劝道:“李兄弟,此处不宜久留,方才路上有个村子,让人陪王兄弟去村中雇两个挑夫便是。” 李一平一想也是,船上大笔银两,现在又只有不到十个人,确实不宜久留,他对安小宁和朱国斌道:“朱兄弟,烦请你两人陪同王兄弟去雇人,雇人的银子我来出。王兄弟,你一路上不要露了财,别人要问,只说是俵物之类东西。” “好嘞。” “多谢李哥。” 两人帮着王贵把银子搬上岸,一路爬上山,消失在山脊后。 “李兄弟心思缜密,日后在官途定然有所作为。” 李一平微微一笑,他知道宋贤意思,他找的陪同王贵的两人都是杀气很重的人,只要这两人跟着,就表示有人知道村庄所在,受雇的村民路上便不敢打王贵的主意。 宋贤接着道:“只是为兄不明白,为何李兄选中的是威海卫,这登州城中也有登州卫,离大人们近些,提拔的机会更多。” “宋先生,天津到威海卫,快时五六天,慢时八、九天,若在威海卫附近有一个自己的小港,可以为船只补充淡水和食物,如此在天津时便可多载些货。回程时又可以在那里休整补充,离登州又只有两日海程,面见各位大人也方便,所以我选此处。” 第五百二十七章 驾船归来 宋贤听了李一平的话,一想确实如此,能少装些水和食物,是能多赚。 李一平没告诉宋贤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是希望早点收集证据,扳倒严嵩,以前赵东家的模式是平时分散,出海时聚集,容易泄露消息不说,人力也很分散,真有人要对付他,天津只有几个人帮忙,一旦赚了钱,或许有些人就不再来了。如果有一块自己的地方,把人力集中起来,就有了自己的势力,另外威海地处山东东端,陆上交通并不方便,悄悄发展实力不会引人注意。即使是混日子,以后鞑子来了的时候跑路也方便点。 “李兄弟考虑的是,果然比我周到。” 李一平又问起宋贤威海卫的情况,宋贤也不是太清楚,只说威海卫似乎比一般卫所要小,并不是一般卫所的五个千户所。现今卫所官不值钱,只要有巡抚大人关照,那些卫所里面的官员也不敢为难。 两人说话间,安小宁和朱国斌已经返回,等他们上了甲板,众人一起拉起帆来,船上的十一个人拼了老命,总算把两幅硬帆升起,这还是倭船硬帆小,要是福船的,恐怕他们就只能傻眼了。 “我们回家啦!!”李一平在船头大声喊着,一路的风波和血腥终于过去,眼前就是回家的路,王贵等人都大声怪叫,发泄着心中的激动,船驶出海湾,乘风向天津开去…… “狗子,你们今天别训练了,就在铺子中帮你周大哥裁剪布料。” “哦,可是李大哥说了要每天训练的。” “现在衣店忙不过来,你们暂时停几天。” “那我晚上下了工再自己练,好不。” “那,好。” 夜幕下的二道街中,院子里面点了几支火把,还挂起好几个灯笼,照得亮堂堂的,郑驴子搽搽额头的汗水,院子里用木板搭了个长长的台子,小狗子和张二葱拿了个纸片比着,在一块布料上划印子,王芯和周来福拿着剪刀在裁剪,周来福和江旺家老婆都在缝袖子,张正刚在另外一个小木台边,正笨拙的用一个熨斗熨烫衣服,地上堆满碎料,原本还算宽阔的院子显得拥挤而嘈杂。 旁边几家巾帽店也是一片灯火通明,都在加班加点,郑驴子将大部分衣服都外包给他们,自己店中也做一些,这几日生意太好,大家都累得不行。 此时周来福瞪着一对熊猫眼,他这段日子都在郑驴子的这个兰花衣店做夜工,白天还要去东门街上班,每天连轴转,不过看在每件五分的计件费上,拼了老命在做着,一晚做个几件,就有几钱银子,二十天下来收入已经有五六两银子,加上他老婆也在这里做杂工,加起来有七两多,他还是觉得很值得的。 邓柯山急急忙忙从敞开的大门跑进来,也是满头的汗水,跟众人打个招呼,就跑到郑驴子身边问道:“兄弟,三日前订的田婆子的三件做好没?” 郑驴子瞪着发红的眼睛,拿出本货册,他自己用笔画成了他熟悉的表格,翻到三日前的订单上,状态竟然还是订货,连备料都还没做。 “还没做呢,现在哪里来得及。临清那客商的八十件还没做完,昨日你又跑到码头去接了个京师客商的订单,一下又要五十件,你又说客商不能等,最晚明天午后船就要走,这不全在赶你这两个生意么。” 第五百二十八章 幸福微笑 邓柯山接过郑驴子的货册,他学习几日,已经能看得懂二维的表格,抓抓脑袋道:“是我忘了,可实在难办了,卖婆那边三日前的还未做,这两日又接回来三十多件了。咱能不能多找些人来做,象这种裁剪,可以找些婆子婶子来帮忙,周哥这样的就专门做纸板就好了。” 因为每个人尺寸不一,这时代的衣店都是按尺寸制作,因为绢缎等材料很贵,为了避免出错而浪费材料,事先要用纸板按尺寸裁剪下来,然后再比着纸板裁剪布料,郑驴子也没有服装经验,事先没有像后世一样的按几种规格制作,所以每件衣服都要重新制作纸板,而制作纸板就只有周世发这样的专业裁缝才能做,所以就受限于裁缝数,难以提高产量。 郑驴子现在后悔不已,早知道生意这么好,就该定下大中小号,又哪会这么忙,他眼下也正在改,给临清和京师的两批货就开始使用固定规格。 他听了邓柯山的话不耐道:“你说得容易,这街坊能找的都找来了,现在家家巾帽店都在做咱们的衣服,你没见立业坊的几个裁缝都来当夜工了,还到哪里找人去。人家婆子婶子也不是个个愿意做夜工的。还有,那袁木匠都累病了,刚才我去他家,这两日都做不了木工,那衣架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郑驴子说完瞪了邓柯山几眼,却发现他额头有一块乌青,不由奇怪道:“邓兄你这额头是怎地?又被人打了?” 邓柯山一脸气愤:“还不是那沈楼,你知道我隔壁张家巾帽店也摆了个木台,请了立业坊的李裁缝来做夜工,声音稍大一点,那沈楼便每晚叫骂,说些风凉话……” “你和他打起来了?”郑驴子一听沈楼,就想起那沈家娘子沈李氏,自己天天忙,已经很久没看到过。 “我倒准备打他一顿,还没来得及,他娘子劝了他一句,被他在屋中一顿好打,我听不过,到门口去劝,刚好他一个碗摔出来,砸我一个大包。要不是郑哥你招呼过别跟他一般见识,老子早把他拖出来打个半死了。” 郑驴子忙劝道:“邓兄你也别在意,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们一家现今没有收入,也是难,咱们每晚做到这么晚,确实打扰了人家休息。” 邓柯山突然一拍脑袋:“哎,怎地把沈楼家两个女人忘了,她们没收入,不是正好叫来当杂工么……” 郑驴子讶然看着邓柯山:“喊他娘子出来做啥,那天来端碗肉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叫她整天做杂工,邓兄可是嫌她活久了?” “看郑哥你说的,再怎地说,也得吃饭不是,他娘倒是好人,上次跟我说着话就哭起来,说是银钱也不多了,沈楼反正是啥都做不了,她就怕坐吃山空,不出来做工,他沈楼变得出银子不。” “这样啊。”郑驴子又犹豫起来,“那你总要跟沈楼说好了才成,不要连累人家沈娘子吃苦。” “我邓道德办事郑兄尽管放心好了。我这几日到附近其他坊去看看,有愿来做的一并找来,真是的,我这天天去码头办郑哥你说那什么,什么展示会,又要到处找工,郑兄你说,这生意好了也是苦事啊。”邓柯山一脸幸福的微笑。 第五百二十九章 咱回来了 老汪跪在甲板上,泪流满面:“老爷,咱们到家了。”说完呜呜的哭起来,李一平背过身离开船头,一直走到舵楼上,往前方看去,远处的京城轮廓依稀可见,自己在这个时代最亲的人就在那里。转眼间离开将近两月,自己已经从一个账房变成很有前景的准老大,日本和大明的路子都打通了,虽然份额还是不多,但总算不用再为生计忧愁。 “小宁,我下了船要先和他们去俵物店,送回赵东家的骨灰和银子。你靠岸后就在船上守着,可以先雇个马车,但不能离船太远。” “是,一平放心,我拿命担保。”安小宁知道李一平的一万五千两,有了这笔钱,以后一帮伙计便不愁吃穿,眼下都到门口了,绝不能出问题。 李一平吩咐完安小宁,宋贤又过来找他了。 “李兄弟,一会我们先和黑炮他们一起去俵物店,船上的货先别忙下,等我们寻个机会甩开他们,再回来取出银子,对了,那朱武是不是死心跟你?” “他什么都没说过,一路都跟来了,不过还是小心点,到时想个办法支开一会。” “人都支走了,谁来搬银子?” “岸上有我的人,我住在井东坊二道街,离东元俵物店不远,抽个空通知他们一声,让他们来搬放心些。” “我那份也先放到你处,王勇可以帮忙。” “嗯,若是宋先生到时不能同行,另寻时间过来就行,到井东坊问新来的刘家就是。” “好,行百里者半九十,一切小心点。”李一平点点头,两人不再交谈。 半个时辰后,船在出发的码头靠岸,李一平和宋贤跟着老汪几人一起下船,雇个马车装好赵东家的银子,走东边镇海门入城,现在后金已经退兵,城防也放松了,入城时并无人检查。 “李兄,你可回来了。” 李一平抬头看去,竟然是周世发,他穿着一身新的胖袄,一脸兴奋的站在旁边。 李一平惊喜道:“周兄弟,你何时回来的?” “我前几日才回来,我娘说带喜隔日就去帮忙,真是多谢你了。” “周兄何必客气。” “李兄你最近是去哪里行商了?” “到登州去了一趟。刚买了些货品回来,对了,周兄你今日是否一直当值。” “是,明早才下值。” “一会我还有些货,若是晚了,还要麻烦周兄通融一下。” 周世发大方的一挥手道:“没事,其他事不说,这城门的事情找我保准给你办妥。” 李一平看老汪他们已走出老远,自己不便耽搁,匆匆跟周世发道别,跟着追去,走了一段,眼前东门大街熟悉的情景让李一平按捺不住,前面的老汪等人已经往北转入一条街中,他不再跟随着他们,继续往西疾走,他打算跑快点,先到井东巷打个照面,安排人手到城外接应,快步来到井东巷的街口,刚入一道街,便发足狂奔,一道街上人人侧目。 第五百三十章 告知消息 两边房屋快速往身后退出,李一平气喘吁吁跑到了二道街,那个熟悉的小院如此可爱,他一把推开大门。 “哎呀,谁呀,吓我一……” 王芯正在打扫地上碎料,倒在院门边的一个篾框中,被吓了一跳,她以为又是邓柯山等人,正要牢骚两句,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王芯,你在干啥呢。” “呀,李大哥回来啦,这,李大哥回来啦。”王芯高兴得跳起来,扔了笤帚朝院子中喊起来,又上来牵着李一平袖子,郑驴子张正刚等人纷纷跑到门口,几个跟班则一头扑上来,亲热的抱着他。 小狗子一脸傻笑,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手就一直紧紧拉着李一平的衣服,张二葱则大声的喊李大哥。李一平挨个拍着他们脑袋。 郑驴子呵呵笑着看到李一平,这个多年的好友晒得几乎和那些纤夫一个肤色,脸上也瘦了一圈,不过回来了就好,这时代出海不是闹着玩的,这些日子大家心中都很担心,生意越来越好,生活中担忧的便是他和安小宁了。转眼发现只有他一个人,问道:“安小宁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李一平把几个跟班打发到一边,拉过流民和张正刚小声道:“我马上要去俵物店,此处不能耽搁太久,你们马上去卫河边上,有个挂蓝底登州海防道官旗的货船那边,安小宁在船上,你们到了先找到他,我有些货要搬。” 郑驴子道:“你自己都带货了?可是我们今天要赶一批货,要是人都走了,这货可咋办。” 李一平转眼一看院子,他这才发现已经成了制衣场所,他略微有点惊奇,不过此时不是问的时候,他只对郑驴子道:“其他事晚上再说,眼下别管什么货了,听我的,去码头,我的货很重要,走了。” 李一平又匆匆出门,一路跑着到了东元俵物店,刚好在门口碰到老汪一行,宋贤正焦急的回头张望,却见李一平从这边跑来,过来就对李一平一顿埋怨。李一平悄悄对他道:“下货的人找好了,一会你找个理由,咱们就去把银子取了。” 宋贤听他是去找人,也不再埋怨,眼下犹如肥肉已经夹上筷子,他不由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不过他再心急也要把赵东家送到再说,黑炮和疤子都是中层干部,不能失了人心。 两人便跟着老汪等人,从俵物店巷子中的侧门进去,开门的是张婆,她一看老汪哭丧着脸抱着个坛子,脸色一变,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片刻后才往后退着,叫了一声往三进跑去。 李一平和宋贤跟在最后,众人都进到二进的院中,听得三进中很快便传出一阵哭声,隐隐听到张婆在大声招呼丫鬟,似乎那赵夫人晕倒了,老汪等人颓丧的跪在地上,只有宋贤自重身份,还是站在那里。 等了好一会,哭声渐渐小点,张婆和菊香几人扶着赵夫人出来,刚出三进的大门,赵夫人便看到老汪抱着的坛子,惨叫一声又晕了过去。李一平赶快跑入正堂搬出来一个椅子,张婆等人把赵夫人抬到椅子上坐了,又掐人中又扇风,好半响,赵夫人悠悠醒转,摊在椅子中,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嘴巴微微颤动着。 “夫人,老爷是六月初五走的,老汪那日没护住大当家,都是那人突然从舱中钻出,我实在没有看到,否则即便搭上我老汪性命,也要护得大当家周全,请夫人、小姐处罚。”老汪将额头在地板上磕得嘭嘭响。 疤子也把头埋着,发出呜呜的声音,正厅外一阵脚步声,久违的赵小姐出现在门口,穿着一件漂亮的连衣裙,发钗横斜,应当是刚刚起来,她脸色苍白来到赵夫人旁边。 第五百三十一章 在下本分 “娘,娘。”赵小姐叫得几声,也是泣不成声,几个丫鬟婆子更是哭成一片。 李一平在旁边对赵夫人劝道:“夫人若是难过,哭出来更好一些,不要憋坏了身子。” 赵小姐抱着赵夫人的腿道:“娘你听李账房的,你跟我说说话。” 赵夫人便如同傻了般,眼睛发直,没有任何反应。 宋贤原本就是来做个样子,眼看着赵夫人没有反应,不由得有点着急,自己那点场面话讲不出去,就找不到理由离开。他看李一平也是束手无策,脑中一动,到老汪面前,一把拿过赵东家的骨灰坛,来到赵夫人旁边。 “夫人,我等护卫不周,任夫人处置,赵东家鹤驾西归之时,托我等一定将他骨灰带回,虽是万水千山,总算是带回来了,请夫人收好,才好处理丧葬之事。” 宋贤把骨灰坛举在赵夫人眼前,赵夫人的眼神慢慢落到那坛子上,终于啊的一声哭出来,众人才放下心来,哭出来就好,否则一直憋着肯定会出事的。赵夫人把坛子一把抱在怀中,与赵小姐挨着头,哭得鼻涕横流,张婆赶快过来一张手帕。 宋贤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事已至此,夫人请节哀,眼下最紧要便是丧葬之事,夫人和小姐突遭大变,不宜再操劳,此事便由我和李账房来主理,黑炮兄弟几位协助。” 赵夫人抹了一把泪,哭着道:“宋先生你看着办就是,我早跟他说,别走海了,那银子是那么好挣的,他就是不信,原来还说,等着他回来定下香儿的婚事,也好早点看到孙子,哪知现今四七都过了,还有什么说的,呜……”赵夫人说得几句,再说不下去。 宋贤看赵小姐虽然也在哭,但明显比赵夫人稳定些,又转过来对赵小姐道:“小姐若是同意,我此时便和李账房先去办着,另外船上还有些大当家和其他大人的货,也是急着要处理。” 赵小姐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她看着李一平道:“李账房忙过外间的事,能否到此处帮忙,我一个小女子好多事也不懂。” “那原本就是在下本分,小姐不说,我也是要来。” 赵小姐搽了泪,神态间已恢复不少平静,她点点头道:“如此宋先生和李账房就先把急事办了,这里有汪叔他们就够了,你们也是外边走了两月,也别太操劳,今日便在家休息。反正四七都过了,也不急一两日了。” 李一平和宋贤对赵小姐的恢复速度都有点惊讶,不过两人确实有事,对赵小姐和夫人施礼后退出来,李一平走到侧门时,赵小姐突然在后面喊了一声:“账房明日还请早些来。 宋贤听了,看了李一平几眼,李一平在一边答应了。 两人走出巷子后都无心交谈,一路匆匆忙忙赶到镇海门大街,雇了一辆驴车很快到了码头。 第五百三十二章 来搬银子 李一平远远就看到郑驴子几人在码头边,他一下车就拉过郑驴子问道:“老郑,拉货的车租好没?” 郑驴子看他一头的汗,轻松的笑道:“看你急的,安小宁说不就是些铜锭么,那用的着这么急,车早租好了,安小宁非要等你来,不然我们都搬走了。” 李一平也不解释,上了甲板,对朱武道:“朱武兄弟,你看这样如何,方律和宁大哥都有伤,不能在船上呆久了,我雇了个驴车,麻烦朱武跟那边的张二葱兄弟一起护送他俩先到我住处,先找大夫来看看。” 朱武是个直肠子,听了马上同意道:“行,李哥你安排就是。” 秦方律则喊道:“李哥你别管我们,我还能帮着搬东西呢。” “好了,看到那边那个大个子没,他一个人能顶十头牛,你们有伤,以后养好了再帮李哥,现在都听我的。” 打发走了朱武三人,总算都是同伙了,李一平一挥手,安小宁打开底舱,和那王勇一起把上面的俵物往二层传,他们并不搬下船,郑驴子等人只是把俵物堆在二层个舱室中,慢慢露出了下面的银袋,安小宁又在外面套上袋子,一个个传上去,张正刚轻松的提了,放到岸上雇来的两辆马车上,李一平和宋贤总共有三万六千多两银子,一千三百多公斤,不过对两辆运货的马车也并不沉重,等十多包银子都装好,李一平又把那支斑鸠铳也装入一个袋子,放到了马车上。 李一平让郑驴子坐在马车上,王勇和张正刚都在后面押车,对郑驴子反复叮嘱一定要看好,又让张正刚一定要守住放货的屋门,两人虽觉得奇怪,但还是满口答应,然后那车夫一鞭子甩过去,马车慢慢往镇海门走去。 剩下几人又把三层中放的京城那位大人的一万多两银子取出来,装到一个马车上。 宋贤自己的钱已经搬出来,心情放松许多,他对李一平道:“李兄,现在可以告诉你,京城的这位大人是副将钱中选大人。” 李一平无所谓的道:“京城这边怎地你们不找巡抚了。” 宋贤一笑:“现今京城这巡抚却不算什么,实权不过一个督粮道,跟登莱巡抚无法比的,我们找他作甚。李兄弟要不要同去?” “今日不去了,我还是回去看着放心些。过两日,宋先生你晚上住何处?” 宋贤哈哈笑道:“这个嘛,李兄就不用操心了,舞刀弄枪非我所长,依红偎绿还是可以的。” 李一平摇摇头,这文人倒真有趣,他也胡吹道:“那我让这位小兄弟护送你,他的棍术可是很好的,对付两三个人不在话下。”宋贤看着精瘦的小狗子,略有点怀疑,不过这光天化日的,别人也未必知道车上是银子,只要到城门找到钱大人家丁就安全了。当下跟李一平辞别,往镇海门赶去。 码头上只剩下了李一平和郑驴子,郑驴子看小狗子也跟着走了,对李一平道:“李哥,那咱们俩就开始搬俵物,快点的话还能赶个晚饭。” 李一平微微笑着,把手背起道:“这俵物又不是银子,哪用得着自己动手,你去找挑夫来搬就是,顺便再租几个马车,一次都拖到俵物店去。让他们快点,我还一大堆事情。”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业务进展 等李一平筋疲力尽的回到二道街,已接近晚饭时间,走了近两月,周来福家中的狗已不认得他,对他一阵狂吠,李一平一脚踢去,那狗赶紧躲回了院子。 李一平到得自己的院子外,才发现两个门市是开着的,刚才回来的时候太慌忙,都没注意到门市中情况,他顺便走了进去,铺子中周来福老婆还在忙着,李一平周围打量一番,大门上摆了两个穿连衣裙的木质模特,还戴着马尾做的假发,角落里用木板隔了试衣间,四面墙上用白灰粉刷过,中间部分又用深色棉布贴在墙上作背景,用衣架挂了些连衣裙上去,门市中间的长架子上也挂了一排裙子,跟后世的服装店布局差不多。 周来福老婆这时才发现李一平,连忙跟他打招呼,李一平笑着点点头,周来福老婆对李一平道:“李兄弟,你可回来啦,这段日子啊,郑兄弟都念叨好多次,说要是你在,这生意肯定还能好。” “周家嫂子你也在这里做工,那你家里两个孩子咋办?” “那有啥,现在王芯妹子可行,一个人煮十多人的饭菜,我们也都是跟着你们家吃的,我说把饭菜钱扣出来,你看郑兄弟他也不扣,叫我们哪里过意得去。” 李一平当然不会在意这点伙食费,笑道:“邻里之间何必客气,我们刚来时也是周哥带着我们买东西,又一直帮忙打扫,该是我们过意不去才是。” “李兄弟哪里话,那还不是应该的,我和我家男人现在晚上都在这边做夜工,郑兄弟工钱也给得高,这月都七八两了,你说你俩可多能干,眼下二道街跟着郑兄弟做工的人可多,都指望着李兄弟回来,这生意还能更好点。” 李一平看周来福老婆眼圈发黑,劝道:“周家嫂子你可别累坏了,眼下生意刚开始,来日方长,可别因小失大。” “是,我省得,大伙都信得过你们,肯定越来越好的。” 李一平笑笑,翻看起她正整理的一件连衣裙,是带着衣架的,衣架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半截写着销售员田婆,类型是代销,外包张家巾帽店,裁缝李贵,整理沈李氏,状态是未取货。下面半截写的是衣服尺寸。 李一平暗暗称赞一声,郑驴子原来在公司管理项目就井井有条,现在做这个服装仍然是一副认真模样,每件衣服的衣架上都贴了这样一张,状态一目了然。 “周家嫂子,这整理是什么意思?” “所有外面做的衣服,都要送回这里细细查过,再配上衣架挂好,若是些线头缝口没做好,就在这里做过,要是尺寸不对、袖不等长这样的,就要扣那家的银子,返工返不好的,就不让他们做了,眼下想做咱们店的这个……外包的可多了,连立业坊也巴望着呢。” 原来是品检加包装,李一平一看整理后面写的沈李氏,难道是那沈楼娘子。 “周家嫂子,这做整理的沈李氏是不是沈楼的娘子?” “就是,今日已经回去了,哎!”周来福老婆看看周边无人,悄悄道:“这段日子缺人,沈楼他娘做主让她来的,这郑公子心又好,留下沈家娘子做工,一月一两五钱银子,就给得不少了,可恨那沈楼天天闹,本来好多家要跟郑兄弟说亲的,被他这么一闹腾,都拖下来了。要我说,就不该让她来。” 第五百三十四章 又赚钱了 李一平一愣神,“还有这好事,郑兄弟这么吃香了?铺子生意到底有多好啊?” 周来福老婆一仰脸道:“那我可不知道,反正天天都是做不完的衣服,连实业坊都有媒婆来打听郑兄弟了。” 真是世事难料啊,自己一表人才还没找到,郑驴子这个闷葫芦倒先吃香了。他穿过门市,来到院子中,张正刚搬了个凳子坐在李一平那个屋子门口,确实如门神一般,王勇也站在外面,屋门开着,十几个大包就放在地上。 “李兄你可算回来了。”张正刚一看李一平,高兴的道,李一平看看屋中的货,每包是三千两,一共十二包。 “王勇兄弟,你今晚就睡这屋,明日宋先生就会来,院子里面我会安排人守夜的。” “小人谢过李先生。”那王勇矮壮身材,粗声粗气的回答道。 李一平叫上张正刚,两人将李一平的六包扛到了安小宁的屋中,那王勇便自己进了屋,关上了门,看来是打算守到明天才出来了。 安小宁正在写账簿,清理这几天的订货,王芯帮着在打算盘,看李一平搬进来那几大包东西,说道:“你这些铜锭死沉死沉的,我和张兄弟估算了一下,这几包铜锭大概能值近百两,两个月赚了这么多,也算值得了。”白天李一平就告诉他们袋中是铜锭,安小宁他们也懒得拆开看。 李一平也不忙解释:“可不是,不过比起咱店子里就差远了,郑老板快跟小弟说说赚了多少。” 安小宁自信的一笑:“李主任稍待,我的秘书一会便汇报这两月的绩效。” “主任?”王芯抓了抓脑袋。 安小宁道:“别管什么了,你就跟李大哥汇报一下做了多少件,赚了多少银子。”卧底以来主要是李一平在挣钱,安小宁眼下大有起色,他早想等李一平回来显摆一下,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 “好的,李大哥,我们是六月初开张,到今日共卖出连衣裙六百三十件,其中有一百二十一件还在缝制。绢缎四百六十件,棉质一百七,总共赚了三百六十两。” 李一平有点惊讶,“一个月三百多两,安老板确实厉害,让郑驴子打点真是选对人了。”这年头的衣店可不是制衣厂,一年只赚个二三十两的比比皆是。 安小宁大度的一挥手道:“这也与你出的点子分不开,我看你以后也别出海了,咱们现在缺人手缺得厉害,这附近的裁缝晚上都来做夜工了,巾帽店只要能找到裁缝的,也是家家在做,你和郑驴子多少能帮上些忙。” 张正刚道:“说得对,出海虽然也赚得多,不过哪有衣店安生。” 李一平摸摸鼻子,这两人还真是尝到甜头了,但自己决计不能干这裁裁剪剪的事,安小宁爱干就他自己干去。 “得了,我就算不出海也不干裁缝……” “不是干裁缝,那需要技术的,我准备安排你做杂工工头。” “多谢老板垂爱,不过在下实在能力有限,还是另请高明为好,在下首要作为这院中住客,只关心住宿环境何时能够改善。其次便是关心小狗子他们的训练何时能够正常。”李一平一脸微笑着问道。 安小宁转眼看看门外,地上一片碎布碎纸,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有点为难道:“确实也乱,不过地方只有这么大,也是没办法么。” “要不老板,咱们在东门街买个专门的店铺作衣店,晚上就回这里住,这样分开点是不是更好些。” 安小宁想了一会:“嗯,这样当然更好,不过账上都没银子,都买成材料了。李兄恐怕还要坚持一些时日。” “不妨,由我来……” 正在这时,朱武的声音在院子中响起,“李先生,此处无事,我便回船上了,也好守着船只。” 李一平连忙走出去,朱武带着秦律方和宁承先到了这里,张二会就安排他们住在三个跟班的屋中,此时朱武听到李一平回来,便要告辞。 “朱兄弟晚间可就在此处歇息,今日郑兄弟先守着……” “不了,我住船上习惯,再说郑兄弟离家久了,也该先回来看看。” 这朱武一身功夫,都是在生死搏杀中磨练出来的,从无一丝花法,再加上对普通弟兄古道热肠,颇得众水手尊敬。李一平对他也十分看重,希望能留下他为自己所用。 朱武坚持要回去,李一平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一路把送他出来。 “你以后有何打算?” “我想打鞑子,如果这边不再出海,我就准备去辽东投军。” “投军也是个路子,但你这次分了不少银子,少说算个中等人家,为何一定要去投军?” 第五百三十五章 几包铜锭 “我只留了一百两,剩下的银子放在二葱兄弟床下了,我不需要这许多银子,够我自己用就好了。” 李一平当然不能让这么强悍的帮手去参军,劝他道:“武子你一心杀鞑子,是好事,不过未必一定到关宁军,我不久将去威海卫,那处你也知道,到旅顺顺风不过两日,我就是因为要方便杀鞑子,专门选的威海卫,虽然不是战兵,一样可以为国杀奴,咱们有人有船,从海上也能过去。你看关宁军何时去过河东,又何时主动去杀过鞑子,还是咱们自家兄弟一起痛快。” 朱武低头想一阵道:“只要李哥杀鞑子,我就跟着李哥。不过银子我不收回来了,我拿着又不知道怎么用,是个累赘,就当我送给几位辽东来的小兄弟了。” 李一平知道如何与这样性格的人相处,也不跟他客气,答应了下来,只告诉他需要银子时直接找自己便是,朱武此人作战勇猛,又惯于艰苦简朴,真是天生的军人,先把人留下,杀不杀鞑子到时再说。 一路送他到了镇海门大街,李一平才掉头回来。 晚饭前郑驴子也赶了回来,所有人都到了,自然又有一番欢喜,李一平明日还要去俵物店帮忙处理赵东家后世,吃过饭便早早休息,因为王勇占了李一平的房间,秦律方和宁承又占了张二葱他们的房间,李一平只得与安小宁同住一屋。 “大葱怎么没看到。”李一平到张二葱床下拿了朱武留的银子,这时终于想起还有个张大葱。 “我派他去青楼蹲点去了,他这一个月还是不错,卖出十件。” 李一平故作惊疑:“咦,你竟然同意他去那地方,牺牲是不是太大了。” 郑驴子看他又要乱说,拉了他进屋子,说道:“他们都十七八了,该是自己做主的时候了。再说咱们是做正当生意,也不怕别人说啥。” 李一平点头道:“那是,其实我的牺牲更大,我连人也杀了。” 郑驴子疑惑的打量李一平一番道:“真的假的,你们赚几袋铜锭还要杀人?” 李一平拉过一根凳子坐了,看着地上一堆银袋叹息道:“真的,海上的饭不好吃。” 郑驴子道:“那以后就不出海,反正你东家也死了,就不要做那账房,咱们店子里面赚的也够了,等这批货款收回来,咱们就到镇海门大街买个铺子,再把生意做大些,你来做总经理,我当副总经……” “拿这个去买就是了,还等啥货款。”李一平把朱武留的那千多两银子哐当一声甩到桌子上,郑驴子打开一看,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大吃一惊,猛地站起来,把凳子都带翻在地,赶忙去关了门。李一平听到院子中张正刚的屋门也呯一声关了。 “怎地这么多银子,我还以为你们就赚了几包铜锭回来……” “没错啊,就是赚的那几包铜锭。” “你还骗我,那你这里这么多银两是怎么回事。” “那你自己去看看包里面不就知道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保卫计划 郑驴子疑惑的打开一个银包,一片耀眼的银白色,呆看半响,猛地又打开一个银包,随后噗通一声晕倒在地上。 院子里挂了一个小灯笼,小狗子和张二葱手执五尺五寸的硬木棍,在院子中站岗,王芯在灶台旁一边烧火一边哈欠连连。 郑驴子把六个银袋挨着查看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后,立即安排了当晚的保卫计划。小狗子、张正刚、张二葱都不参加晚上的夜工,提前睡觉,夜工结束的时候他们再出来到院子中站岗,就连郑驴子自己,也难得的没有加班,他担心李一平睡着了,亲自在屋中镇守,坐立不安的走来走去。 王芯最可怜,她既要做夜工,现在又被郑驴子要求给站岗的几人煮吃的,她最近天天都连轴转,十分辛苦,眼看着瘦了一圈了。郑驴子折腾的动静虽大,但李一平和安小宁都丝毫不受影响,很快就酣然入睡。 这次李一平并不瞒着张正刚,张正刚在自己屋子先看一千多两银子,随即又到李一平屋子看到铜锭变成了银锭,完全傻眼,到现在还是有点迟钝,后来安小宁又告诉他们李一平马上要当官了,张正刚才慢慢恢复过来,问明白是军户,虽然有点抵触,但毕竟李一平是百户么,听说千户也是不久了,张正刚觉得跟着李一平前景一定越来越好,心情激动之下,跟郑驴子一样,在院子里面坐立不安,思来想去,不时的把他那根镔铁棒拿起又放下。 “郑大哥,里面有多少银子?”小狗子从门口探个头进来, “去,自己站着去,反正不少,你可不许拿出去到处说,还有二葱也是。” 张二葱也探出个脑袋答应了,又往屋子里面张望,看到底有多少银子。郑驴子把两人赶回院子站岗,几人就这么混着,郑驴子想了一夜,也没想通李一平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直到四鼓敲过,再憋不住,把李一平摇醒过来。 李一平睡眼朦胧,左右看看,窗户纸上还是黑的,不满道:“天都没亮,你折腾啥呢。” “快跟我说说,你们到底做啥赚了这么多银子。” 李一平揉揉眼睛,大概讲了一遍和宋贤的勾当,但省去了接舷时的那件事情。 郑驴子听得惊叹不已,“那你怎么又当上了官的,听说还是威海卫。” “嗯,在登州运气好,遇到新巡抚,便把这事办了,百户不值钱,但威海卫地方却好,咱们在那里整个私港,平时用其他不显眼的船往私港悄悄运货,货齐了就自己跑一趟海贸,那威海在登州东面,看他登州水师怎么查,老子可不想再让出那么多份子给这些大人。” 郑驴子道:“那你要去威海,我们这铺子还开不开,现在生意真么好,丢了可惜了。” 李一平点头道:“现在人多了,光靠连衣裙是赚不了多久的,快这个款式就会通过大运河传遍各地,天津本地仿制的也会很多的。很快就会变成价格战。” 郑驴子还是不舍:“可我们兰花衣店的牌子已经打响了。” “当然这个衣店是要留着的,天津需要一个据点,也方便采买货物,我总不能还靠那俵物店。而且平时估计还是经常来天津,只要抚台和海防道罩着,卫指挥也不敢说什么,老子又不要他发工资。” 郑驴子这才放心,衣店他投入了不少心血,心中确实舍不得。他又把这些日子店中事情跟李一平摆谈一阵,李一平听得邓柯山在负责卖婆的事,对郑驴子道:“邓柯山这人要是单独管钱,恐怕有些问题,如果以后做得久,还是改一下。” “我也知道,但一直没人,邓柯山这人又机灵,什么东西学几次就会,现在连二维表格他都能自己填了,而且做事还很勤快,每天都到码头去叫卖衣服。” 李一平笑道:“有钱赚他当然勤快。别说这滚刀肉了,还是说说他院子里那个潘金莲。” “你说沈楼他老婆,刚才夜工时,邓柯山过来说,又挨打了,哎,我都不知还该不该让她来做。” “她在店中做事情如何?” “不错,难得她会写字,简单的算数也可以,现在那些整理和写卡片的事情都交给她在做,就是沈楼麻烦。” 李一平道:“那不就行了,你是开衣店的,只管看这人能不能达到职位要求,其他的事情是她的事。所以对这女人,能做就让她做,要走也不是你让她走,不要因为沈楼有什么顾忌。” 郑驴子想想,确实说得有理,要是过于小心翼翼,反而惹人生疑,那沈楼最近吵闹,二道街中虽然大多街坊都不理会,但还是有少量的风言风语。要不是看着沈李氏可怜,郑驴子真打算另外找人。 “嗯,这事听你的。你这些银子怎么办?总不能放在家里。” 第五百三十七章 帮忙代理 “天亮我要去俵物店,你就把银子存到钱庄去,找三家不同的存,每家六千两,有一张开为会票,到京师取的。” “你要去京师?” “也许要过段日子再去,但肯定要去。” “为什么要去京师?” “因为我还要纳级买千户,而且,。”…… 李一平早早起床,出门时王芯已经起来在煮饭,张二葱也在拆门市的门板,准备开张,周来福老婆和沈李氏也到了门市外面等着。李一平和他们打过招呼,径自出门。 李一平叫上安小宁赶到俵物店,店中今日已不营业,老蔡正在门板上挂个售罄的木牌,老蔡神情很失落,蔡申举见李一平来了,过来低声问起经过,跟两人解说一番,那两人都是唏嘘不已,蔡申举一脸感激的看着李一平,海上如此危险,幸好是这李哥帮自己去了,不然自己哪还有命在。 李一平到二进时,正厅已经搭好灵堂,只有老汪在,一问才知道黑炮和疤子去了憨勇家里,这个倾银店老板的家也在京城。 “李先生来了。”披麻戴孝的赵小姐来到李一平面前。 “是,在下无法安睡,只好早早过来。” “听说是李先生手刃仇敌,香儿先谢过先生。”赵小姐说着做了个万福。 李一平顿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那是在下应当做的,夫人可还好?” 赵香的眼圈又是一红,有点哽咽道:“到现在滴水未进,只是自言自语。我昨日才知道,原来我兄长数年前便已离世。只可怜我娘亲……” 李一平长长叹口气,平时的口才不知去了何处。便进了灵堂拜祭,赵小姐到幕后,待他四拜之后又出来还了礼,眼下赵夫人哀痛过度,所有事情都是赵小姐在处理,李一平看着赵香憔悴的脸容道:“赵小姐还请节哀,多多保重身体,眼下夫人都指望你了。” 赵小姐看他两眼,点点头道:“原本还以为大哥在,一贯的不听娘亲的话,现今才知道她心里多苦。眼下父亲也不在了,我便是她的依靠,香儿已经长大了。” 李一平认真打量她两眼,其实她在后世也就是学生大小,这个时代普遍的早熟,赵小姐昨日之后也似乎真的稳重了不少,不再是文庙中那个爱笑的半大丫头。 李一平帮着整理了准备答礼的布帛,堆成整齐的一堆,然后低沉的道:“有什么事情在下能做的,请小姐安排。” “灵堂眼下都搭好了,我们在也没有什么亲友,只想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就请李先生帮着寻一块墓地,再买一具棺木。” “是,在下一会就去办。”李一平看了一眼灵堂,他呆在此处有些不自在。 宋闻贤此时也到了。他先跟赵小姐见礼,也去堂中拜祭,出来听了赵小姐安排的事,摇头道:“僧道的法事还是要做的,虽然四七已经过了,该办的还是要办,代哭也要找些,否则太过冷清。” 赵小姐想想道:“那就麻烦两位寻些僧道来做法事,代哭就不必了,没有那份孝心,假哭出来的徒增烦恼罢了。想来父亲也是不喜的。小女子也不懂太多,就请李先生帮忙主理。” 第五百三十八章 得亏如此 两人对望一下,答应下来,李一平不愿在此处久待,和宋贤匆匆告辞出来,走到大街上,李一平情绪不高,低头闷走。 宋贤打量他两眼道:“这赵小姐似乎对李兄弟印象颇佳,李兄所说婚配之事,是否便是这东家小姐?” 李一平把头仰起,深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宋贤看他样子便知道恐怕有此事。笑道:“赵海明走海多年,李兄弟若能娶得这东家小姐,财力便更雄厚,此外,也能更好收黑炮等人之心,李兄弟好心机。” 李一平白他一眼,岔开道:“小弟可不是郑驴子,宋先生如何有空在此处调笑小弟,你的银子存好没?” 宋贤道:“倒是没有存好,我现在就去办理此事,法事和墓地之事,赵小姐可是明言李兄主理,为兄便不搀和了。” 此人脸皮实在是厚,到这里打一转,得了人情又不做事,李一平看着他笑道:“宋兄请自便,些许小事在下办理就是。” 宋贤笑眯眯的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来道:“你看,刚才打算跟你说一事,被你打岔忘了,这赵海明刚过世,东家小姐可是要守制的,你这亲恐怕一时半会成不了。” “守制?几个月?” “三年!嗯,其实是二十七个月。” 李一平脸色不动,不置可否道:“原来如此。”,心里笑道亏是如此,否则安小宁不宰了我。 宋贤见他不愿多说,只好道:“这两日你要忙赵海明后事,便不来扰你,后日我晚间准备宴请钱副将,在群芳楼,你也一同来。” 李一平算算时间,一般下葬就是两三天时间,答应下来。 宋贤刚走,李一平便看到邓柯山干瘦的身影从远处走来。邓柯山带着两个地痞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他这一月卖出衣服不少,青楼和卖婆出售的,他都要分成,加上他自己又在码头向客商卖出一百多件,收入已经有百多两,往时虽然收入也可以,但分出去的份子也多,而且很不稳定,有时一个月都搞不到一次,所以他对眼下的状况还是颇为满意。 “邓兄,久违了,一向可好?” 邓柯山抬眼一见是李一平,堆起笑,作揖打拱的过来,“李哥,你回来怎地也不说一声,昨晚我在外边,今日才知道你回来了,晚上小弟做东,请李兄一定赏脸。你们两个,快叫李老板。” 身后两个游手连忙过来,一阵阿谀奉承,两人都是歪瓜裂枣,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李一平笑着一一还礼后,对邓柯山道:“邓兄心意在下领了,不过这几日我东家丧葬,实在不宜酒席,等过段时间,我来请邓兄如何。” 邓柯山道:“李哥,要我说你就别当这账房了,你看你们衣店生意这好,刘哥老是说你在还能翻一倍不止,还不如回衣店来。” “此事慢慢再说,东家刚过世,他们一家正是难的时候,现在就走,情面上过不去。况且我现在还在主理东家的事。” 第五百三十九章 兄弟高见 邓柯山平日与郑驴子等人相处,听他们言必称李一平如何,知道这个才是大老板,哪有不奉承的道理。他听了这话忙问:“李兄要办何事,这京我是熟识,总是好办事些。” 李一平一想确实,自己还真不知何处去找这墓地,便对邓柯山道:“我正有一事想麻烦邓兄,你知不知道何处可找得墓地和棺材,棺材要最好的,还有做法事的僧道。” 邓柯山两眼一阵乱转:“李哥,棺材有专门的店子,最好的板材是四川来的沙板,僧道就是街上那些拿着幌子乱转的就是,至于墓地,我这就去想办法去,今日正好有一事,可以着落在这人身上。” 李一平有点奇怪:“墓地的事能着落在何人身上?” 邓柯山跟李一平接触过几次,知道他不是郑驴子那么死心眼的人,便小声道:“我正要去收拾一个卖婆,狗日的前段日子卖裙子三两一件,现今又到别家衣店拿货,不收拾她老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李一平看看他背后两人,袖子中冒起一截,显然带了刀棍之物,这些地痞打架杀人比不过青手打行,但用来处理商业纠纷也是不错的。他问邓柯山:“那你收拾她,跟墓地有啥关系。” “李兄你不知,这婆子自己有块地,就在城东南外边,正好分一块来做墓地,还是在道旁的,祭奠也近些,李兄你若无事,便跟我一起,本来我今日还要去收拾那衣店,既然李兄有事,等我们收拾了这婆子,就先帮你把板子买了。” 李一平也是好热闹的,既然事情有了着落,便去看看也无妨。当下答应了,跟邓柯山一路往城墙边的书坊街走去,邓柯山一路跟李一平汇报最近的销售心得,李一平知道销量大半都来自这个滚刀肉,也算是个人才。 “邓兄你说还要去对付一家衣店,不知那衣店如何得罪了邓兄。” “那衣店可恶之极,看我们兰花衣店生意好,便也找那婆子买了一件,现今比着我们那样衣也在做连衣裙和衣架,而且价比我们低两钱,你说可恶不。” 李一平点头道:“确实可恶,那邓兄打算如何收拾它。” 邓柯山一脸奸笑:“那家叫董家衣店,也是找婆子在卖,我就让那几个婆子订个几十件,到时说一句卖不掉,就亏死他。然后天天找人去他店中吵闹,看他还如何做。” “那要是他自己卖掉了呢。” “真要能卖掉,老子晚上一把火烧了他店子,看他还做。” “兄弟高见。” 第五百四十章 看你老了 两人一路交谈,到了书坊街,这街上都是印书坊和出售笔墨纸砚等物,邓柯山走到一个巷子口,叫过一个游手嘀咕几句,那游手贼眉鼠眼的钻了进去,片刻后出来道:“田婆子还在家,我听得她们正吃饭。” 邓柯山带头走进巷子,巷子并不宽阔,里面大约有二十个院子,邓柯山径直来到一个院门前,也不说话,威风凛凛的上去用力一脚朝大门蹬去,门板往里微微一退,门闩啪一声响,把邓柯山弹了回来。邓柯山狼狈的连退几步才站稳,尴尬道:“这门方倒硬,你俩来。” 此时里面传出惊慌的声音“谁啊,是谁乱踢门。” 旁边一个游手也上去一脚,又被弹回,这帮人整天游手好闲,打架斗殴都凭人多壮胆,虽有股狠劲,但力量实在不行。 李一平眼见几人要失了气势,也不管了,助跑几步冲上去猛力一蹬,这次那门闩没扛住,嚓一声断成两截,大门随即敞开,撞到墙上嘭一声响。邓柯山这才摇头晃脑的走了进去。 “田婆子,煮这么多饭菜,可是知道我邓二要来。” 田婆子正在吃饭,已被踢门声吓了一跳,此时一看邓柯山几人进来,田婆子知道要糟,站起来就往里屋跑,邓柯山赶上两步,在她脚底一踢,田婆子啊呀一声便摔在台阶石上,她老头也在院中,一个游手拿出一把短刀指着他,那老头吓得不敢动弹。另外一个游手则把大门掩上,从衣袖拿了根棍子出来守着。 “邓哥哥。”田婆子无路可逃,倒在地上堆起一脸褶子,口中道:“你老来了咋也不先支会一声,老身也好备下酒席接待你不是。” 邓柯山嘿嘿一笑:“田婆可千万别客气,我来只有几句话要说,说完就走,可不敢劳田婆费心。”他说着要把田婆子提起来,可那田婆子颇为肥胖,邓柯山一提居然纹风不动。 李一平看得暗暗好笑,过去把田婆子一把抓起来,口中恶狠狠道:“你这婆子,还要我邓哥亲自动手。”邓柯山一指老头道:“你不想死滚屋里去,出来打死你。” 那老头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屋里,拿刀的游手把门一关,邓柯山才对田婆子笑道:“田婆,听说你又找了一家衣店,不知生意可好。” “邓兄弟,不,邓哥哥,那衣店倒是找过我,可我也没答应不是,不知是谁跟你乱嚼舌头,要是叫老身知道了,非把他……” 邓柯山脸色一变,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田婆子啊呀一声,倒在地上,“把他咋地?”邓柯山又一脚踢到田婆肚子上,“你娘的,你当老子邓二是那些夫人小姐,能被你蒙了。” “哎呀,痛啊,邓爷你别踢了,我这老骨头可受不了你几下。”田婆子鼻血都流了出来,在地上叫唤连连,邓柯山又踢了两脚才停下,又问道:“田婆,听说你又找了一家衣店,不知生意可好。” 邓柯山问的还是一样的话,这次田婆子不敢再胡说,连忙道:“邓二兄弟,你看,我也是猪油蒙了心,都是那衣店老板非要我做的,说每件让我多赚几钱银子,我就答应了,这事不赖我啊,都怪那董家衣店老板坏啊。呜呜呜!” 田婆子假惺惺抹泪,邓柯山毫不怜惜道:“董家衣店老板自然是坏,你也不是啥好东西。” “邓二兄弟啊,我一时糊涂,本性却是好的啊。老身今日开始,决不再卖他董家衣店的裙子,否则不得好死,邓二兄弟,这总可以了。” “可以了?你田婆子从我这处拿的一两六钱一件,卖出去三两一件,你娘的,老子才赚三钱,你要赚一两四,你当老子是什么。” 田婆头一抬,又要否认,邓柯山眼一瞪过去,她又把头缩回去,嚅嚅道:“邓二兄弟你啥都知道,这多出的一两二钱,老身与你平分如何。” “平分你娘的平分,老子贪银子是贪,但答应了别人的却不能不算,老子跟衣店刘兄弟说好一两八钱,跟你也是如此说的,你非要搞些怪,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老子分了,你这婆子平日便最不是东西,要不是看你老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软硬兼施 “邓二兄弟,那多卖的银子都在屋里放着呢,老身这就去拿来。” 田婆子说着就急急去里屋拿了银子出来,巴巴的交到邓柯山手里,邓柯山掂量了一下道:“算你还识相,不过这可不算完,你还得给我做件事。” “二爷你吩咐,只要是老身能做的,哪怕是暗门子也去。” “你到那董家衣店订二十件裙子去,就说人家赶着要的,订金要见了裙子才给。” 田婆子一听就知道邓柯山要干嘛,一脸为难道:“邓兄弟,这可是骗人的勾当,我田婆子可从来没做过,要不,这事就算了。” 邓柯山奸笑着小声道:“原来这勾当没做过,那不知杨家的三娘跟望海坊漆器店那老板的淫奔勾当是谁在勾连,那徐员外家二闺女的打胎药是问谁买的,还有……” 田婆子一脸正气打断他:“邓二兄弟,那董家衣店着实可恶,我这就去订它二十件,等他做好了,那客商一准走了,也不能怪我。” “这才对嘛。”邓柯山说罢将手中银子又分出一些,递给田婆子,田婆子一脸惊喜的接了,“田婆你卖东西还是不错的,一时糊涂人所难免,以后不犯就对了,这银子你拿回一些去,另外,你东门外那块地,我要分一块给人做墓地,田婆你咋说。” 李一平在一边微笑着,看邓柯山收拾那卖婆,他现在更觉得邓柯山是人才,打一棍子又给块糖,这田婆以后就还愿意给他卖衣服,顺带着把董家衣店和墓地也解决了。他最欣赏的是邓柯山为商业利益不择手段的作风,这才是这个时代需要的,要是安小宁来做,就绝达不到这效果。 有时就是这样,人改变不了环境,就会被环境所同化,很难想象这还是当年那个翩翩君子,李一平。 “成,不就是一块墓地么,邓二兄弟要,只管用就是。你看,你还客气的给什么银子,快拿回去,老身以后决不敢瞒骗邓兄弟,一定好好帮邓兄弟卖衣服。”田卖婆一边把银子装入怀中,一边假惺惺客气道,她鼻血已经被抹成一团,此时笑起来颇为滑稽。 “好咧,这事就这么结了,田婆你们继续吃饭,兄弟我就不打扰了。”邓柯山一路笑着退了出来,几人走出巷子,邓柯山给两个游手一人扔了五钱银子,两个人千恩万谢的接了。 邓柯山又把剩下银子托到李一平面前道:“李哥,这是这卖婆多卖的,便全部交给你。” 李一平微微一笑道:“邓兄此事处理得好,多半能打垮那董家衣店,便当做是邓兄的奖金好了。” “奖金?”邓柯山微微一愣,这手上也是十多两银子,李一平竟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随即反应过来,道谢后收了银子。 李兄,那我们去买棺材去。只是,你带够银子没有?” “够了,我带了足足三十两。” “这,李哥,四川的沙板棺材可没有八十两以下的。” “啊!这么贵……” 第五百四十二章 准备银两 接下来两天,李一平便帮着安排丧葬之事,还和老蔡守了一次夜,看那些请来的和尚做法事,老蔡说俵物店可能开不成了,赵夫人原本就不喜这铺子,眼下更可能会关掉,他很担心自己的饭碗。李一平很委婉的表示自己可能会做海贸,老蔡他多少知道李一平他们这次赚了不少回来,神态当即就变为了下属,放下先生的架子,给李一平倒了两次茶。 第三天下午终于把骨灰下葬,赵夫人哭得死去活来,赵小姐的表现则很坚强,令李一平看到她的另外一面。此后俵物店便继续开张,赵夫人再不喜这店子,这次买来的俵物和倭刀总要卖掉,李一平也天天去店中一趟,但并不再坐到下班。赵小姐则每日都要来店中一趟,与李一平说会话。 店中的俵物都低价处理,京师来进货的客商大批买进,已是处理得差不多了,赵夫人无意再继续经营,卢友也打算过段日子到李一平的衣店上班。 唯一让李一平失望的便是宋贤取消了那日的青楼宴请,因为钱大人马上要调到五军营任副将,作为实用主义信奉者的宋贤便不再花那冤枉钱,只是找了个水师的千总,解决了船只的停泊问题,然后宋贤便告辞回了登州。 郑驴子七月底在镇海门大街花八十两买了个铺子,专门作为衣店,院子里面的居住环境还是好了很多。衣店的生意却慢慢开始少了,一月还不到百件,虽然邓柯山全力打压小衣店,但有些衣店他也惹不起,各家都在做连衣裙,已经变成价格战,郑驴子整天的伤脑筋,他梦想中的名牌效应终究没有产生。 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的过着,一直到了八月中秋之后,这日李一平正在院中跟郑驴子和秦律方说话。 “律方带两百两银子,到京师买一个不显眼的院子,有间屋子,几十两的就行,平日低调些,,买好后传宗你先回来,律方暂时留在京师,帮我打探一些人的住址。” 秦律方就一直住在这里,他银子也多,原本打算买个院子,后来听说李一平马上要去威海卫,就打消了这个主意,此时他听了李一平的话问道:“李哥,咱们是到京师做生意不?打探谁住址呢?” 李一平笑笑:“是做生意,不过不是卖衣服,打探的事出发时告诉你,你们明日便走,带好刀子,一路小心。” 李一平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包银子,郑驴子道:“李哥,我还有银子呢。” “那是你的,这生意上的事,怎能用你私人的银子。对了,你银子给家里带回去没有。” “带了,我分了五百两给张大哥,他明天回阳谷一趟,把银子带回去。” “那你让他快些回来,过段日子我要出去趟,要请他一起。” 郑驴子答应道:“知道了,李哥。” 李一平交张完,刚走出门外,一人挡住去路,他抬头一看,竟然是宋贤。 第五百四十三章 又要为官 “宋先生,你可来了,想死小弟也。”李一平已等了他一月,终于盼来了这个厚脸皮书生,惊喜之下连忙把他请了进去。 坐定之后,宋贤呵呵笑着,他带来了李一平期待已久的百户告身敕牒、军籍户帖以及两套百户官服,因为孙巡抚当时一句话,连那个“试”字都去了,实授威海卫左千户所百户。 李一平高兴道:“宋先生,封赏何时下来的。” 宋贤得意道:“就这几日,你这官服我则是早就领到。” 李一平摸摸那官服,问道:“朝廷这次封赏了不少人。” 宋贤点头:“宁锦大捷,全赖厂臣体国忠诚筹边胜算,已叙首功,兵部王之臣王大人,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他说罢降低声音:“辽东巡抚倒以病去职了,只有吏部给他加了个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职衔,其他啥都没有,也不知是何原因。” 宋贤只是一个幕僚,当然不知道这些,他继续道:“陈兄弟,威海卫的情形我已问过,与一般卫所不同,只有三个千户所,定制三千多人,逃亡甚多,每年凑齐蓟镇班军都难,实在是个穷地方,那指挥使姓杨,也没什么背景,到时我陪你一同去,总要分一块靠海的墩堡,谅那姓杨的也不敢不听。” “那到时就要麻烦宋兄了,不过我这里还想升一级,当个千户,至少当个副千户,纳级的事宋兄帮我问过没有。” “问过,眼下威海卫的纳级文书已经帮你出好,但纳级的事还得通过山东都司府,然后才是到京师户部交银子,最后才能到兵部武选司纳级。” “武选司?职务不是职方司来定么?” “别管哪个司了,纳级一事一直就是武选司在管,后来慢慢又有一些,百户升千户不过三百两,现今恐怕还要贵一些。”宋贤接着道:“陈兄还未到任,便想着要纳级,是不是稍等一下,反正那卫所官职不值钱,有钟大人关照着,日后慢慢升迁便是,何必花这许多银子。再说纳级千户前面的‘纳级’二字也是不易取掉的,终究不是实授。” 李一平摸摸鼻子道:“总是大一级不是。” 宋贤埋怨道:“当初叫你去标营你不去,那里面当个管队,再有宁锦一般的大捷,升个署职千户不是更容易。” “宋先生,眼下木已成舟,我就还是在卫所里面混。” 宋贤没好气的看他两眼,李一平笑嘻嘻问他道:“宋先生在巡抚衙门可站稳脚了?” “银子打发过去,不熟也有几分情面了。还是多亏倭国一趟,否则手上哪有如此宽裕。我在钟大人那处,也挂了个参随,以后船上用这登州海防道的官旗就更方便了。” 李一平听他说到倭国,想起钱副将走后,分出去的份额又少了一份,对宋贤试探道:“宋先生,倭国的份子,钟大人和孙抚台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意思。” 宋贤抚着胡子,眯眼道:“抚台大人并不知原先份额,钟大人却是门清,他给我这告身时,暗示他的份额要按上次的数,抚台大人那边,也是按上次的数。至于天津这边,他是不管的。” 钟大人这人心够黑,他分掉原来严嵩的一部分,剩下部分才给孙抚台,而且即便孙抚台知道了,也只会认为是李一平和宋贤吞了,但孙抚台能得这样一笔意外之财,应当也是满意的。这样一来,天津这边钱大人的份子李一平就可以吞下,最多再分一点给宋贤。 第五百四十四章 其他红颜 李一平点头道:“如此我俩就可以多出一些份额来,宋先生此来京城能盘亘几日?” “想几日是几日,我那参随是既不参也不随,我在幕僚中也不过混个脸熟。” “如此,宋先生能否帮我办一下纳级的事,我对山东都司府两眼一抹黑,实在不知从何着手。” 宋贤知道要多拿份子,就要给人多跑腿,答应下来。 “那就请宋先生辛苦一趟了,明日我有一个帮手去临清,先生可与他一同坐船,他也好一路护送你。等山东都司府这边办完,我打算自己去京师纳级,宋先生若无事,可随我一同前往,路上也好跟宋先生多请教。” 宋贤哈哈笑道:“同去便是,你我二人还谈什么请教。”他转转眼睛,问李一平:“钟大人曾问及李兄何时成亲,到时他也要略表心意的。” 李一平知道钟大人是要问何时把家眷送去做人质,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快了,快了。” 宋贤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赵小姐不守制。” “我从来没说过是和赵小姐成亲,这可是宋先生你说的。” 宋贤嘶一声,“原来李兄弟还有其他红颜。” 李一平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嘿嘿笑道:“宋先生到时就知道了。” 说罢他站起对宋贤道:“我今日还要去俵物店一趟,宋先生可就在我处暂歇,晚间我在福来酒楼请宋先生喝酒。” 宋贤摇摇手:“晚间的事你就别管了,你知道我爱去什么地方。你要得空,可来找我。” 李一平知道他有钱后每晚都在群芳楼,他自己来了好几个月,一直没碰过女人,倒真是憋得慌。不过他自己有很多想法,银子虽多,也不敢乱花,当下拱拱手出来,往俵物店方向而去。 经过邓柯山院门前,李一平上去对着院门一阵拍。 “来了,来了,这是谁敲门呢。”里面传出邓柯山的声音,一开门见是李一平,忙点头哈腰道:“原来是百户大人,快里面请。”邓柯山已经听说李一平可能当百户,最近都如此称呼李一平。 李一平拱拱手,走进院子,这邓柯山家住了三户人,他自己住一间,连个正厅也没有,两人只好在院子站着,李一平低声问邓柯山道:“那事情办得如何了?” “李兄放心,那二两月钱有几个人能出得起,几个匠户都答应了,都盼着早日走呢。只是他们要求走之前要见见大人。” “见就是,他们就是图个安心,但你可要问清楚了,没做过鸟铳或兵器的不要。最好有能做铠甲的。” 邓柯山点头道:“百户大人放心,我都打听清楚的,里面一个唐向,就是专门做鸟铳的,还有一个夏什么,打制过甲片,反正不误大人的事。” 李一平对这个百户大人坦然受之,虽然是个军户,但也是六品不是,他点头赞许道:“邓兄弟你做事不错,现在衣店的事情还在做没?” 邓柯山一脸无奈:“去得少了,眼下已是家家衣店都在做连衣裙,听说京师和临清都有了,好些卖婆也不愿卖了,又回去卖胭脂花粉。所以,哎。” 第五百四十五章 多多仰仗 李一平知道他又收入锐减,笑道:“这衣服算什么,以后有的是生意做,邓兄用心做事,我也不可亏待了你,以后每月在我处领三两月钱,其他的衣店提成在外。” “啊,多谢李兄,不,百户大人。”邓柯山高兴之下,声音也高起来,他收入经常暴起暴落,平日用钱又大手大脚,家里断炊也是常有的事,眼下李一平给他月钱,可算是有了生活保障。 “吵,吵,吵,每日作死的吵。”沈家的屋子里面传出沈楼的声音,邓柯山脸上一怒,就要回骂过去,李一平拉住他,轻轻摇摇头。 “邓兄弟不用理会他,把匠户的事办好,多找几个也是可以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邓柯山殷勤的把李一平送出门,直到李一平转过拐角才回去。 李一平径直来到俵物店,老蔡一看到李一平进来,就巴巴的赶过来,“李先生来了。” 老蔡也是个颇为精明的人,最近赵小姐几乎每日来店中与李一平说话,他和卢友都猜是对李一平有意思,他眼见俵物店开不下去,李一平若是和赵小姐成亲,以后这赵家的家产都得姓李,以李一平开衣店的能耐来看,没准能做得更大,所以现在他不敢再当李一平的先生,反而叫起李一平先生来。 “蔡掌柜,今日店中可忙?”李一平也适时的改了称呼,也免得老蔡客气。 “店中还有什么好忙,俵物和上等倭刀都卖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些倭扇和差些的倭刀,李先生你都是知道的,那东西能有几人来买。” 李一平赞同道:“确实。” 蔡掌柜道:“夫人方才来过,这店子八月开过,下月就不开了,哎,她跟我说我父子两可留下一个作管家。” 老蔡说这话就是想看李一平能不能提供什么职位,李一平对老蔡倒是有一份感激,此人虽然有点市侩,但对自己确实不错,做事还是很认真的,以前的赵东家能信任他,说明还是靠得住,而且大家互相都熟悉。百事不勤的人,做不得什么事。 他想想对老蔡道:“蔡掌柜,你若不嫌弃,可到我衣店先作个账房,至于这边管家,仍然留着,这样两边都不落下。” 老蔡躬身感激道:“日后就要多多仰仗李先生了。” “当日若非先生帮扶,我还不知在何处流落,蔡先生万勿如此。”李一平对这老蔡还是有些感情,况且还曾整得人家拉稀,多少有些内疚,便当还他一个人情。 此事定下,老蔡便改换门庭,他告诉李一平:“方才小姐来过店中,看你不在,又回去了。” 李一平便自己找地方坐了,店铺中间的货架上没有多少俵物,原来海鲜的腥味淡了很多,墙上零零落落挂了几把倭刀,李一平在这里坐了不过两个月,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但看着眼前的冷清模样,还是有些唏嘘。 第五百四十六章 准备报仇 坐了一会,二进的门响了一声,老汪出来看到李一平在店中,过来道:“李先生,夫人请你去说话。”老汪与李一平出海一趟后,对李一平的表现也颇为佩服,关系近了很多,对李一平也尊称为先生了。 “夫人请我?”李一平微微一愣,赵夫人自葬礼后一直未曾露面,听赵小姐说每日都在流泪,不知如何会叫自己去谈话。他马上道:“烦请汪兄带路。” 到了三进,李一平还是第一次来,三进中有一个小池,中间一个小花园,种了些花树,比之二进多了些生活情趣。他悄悄朝西厢看了一眼,那是赵小姐的闺房,他随老汪来到厅屋门口,一眼看到赵夫人,几乎认不出来。 赵夫人原本只是略略有些白发,一月不见,已经是满头花白,脸上满是皱纹,两眼布满红色的血丝,无神的看着屋顶,连两人进来都没留意到。 李一平暗暗道一声作孽后,对赵夫人行了个礼。老汪在一边轻轻道:“夫人,李先生到了。” 老汪连喊了两次,赵夫人才微微一抖,目光汇聚一下再落到李一平身上,她沙着声音道:“原来是李先生到了,快请坐。” 待李一平坐定,她又挥挥手,让老汪退下。 半响后,她开口了:“李先生,老身有一事想问,还望李先生不要见怪。” 李一平一脸严肃的道:“赵夫人请讲。” 天刚麻黑,院子的正屋中,李一平在桌边端着碗面条,桌上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安小宁坐在对面也同样端着碗面。 “小宁,等张正刚和宋贤九月回来,我便要去趟京师,郑传宗、张正刚、朱武、小狗子我都要带走。” 安小宁有点惊讶:“你已经派了一个秦律方去京师,还要带这么多人,去打仗还是咋地。” 李一平把口中面条嚼两下,说道:“跟打仗也差不多,直接去京师宰了严嵩,我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你不就是去交钱纳级么,严嵩死了还能咋地,再说店子里面也要人手,你都带走了,我这里又怎办。” 李一平端过面汤喝一口,舒服的叹口气才道:“那么简单就好了,你店子里面不是有周来福老婆和那潘金莲么,对了,我答应老蔡和郑友了,以后都让他们来衣店上班,这么多人总够了。” 当一声,安小宁端的碗掉在桌子上,“你,谁让你招那么多人的,衣店这个月才百件不到的生意,大多是棉的,也就赚三四十两银子,你前几日又给邓柯山定了三两的保底,现在再加两人,我们还赚什么银子。” 李一平不慌不忙把安小宁的碗放平:“老蔡二两,郑友一两,有什么关系,邓柯山在天津能办事,那也是该给的。” “不是几两银子的问题,店中能有多少事,你弄这许多人来,又没有事情做。整天无所事事干嘛。”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争霸天下 “小宁别急嘛,我们总不是这样活在仇恨里一辈子,以后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的,现在先培养班底,以后要用的时候,才不至于人才不足。” 安小宁直直的看他半响,突然站起身,到门口嘭一下关了门,又回来坐下:“你今晚非得说清楚,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别把我当傻子蒙在鼓里。” 李一平一副无赖样,又伸手去端汤碗,安小宁抢先一步,把汤碗端到一边。 李一平摊摊手笑道:“那好,但你听了可别笑话我。” “说罢。” 李一平清清嗓子,开口道:“我要争霸天下!” 哐当一声,安小宁从座位上摔下来,她又迅速爬起气急败坏道:“你还要争霸天下,你忘记要报仇了吗,你凭什么争霸天下,这京城里做运河生意的商号谁不是身家巨万,他们都没去争,你凭什么去争。” 李一平连忙把他拉坐下来:“小宁别急么,我就叫你别笑话我,你非让我说。” “一平,咱们能不能不折腾了,实在不行,现在咱们有条船,有银子有生意,老老实实过日子不行么。我看该早给你安个家你就安生了,要不咱们成亲行不。” 李一平耸耸肩道:“安生得了么。” “你不是在威海有私港么,咱们先跑到威海,再跑到台湾,实在不行就琉球。在海边还怕啥。倒是你这么折腾,还争霸天下,说不定鞑子还没来,你就把我们全折腾进去了。” 李一平一脸苦笑着道:“小宁,这争霸天下现在只是一个梦想,还没有路线图来实现它。” 安小宁怒道:“你早有路线图了,你只是瞒着我们,从你做卧底调查这件案子那天起,你就有路线图,你只是没想到这次能赚这么多,现在有了银子又有地盘,就迫不及待了。梦想也是有代价的,没看那农民起义的,刚说完我有一个梦想就被人杀了。” “小宁先别发火,听听我的理由如何。” “那你说。” 李一平换上职业的微笑试探着道:“如果我说是为了拯救文明,不让它被野蛮所中断,你相信不?” 安小宁毫不犹豫:“不信!” “嗯,那我其实是在拯救文明的同时,实现一些个人的价值,比如说获得更大的舞台……” “得了,你就是权力瘾发作,就如同那些在皇宫里面的人一样,都是为了权力。” 李一平连连点头道:“小宁真乃我的知己,说得一点不错,这权力的味道一旦尝过,是要上瘾的。” 安小宁眼睛一瞪,李一平忙改口道:“好了,说真的,大乱就在眼前,任何地方都不是世外桃源,既然躲不掉,何不奋起一搏,改变张正刚小狗子这些人的命运,也改变我们的命运。” 第五百四十八章 勒令回乡 安小宁沉默一会,李一平或许说得都很对,但未必是他真实的原因,自己虽是他好友,但也是很容易被他骗的,“还有呢······。” “第二,我觉得我们有机会成功……” 安小宁终于抓住他弱点:“有机会成功,还有机会杀身成仁呢,你又不会炼钢炼铁炼玻璃,也不会打仗,如何能斗得过朝廷。” “咱不会,可以学嘛,……”“皇帝能青史留名的,不管坏名好名,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能比的“ 安小宁还是坚定的道:“但他们在我眼前,不是历史书上的数字,我宁愿带他们流落海外,也不愿他们为此送命,我也不喜欢现在朝廷,但我没有能力改变大势,你也没有。” 李一平悄悄看安小宁一眼,微弱的油灯下一脸的严肃,李一平眼珠转转,手一摊:“小宁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我决定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从今以后我就老老实实当个官,咱们做点海贸,赚点钱,不过以后既然要去海外,还是得多找些人一起,不然在那些荒岛上怎么生存,我打算在威海卫整块地盘,多收些流民,以后鞑子来了,咱们带上他们一起跑路。” 安小宁虽然不全信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至少他表了态,这才放过他:“那好,那你可记得你自己说的话。” “记得,记得,小宁苦口婆心,我岂能没心没肺,不过京师还是要去一趟的,先纳个千户,眼下离鞑子进关还有十多年呢,咱们总要把这十多年过舒坦一点,到时候去海外做了野人也有想头,这辈子总当过官了不是。” “你这官瘾啊!”安小宁叹完气,又问他:“既然你打算安生些,那你要不要那些婶子帮忙个媒,早些成家?” “不用,我自有安排。等升了官再找个漂亮的。” 安小宁多少知道他和赵小姐的事,哂笑道:“是不是赵小姐那边定下了?” 李一平点点头:“他妈前几日跟我说了,说她希望我做他们家上门女婿,给赵家留个后。” 安小宁一听,不喜道:“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定什么时日,他家又没儿子,就女儿守制,考虑到赵香年纪大了,他妈说只守一年。” “那你岂不是还要等一年才行。那赵小姐漂亮的,她来过我们店中,你艳福不浅。只是可惜了,你又要当上门女婿。” “你想什么呢,我可没答应当上门女婿,只答应第一个儿子姓赵。” 安小宁吃醋道:“那就太好了,比你上辈子好。以后不用端洗脚水。” 李一平笑嘻嘻的,也不生气,躺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一丝温馨:“赵香还是不错的,每日跟她说会话,看着她笑,心情就很好,现在又不流行野蛮女友,我就算想给她端洗脚水,她也不敢同意。” 安小宁看着这个好色的男人,打心眼里气愤,心中甚至已经开始计划起怎么修理他,虽然还有一年之久。 大门突然砰砰的响起来,李一平走到院子时,小狗子已经把大门打开,邓柯山忙慌跑进来,一看到两人就急急的说。 “听说没有,严嵩被勒令回乡。” 第五百四十九章 新的谋划 严嵩被罢官了,对于别人就是传播一下,议论一番,对于李一平这确实一个大消息。仇人就这样简单的倒台了,很多复仇的计划显得如此卑微和可笑。有些时候,明明谋划了好久,到头来却发现恶人不需要复仇就会自食恶果。这究竟是何种滋味?李一平想笑,却笑不出,想哭却哭不出。反正老百姓还是这么过,日子还是照常。李一平怔怔的站在门外看着街口,几乎变成了门口的望夫石。 这一晃就到了九月三十,李一平照例在门口张望。郑驴子在京师买好房子,安小宁专心于制衣店生意起色不大,虽然比起其他制衣店好一些,但与她心目中的三宅一生就差太远,所以他每日早早去到衣店,听说在开发新产品。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的宋贤和张正刚,两人一见,兴奋得跳起来,连忙迎上去,宋贤一脸得意。 “李兄,幸不辱命,山东都司府的文书都办妥了。”宋贤刚一坐定,便拿出包袱中的纳级文书,李一平瞟了一眼他的包袱,随手接过文书,这才慢慢缓过劲来。 宋贤叹道:“我也是在路上听到严嵩倒台了,听说是徐阶扳倒的他,御史邹应龙在回京路上被袭击与严嵩有关,让徐阶大作文章。” 李一平收好文书,对宋贤道:“宋先生你和张兄一路辛苦了,但我最多让你们歇息一天,我急着去京师。” 宋贤急道:“此时京师恐怕未必急着去,一朝天子一朝臣,京师形势未定,我等去了,万一殃及池鱼怎办。” 李一平笑道:“那我先放火就是,既然是少年天子,说不定励精图治的变革旧制,过段日子万一停了纳级,我又去哪里叫苦。乘着现在各部都是旧人,先把事办了。” “新人不是一样办事么?” “宋先生久在幕府,应是清楚的,你也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知道官位不久,能办的事就会赶快办,钱嘛,能收多少是多少,这要是等个新官上来,人家花了银子升上来的,少了就不干了。” 宋贤恍然:“原来李兄就是急这个,这事倒是李兄看得透彻。那为兄便听你的。” 张正刚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那李哥很快就是千户了。” 李一平呵呵笑着:“到时张兄也跟我一同去威海,我定然要让你们也有个前景。” 宋贤道:“张兄弟实在是天生神力,人家推个板车上坡,几个人推不动,他一个人就推上去了,李兄既是从军,便该带上张兄弟,假以时日,必定是吕布、张飞一般的猛将。” 张正刚连忙谦虚一番。 李一平笑道:“张兄岂止天生神力,人品也是很好的,现今也很会写些字了,所以我倒不希望张兄只当个猛将。” 宋贤有点惊讶的看着张正刚:“原来张兄弟还能写字,实在难得。” 张正刚脸微微一红,好在脸比较黑,不容易看出来:“刚学了两三百个字,写得还见不得人。” 李一平和宋贤都笑起来,这段日子衣店生意少些之后,安小宁晚上便又开始教几人认字,意外的是王芯学习成绩最好,认字认得快,算盘现在比李一平还顺溜,颇有成为女账房的潜质。而且每日学习之时,几个人都非常认真,或许是这时张的教育资源太少,很多人一生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画押的时候打叉画圈的比比皆是,所以几个人都特别珍惜学习机会,从来没人说因为累了不想学习。唯一就是张大葱,平时都在青楼打杂卖衣,几日才回来一次,已经少学了许多字,现在青楼的业务也少了,李一平正打算让他回来。 李一平笑完才道:“写字方正就好,我们又不是书法家,只要能认得出来就行。” 第五百五十章 只要光棍 张正刚对自己的字一点自信都没有,赶快绕开这个话题:“李哥,这趟我回去时有些原来的一起做纤夫的兄弟,也想来跟着大人到威海,我想着这事大,没敢贸然答应。” 张正刚他们这伙做过纤夫的人,都是李一平认为最好的兵员,他们多半是见郑驴子和张正刚赚了钱,眼热之下也要来跟着自己,人当然是要的,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李一平短短考虑了一会道:“愿意来的都要,不过要分批,刚去一定是辛苦的,有家眷的可能照顾不过来,第一批就三十人,只要光棍,并且你要事先言明,可能要送命的,伤了死了都是三十两银子抚恤。” “知道了,李哥,我这就去码头让那同乡带信回去。来不来就看他们自己了。”张正刚说完就忙忙出门,往码头而去。 宋贤眯着眼悠悠道:“李兄弟格局不小,恐怕不是只要个纳级千户。” 现在只剩下两人,都是一丘之貉,李一平也不顾忌,淡淡道:“东虏猖獗,正是男儿立功之时,此时不博又待何时。” 宋贤看着眼前这个李一平,以一账房出海,拿把枪躲着杀人,倒杀出了威望,人情世故也懂,在官场上没准还是有前途,但他非去当个卫所官,实在让宋贤有些费解,此时又说要想靠武功得功名。 想了想后,宋贤还是决定劝劝他:“李兄弟,那建奴不是那么好打的,自老奴以七大恨起兵以来,我大明几无胜绩,总兵副将都死了无数,咱还是不趟这浑水的好。” “去年有宁远之捷,今年有宁锦大捷,辽东还是大有可为嘛。” 宋贤生怕这个合作伙伴去送死,急道:“李兄是否明知故问,那朝廷的纹饰之词岂可当真,所谓宁远大捷,只看那首级数,李兄理当知道是个什么玩意,自古可曾听闻斩首两百之大捷,只说觉华一地,便是上万军民,辽西墩堡十去八、九。这次宁锦之战,大小凌河也让人拆了……” 李一平在一边补充道:“黄台吉顺便把冬小麦也帮关宁军收了,要说人家还是厚道的,大老远跑来帮忙。” 宋贤赤的一笑:“当然要收,不然人家朝鲜回来休息都顾不上,图个啥,也不知是谁大捷,咱们现在说笑可以,真去打建奴岂是说笑的,李兄万勿轻信邸报之言” 李一平看宋贤一脸焦急,不由笑起来。 “哎呀,李兄弟你还笑,朝廷一年三百万辽饷投下去,养着关内兵关外兵十一二万,东江镇两三万,这么多兵都打不过建奴,可知那建奴之凶残。咱们要功名,未必要如武夫般拼命。” “那小弟有一事不明了,宋先生既曾中过秀才,为何却不走科举正途博个功名,反而要如我等武夫一般出海拼命?” 宋贤张张嘴,没说出话来,半响后,他望望门口,确定无人后,对李一平悄悄道:“眼下我也不再瞒你,你知道就是了,我这个秀才也是假的,但不是我考不过别人,实在是运气不佳而已。” 李一平见他终于承认,心下满意,自己一直便心存怀疑,这宋贤一副热衷权力的模样,要是有个功名,绝不会如此甘于当个幕僚,他以前说什么中过秀才,都是骗人的,不过他说有秀才的实力,李一平倒是相信。 第五百五十一章 互为声援 宋贤揭穿李一平一次,李一平也揭穿他一次,两人算扯平了,再次证明两人是真正的一丘之貉。宋贤倒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悠闲的喝起茶来。 李一平也没有笑话他,收了笑脸沉吟道:“宋先生你看我现在若做海贸,和赵海明有何区别?” 宋贤微微一愣:“李兄弟文武双……” “宋兄就别客套了,我现在和赵海明没有区别,说得难听点,就是海上的青皮打行,在船上还算齐心,一上岸就是乌合之众,各自散去。若是在威海有地盘立足,人心一聚,格局便大为不同,同样的海贸,可以一条船,也可以条船,可以去日本,也可去江南,又岂止赚这点银子,所以,无论宋先生当幕僚也好,博功名也罢,你我互为声援,才是长策。” 李一平并不会分份额给宋贤,虽然多出了钱中选离开后的份额,但以他一个幕僚的能量,还不足以拿那么多银子,正常情况下,每次给他的银子不会超过一千两,除非是像这次抢到船,但抢不到的时候是大多数。李一平与此人合作最大的原因就是宋贤对登州官场的熟悉,而李一平的力量和海贸分成,也是宋贤在巡抚衙门地位的有力支持,所以李一平乘着此时要与他明确这样的战略伙伴关系,好让他认真帮自己做些事。 宋贤老奸巨猾,很快明白过来,但他心中主要还是看重海贸利润,有这东西,他在巡抚衙门的地位就十分稳固,至于李一平所说的声援,他倒没看上,宋贤多少也感染了些明代蔑视武将的风气,一个卫所纳级千户,在文贵武贱的现在能声援个什么。 宋贤当然是欣然答应,他也希望李一平能把海贸做大点。海贸并非运河,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出海,江南和福建的大海商一般每年跑两次日本,大多结伴而行,六七月顺着向北的洋流季风去日本,八、九月又顺着向南的洋流返回,九月后去日本的,时间用得长,加上自己采买货物的时间,一般就要等过了冬才回来,以前赵海明有时一年也只跑一趟,如果多一条船,利润就能翻一倍。 但是船好找,水手不好找,水师的人手都不敢用,用渔民就得慢慢培养,一旦遇到上次般的血战,损失的人手也是不好补充的,如果有了地盘,招收些流民,人手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宋贤想到这里,对李一平问道:“黑炮和疤子打算跟着你没?” “疤子来找过我了,说要跟着我,眼下他在码头附近租了个铺子,他和朱武都住在那边。黑炮还在帮赵东家守墓,他说要守一年。” “疤子和黑炮两人颇得人心,好多水手听他们的,你要出海,得用上这两人。” 李一平答应了,想起另外一个船上的人:“宋先生,那韩斌平日就在登州,此次他失了势,回去后有无异动。” 宋贤哼一声:“韩斌此人心胸狭小,待人刻薄,除了他几个同乡,也没人愿听他的,他此次回登州后每日都在青楼赌坊,他那三千多两银子用不了多久。” 李一平沉吟片刻后,轻轻道:“若是他银子用完了,宋先生就更要留意一下,船上的事他全知道,钱用完了没准会动什么歪脑筋。” 宋贤冷笑道:“我会让王勇盯着他……” 第五百五十二章 到张家湾 北运河中,河水自北向南滚滚而行,八根纤绳在河面上晃晃悠悠,八名纤夫匍着身子,拉着一艘双桅内河船在堤岸上行走,深秋的气温已经有些寒冷,他们还是光着身子。 “正刚,传宗,为什么他们不穿衣服,这秋寒来了,停下来如何受得了。”李一平在船头看着岸上的人影,对旁边两人问道。 张正刚和郑驴子都是纤夫出身,自然知道了:“李哥,若是穿着衣服,两三天就磨得稀烂,都没有人穿衣服的。刚开始拉纤的时候肩膀磨得出血,就自己找块破布垫着。”说着郑驴子把自己的棉衣拉开,肩膀上还隐约可见一些伤痕。 前方有一段水流稍急,八名纤夫喊起了号子,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河面上,李一平看着露出些笑,如此艰难的环境中,生命仍然如此的坚韧。 “那冬季再冷些,他们还不穿衣服?” 宋贤也在船头处,抚着胡须道:“北运河冬季结冰,到时都没有漕船来的。” 郑驴子也赞同道:“确实如此,我们去冬就在天津帮人走陆路运货,开春解冻才拉得短短日子,就被那唐公逼走了。”接着他咬牙切齿道:“老子那时要是有这把刀,早把他砍了。” 张正刚劝道:“别整天砍砍的,那唐公虽不是东西,但还不至于杀人。” “怎地不至于,他还叫人来想砍我手……” 郑驴子大声和张正刚争执起来,他出海回来后,也不是那么听张正刚的话了,虽然他对张正刚还是颇为尊敬,但意见不一的时候就要争了,现在只有李一平说的话他从不质疑。 李一平不理会两人争吵,目光落在两岸,暮秋的北方一片萧索,大地蒙着一种灰色的色调,田地中散落着一些农人,在忙着补种冬小麦。 李一平他们一行五日前从天津出发,坐过路的粮船北上,今日便要到通州,李一平带了一大群人,张正刚、朱武、郑驴子、宋贤、小狗子和张大葱,加上一个已经在京师的秦律方,总共有八个人,队伍在慢慢壮大。 “宋先生,我们今日能赶到京师否?” “今日恐怕不行,晚饭前才能到张家湾,从张家湾到京师六十里,今日无论如何到不了。” “北运河不是到通州么。” “只有运粮船可以继续去通州,我们这些乘客必须在张家湾下船。” 李一平点点头:“如此我们今日就住张家湾。明日租几个马车,六十里一日便到。” 张正刚已经和郑驴子争执完,听到这里说到:“李哥,我们走路就是,你和宋先生坐马车就好。” 李一平笑道:“张兄节俭,确是美德,不过出门办事,该坐车时就坐车,办事要紧。” 郑驴子也道:“李哥说得在理,张大哥,咱也一起坐。”张正刚只好答应下来,小狗子和张大葱从未坐过马车,听到大家都坐车,挤眉弄眼的兴奋起来。 到了下午,前方河道渐渐开阔,水流也减缓了,纤夫的身子也不用伏得那么低,宋贤告诉李一平,张家湾要到了。李一平对张家湾并不熟悉,几百年间,沧海桑田,河道也多有变迁,张家湾的河道就东移十公里,即便是后世张家湾土生土长的人,来了也只有抓瞎。 第五百五十三章 运河之始 张家湾很快便远远出现在眼前,它在北运河与郭水(卢沟河的支流)交汇处,水流平缓,河道十分开阔,很利于停泊漕船,在元朝时因漕运官张瑄首先发来的船队停泊于此,得名张家湾,是明代运河上重要的商货和客运码头。 拉纤的纤夫眼见通州不远,也高兴起来,边走边唱歌,李一平听到远远的传来嘹亮的山歌俚调,细细一听:“瞒人结识私情要放乖,弗要眉来眼去被人猜,面前相见同还礼,狭路上个相逢两闪开”唱罢后,几个纤夫一阵哄笑。 李一平听得哑然失笑,教人偷情注意事项的山歌,这倒好,连些纤夫都能唱出来。“好!”李一平在船头鼓起掌来,岸上的纤夫都看过来,有一个还略略做了个拱手礼的样子。 张大葱和小狗子听得大声叫好,特别是张大葱。 “好!好!”这次倒是宋贤最先叫出来,这人一副坏书生的模样,特别有钱之后,每次到天津都是到青楼过夜,张大葱都在群芳楼碰到他好几次,在李一平的跟班中倒跟宋贤最熟。 郑驴子大声道:“大葱兄弟你在青楼摸过多少白胸膛。” “三个,都没给银子的。”张大葱一脸得色,竖起三个手指。 李一平在他头上一拍:“摸归摸,回去可别乱说,你安大哥知道了非骂死你不可。” 张大葱陪笑道:“我摸娘儿关安大哥什么事了。” 几人一阵轻笑,岸上的纤夫也叫了阵好,又起个头正要唱,船舱里面的船主出来了,对着岸上一阵乱骂,直骂得几个纤夫狗血淋头,只好认真拉纤,不再敢乱唱。 “神气什么。”郑驴子等船主回了船舱,口中啐道,以前他拉纤时也被船主骂得够呛,看到类似情形,当然是站在纤夫一边,其他几人被扫了兴,都觉无趣。 李一平不愿多事,也不再招惹那些纤夫,问身边宋贤 “宋先生,我从没来过通州,不知大运河为何会选在此处作为起始。” 宋贤道:“通州四水会流,距京师不过四十余里,又有通惠河直达京师,作为北运河的起始正是应该。” “那为何漕粮又不直接从通惠河运到京师呢。” 宋贤皱皱眉头道:“似乎是通惠河水量不大,要层层修建船闸,每到一闸便要换一次船,所以只有皇宫用的粮是通过通惠河运送,其他的都要走陆路。” 李一平恍然道:“原来如此。” 宋贤又补充道:“张家湾此处,每年南来北往的人都是从这里上下船,但商品却未必比河西务多,但张家湾漕粮仓库就远远多于河西务了。” 两人说话间,纤夫已经拉着船到了张家湾,张家湾的市镇是在西岸,郭水也在西边,郭水两岸和运河西岸舟船相接,岸上店铺林立,行人如蚁,总体上与天津和河西务的运河两岸相差不多,但码头数量却明显多于后两地。 第五百五十四章 招募兵丁 北运河是从北向南流动,从通州往天津是顺流,不需要纤夫的,拉纤的船都是天津过来的,一般从东岸走,要在张家湾下货的,就先拉到上游,然后调头回来停靠,但几人所乘的是个粮船,不去张家湾,只好在东岸下船,还要坐渡船去西岸。 李一平下船环顾一番,东岸一片低矮的茅草窝棚,便与张正刚他们原来住的那种类似,棚户区外面,一群小孩眼神呆滞的看着码头这边,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甚至有赤膊的,个个骨瘦如柴,脸上一块块的黑色污渍,偶尔走出一个女人,也是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可能倒下与西岸的繁华形成强烈的反差。 “李哥,通州和张家湾的纤夫五六千人,都住这种地方。”张正刚看着这曾经熟悉的场景,对李一平道:“再过十来日,这些船都要南下,纤夫就没了收入,家近的便要回去了,远处的和无处可去的,便只有留在此处,能有八成活过这个冬天就不错了。” 李一平微微诧异的问道:“要死这么多人?” 郑驴子嗯一声:“运河一般要明年三月才开冻,封冻的几个月都没有收入,官府怕他们闹事,冬天每日发一次粥,清得能照出人,女人和小孩还不能吃完,都要分一些给男人,不然明年男人拉不动纤,一家人更要饿死,每年冬天都死掉好多人的。” “他们为什么无处可去?” 郑驴子道:“我上次拉通州的时候,碰到几个,他们好多都是流民,要么是河南、山东的,要么就是辽东流落进关的,不做这事还能做啥,有些一家流落出来的,都指着男人家干活,反正也是苦的。” 李一平看着自己刚才乘坐的那条船,纤夫已经继续拉着前进,船主今天还要赶到通州,纤夫整齐的喊着号子,步调一致的弓身行走,李一平脸上浮起职业的微笑。 宋贤看李一平样子,问道:“李兄可是看上了这些人?这些人里面白莲、闻香、罗祖可都是很多的。” 李一平点点头道:“是看上了,不过一口吃不下,如果我有一千人,招来一百人,最后就一个白莲也没有,但如果我只有一百人,招来一千人,那就全都要变成白莲了。” 宋贤点头道:“是这个理。” 李一平有些话没说,其实最重要的,只要能给他们吃穿,什么教也没用,只要进了军营,封闭化管理,教育几个月,再加上有吃有穿,控制家属,绝大部分不会再去想什么。所以一次确实不能吃太多,只看这些纤夫喊着号子步调一致的拉纤,他们就是最好的兵源。朝廷要是动点脑经,别让他们毫无意义的死去,而是集合成军,加以训练,绝对是一支可战之兵。 “武子,你看这些人当兵如何?”李一平突然问身后没说话的朱武。 第五百五十五章 再入京城 “等京师事情办完,你与我一起来此处招五十人,如果我没来便由你主理此事,秦律方襄理,最好就要无处可去的那种,每月一两银子,田地到了威海再看。以屯田开荒的名义来招。”李一平想了片刻,先安排了这事。 朱武见李一平将此事交给他,便有让他率领此五十人的意思,他一直不想当水手,总想从军杀鞑子,当军官就更好,他心中激动,赶紧答应下来。 宋贤听出了点其他意思,张正刚和郑传宗都是纤夫,李一平却不让他们来带领这些人,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纤夫,与这些人有种天然的亲近,但是阳谷也要来一些人,又跟张正刚他们是同乡,如果都是跟他们亲近的,对李一平的领导就不一定有益,所以李一平要让朱武来负责此事。“一个破百户就要搞平衡了。”宋贤在心中嘀咕一句,不过对李一平更加高看一眼,现在搞平衡总比失衡之后再调整要好。 张正刚和郑驴子都茫然不觉,他两人都是体力劳动者出身,对这些事完全不敏感,但李一平也并非是防备他们,只是出于一种权力配置的本能。 几人一同坐船过河,到了西岸,略微转了转,仅仅附近的布店便有上百家,码头上货物堆积如山,只转一会,便有七八个牙行上来打听,几人不胜其烦,不再闲逛,找了一家旅社投宿。 一夜过去,几人早早起床,租了三辆驴车,往京师而去,一路上两侧田地仍然是那种灰黄色,看不到一丝绿色,官道路况还算不错,就是尘土重了些,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众多。小狗子和张大葱坐在最后一个驴车车上,在摇晃的车上嘻嘻哈哈。 一直走到下午,两边的房屋店铺渐渐多起来,特别有桥的地方,便有一集市,田地中每隔不远便有田庄和村落,田中播种冬小麦的农夫也更多,行人所穿的衣服也越来越好,各种色彩都有,连皇帝用的明黄色都看到好几次。一些集镇的热闹已经不逊于京师,周边的富庶大大超过李一平的预料。但另一方面,乞丐也比其他地方更多,路旁插草卖身的也时时可见。 李一平屁股被这驴车抖得生痛,车夫在后面使劲推着,他所坐的是一种独辕车,限载两人,而且两人必须对着坐,不然就要侧翻。李一平小心的调整了一个坐姿,向对面的宋贤道:“宋先生,周围已是如此热闹,城中该是何种景象。” 宋贤倒没觉得惊奇:“京师修筑外城,到现在怕不下百万人,不过城中也无甚看头,与以往大同小异。” 李一平听了觉得也对,便如后世的大城市一样,外面看着热闹,去了真说哪里特别好看好玩,也不见得。 这样走到未时过,路旁的房屋已是连绵不断,等到马车停下时,李一平已经被抖得头晕脑胀,这时张的车也不是那么好坐的,他下车来舒展一下手脚后,抬头便看见眼前高大的广渠门。 明张京师分外城、内城、皇城、紫禁城,内城是朱棣的时候修的,在原来元大都的基础上,往南移了一段距离,重修了皇宫,内城套皇城,皇城套紫禁城。相当于是三环的结构,,原本打算象后来的bj摊大饼一样,再包一个四环,苦于财力不够,外城就只修了京城之南,转抱东西角楼,长二十八里,门七座,广渠门便是外城东城门。 第五百五十六章 建一商铺 广渠门也建有瓮城,城门洞在北面,敌人要进城就需要先绕到北面,门洞上有一个闸楼,竖着一个千斤闸,若遇敌袭时,可以迅速放下千斤闸,阻止敌军进城,瓮城外面城墙上则是一个箭楼,共有四排射孔,可以对越过护城河的敌人射击,瓮城、箭楼、闸楼使城门成为一个坚固的防御点,配合城外三十米宽的护城河,京师就是这个时代大明最坚固和完善的防御体系。 城楼附近的京营官兵衣着颇为光鲜,城头也有大炮,但城门附近的乞丐和卖身的人就更多,一些管家和富绅模样的在其中挑选。 李一平看看卖身的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有,无一不是骨瘦如柴,两眼无神的等待着挑选,李一平摇摇头伸个懒腰,后面的张正刚、朱武等人纷纷下了车,郑驴子坐的脸色苍白,只有朱武还是一副淡定模样。李一平拍着张大葱肩膀问他:“还吵着坐车不?” 张大葱已经吐了两次,说不出话来,闻言连忙摇手,李一平嘿嘿一笑,现在马车没有任何减震手段,张大葱又不象朱武这样经常坐船,当然是要吐的,小狗子也是一样,不过脸上还带着傻笑,应该不算太难受。 李一平自己去结了头口钱,打发走了车夫,郑驴子稍稍歇息一下,来到李一平身边道:“李哥,我们买那院子在崇文门外,走广渠门就最近了。” 李一平点点头,他一个多月前已经派了秦律方守在此处,等张大葱他们恢复一点精神,几人便走过护城河上的石桥,走进广渠门瓮城,走出瓮城门洞后,眼前豁然开朗,宽阔的广渠门大街出现在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显示了京师的繁华。 宋贤显然来过京师,他对李一平道:“李兄弟,其他地方的十字街都是街道平直,唯独这天子脚下的京师外城,因是先有街道,后又城墙,所以大多都是弯弯曲曲的。” 李一平被他说得心中痒痒,这时郑驴子赶上来在李一平耳边道:“李哥,我们的院子在崇文门外街,到内护城河往西便到。不过,只有四间屋房。这许多人,不定住得下。” 李一平道:“无妨,你带小狗子和张大葱去住,其他人都住客栈。” 郑驴子一愣:“那买个屋子干啥呢。” 李一平笑道:“用来逃命的,不过未必用得上,到时再说,地址不要告诉其他人。” “没说,按你吩咐的,谁都没告诉。” “干得好,到客栈住下后,你先去找秦律方,让他来见我。” “嗯,知道了。”郑驴子低声应了,退了下去。 宋贤看两人神神秘秘的,不满道:“李兄可是有何好去处,打算自己独自去玩乐。” 李一平摇头道:“我带他们来京师,打算留下一两人,在此建一商铺,自然要安排一下,以后宋兄若有急事,也可带信来托他们办理。若是自己来了,就到他们住处落脚。” 宋贤好奇道:“那倒是方便很多,李兄颇让人刮目相看,不知在京师开一商铺,又打算做什么生意。” 李一平嘿嘿一笑:“还没想好。” 几人到客栈订了房后,李一平甩下宋贤几人,带着郑传宗、小狗子和张大葱来到秦律方买的院子。“李大哥,按你吩咐的,那院子在正东坊,两面都有胡同,胡同中又有数条岔路小巷,都能通到大街上。”秦律方在李一平住的客栈房间中低声汇报着。“出了正东坊,就是崇文门外街,此处人流拥挤,饭馆茶社众多,打听消息也容易。” 第五百五十七章 假装行刺 李一平赞许道:“地方找得好,秦兄弟可能要在京师留些日子,纳级之事若是顺利,你就寻一门市,我再派人来换你。” “那,李大哥,我现在要做什么。” “那兵部尚书的住处在何处?” 秦律方道:“在西城鸣玉坊,上直在兵部,在正阳门里棋盘街那边。” 郑驴子站在边上道:“李大哥,咱们是不是要杀兵部尚书?”小狗子就木然的听着,似乎杀人也不算什么,张大葱则现出兴奋的表情。 李一平沉默一下,笑着摇头道:“不是,人家堂堂兵部尚书,还别说杀不到,就算能杀,咱杀他干啥,那样倒是帮了皇帝的忙,不过这皇帝绝对会砍了我们。” “……”秦律方额头有点冒汗,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做的事情能和皇帝联系起来,听李一平的意思,似乎自己做的事连皇上都能知道。 这里的四个人都是对李一平言听计从的人,朱武和张正刚虽然功夫最好,但他们对李一平还没到言听计从的程度,宋贤只是合作关系,李一平都没叫来参与这事。 “律方,这几日有没有御史弹劾兵部尚书?” 秦律方皱眉想了想,答道:“倒是没听到消息。” “狗子,明日你和大葱都出去打听消息,看看是谁弹劾他们,找到他住址。” 郑驴子舔舔舌头:“李大哥,咱们要杀那个御史么。” 李一平翻翻白眼:“谁说打听住址就要杀他。” “那,咱们是?” “假装要杀他!” 第二日李一平打发了郑驴子小狗子几人去打听消息,宋贤也打算出门,去找以前同做过幕僚的一个旧识。李一平本想与张正刚、朱武谈谈练兵之事,但心中对京师之行还没底,也没有心情谈及这些事情,便随宋贤一起出门,往崇文门过去,准备到bj内城看看。 bj内城城周四十五里,共有九门,后来满清那个九门提督就是指内城,崇文门在内城东南方向,是明代八大钞关之一,在此设有宣课司,每年收的商税近九万两。京师通天下之货,而崇文门内外又是京师商业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主街两侧是明初便修建的廊房,由大兴县专门租给商家经营,周围胡同中则多是某类商品的专业市场,很多胡同也由此得名,比如铁锅胡同、母猪胡同、船板胡同等等。 大街上人流汹涌,车马塞道,李一平四人被堵住好几次。李一平再次被几辆马车堵住后,心中骂了一句,连回到明朝都要堵车。几人从两侧好不容易挤过去,在门洞中又堵了一阵后终于进入了内城。 刚松了口气,哪知前面的崇文门大街也是拥挤,一群群的人头看得李一平头痛,转头问宋贤道:“宋先生你往何处去?” 宋贤搽搽额头的细汗:“我去东堂子胡同,只得顺着这大街走。” 李一平对这些胡同没有概念,想想问道:“官员多的地方在哪里?” 第五百五十八章 虽死何憾 “李兄弟若是要打听纳级的事,不如就去棋盘街,兵部就在大明门西面,那里官员也多。”宋贤说着往前面一指道,“在前面东交米巷往西走,便能到大明门。” 李一平便在东交米巷和宋贤分开,往西而去。他所走的这东交米巷就是后来着名的东交民巷 眼下的东交米巷却只是个巷子,因为原来在这里的河边收漕粮,所以叫这么个名字,道路宽得比得上天津的大街,两侧有很多米粮店铺,路上也是人来人往,几人顺着东交米巷一路西行,这一趟走下来约有两三里路,走完后便到了大明门外。 几里路走得李一平一身汗,终于走出巷口,这里就是棋盘街了,周围打量一番,短短的棋盘街街道十分宽阔,南边是气势恢宏的正阳门,北边是毫无气势的大明门,东西两边全是商铺,让李一平傻眼的是,人比崇文门还多。 “李哥,棋盘街可是京师最繁华的所在。”张正刚在身后道,“我拉纤的时候都听过,你说多出名。” 李一平点点头,难怪bj户口值钱,原来明代人就多。他看看那猥琐的大明门,就如同一个大号山神庙一般,门后面用红墙围了一个长条状的千步廊,但那里还不是皇帝的住所,只是皇城的入口。千步廊的两侧,就是明朝廷的核心权力部门,六部、五军都督府、锦衣卫都在这里。 李一平看此时已快是午饭时分,便选了一个中档的饭馆进去,在大厅要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了,坐下没一会,棋盘街附近的官吏纷纷下值,出来吃午饭,一时间街上到处是官服,文官是禽鸟补子,武官是猛兽补子,满目尽是衣冠禽兽。李一平他们所在的餐馆也很快坐满了人,大堂中一片喧闹之声。 李一平身后坐了两个人,却没有穿官服,李一平也未在意,只听着周围官员谈论,却都是些不着调的风花雪月,正在失望间,突然听身后两人谈话声音突然高了一些。 “……豺狼当道,岂能避而远之,圣天子在位,我等天子门生不言,更待何人。眼下严嵩这败类已然下狱,正当一鼓而击之。” 李一平的注意力立即集中到身后,张正刚和朱武确是浑然不觉,认真的对付面前的饭菜。 只听另一人低声道:“钱兄万勿高声,我为何今日一意阻拦于你,钱兄可是忘了以前江湖之事,那权臣手下的岂是等闲,朝堂之事,上有内阁诸公,下有言官御史,我等监生不在其位……” “杨所修弹劾严世蕃,不过其一,况且其所劾不过夺情非制,隔靴捎痒,如何不被斥责,其自为本兵,其弟任总兵,我朝何时有此例,更可恶者,以尚书之尊,真乃斯文丧尽,若我上书,当直捣黄龙,彻底严惩严嵩。” “周大人、王太监请辞,皇上也是一一挽留,在在可见皇上仍是要重用权臣,钱兄你若是不明圣意,贸然上书,恐有不忍言之事。” 那“钱兄”沉默片刻后道:“我等读圣贤书所为何事,非求光宗耀祖位极人臣,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严兄好意,在下心领,然此事势在必行,无复他言。” “钱兄你可想过,我等监生并无上书之权,若是你违制上书,即便邀天之幸参倒了那人,你也难逃罪责,这又是何苦来。” 钱兄毫不犹豫,语气坚定:“虎狼食人,徒手亦当搏之,举朝不言,而草莽言之,以为忠臣义士倡,虽死何憾!区区罪责何足道哉!” 严兄叹口气,不再劝他。 李一平没有回头看,这钱兄是个不怕死的,颇有点那些言官的劲头,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命都可以不要,对他们什么杀鸡儆猴之类的招数一点不管用,这种人不可以常理劝导,任你严兄舌绽莲花也拦不住。 第五百五十九章 探听消息 今日已经是十月初九日,李一平知道严嵩今年会完蛋,那就是说,时间不多了。听刚才两人所说,朝臣把目标对准在严世蕃身上,严世蕃是严嵩在外廷的最大帮手,又是兵部尚书,眼下风向不明,大家不敢直接对上严嵩,这个严世蕃便成了最好的靶子,拿来测试皇帝的意向。 一众官员很快吃完,回去各部,李一平也再无兴趣停留,出得门来,见正阳门紧闭,只好又循原路返回,一路东游西逛,又去崇文门附近的灯市转了一圈,才回到客栈。 晚饭前宋贤一脸轻松的回来了。到了李一平屋中,跟李一平说起他打听的消息,“李兄弟,我今日去找了一个以前的同僚,他现在给一个京官作管家,他说把崔大人升为本兵,眼下皇上对徐阶信任有加,京师看来是太平无事了。”宋贤一脸轻松的说道。 “权臣九月初一请辞,皇上便未准。兵部周大人、吏部周大人)、司礼王太监请辞,皇上也都未准。不但如此,王太监和厂臣还各荫一子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据说皇上要重用厂臣,现在看来,你担心要停止纳级应当是不会了,不过既然来了,纳级的事就还是快些办完的好。” 李一平就在屋中慢慢来回走着。宋贤打听回来的消息,显然比秦律方在茶馆和菜市场听的可靠些。 宋贤很乐观,但李一平自然知道皇上不会放过严嵩,李一平的目标便是从逆案中谋利,获得皇上的注意,日后升官发财大大滴,但是一旦操作不好也十分危险,皇上的策略是先稳住严嵩,然后温水煮青蛙,这火候都是皇上自己在掌握,自己要是突然去玩火,搞不好打乱了皇上的步骤,没煮死严嵩,倒把自己搭进去。突然任命严世蕃为兵部尚书,肯定是出于严嵩之意,可知严嵩也有所预备,一言不合是要与皇上拼命的。 原本他打算贿赂徐阶,送他一笔几千两银子的大礼,顺便就能获得些朝政的信息,徐阶是皇上年间当首辅最久的一个,一直到皇上十年才下台,早点结交上,对自己以后大有好处,这人虽然入了奸臣传,但那又关李一平什么事,在他还没得势之前送银子,总是划算的,可惜的是秦律方没打听到京师有此人,后来请宋贤问了一下,原来还在南直隶。 李一平看一眼宋贤,这个坏书生跟自己还不是一条心,这些事也就不敢跟他商量,如果他死心塌地跟自己干,倒是一个不错的军师。自己现在烂军户一个,如果不是海贸的利益,这坏书生估计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 “宋先生说得有理,不过纳级之事既然不停,便可稍缓几日,我等难得来一次京师,便在附近游玩一番,慢慢再办。” 宋贤此时也不急了,听了道:“这京师有有何游玩,李兄弟若是要看商铺,就明言罢了。” 李一平也不解释,笑笑道:“确实要看商铺,日后倭国的俵物我不要了,倭刀也未必要用,正好在京师看看有没有其他门路。”“这俵物利润太低,卖得又慢,不做也好,我也到处帮你看看。” 第五百六十章 微妙局势 随后的几天,李一平依然打发大伙出去打听消息,他自己又去了一趟买的院子,仔细观察了一番环境,确实如秦律方所说,前后都有胡同,胡同中住户大半是外地人,很多是在崇文门附近做生意的,以浙江居多。据秦律方说,邻里关系比较疏远,互相之间交往不多,外面崇文门外街人流密集,李一平对这院子周围环境十分满意。他在附近转了两圈,记下了道路。 其他时间,他便带着郑驴子在都察院、兵部附近转悠,也在崇文门周围看了些店铺。小狗子和张大葱就在棋盘街附近打听消息。宋贤等了几日,已经有些不耐,催着李一平赶快办理纳级之事。 这样一直到了十月十五日,李一平在客栈中还未出门,张大葱急匆匆跑回来,对李一平道:“李,李大哥,昨天有个叫邹应龙的,上疏弹劾严世蕃。” “你在哪里打听的消息?” “你给我的二十两银子,我全给了一个出宫采买的小宦官,听他说的。” 李一平沉吟道:“他说的可准?他在宫中作何差遣。” 张大葱道:“应当是准的。昨日才识得他,他原来是王乾手下的领膳厨役,以前由几个大太监轮流给=皇上供膳,现在这皇上进宫后,改为尚膳监供膳,皇帝要做啥,大伙都还不太明白,他说大家生怕跟错了人,整日在打听动静,所以有什么消息,也不难知道。” 李一平赞道:“这事办得好,可问清了弹劾的内容?” 张大葱为难道“这倒是没有,他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此事而已,还有邹应龙是御史。” 李一平很想说一句“再探”,然后手下就急急而出。但他知道不行,以现在的资源,很难准确知道那些奏章的内容。但是只要是弹劾就好了。 “你问的时候以什么名义问的,他有没有起疑?” 张大葱嘿嘿笑道:“我说我也想进宫当宦官,托他打听一下跟那个老公更好。然后慢慢问到严世蕃身上。” 李一平也笑:“你进宫也挺好,那里面白胸膛多的是,随便摸。” 说罢他想了一会,对张大葱道:“咱们不等了,不管他弹劾的啥,就找他动手,你先去都察院附近,跟着这邹应龙,寻到他家后立即来通知我。” “明白了。”十月十七日的下午,内城北的方家胡同中,两个轿夫抬着一架小轿慢悠悠走着,一名管家随在轿旁,云南道监察御史邹应龙在轿中一脸深沉,他十四日弹劾严世蕃,被皇帝斥责,曾经邹应龙被人冒充,他很清楚眼下局势的微妙,如果严世蕃一直在本兵的位置上,皇上对严世蕃就不会真正放心,所以严世蕃告诉他弹劾严世蕃时,他也理解了严世蕃的意图。 皇上驳回自己的奏疏,可能是要安权臣的心,或者是怀疑只是权臣的试探,眼下权臣已然决定牺牲严世蕃,通知自己还要再上奏疏,让严世蕃承担一切罪责。 他揉了揉额头,自上台一月多来,只有徐阶上奏了一本奏疏,不痛不痒的弹劾严世蕃该守制,邹应龙十四日的奏章最重要一条,弹劾严世蕃自任本兵,其弟任浙江总兵,算是涉及到了敏感内容,已经满朝皆知,不少人对他颇为敬佩,大赚了一把名声。 今日第二本弹劾严世蕃的奏章又递交上去,邹应龙倒很是乐意干这件事,任何一方得胜,这件事都对自己有利“咱这脑袋,稳妥了。”邹应龙在心中满意的叹了一句。 “杀!”突然一声暴喝。